第51章 【VIP】 “拉拉扯扯。”……
一层层的白云平铺在天空, 裴枕昨夜没有睡,在床上打坐修补自己的元神。
可惜收效甚微。
清早,天还有些蒙蒙灰,裴枕打开门, 月白色的衣摆刚刚跨过门槛, 他就听到了一点鞋子汲拉的声音。
眼睛上带血的布条已经被换成了一条干净雪白的布, 一晚过去, 裴枕脸色好了许多, 就是昨晚受伤的地方还有些疼痛。
白色微微透明的布条盖在眼处, 他白着脸,动作幅度大了一点扯到了伤口, 没忍住, 低低咳了几声。
“师父?”
一个温暖的躯体贴近了, 裴枕不习惯他靠这么近,一双手往后推了推:“不要”靠的这么近。
却不料他的手被反握住了,一只有茧子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上, 温热的皮肤相接触,摩擦的稍微有些痒。
沈迟凑到裴枕耳边道:“可是师父, 我不离你近一点,你摔了可怎么办?”
“你都这么大了, ”裴枕皱眉,抽出自己的手,不动神色地拉开距离:“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沈迟又黏上来, 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了,语气委屈:“师父,如今你看不见了,我想尽我所能, 伺候你嘛。”
裴枕侧耳,没有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动静,就连呼吸声都没有就好像,这里只有它们几个活人一样
裴枕按住心里的疑惑,想把沈迟打发走,自己再到外面转一下:
“回去睡吧,还早。”
沈迟整个人的视线都黏在裴枕身上:“那我陪你出去透透气?”
裴枕侧过脸,他发现沈迟是越来越粘人了,有点奇怪,不过他仙宫里的宠物,好像和他熟了之后也是这样,喜欢撒娇打滚。
裴枕想了想,他既然已经收了他当徒弟,是不是得对他比灵宠好点?
裴枕摸索着,牵住了他的手,微微一笑:
“也行。”
他们凡人好像都是这么表达亲近的,挨的近。
裴枕有样学样。
他一头乌黑的长发泼墨般披散脑后,纤细如柳的身体还虚弱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手上的温度传过来,微凉,皮肤细腻宛如上好的羊脂玉。
这一笑端的是着墨最为清浅的风月色,勾人却不知,偏偏画中的人还丝毫没有察觉沈迟的眼神变化了。
沈迟一双浓黑的双眸紧紧盯住了他,他舔了舔唇。
*
小神女砸吧着嘴,嘴里还嘟囔着梦话,直到被一股香气直接香醒了。
她揉揉眼睛坐起,卷在她身上的荷叶自动舒展开来,小神女颐指气使:“端上来吧。”
于是一小块带着芝麻香气味的饼就递到了嘴边,还贴心地撕成了指甲盖大小,方便她吃下。
小神女满意地张口:“不错嘛。”
卢风半蹲着,又将自己手中比他脸还大的饼又撕扯了一点点出来,喂给她。
小神女迷糊吃着,回了点神,只看太阳都挂的老高了,再一转眼,床上都没有沈迟和裴枕的身影了。
小神女嚼着芝麻饼,含糊地问:“他们人呢?”
卢风老实回她:“师父师兄大早上就出去了,回来过一次,说是沈迟给我们热了这个。”
他举了举手中的的饼,那是沈迟她娘带给他的伙食,到现在还没有吃完。
小神女眨巴着眼睛:“噢,那为什么他们会一起出门?”
卢风老神在在地说:“不知道,可能师父找他有事情吧。”
小神女笑容神秘,别看她在天界年纪小,其实,她可是已经三百多岁了。
也就天界的那群老神仙觉得她小,其实她偷偷看过不少下人们打发时间看的话本子,她什么都懂……
幸而裴枕和沈迟很快就回来了,小神女脑海中二人卿卿我我的画面才堪堪刹住车。
沈迟挑眉:“你这是什么眼神?”
裴枕闻言,茫然地侧过脸来,小神女飞快摇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沈迟、裴枕:“?”
卢风:“师父、师兄,出门一趟有什么发现吗?”
沈迟靠在桌子边,抓起一壶水就倒着喝了,水顺着光洁的下巴流淌下来,沈迟随意一抹,而后顺势坐到了桌上:
“很奇怪,没碰到一个人。”
裴枕沉思:“院子里的人都不见了,村里也几乎没人,不知道人去哪了,是有点奇怪。”
卢风想起来:“是噢,师父,昨晚那么大的动静,都没看到有人,之前俞叔说他们白日起的晚,不需要那么早去下地,可是看守我们的人去哪了,怎么也没看到人影,不怕我们跑了吗? ”
裴枕没说话。
“叩叩叩”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众人吓了一跳,小神女猛地飘到卢风身后去,揪着他的衣角,探出她扎着双髻的圆滚滚的头来。
裴枕冷静道:“请进。”
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屏气凝神,一个头探出来。
“咳咳我做了早点,你们吃吗?”刚过初春,一个老妇人还穿的很厚实,双眼浑浊,面有坨红,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在裴枕身上。
却没有听他们的回话,老妇人自顾自地把门拉大了,而后把一个木盘端到地上,上面是一个陶瓷碗,有些脏,把手的地方还有泥土。
陶瓷碗上面有一个盖子盖着,旁边摞着几个碗筷。
“吃吧。”她面带笑容,似乎是想让自己的语气没那么森冷,但是可惜收效甚微,满面笑容配上她机械一般冷漠的音调,反倒更变扭了。
众人心里感到一丝诡异,没有人说话,她便又重复了一遍,面带微笑:“吃吧。”
沈迟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水壶,头也没抬,问:“是村长叫你过来送早点的?”
“是。”
“我刚从外面回来,怎么没看到你?”
老妇人一板一眼地回答问题:“刚才在睡觉。”
“哦——”沈迟拉长音:“又在睡觉?”
老妇人眼睛似乎更加浑浊了,语气生硬:“村里都是这样。”
裴枕开口:“那现在醒了没有?”
老妇人看他一眼:“到点了,都醒了。”
屋里的人没有接话,她往后一步出去了,把门一关,室内又归于寂静。
小神女飘出来,她好奇地围着那个大碗转,伸出一双手,使出了吃奶的劲搬动盖子上面凸起的把手。
盖子被推歪了一点,被一双粗糙的大黑手提了起来。
卢风把它放到木盘上,里面氤氲的水汽就袅袅飘了上来,是一碗鲜亮煮的滚烂的米粥。
“还热乎着呢。”卢风擦掌,他高兴地拿起勺子,舀动里面的粥。
裴枕打断他:“别吃。”
卢风手一哆嗦,那汤勺又跌回了大碗里。
沈迟盯着那上面的土,蹲下身,捻了一点到指尖摩挲,皱眉:“怎么是新鲜的?”
小神女一下飘远了,捏着鼻子:“咦,这碗一点都不干净,保不齐碗底里也有土。”
沈迟:“还是别吃了。”
卢风把盖子盖回去:“不知道这群人把我们困在这里做什么,我们真的要去找怎么解决瘟疫的办法吗?”
“她刚刚不是说了吗?村民如今都醒了。”裴枕坐在床上冷笑:“等会去村里看看是什么情况。”
想装神弄鬼?可惜他们找错了人。
他最喜欢的,就是亲手揭开他们伪装的面纱。
他倒要看看,这些鬼鬼祟祟的人,能在他面前玩出什么花样。
*
清晨的雾气散开,隐在大雾里的漠关村在视野中逐渐清晰,路上还有往来的人,零零散散几人手提着菜篮子或者拿着锄头,看样子要么采买回来,要么要下地劳作了。
村里的路不算宽敞,三人并排走十分引人注目。
裴枕从容淡定地走在中间,一身白衣,仙姿飘飘,左边是沈迟,马尾高高竖起,一身黑红色的衣袍。
沈迟非说自己有点害怕,拉着裴枕的手臂,裴枕烦不胜烦,被他拽得抽不开身,就只能任他牵着了。
右边是卢风,背着一把斧头,警惕地左顾右盼,而小神女隐去了身形,飞在他们后面。
村民们似乎都知道前几天和几个外乡人闹了点不愉快,不愿沾染是非,在他们经过时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看到他们。
若是不裴枕他们听到了后面跟着的脚步声,他们也能十分惬意了。
沈迟和卢风对视一眼。
昨日看守他们的几个人又跟上来了。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说话后面的人听不到,于是裴枕问:“小十九,你说,那时候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关进了柴房?”
小神女被闷了三十年出来见什么都新鲜,她左顾右盼地瞧得正欢,听到裴枕叫她,从后头飞到他旁边,在他肩膀上落下,两只手撑着他的肩膀说道:
“对,我就是路过的,这群人竟然敢暗算我,实在是太可恶了。”
裴枕:“你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小神女神情认真地回忆:“我记得,那时候刚来的时候,村里灵气还是很充裕的,我经过这个村,见到有丧事就多看了几眼”
卢风看着到处都是的白幡和花圈:“怎么又是丧事?”
小神女:“对,那时候村里就到处是丧事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去世的,我就是看他们吹鼓奏乐的有意思,我就跟在他们身后来着,
我还特地隐身了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个人看到我了,他拿了个东西从后往前把我兜住,再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被关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的灵力失效了,凡人还听不见我说话,可无聊了。”
第52章 【VIP】 “喉结滑动。”……
小神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神情激动:“那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我有王母娘娘送我的法器,普通人怎么可能看得到我,捉住我的那个人, 要么和你们一样用灵气修炼, 要么也是神仙!”
沈迟扫一眼周围的村民, 大多神情呆滞地站在门口, 看着是刚刚醒来的样子, 又回头看一眼后面跟着他们的人, 神情正常,他们均没有发现小神女。
“小十九, ”裴枕十分冷静:“你这几十年里, 就算被关起来了, 有没有听到过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小神女脸上迷茫了一瞬间:“我想想”
恰好,有一个将锄头抬至肩膀上的农夫经过,沈迟拦住他:
“老伯, 能问您一个事情吗?”
老伯看着脸上满是警惕:“什么事?”
“第一次是在哪里发现的虫子?”沈迟问。
老伯指了指一户人家,一行人看过去, 那个是个被树挡住露出一点屋檐的矮房子。
“哦,是他家, 她儿子死了,前不久刚埋的。”
老伯摇了摇头:“每天都在死人,那个虫子不知道下一秒会出现在哪里, 唉哟,被沾上可是要人命啰!”
等沈迟谢过老伯,小神女神情古怪,她支支吾吾:
“刚刚那个人……我……我好像在三十年前见过他。”
三十年前?
包括裴枕在内, 所有人的脸上顿时异彩纷呈了起来。
小神女小声:“我也就记得他,因为那时候我刚进村子里,第一个碰到的人就是他,所以有点印象来着。”
沈迟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答:“那他和三十年前外貌有变化吗?”
“啊!”小神女害怕地抱住自己的胳膊:“没有变化!”
不然她怎么会一下就认出来了。
卢风瞬间白了脸,三十年前的人,没有变化
那还是正常人吗?
他抖着声音说:“师父,我们到底在一个什么地方?”
这里的人,该不会全是三十年前的人吧?
小神女还能撑住。
没事,有裴枕在,就算全是鬼又怎么样!他们可是神仙!他们最不怕的就是妖鬼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神女神神秘秘:“我那时候刚被关进去的时候,当天晚上有起火。”
沈迟脸一沉:“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小神女对手指:“对不起嘛我、我忘记了”
她继续道:“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说,但是现在想想,那场火还蛮大的,能感受到外面火光冲天的,但是我出不去,外面到处都是叫喊声,特别大声特别吵闹。
很快,关着我的那间屋子也着火了,我那时感觉不对,不过幸好我是龙王之女,凡间的这点火可奈何不了我什么,我就干脆睡了一觉”
裴枕:“仔细想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小神女陷入了回忆。
当时,她逃离了爹娘禁锢后,就从南海往上,一路游历人间,直到,她路过了一个村落。
大晚上的,一队人正敲锣打鼓唱戏的好不热闹,可是所有人都身着白衣,披麻戴孝,中间几人还抬着木棺。
她从未见过这阵仗,于是兴冲冲地跟在队伍后,哀唱暂停,只见几人拿着铁锹挖了一个一人高的深坑,众人抬着棺木往下放。
她好奇地飞过从一个人的肩头,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而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
火光透过门缝稀疏的柴房照进了柴房,小神女在灰扑扑的地上睡着,被外面打砸和呼救声吵醒了。
她揉揉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发现自己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而她的一身灵力都使不出来了。
于是她慌了神,但是好在她还飞得起来,她飞到了门口,刚要穿过门出去,却不料刚一触及门,就被弹了回去。
很快,关着她的木门就烧了起来,干燥的柴房一点就燃,噼里啪啦的火响以及外面奔跑急呼的脚步声让她察觉到这不是一场小的火灾。
到底是谁把她关在这里,又是谁放的火?
她焦急地四处乱转,生平第一次后悔没有听父王母后的话到处乱跑。
房梁也烧起来了,没有人来扑火,异常高的温度照得她的脸也红扑扑的,汗水直流,呼喊救命。
可是外面的人都自顾不暇了,怎么会来救她?
熊熊燃烧的梁木倒下来,这些火不会伤到她的元神,但是她现在没了灵力,若是躲避不及时,肉身也会烧伤,多少会受点疼痛。
于是她心一横,拔下自己头上插着的一个仙器,将它变大。
比她大数倍的荷叶徐徐展开,她跳到上面,荷叶边蜷起,将她一层层包裹起来,而后隐没了。
下一秒,她头顶上的房梁不堪火舌,砸了下来。
“轰然”一声,整座房屋顷刻倒塌。
整座村子连片起火,无数活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无数的尸腐虫振翅从火光中飞出,金色的甲片折射出红色的光芒,那是已死去的人身上的血。
火星噼里啪啦,整座村子笼罩在一片乌云中,没有人逃出生天
晨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嫩绿还带着朝露水汽的荷叶展开,里面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睡的正香。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开了,一个村民来取柴火,熟睡中的小神女被吵醒了。
她揉揉眼睛睁开眼,感觉好像睡了一场很沉的觉。
来取柴的村民看不到她,自顾自地取了把柴火又把门关上了。
不知道哪户人家养的鸡开始叫,透过柴房的间隙还可以看到外面的艳阳天,还能闻到空气中的青草和泥土混合的香气。
新的一天。
小神女坐在荷叶上怔然,突然有些不确定昨晚经历的一切是不是梦了。
“事情就是这样,但是这三十年来,我时常回忆那晚的事情,总感觉不是梦”小神女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晚的惨叫声。
千百人齐在火中挣扎求救的声音,太过凄厉了。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沈迟沉思:“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现在看到的人和事情,可能都是三十年前的了。
或许三十年来,村里的人生了执念,执拗地想知道,怎么破解瘟疫,而它们口中的瘟疫,其实是想知道,害死它们的到底是什么?”
裴枕点头:“或许是这样。”
卢风面如金纸:“那我们要从哪里入手?这要怎么帮他们啊,全是一群死人。”
裴枕扬了扬下巴:“四处看看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一行人越走越偏僻,直到发现没有几个村民了,察觉不对,沈迟牵着裴枕想打道回去,却发现身后一直跟着他们的那几个人不见了。
再一转头,满山的纸钱,黄色的纸钱和白色的铜钱纸印在地上,无数的坟头屹立在山上。
裴枕察觉刚刚还叽叽歪歪的小神女都不说话了,偏头问:“怎么了?”
“师父,这里有点不对劲,好多坟墓”沈迟有个新发现:“师父,有个无碑的坟包!”
裴枕:“周围都有立碑吗?”
沈迟:“对!”
裴枕不假思索:“那挖坟看看。”
沈迟、卢风、小神女均是一脸震惊:“?!!”
卢风:“师师师父,你说什、什么?”
沈迟:“师父,别开玩笑了。”
裴枕白衣胜雪,脸上毫无波澜,眼睛上覆盖的白纱衬的他面色如霜,他唇色很淡,声音也很冷:
“谁和你开玩笑? ”
小神女震惊地从裴枕的肩膀上飞起来,远离他:“嘤,你好可怕。”
沈迟扫了一眼那几个显得有些突兀的坟包,像是草草埋的:“师父,是不是那几个坟有点不对劲?”
裴枕目不能视,他道:“先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尸体。”
“好的,”卢风一听不对劲,就从背后拔出自己的斧头,冲到最前面了:“师父我这就把它挖出来。”
一撮又一撮的黄土被挖起,在半空中荡了一个圈又落下去,尘土飞扬,小神女没忍住开始咳嗽,裴枕有些嫌弃地退后半步,沈迟见状忍不住勾唇。
卢风挖了没多久就惊喜地道:“师父,有尸体”
沈迟过去一看,里面的尸体开始腐烂,但是看那一身深蓝色的绫罗绸缎,以及佩戴在腰间的玉佩、腰带都还比较新。
沈迟:“师父,这是个外乡人。”
外乡人葬在这里?是意外还是人为?
一瞬间,他们都想到了不好的猜测。
卢风哼哧哼哧地挖土,在这具尸体旁边又有了新发现:“师父,你看,这个人……看着应该是个女人。”
裴枕顺着他的声音望过去,沈迟在他身边和他描述样貌衣着:“师父,这个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束腕衣服,她的耳朵上挂着一个月牙形状的耳坠,额头上,还有一个模糊的红色的额饰,看样子像是一个身份标识”
是一个倒v字形的符号。
“这个男人额头上也有这个红色的标识!”小神女在半空中一指那个男人。
裴枕沉思。
凡间多有什么民间术士,多的是什么修炼的门派,不过他向来搞不懂。
这些名流门派的规矩太多了。
卢风对门派一事稍有了解:“师父、师兄,这好像是望月派的弟子。”
裴枕和沈迟脸上都是一脸茫然,裴枕:“望月派是什么?”
裴枕莫名联想到了此前在华阴县吃过的香蕉派。
那个还挺好吃的,焦焦脆脆,里面很嫩,咬一口有香蕉泥流心。
裴枕面无表情,喉结不经意间滑动了一下。
第53章 【VIP】 “躺好。”
小神女记忆苏醒, 怎么说她也是在人间实打实地游山玩水过几个月的。
虽然后来被人暗算关了三十年,但是这三十年她除了睡觉,也时常咂摸三百年的人生滋味,更别说反复回忆此前在人间的潇洒记忆了。
“嗷嗷嗷, 我知道!这个望月派是筵国捉妖门派中最厉害的门派, 据说在筵国开朝的时候就存在了, 到现在都五百多年了, 是个老门派。
里面出来的捉妖弟子都十分厉害, 他们每三年招一次弟子, 每年的考核现场那都是人山人海,很多人连初试都过不去!”
小神女背着手, 根据之前听来的话又绘声绘色地重复了一遍。
不过她都是听讲故事的说书先生说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现在也三十年了,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这个望月派,果然是大门派,哪里有妖怪哪里就有他们的捉妖师。
小神女好奇地凑近了这个女人的尸体:“连望月派的弟子都对付不了这尸腐虫吗?嘶——”
“师父, 两具尸体都和那时候看到的李伯的尸体情况很像,皮肤都溃烂了, 只有几处皮肤还好”
裴枕:“什么?”
沈迟:“师父,尸体上有虫子咬出来的伤口。”
裴枕脸色变了:“怎么不早说, 快”
裴枕就近拉住了沈迟的胳膊,另一只手领起还蹲在地上的卢风,瞬息之间就把他们带到了几百步之外。
“呲”
在他们原来站着的地方, 地底下传来了一点动静,很快,被刨松的泥土一鼓一鼓地涌动。
地底下有东西!
众人紧张地盯着那一块地方,突然, 刚刚还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手关节处和腿弯处都动了一下。
裴枕还在侧耳听地下的动静,倏地,卢风颤颤悠悠地声音响起:“师、师父”
裴枕皱眉:“怎么了?”
“刚刚的那两个人好像、好像站起来了”
裴枕一愣:“什么?”
小神女尖叫:“跑啊——”
一行人动作飞速,沈迟一把握住裴枕的手,裴枕脸上空白一瞬间,疑惑地低头,却被拽得跑了起来。
无数的嗡嗡嗡声从地底传来,直到地面都有震动感了,大大小小的尸腐虫从地底下破土而出,十分快速地瞄准了它们,齐齐追在他们身后。
“啊啊啊啊啊,我算是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了!”小神女紧紧跟在它们后面崩溃大喊。
嗡嗡声到了耳畔,小神女僵硬地转头,只见一个比她还大的虫子飞到了她的右边,挑衅似的,坚硬的几瓣口器动了动。
卢风在小神女旁边,虫子出现的突然,他的斧头还落在地上,手里没有东西,危险又临近眼前了,无路可走之下,他急中生智。
卢风调动全身的感官去感受方圆百里存在的灵气,慌乱和危急中,浑身的血液冲至大脑和四肢,他从万千灵气中捏了一丝出来,而后凝聚在侧掌,一劈过去。
这一缕轻飘飘的灵气堪比世间一切锋利的刀和剑,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锐利地将十几个飞至身前的尸腐虫砍成了两截。
“啊啊啊——”
小神女还闭着眼吓得大叫,一道白光略过她的眼皮,她睁眼一看,只见那些虫子连同身后追上来的十几只虫子都变成了两瓣掉在地上。
小神女嗖一下躲到了他身后,惊喜道:“太好了,卢风,你还有这一手呢?”
沈迟神色复杂。
裴枕侧耳听身边的动静,他只正式教过他们这一个术法,没想到卢风这么快就会用了,超出他的预期 ,裴枕淡淡夸赞道:
“不错。”
沈迟听到这句夸赞,猛地抬头。
卢风得了师父的肯定,有些不好意思,却来不及说什么了,眼看又有一波虫冲过来了,他又飞速地凌空劈了几道灵气过去。
刚开始还有些掌握不好方向和力道,而后逐渐游刃有余起来。
沈迟盯着自己的手怔然,他的记忆力很好,对使出这一法术的招式早就熟记于心,但是他到现在却还是无法使出来,每次捏起的一丝灵气还未聚到掌侧就消散了。
他比不上卢风……
另一边,两个被尸虫附体的人每走一步身上的腐肉就随着碎渣土掉下去一块。
裴枕看不到,但是他闻到那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越来越近了。
他拔下自己的簪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而后双指捏住这支通体漆黑的簪子,一甩,那簪子便擦过修长的指尖破空而去。
尖锐的簪尖刺破了尸腐虫王控制的头颅,又穿过头里面巨大的尸腐虫,从尸体的后脑勺穿过,带着血直直地飞了出来。
裴枕右手抬起,五指大开,在空中虚转了一圈,那沾了血的簪子随他的动作回旋,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直追向跑在前面的另一具尸体,又“嗖”地一下从他的颅顶里钻出来了。
两一具尸体“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将他们面前的一座立着的墓碑碰倒在地。
无数灰尘泥土扬起,那座墓碑砸在地上碎了。
无数的小虫子从四肢和脏器中涌出来,翅甲一开,飞至空中后铺天盖地地扑过来。
“好!这下看我的!”小神女双手合掌,拇指与食指相对,其余手指曲起,她飞快地念了几句咒语,而后食指展开,头顶的小荷叶也随着她的举动变得巨大无比,小神女手指划过一道弧度:
“给我飞!”
那巨大的足有房屋高、十人宽的荷叶挡在虫子面前,虫子一个接着一个地扑上来,小神女用力抵挡住,大喊道:
“河神,快带我们走!”
那把发簪已经落到了裴枕手里,他喘着气,元神还未修补好的情况下,又强行动用丹田里存储的灵力大开杀戒,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裴枕咬牙道:“沈迟、卢风”
师父叫他,卢风飞快接话:“在!”
沈迟抬头,只听裴枕飞速道:“你们离我近一点,我带你们走。”
裴枕将簪子划破自己的手心。
神明的血液是上好的传送介质。
他勾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划了几笔花纹繁丽的符文,随着最后一笔长长地拖下来,裴枕呼唤:
“小十九!”
“来了!”小神女顿时一收荷叶,遮盖住半个山的尸腐虫没了遮挡,争先恐后地扑了过来,幸好小神女比它们更快到达裴枕所划的法阵内。
法阵启动,一阵刺眼的淡黄色的光芒大盛,几人就原地消失了。
苍茫的风声劲嚎,一下子没了攻击目标的尸腐虫愤怒地拍打着金甲,却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只余嗡嗡飞行声响彻不停。
*
破旧的农村小屋静悄悄的,一道白光闪过,裴枕几人凭空出现在屋内。
裴枕单膝跪在了地上,白皙的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他忍了又忍,喉咙的腥甜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噗……唔……”
“师父!”耳边是沈迟和卢风焦急的呼唤声。
淋淋漓漓的鲜血如仙女散花般沾到地面,就连裴枕身上的白衣都沾到了。
裴枕耳边嗡鸣一阵,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不行,凡人的身体还是太弱了,若是他的真身,不会受制这么多。
残留的血挂在他的嘴角处,裴枕抿了一下,将那股反上来的恶心压住,勉强道:“我没事。”
沈迟还抓着裴枕的手臂,见状直接将裴枕打横抱抱起来。
裴枕此刻有些虚弱,手一挣扎,拉住了沈迟的衣领,想说些什么,结果头一晕,干脆不说了。
白色的衣袍扫过灰泥的地面,沈迟将他抱在怀中才惊觉他居然这么瘦弱,柔软无力的身体抱在怀里,就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
他步伐很稳,心急如焚地踏着大步,将他抱到床上:“师父,我去给你熬药。”
之前在华阴县的时候,裴枕每天都要取自己的指尖血加到元平遥的汤药中。
虽然知道裴枕是神仙,或许这几滴血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但是他仍旧坚持隔三差五煎一副补气血的药膳给裴枕服用。
这一年来他也收集了不少珍贵的药材,为以防万一,这一路上他随身带着很多干药材。
就在沈迟起身的时候,裴枕一把抓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不要紧,不过是之前的伤加重了,过几日就会好,不必担心。”
小神女附和:“是呀,等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河神的伤就会自愈了,没什么事的,你啊就是太操心了,他可是河神诶,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事”
沈迟目光阴沉,冷冷道:“闭嘴。”
这几日吐了这么多次血,怎么会没事?
小神女被他吓得立马闭上了嘴,求助似地瞥了眼卢风。
卢风看上去也有些焦急,但饶是迟钝如他也能看出沈迟此刻心情很糟糕。
沈迟将师父看的很重要他是知道的,师父受伤这么严重,他也很担心会不会出事,就更不用说沈迟会有多么心急了。
一时间,房内很安静。
裴枕难得安静地小憩一会儿,没过多久,一个湿润的东西抵到了他的嘴边,轻柔地擦拭他嘴边的血迹。
裴枕躲开,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吧。”
那只手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强硬道:“躺好。”
这还是沈迟第一次敢忤逆他。
胆子大了现在。裴枕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
冰冰凉凉的指头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回去,强硬又不允许拒绝。
沈迟的眼睛红红的,左眼眼尾处的红痣格外的艳丽,看着格外地委屈,卢风不明就里,而小神女看着这一边委屈一边强制的画面,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
裴枕心头一哽:“你……”
第54章 【VIP】 “龌龊事。”……
沈迟的动作十分温柔, 一点点、仔细地擦除他脸上的血污。
从下巴一路擦至脖颈处,裴枕出声:“好了。”
沈迟垂下眼眸,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师父,别再在我面前受伤了。”
裴枕莫名有一丝心虚, 他抿了抿唇:
“……知道了。”
沈迟把地面上的血顺手擦干净了, 将那湿帕丢到了盥洗室的盆中。
卢风没忍住, 他问了一个从还没进门时就想问的问题, 道:
“为什么望月派的人会在这里?”
小神女坐到桌子上晃着自己的小短腿:“是哦!该不会也没死多久吧?”
“可能是, ” 沈迟从盥洗室内出来:“他们也像我们一样, 察觉这里不对,但是想走已经走不了了, 被村长和村民强制扣留下来。”
裴枕躺在床上, 脸色还很差:“还记得那时候村长说过什么吗?”
他继续道:“他想让我们解决村子的瘟疫。”
“或许望月派的人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就把这两个人丢到尸腐虫的地方,把他们喂给尸腐虫了。”
这个猜测一出,卢风和小神女不寒而栗。
天下第一门派出来的弟子, 在这村子里竟然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他们也没有查出事情的真相, 是不是也会和他们一样?变成一具躺在那里的尸体。
想到那群闻到人味就疯狂的尸腐虫,他们心底里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那是肯定的。
*
一行人在屋内呆了几天,这几天每日外面都有监视,一到晚上却又都不见人影了, 白天还有人来送食,依旧是那个老妇人。
只不过她每每来的时候笑容都十分的瘆人,就连卢风都不敢吃她送来的东西,幸好他们之前赶路的时候还剩了一些。
而裴枕和小神女都已经辟谷, 几个月甚至几年不吃东西都可以,于是带的那些食物就卢风和沈迟分着吃也还能撑一些日子。
接连几天他们都在商量对策,但是裴枕的伤还没有好,一行人只能等一些时日,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这里的灵气不够,裴枕的伤口愈合的慢,好在沈迟每天都在煎药给裴枕服下,意外的有点效果,裴枕这几日眼看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又是一个黑夜和白昼交替的清晨,天还没亮,沈迟睁开眼,轻手轻脚地起床。
卢风睡在旁边的地铺上,方形的花色被子只能盖到他的腰处,胸口和手臂结实的肌肉露了出来,卢风毫无所察,他胳膊夹着被子,嘟囔着梦话转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小神女被荷叶包裹着没有一点动静,看样子也在熟睡。
昨天晚上,他们都有些劳累,睡的比较晚。
昨晚半夜窗外又响起了唢呐敲铜锣的声音,还有哭泣声——又有白事。
所有人都被吵醒了,那些嘈杂的声音经过他们的房间,而后过了一会儿,有东西爬了进来。
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裴枕眼疾手快,在被食腐虫控制的尸体爬进来的时候,就一击击杀了。
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是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反正到了白天又会一切恢复正常。
今晨,沈迟悄声推门出去了。
太阳还没出来,空气处处透露着寒冷,沈迟呼出一口气,还能看到白色的雾气。
标准的农家小院,地方不大,沈迟拉伸了一下筋骨,绕着不大的院子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自己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来这里后,沈迟每天清晨都会在院子里跑步锻炼。
练完体了,沈迟浑身出了不少汗,喘息不止。
他这次没带帕子出来,只能将就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往后一撩,额前长长的遮盖住了眉毛的碎发就被撩了上去。
光洁的额头露出,汗珠从他的额角滑下,沈迟的一双桃花眼狭长,瞳孔黝黑发亮,这长相本该十分泛情,眼里却满是不服气的狠劲。
累了坐在地上往后一仰头,整个人都透露着活动过后的慵懒。
沈迟缓缓吐出一口气,院子里没人,他的衣衫单薄,沈迟撩起自己的衣侧,低头一看,那里有八块腹肌,线条分明,薄削结实的肌肉因为运动后充血鼓动,蓄势待发。
穿衣不显,比起卢风,是另一种精壮。
沈迟拉好衣服,平缓了一下呼吸,他起身,回想起曾经裴枕教习他们法术时的一举一动。
他的记忆很好,甚至还记得当时风吹过藤架落下来的几片落叶。
沈迟凝神聚气,他抬起一只手,闭上眼仔细感悟天地间的法则,万事万物间的波涛涌动。
一缕白色的灵力被艰难的从空气中提取出来。
这个村子里的灵气不比外面可以轻易地从千万股中分出来一缕,等到好不容易从四千八方中搜刮出来,汇聚到一起,才到十几根头发丝捆在一起的粗细。
沈迟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他一挥出去,凌厉的掌风带着千军万马呼啸而去。
空气仿佛有实质地凝滞扭曲一阵,而后又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那半空中劈出去的掌风没了阵势,几缕灵力在空气中溃散开来。
没有打中院子里的树,甚至连阵风都没有刮起。
沈迟怔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回事。
当初他是和卢风一起学的,如今卢风能使出这个法术,他却还使不出来。
原来裴枕曾经夸的都是真的,在修习术法上,卢风比他更聪慧
*
小神女迷迷糊糊睡着,突然身上一凉,而后有个东西点了点自己的头。
小神女不耐烦拍开:“谁呀!”
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巴。
一根食指横在她的嘴边,将她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沈迟冷冷道:
“小声点。”
小神女环顾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她还是坐在荷叶上,但是荷叶边被十分粗鲁地掀开了。
不讲礼貌!
她现在也不在屋子里,而是在院子里,沈迟手还捏着她的荷叶柄,她坐在荷叶上和他大眼瞪小眼。
外面天才刚刚吐白,微凉的空气直钻进鼻腔,一阵风吹过了,小神女凉地一下就清醒了。
该不会是要谋财害命吧?
“你!你要干什么呜呜”小神女示意他放开她。
“可以,”沈迟眼眸沉沉:“小声说话。”
小神女狂点头,嘴上捂着的手松了劲后,她立马飞起来,却又被沈迟勾住了披帛拉回来了。
小神女挣扎:“你干嘛!”
沈迟:“我问你,你既然能看出来我是凡人,能不能看出来”
小神女回头,两只手臂环绕在胸前,气呼呼:
“什么啊?!有什么想问的快点问,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沈迟犹豫一瞬,把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我有没有修炼成仙的可能?”
小神女毫不犹豫地摇头:“绝对不可能!”
沈迟心里的火苗被毫不留情地吹灭了,他茫然问:“为什么?”
小神女反问:“你以为修炼是吃饭喝水,谁想修炼就能修炼,谁想成仙就能成仙的啊?
修炼要看资质,同理,凡人成仙,大多是几世甚至几十世积累的大功德或者靠祖宗荫庇,才可以以死后升仙的,光靠修炼不行,仅凭一世也不行……
你拿脚趾头想都知道了,仅凭一世怎么可能攒得到那么多的功德?”
沈迟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的凶恶,小神女怕他在这里把她抛尸野外了,弱弱地补了一句:
“不过,也不排除存在十分有资质的凡人,日夜不停的修炼,修炼个几百年,也就差不多了。”
几百年
他能活这么久?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沈迟的神情堪称恐怖:“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十分有资质?”
小神女回想了一下她在凡间这几十年遇到的人,抱肩一耸:
“很遗憾,我都还没遇到过这种凡人呢。”
突然她想起来一个人:“不对不对,有一个人挺不错的”
沈迟追问:“谁?”
小神女兴奋地说:“卢风!”
她怎么忘了他呢,他离成仙就差一步了,他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沈迟一僵:“是吗?”
小神女转了一圈,激动道:“那当然啦,他可不是普通人。”
沈迟低声,眼神晦暗不明:“原来,就连你都知道,卢风不是普通人。”
“喂,”小神女不满了:“什么叫就连我啊我告诉你,我可是我父王母后最喜欢的小女儿,我可是我们南海族第十九公主,排名最小但是是很受器重和宠爱的”
沈迟喃喃道:“所以师父是因为看出卢风比我聪慧,他不普通,资质强,所以才打算收徒的,其实他根本不想收我为徒的对吗?”
原来他只是顺带收的。
“就是天帝和王母娘娘也喜欢我的好吗……”小神女听到这话急急刹车,连音量都拔高了:
“什么?河神哥哥怎么能这样?”
沈迟苦涩一笑,天方吐白,落在他身上的阳光却没有一点温度。
难怪当初他百般求裴枕收他为徒,百般想方设法叫裴枕做师父,裴枕都不答应。
原来是根本没瞧上他。
仔细回想,裴枕对他向来冷淡,不喜欢他触碰,还总是和他保持距离。
裴枕
原来,根本就不喜欢他。
呵……
小神女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开始有些不忍心了,心里暗骂裴枕这个见色起意的,肯定是看沈迟也长得一副人模狗样的,才想收他为徒。
现在好了吧,被人发现了吧。
小神女安慰他:“没事,你长的比卢风好看,河神哥哥更喜欢谁还不一定呢。”
沈迟松开手里的荷叶,荷叶变小后自动插入了小神女的发髻中,沈迟神情冷淡地回屋了。
小神女一脸讳莫如深地飘在后头,好嘛,裴枕当年收他为徒肯定是图色来的。
她脑补画面,当年裴枕为了留住沈迟,不得已收沈迟为徒,以师徒名义,把沈迟强行留在他的身边。
结果,现在纸包不住火咯!
小神女暗暗道,河神,你完了,你养的小凡人发现你做的龌龊的事情了!
他生气了!
第55章 【VIP】 “压在床上。”……
清晨的光线穿过窗户落在裴枕的脸上, 裴枕乌黑的头发大片铺泻在床上。
雪白柔软的布条覆盖在他的眼睛上,他平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衣衫整洁, 宛如上好的雕饰品, 圣洁, 不容丝毫亵渎。
白布并不挡光, 光线透过窗户上的浮雕形成的光斑还是照到他的眼睛上, 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也随之清晰可见, 裴枕眉心动动。
一只手横在他的眼前,刚刚还刺眼的光芒顿时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裴枕眉心松开, 呼吸重新趋于平稳, 他又陷入了沉睡。
他的师父……
沈迟垂眸注视着他。
论仙姿, 他比不上卢风,关键时候也需要靠师父保护
师父,你到底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呢?
裴枕身侧的手动动, 他脸朝右边转动了一下,蹭到了床上的枕头, 枕头粗粝,并不是他习惯的柔软如云的布料, 裴枕呼吸迟滞一瞬,他迷糊地醒来了。
他的手一抬起,就被另一个手抓握住了。
裴枕有起床气, 他迷迷糊糊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
“唔?”
沈迟在他身旁,声音低沉道:“师父,起床了。”
磁性还带着少年感的声音在裴枕耳边响起,裴枕半边脸被酥麻了。
原来是沈迟。裴枕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 侧过脸拉开与他的距离,声音还带着醒来的沙哑:
“离我”
沈迟打断他:“我就要离你这么近。”
裴枕醒后还有些迷糊,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懵懵道:
“你说什么?”
沈迟墨色的眼眸中翻滚着情绪,他一鼓作气,轻易地抓住了裴枕的手,连同他放在被子上的手一并拉起,将他的双手举过头顶,压在了床上,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这个举动。
阴影覆盖下来,他的上半身几乎将裴枕笼罩在他的怀中,而裴枕一无所察,只是手腕轻轻挣动了一下。
沈迟自上而下审视着裴枕。
他本该质问裴枕,既然这么满意卢风,他既然这么平庸,那当初为什么要收他做徒弟?
他是不是一直都不太喜欢他?
可是他一看到裴枕,心里的那些的委屈,那些涟漪就神奇地平静了许多,只是偶尔会咕涌上来几口酸涩的泡泡。
裴枕疑惑地叫他:“沈迟?”
沈迟仰天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
没关系。
沈迟心中默念,师父,就算你最开始骗我你是妖怪,也不是真心想收我为徒也没关系。
他没有修炼的天分,师父也愿意收他为徒,说明他在他心中是特殊的,这就够了。
他摩挲了一下裴枕的手腕:“师父。”
裴枕:“嗯?”
沈迟一字一句道:“不要再骗我了。”
闻言,裴枕愣了愣,他挣开了沈迟的手,撑着手起身,往床里面挪了一点位置,和沈迟的距离骤然拉开,几缕发丝从肩头滑落下来:
“怎么突然说这个?”
沈迟扳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力气蓦然加大,甚至让裴枕感觉到痛了,沈迟偏执重复了一遍:
“你答应我,不会再骗我。”
“你到底怎么了?”
裴枕茫然,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小性子,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干脆一口答应下来:
“好了,我答应你就是。”
沈迟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到实处,他眼眶微红,低着头看着面前坐在床上的男人,恨不得一把抱住他将他揉进怀中。
裴枕偏过脸听了一下屋内的动静,问:“其他人呢?”
沈迟深吸一口气,忍耐着,他还想再说什么……
这时,门被大力推开,卢风从外面回来,小神女也飘在他身旁,见裴枕醒了,小神女飞过来,围着裴枕转,高兴地说:
“河神哥哥,你感觉好点了吗?”
裴枕:“好多了,你们刚刚去哪了?”
小神女:“我们刚刚去外面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师父,你看,我们带回来了不少能吃的东西。”卢风将背上的背篓放下,那是他在外面找到的。
里面是一些芥菜、白蒿之类的野菜。
“师父,师兄,我们都多久没吃饭了,”卢风兴奋地说:“我和小神女找到一块长了野菜的地方,采了一点回来,到时候借用一下俞婶家的厨房,炒几个菜填填肚子,怎么样?”
“可以。”沈迟的脸色不太好看。
卢风兴冲冲转向裴枕:“师父你觉得呢?”
裴枕同样没有意见。
说实话,来到这里之后,两个凡人几乎都是吃的干粮,能有些菜吃,哪怕全是素菜,还没有油盐,也是很不错的了。
“叩叩叩。”
卢风和小神女猛地转身,他们前脚进来的时候已经关严实了,现在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敲门的人该不会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吧?
卢风拿着自己的斧头贴在门边,问:“谁?”
“是是我。”外面的声音如卡了老痰一样,说话含糊不清。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这声音,不是之前来送饭的老妪吗?
卢风推开门,老人佝偻着腰,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里面依旧是一锅菜粥,然后旁边摞着几个碗。
又来送饭了。
卢风每每见到她就想起家中去世的奶奶,于心不忍道:“老人家,拿走吧,我们是不会吃的。”
老妇人摇头:“不是你们放心,是我自己做的,里面没有放什么进去,可以吃。”
她自顾自地穿过人群,将托盘放到了桌上,众人诧异地看着她,卢风的手按在了斧头手柄上。
老妇人笑着缓和气氛:“别紧张。”
沈迟:“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件事,想请求你们帮帮忙。”老人又露出了此前诡异的笑容:“烦请你们跟我走一趟吧。”
小神女飘出来,那老妇人是看不见她的,小神女提醒道:“这个老人有古怪,说不定跟着她能发现什么。”
沈迟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答应,裴枕的伤还没有好。
裴枕开口了,声音如清泉般清冽动听: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妇人的眼睛很浑浊,她咧嘴一笑,露出牙齿稀缺的红色牙床:“你们跟我来不就知道了。”
小神女“哼”一声:“装神弄鬼!去就去,还怕你不成?”
老妇人慢慢地走,走到门口,临了,回头看一眼他们。
沈迟:“师父”
裴枕抬了抬下巴,冷静道:“跟上。”
于是众人一行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拐过几条街道,就到了老妇人家的房子。
老妪走在前面,沈迟走着走着,敏锐地察觉有哪里不对:“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条路有点眼熟?”
卢风左看右看:“好像是有点眼熟,我们前几天不是来过这里吗?”
老妪转过身来,一指不远处的房屋:“那里就是我家。”
一行人停下了脚步,裴枕察觉到,问:“怎么了?”
沈迟附在他耳边说:“师父,还记得我们当时问路边的一个老伯,他说的第一个去世的是哪户人家吗?”
裴枕:“记得,怎么了?”
沈迟缓缓说:“就是这个老妪家。”
小神女疑惑地飞到前面,绕着老妪转了转,裴枕闻言蹙眉:“真的吗?”
沈迟:“真的。”
入目是一间低矮的平房,背着光,里面没有点灯,院子里种着一棵槐树,已经枯死,黑色的枝干扭曲冲天。
老妇人推开破旧的大门,这时,从屋子里面丢出来一个东西。
它擦过卢风的肩膀,即将要砸到沈迟,沈迟侧身,手一抓,就将它抓住了。
拿起来一看,是一个竹子编成的玩具小球,上面还有毛绒的流苏挂着,外面用针线勾出来的一个黄底红字的“福”字。
老人目不斜视,她走到门口,敲敲门:“姑盼,来客人了。”
里面没有人答应。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老人慢慢让开了,卢风一行人这才看清了里面的布局。
房子是背光的,大白天的也昏暗无比,里面没有点灯,简陋的室内一眼就能扫得清清楚楚。
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桌子,两张凳子,一个装衣服的大箱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床了。
床上堆了很多衣服,衣服很小,看着像才几个月大的婴儿穿的,却没看到婴儿。
一个年纪大约三十的女人坐在床沿边,一个可怖的刀疤从额角划下来,贯穿整张脸,双眼呆滞无神地盯着那堆衣服。
她看到裴枕一行人了,手足无措地缩着手脚到床上,还要拿过被子盖住自己。
“你们是谁怎么又来了滚开,别碰我!”
这是怎么回事?
沈迟几人对视一眼,这个女人怎么看怎么不像神智正常的人。
老妇人叫了她几声,这个叫姑盼的女人不置理会,老妇人慢吞吞地转身道:
“见笑了,这是我的儿媳妇。”
她拍了拍姑盼的肩膀,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女人似乎没有那么过激了,她脖子直直地转过来,眼里有了点神韵:“你们是谁?”
老妇人佝偻着腰,挤出一抹笑容,声音大声了点:
“姑盼啊,你整日这样也不是个事,不如让这几位高人看看是什么情况。”
女人闻言反应木木的,不答应也没有拒绝。
总共就一把椅子,沈迟拉过来,让裴枕坐下,而后他和卢风站在裴枕的两侧。
裴枕两只手自然搭在膝上,白衣胜雪,和这脏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神情十分从容,不像是被迫来这里的,倒像是个体察人间疾苦的神明,端坐庙宇之上,垂着眼眸问前来上香的百姓有什么心愿。
他朝着老妪的方向,清清冷冷地问:
“说吧,什么事?”
第56章 【VIP】 “沈迟主导。”……
小神女飘到桌上, 见还算干净,坐在上面,两只腿搭在桌沿晃晃荡荡,重复一句:“说吧, 什么事?”
如果是治理水患, 她身为南海小公主, 也不是不能搭把手。
但是很显然不是, 老妪坐在了床上, 刚一沾到床铺, 她的儿媳却突然神情慌张,她把手上的小孩衣服都抱到怀中, 一边摇头道:
“别过来, 我马上就去干活了, 别把它抢走……”
沈迟徒然生疑,老妪见状拍拍她的背,似是宽慰:“别担心, 姑盼啊,你马上就有救了。”
“姑盼, 你先去做饭。”老妪这么说道,那个叫姑盼的女人嘴里嘟嘟囔囔着[不要把它抢走, 把它还给我],就自顾自地走了。
女人斜着肩膀走起路来一高一低,众人视线落在她的脚上。
这个人, 是一个坡子。
老妪道:“你们看,就我们家就是这样的情况,姑盼是我的儿媳妇,她才这么点大的时候我就把她抱回来养”
老妪手臂环成环, 那是一个托抱婴孩的姿势,而后她浑浊的眼球中有泪花闪动:
“我把她养到那么大,对她那么好,可惜,前不久她腹中的胎儿掉了,自那以后,她就这样了”
沈迟:“胎儿是怎么掉的?”
老妪眼神闪动:“这个嘛就是干了点重活,胎儿没保住,想当年我生老二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地里那么多活,总要有人干活的啊,没保住再生一个不就好了。”
“老人家,”沈迟:“你把我们叫过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老妪拖拉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就是想请你们看看我儿媳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变成了这样。”
小神女皱巴的脸仔细回想了一下,搭在一起的腿猛地放下来,大声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那个女的!”
裴枕的脸偏了一下,沈迟和卢风的视线投到她身上,老妪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她不明所以,而小神女神情激动道:
“那个女的!我第一次来这个村子里的时候,遇到了一场白事,那个女的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脸上有疤痕!就是她!”
卢风着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才认出来?”
小神女不好意思道:“这不都三十年了,我哪里还记得他们每个人长什么样子,要不是她脸上有疤我看着眼熟,不然都要想不起来了。”
卢风、沈迟、裴枕头顶一群乌鸦飞过:“”
裴枕问老妪:“令子呢?”
既然有儿媳,那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到她的儿子呢?
说到这个,刚刚还十分淡漠的老妪眼眶红了,她抹了抹眼泪,叹一口气:“唉,犬子不争气不知道哪来的虫子,害了我儿的性命。”
沈迟了然,此前他们问过路上的一个老伯,他说这户人家是第一户被尸腐虫咬伤至死的,此后才逐渐蔓延开来。
看来第一个去世的人就是她的儿子。
沈迟问:“令子多久前去世的?”
老妪说:“不到一个月前。”
小神女这才明白了,摇头晃脑:“原来我那时候刚来村里遇到的白事,就是她儿子的白事啊。”
不到一个月,尸腐虫却蔓延开来,或许之前还才只有一只,待吃空了老妪儿子的身体后,又不断繁衍,爬出来,乌泱泱一群找到下一具肉/身,吃掉。
因而,村里的人才灾祸不断,隔三差五便有白事。
看来这一趟真是来对了,顺着最开始的源头开始查,总比漫步目的地在村里慢慢摸排要快多了。
虽然不知道村长给他们设了几日的时限,但要是不想和望月派的人一个下场,还是得早日找出问题出现的渊源比较好。
这么想着,姑盼端着几个菜进来了,她似乎神智正常了一点,把菜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桌子上。
她将手上的水珠直接抹在衣服上,有些怯怯地道:“吃吧。”
屋子里的许多东西都很旧了,巴掌大的铜镜四分五裂,又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粘起来了搁在箱子上,几个红木箱子没有锁,上面有陈年的污垢,老妪和女人的衣服上都是补丁,床上的被子很薄,能看到褥套翻出来的棉絮。
桌子上是两菜一汤,菜是寻常的小炒青菜以及一道炒腌萝卜,配的主食是一碗粥。
一桌子看不到一点荤腥,但是沈迟十四年前的生活也是这么过来的,他并不介意这种捉襟见肘的饭食。
卢风一见有吃的,他便兴冲冲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青菜,而后放入口中
他咬了几口,转头就吐了。
沈迟:“怎么了?”
卢风搜刮着口腔里的残羹吐出来,偷偷说:“师父、师兄,这里菜是不是有问题啊?”
沈迟也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没嚼一口,转头也吐了,表情十分难看:“这个是沙子做的吧?”
仿佛吞了一口细碎的黄沙,沙沙沥沥刮砂口腔,但是吐出来的青菜绿油油,萝卜也是正常腌萝卜的样子。
老妪脸上又浮起之前每日来送餐时的微笑,机械道:“怎么了?饭菜不可口吗?”
说完,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丝毫不见异样。
沈迟和卢风对视一眼,沈迟摇了摇头。
这里的人既然生活在三十年前,说不好现在已经化为一捧黄沙了,三十年前的人能吃的饭菜,他们决计不能吃。
他们二人均庆幸前几日她来送粥的时候他们没有吃,不然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一时间,只有老妪吃饭的声响,沈迟翻了翻自己碗里的饭菜,把碗筷一搁:“今日多有打扰,俞婶家还有事,我们先打道回府了,改日再来探望。”
说完,他扶起了裴枕的手臂,裴枕被他拉的往前两步,也跟着道:“我们先走了,不必送。”
老妪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要走,嗫嚅了两句想挽留他们,可惜沈迟三言两语打发回去了,于是老妪和姑盼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匆匆离开了这里。
一到俞婶家,小神女就瘫倒在了床上,沈迟把她拎起来,丢到了桌子上,而后引着裴枕坐下了。
沈迟回想起刚才姑盼时的神情,复盘道:“老妪说,姑盼是她捡回家当童养媳养大的,按理来说,但她们应该是比较亲的才对,但是我分明看姑盼害怕那老妪。”
卢风跟着道:“对,而且家里就她们两人,但是刚刚吃饭时那姑盼都没有上桌吃饭。”
小神女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沈迟打定主意:“不能听老妪的一面之词,说不准里面大有乾坤。”
沈迟相比起一年前,身体和心理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裴枕看不见具体的情况,被沈迟牵着去这去哪,全然由沈迟主导,又听沈迟审时度势的分析,意外地生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沈迟长大了。
裴枕第一次身处局势却仿佛是局外人,有一丝一毫的茫然,只听沈迟道:“师父,我和卢风去外头打听打听这姑盼是什么情况,你在这里等我们。”
小神女“嘻嘻”地捂住了脸,又露出一点指缝,偷偷看他们俩。
裴枕只得点头:“那你们早点回来。”
沈迟嘴角上扬:“好。”
卢风乐呵呵道:“师父,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第一次被当成病人照顾,裴枕无奈,只得又答应一遍:“好。”
双眼不能直视的感受很不好,他如今的身子骨也弱了不少,若是他祭出真身,倒是无所顾忌,眼疾也马上就能好。
可是他不愿意他真身被凡人看见,免得生出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如果以他的真身现世,必然会引起灵力动荡,这停留在三十年前的村子太过虚幻,承载不住就会塌成一片废墟……
届时,所有的龃龉、不堪的过往都会埋藏在连片的白碑之下,那些不甘死去而苏醒的灵魂永远得不到解放。
所以,不管是为了他的功德,还是为枉死的这几百条灵魂,必须要找一个真相出来。
只能徐徐图之了。
*
沈迟、卢风、小神女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晚归的俞婶一家三口。
他们刚一打上照面,俞婶脸上就浮现出一种尴尬的神色,俞叔更是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俞婶讪笑道:“出门啊?”
沈迟:“俞婶,我们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沈迟心想,俞婶既然在这里生活这么久,说不准有什么内情她知道。
俞婶止不住点头道:“可以可以,小沈,我们进去说。”
俞婶本来就是个踏踏实实种地过日子的,伙同村里人将他们困在村里本来她就很不好意思了,进了屋后,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道
“小沈啊,你也知道,我们本意不是想害你的”
俞叔在一旁也附和道:“是啊,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村里解决不了,咱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就只能找外人帮帮忙了”
沈迟十分沉稳:“这些我都明白,俞叔俞婶,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件事,还请你们把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
俞婶道:“你说你说。”
“俞婶,你在这里生活多少年了?”沈迟问。
俞婶道:“我是隔壁村嫁过来的,算起来快十多年了吧,怎么了?”
沈迟问:“村子里有户人家的儿媳叫姑盼,你们知不知道?”
俞婶猛点头:“知道知道,唉,不就是死了相公又死了小孩的那户人家吗?害村里谁不知道他们啊。”
沈迟心里燃起了点希望。
第57章 【VIP】 “一起死。”
沈迟问:“这个姑盼, 她是什么情况?”
俞婶神神秘秘道:“这个姑盼,可不是个正常人,你们以后看到她都离她远点,免得染上疯病!”
沈迟:“那她是怎么得疯病的?”
俞婶:“从她的孩子死了的时候, 她就不太正常了, 别人和她说什么她都不听, 也就他相公能治一治她了!”
沈迟沉思, 他记得姑盼的腿脚也有毛病, 一只脚仿佛使不上来力似的, 只能用另一只脚发力,走起路来十分颠簸。
沈迟:“她的脚, 还有她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俞婶:“这我哪里知道, 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瘸了, 脸上的疤也有了,蓉儿每次看到她都说害怕,我每每都拉着蓉儿离她远远的。”
蓉儿在院子里玩耍, 俞叔坐在俞婶旁边,他是村里的本地人, 接过话:“这个我倒是知道。”
他接着道:“她被她爹娘丢在外面,冰天雪地里, 是当时进城买菜的连姨捡回来的,连姨是个十分心善的人,她成婚的早, 十五岁时就生了大儿,可惜大儿病死了,没过两年又生了二儿,
那时家家都苦, 年年秋收不景气,每口米饭都是紧着吃的,连姨家里既然已经养个儿子了,没必要再多一张嘴吃饭,所以当时我还劝她别收养这个孩子来着。
但是连姨当时说,大儿去了,说不定是老天想补偿她所以才又派了一个娃娃给他,把她留下来,过几年家里也多一个帮忙干活的也好,等大了,如果二儿讨不到老婆,就把姑盼许给二儿好了。”
俞叔皮肤黝黑,额头的皱纹很深,宛如刀割就,那是时间的印记,他陷入了回忆,继续道:
“可惜,连姨这个二儿子,十分不争气,村塾没读两年就不愿意读了,平日里游手好闲,从村头逛到村尾,平时没事做还会偷别人家的东西,
偷骗抢劫的事情没少做,活脱脱就是一个地痞流氓,姑盼比他虽说和他同岁,但是个女娃子,力气比不过他,于是那个二儿子,自认为她是他的童养媳,姑盼不乐意嫁给他,连姨的那个二儿子,就,把她的腿打伤了。”
陈年旧事一说出来,听的一众人直皱眉,这个二儿子,脾气秉性实在是太恶劣了。
俞叔可惜道:“你说,要是连姨的那个二儿子是个好相处的也就算了,可偏偏被养成了这个模样,姑盼要是嫁给他,往后还有的苦吃的。”
沈迟:“所以,后来连姨把姑盼许给二儿子了吗?”
俞叔叹一口气:“这本就是村里人人皆知的事情,你说姑盼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还有谁敢娶?”
“更何况,本来养了她十多年,就是为了给她家二儿子作配的,也只能怪她的命不太好,摊上了这么个夫家。”
沈迟猜测:“所以,姑盼脸上的疤痕,也是她的二儿子所为?”
俞叔:“噢,你说那个疤啊,听说是她七岁时,家里人都下地了,她留在家中照顾那个二儿子,不慎被他拿剪刀划伤了,那伤口可深了,都能瞧见骨头了,也是命大,这都没死,就是留道疤,毁了容貌。
她也知道自己丑哩,没人要她,不就只能跟连姨的儿子了吗?”
俞婶在一旁插嘴:“才不是,你这说的,他可没有那么清白!你把她说的跟个什么都不懂的黄花大闺女似的,其实哟人心隔肚皮,咱们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卢风疑惑:“怎么说?”
俞婶八卦道:“五六年前吧,听说姑盼和村里的一个二愣子好上了。
那人呆呆傻傻的,不过好在心思澄净,为人老实,在这村子里十几年也都认识了,一来二去的就勾搭上了,连姨的那个二儿子虽然也看不上她来着,但是自己不喜欢和被人翘墙角可不一样,那可是两回事,他和那个傻子不对付,一气之下,就把姑盼给强了。
过了一年吧,那个傻子打渔,坠河死了,姑盼也嫁给了那连姨家的二儿子。”
是一段十分唏嘘的往事,小神女张着嘴十分可惜地“啊?”了一声,没想到故事竟然是这个走向。
俞婶:“你说这婚都成了,按理来说两个人收收心,好好过日子才是正事是不是?可惜”
沈迟问:“可惜什么?”
俞婶瞧一眼外头,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我刚开始为什么说她脏啊,这个姑娘家可不正经!”
沈迟皱眉:“怎么说?”
俞婶:“她成婚了还整日在外头偷人!”
说完,俞婶捂着嘴哈哈地笑了,小神女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之前姑盼喜欢的人不是死了吗?”
俞婶说:“我和你们说”
俞叔打断她:“好端端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俞婶声音顿时拔高了:“嘿我说什么了?我冤枉她了?本来就是她偷人我怎么不能说了?老头子你凭什么不让我说,该不会你也背着我去找那个姑盼了吧?”
俞叔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吵的沈迟的耳朵疼,沈迟冷冷地反手一拍桌子,声音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都安静点。”
俞婶被吓的脖子一缩:“噢噢。”
沈迟问俞婶:“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俞婶呸一声:“我还就告诉你们了,那个姑盼,她后来怀孕还不知道怀是谁的野种呢,天天看他和不同的男人鬼混。”
沈迟:“哪个男人?”
俞婶扁了扁嘴:“村口的那些个二赖子,还有村里的酒蒙子,十五六岁出去读书回来的,都有……可不是我冤枉她,那可是很多人见到他们鬼鬼祟祟地从连姨家出来的。”
卢风忍不住了:“到底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养女,连姨不管吗?”
俞婶告诉他们:“连儿子都管不了,还管儿媳妇?不同着儿子一起欺负新妇就不错了。”
俞婶啧啧摇头,道听途说的传闻说的津津有味:“不过姑盼也不算冤枉她,这个女人确实是水性扬花,谁知道肚子里的到底怀着谁的孩子,她相公把她打到流产,她也不是全然无辜的”
小神女:“什么?!流产是她相公打的?”
“唉,”俞叔有些不忍心:“说是喝多了,和姑盼吵起来了,就失手了当时还在地里,她那个相公直接就把她丢下了,她在地里坐着,血流的老长了,差点一尸两命!”
沈迟急忙问:“是什么时候?”
俞叔想想:“就一个月前吧,这事传的沸沸扬扬的。”
沈迟缓慢道:“我记得,她相公也是一个月前去世的。”
俞婶点头,神情中满是轻蔑:“是啊,要不说她是个扫把星呢,勾引男人不说,害死自己的孩子又克死自己的相公。”
一行人从俞婶一家人的屋子里出来,回了他们所在的客房,裴枕却不在屋内了。
沈迟焦急地在屋内和盥洗室内转了一圈,小神女连床底下都看了,卢风叹气道:
“师父可能有事情出去了,我们就在屋里等他吧。”
沈迟咬了咬后槽牙,心中戾气横生,师父为什么不见了?不是让他呆在屋子里等他吗?
为什么要丢下他独自出去
这时门推开了,众人一看,一身白袍,眼上蒙着白布,面色冷淡,这人不是裴枕是谁?
他从外头进来,清逸出尘,就是手上还拎着几根木柴?
沈迟甫一见到裴枕,心里的躁动就安抚下去许多,长腿迈了几步就到裴枕面前:“你刚刚去哪了?”
啧,这质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若是一年前,裴枕一定会冷冷地告诉他僭越了,但是裴枕现在居然有点习惯了沈迟的粘人。
真是见了鬼。
裴枕鬼使神差地把手上的柴木交给沈迟,两片形状好看的双唇一启,回了他的话:“刚刚,村长找我。”
“什么!?”卢风惊讶道:“那师父你没事吧?”
那群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严格来说,它们都不能算是人,不过是死了三十年,对自己的死亡留有怨气不肯消散罢了,这才不肯去投胎,甘愿年复一年地被困在原地重复生前的生活,直到找出一个真相。
裴枕摇了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他们找你做什么?”沈迟问。
“没事,”裴枕抿了抿唇:“不过是下了最后的通牒,三日后,若是还没有结果,就不用再继续查了。”
“不用再继续查的意思是”小神女瞪圆了眼,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几座无碑的坟包、漫天遍野的尸腐虫、以及被尸腐虫啃光的尸体。
小神女捂住了脸:“你们死了之后,我会告诉下一个来村子里的人,让他们给你们立碑的!”
“别乱说。”沈迟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一下将她弹飞了。
不过
沈迟墨黑的一双桃花眼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层阴影,显得他眼尾的一点红痣格外地红艳,他想象了一下。
如果他和师父葬在一起,那好像也不错
卢风挠挠头:“我们肯定不会死的,师父会救我们出去的。”
裴枕嘴角扯出一抹笑,不冷不淡道:“没事,我和小十九死不了,等你们死了,我就把这村子掀了。”
反正所有东西都是一群死物了,他也就无所顾忌了。
“不,”沈迟抬头,眼尾泛红,竟然是一副眼眶泛红的模样,泫然欲泣道:“师父要死我们一起死。”
第58章 【VIP】 “腰好细。”……
小神女十分鄙夷地看着沈迟, 裴枕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听他那十分可怜的音调有些头疼。
“好了,”裴枕偏头指了指他手上的干柴:“柴房里的柴火都已经不能用了,我去外面捡了点木头, 等会你们就用这个烧火做饭。”
没办法, 两个凡人徒弟已经五六天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他不是很想在没有出这个村子前, 两个徒弟先被饿死了。
沈迟闻言欣喜, 师父心里还是有他的, 还惦记着他有没有吃饭
*
上次沈迟和卢风从地里挖了一些野菜,以及几个没有拳头大的小土豆。
等到了晚上, 整个村子又归于一片寂静, 院子里外守着他们的人也消失不见, 俞婶和俞叔照例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村子毫无生息。
沈迟和卢风推开了俞婶家厨房的门,说起来是厨房, 实际上就是个草房,只有灶台上的屋顶加固了几片瓦比较密, 其他地方都是稀稀拉拉的干茅草,隐约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厨房就在院子的一个角落, 墙只围了两面,也只能站两个成年男性,十分狭小逼仄, 卢风把前几日出去找到的野菜和一点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土豆拿出来。
沈迟把锅碗洗了,而后把野菜择了、炒了,小神女没见过燃着火的灶台,更没见过炒菜, 十分新奇地飘来飘去。
眼看小神女在菜上面飞,沈迟眼疾手快地把她捏住,丢出去。
卢风把柴火掰成两半,时刻看着火,沈迟一声没吭,在炒完菜之后捞了一个干净点的碗装好,搁在了灶台上。
他弯腰从背篓里取出来那几个小土豆,丢进了还燃着火星子的火堆里,跳跃的火光照映出他深邃的面容,鼻尖的汗水顺着高挺的鼻子滑落,滴在了满是土灰的地上。
裴枕在屋子里打坐,屋子里只点了一个蜡烛,光线十分的昏暗,裴枕静心了片刻,又被外面炒菜的声音打扰到了。
锅铲碰到锅壁的响声。
鉴于此前沈迟问他吃不吃,而他对沈迟的厨艺保有怀疑的态度,然后回绝了。
再说,那一点菜,以卢风的体格以及沈迟十四岁还在长高的身体来说,本来就是不够吃的,裴枕也懒得和他们抢不好吃的东西,于是拒绝了。
就是没想到炒个野菜也炒的这么有声有色
裴枕面无表情地巍然不动,他绝对不会出去。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他绝不会打自己的脸的,他绝对不会出去。
下一秒门开了,裴枕心一跳:“怎么了?”
他的手腕被握住了,沈迟拉起他的手:“师父,来试试我炒的怎么样。”
沈迟的的手心很热,热度透过他的长袖,覆盖上他冰冰凉凉的皮肤
裴枕下意识推开他:“没事,我不饿。”
沈迟知道神仙是不用吃东西的,但是他私心想要裴枕吃他亲手做的菜,他怔怔然地松开了他的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语气低落:
“我知道,我是很久没有做过饭了,不如以前在华阴县府里的伙夫做的好吃,也不如天地一绝的饭菜好吃,但是我会努力的”
天地一绝?什么东西?
裴枕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茫然,随即他想起来,哦,那好像是那个华阴县的酒楼名字
裴枕无语凝噎,他不说他早都忘了好吗?无奈之下,他答应了:“好吧。”
末了,又找补:“我就是去看看。”
沈迟耷拉的头一下就抬起来了,如果有尾巴此时肯定正摇的欢快,扶着裴枕,带着他去了灶台处。
小神女正在研究眼前一个黑布隆冬的东西,一见裴枕出来,斜眼:“河神,你不是说你不吃吗?”
裴枕闻言止住了脚步,脸偏了一下,沈迟接过话,似笑非笑:“小十九”
小神女怕又被他弹飞了,笑嘻嘻地手动闭上了嘴,继续研究那个比她还大的烤的乌漆嘛黑的东西。
卢风乐呵呵地从灶台的一堆炭里取出了一个黑黑的东西,放到了离裴枕近处的灶台上:“师父,吃个烤土豆吧,顶饱。”
裴枕伸手去碰,还没碰到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沈迟仗着他看不见堂而皇之地摸了一下他的手:“师父,还很烫,我帮你扒皮。”
裴枕感觉哪里有点奇怪,他点了点头,而后就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直到沈迟扒完皮,把那颗还冒着热气的土豆插在筷子上,递给了他。
裴枕接过,小心地咬了一口,香气扑鼻,十分浓郁的土豆香味,十分软糯的口感,沈迟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炒野菜,直接递到了他嘴边,裴枕低头吃了。
裴枕评价:“尚可。”
得了这两个字的评价,沈迟嘴角扬起,尾巴摇的飞快。
他坐在裴枕身边,盯着他优雅地将一个土豆吃完。
沈迟觉得裴枕吃东西的样子十分可爱,偶尔咬的大口了,还会被烫到,嘴唇微微张大了一点,一点嫩红的舌尖闪过,齿如含贝,双唇泛红
沈迟着迷地看着,怎么会有人吃东西都这么好看?他们神仙吃东西都这么好看的吗?
沈迟瞥了一眼几步之外,对和她一样大的土豆拳打脚踢的小神女
算了,
河神就是河神,也不是所有神仙都一样的。
裴枕毫无所察,细嚼慢咽地咽下最后一口,把筷子递给沈迟,问:“白天你们去哪了,有没有什么发现?”
沈迟回过神,他接过筷子,卢风这几天饿的狠了,围着灶台一边吃烤土豆一边夹碗里的青菜,吃的不亦乐乎,一边帮忙给小神女扒土豆皮,捏一点内陷给她吃了。
沈迟一边扒土豆皮,一边告诉裴枕白天在俞婶家问到的事情。
裴枕听了后未发一言,而后他说:“明天我们去姑盼家看看。”
吃过晚饭后,一行人回了屋子,简单的洗漱过后,屋内也归于一片平静。
卢风的鼾声响起,沈迟睁着眼,窗外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到了他们的床铺上,他睡不着。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这几日他和裴枕睡在一张床上,但是裴枕每次都是背对着他的,床铺狭小,免不了手脚会碰到一点。
第一晚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了,就梦到之前的那个梦,然而那个梦其实他已经快一年都没有梦到了,不知道怎么又
醒来又是十分的躁动,沈迟有些麻木了,扯扯被子盖住下半身,撑起强劲有力的胳膊打量了一下。
很好,什么都看不出来。
和师父睡在一起,折磨的还是他自己。
裴枕今晚依旧背对着他,但是睡的有些下,也挨的有些近了,一床薄被盖在他的腰上,衣服贴身,沈迟打量着,冷不丁地胡思乱想,师父的腰好细。
沈迟忍着,咬牙躺回去,一直到挨到了后半夜,沈迟听到身旁的人转了个身,裴枕的脸意外撞进了他的视线。
眼里荡漾的月色突然摇晃了,沈迟难以抑制地出声:“师父”
本以为裴枕已经睡了,然而听到他的声音,裴枕声音带点沙哑:“嗯?怎么还没睡?”
沈迟轻声道:“睡不着,你呢?”
“我”裴枕抿了抿唇:“有点不舒服。”
沈迟立马坐了起来,他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
裴枕:“没事,吃不惯烤的土豆,胃有点难受。”
裴枕刚想说等过了一晚就好了,就感觉床边一空,挨着他睡的人下了床,而后是鞋子汲拉的声音。
裴枕在床上漠然地等了一会儿,不见沈迟回来,他视线中一片黑暗,耳朵里是寂静的夜色,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叫一声,和着卢风的呼噜声奏着交响乐。
裴枕漫无目的地想,应该在第一晚就把卢风丢出去的。
一片黑色里,等不到沈迟回来,裴枕陷入了混混欲睡中,突然一点热的东西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裴枕皱眉往后退了一点:“什么东西?”
一个身体靠了过来,带着青涩和成年的荷尔蒙的气息压迫过来,沈迟压低了声音,几乎贴着他的面说:
“师父,我去给你弄了个汤婆子来,你放在肚子上,看看有没有舒服一点。”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裴枕还没反应过来,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茫然地摸了摸,是一个汤婆子。
里面被注入了热水,动一下还有响声,外面还拿软布包裹着,睡觉的时候铜壁不会咯到他。
沈迟惯是贴心的
裴枕好半响没说话,沈迟墨黑的双眼紧盯着他,不想错过他此时的任何一句话、一个表情。
裴枕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从哪里找来的?"
沈迟:“我今天去俞婶家的时候看到箱子上放着汤婆子,刚刚我想去借一下,发现他们人都不在屋子里”
沈迟和裴枕都想到了,不在屋子里,就只能在坟地里了……
保不准这汤婆子都是三十年前的东西,沈迟扯扯嘴角,继续道:“今晚的柴还剩一点,我就烧了点水”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肚子上的热量传递到裴枕的肚子上,隔着一层层衣服,传递到了心里。
这么晚了,又是找汤婆子又是起火烧水,忙活这么久,竟然就只是为了给他暖肚子。
被人放在心尖上照顾的滋味明明是自己大了他三千一百多岁,裴枕恍惚生出沈迟比他年长的感觉。
裴枕神色复杂,他觉得,有些事情,好像超出了他的掌控……
第59章 【VIP】 “拦腰抱起。”……
从来都是他给予凡人想要的东西, 从来都是他愿不愿意给予别人,第一次被人不求回报地这样对待裴枕头一次不知道怎么回应。
这是人间的什么情感?
成仙以来从来不沾情爱、不带任何感情的裴枕后知后觉地想,他现在应该怎么做?
裴枕一时词穷,话到嘴边, 只能尽量不让自己冷冰冰的:
“早点睡。”
饶是如此, 沈迟也高兴了, 他躺下来, 和裴枕面对面, 呼吸都放轻了, 幽深的眼眸盯着裴枕一错不错:
“好。”
*
等到听到院子里传来声音,一行人知道是村子又“复苏”了, 昨晚没有被尸腐虫控制的尸体出现, 众人都还算睡了个好觉。
吃过昨晚剩下的土豆后, 裴枕、卢风和沈迟出发去了姑盼家。
距离村长规定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了,若是他们明天还没有一个结果,说不准后天还能不能活着。
站在门口 , 裴枕曲起二指敲了敲门,很快, 门从里面开了。
老人家一见是他们,把门一开, 嗓音嘶哑的仿佛残败的落叶:“进来吧。”
裴枕踏进门,又一个东西朝他们丢过来,这次, 还没到裴枕面前,一只手就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那只手移开,后面是裴枕波澜不惊的脸,他淡淡道:“反应不错。”
得了夸奖, 沈迟却没多高兴,他掂了掂手上的东西,是一个拨浪鼓,锥子连着皮面的鼓,几根线坠着小毛茸茸的小球,是个小孩的玩具。
他抬眸看向屋子里的人,屋后探出来一个人,她身材瘦削,正发着抖,十分恐慌地看着他们。
女人一双剪水秋瞳盈盈蓄满了泪水,要坠不坠,应当是十分柔弱的模样,可是脸上一道一指粗的褐色疤痕贯穿了整张脸,模样可怖无比。
她握紧了门框,嘴里念念有词,裴枕离得近了,才听得到她说的是:“走开,不要过来,走开”
老妪赶忙过来,将她的手从门框上扒下来,把她扶进去了,一边抱歉笑道:“见笑了。”
裴枕说:“无事。”
等进了屋子,裴枕依旧坐在了昨天的位置,没有地方坐了,老妪坐到了床上,双手难得局促地放在膝盖上,笑道:“是不是有救我儿媳妇的办法了?”
裴枕晒然一笑:“当然。”
老妪面上一喜:“真的吗?”
裴枕:“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老妪连忙说:“老身一定知无不言,你就问吧。”
裴枕冷冷道:“胎儿是怎么掉的?”
众人届是一愣,老妪移开了视线,心虚道:“就是,就是干了点重活”
“我最讨厌骗我的凡人,”裴枕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老妪身体一颤,她发抖道:“我、我我”
她狠下心来,叹了一口气:“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孩子,是是犬子不小心打了她一下,她就摔在地上,”老妪嘴巴一抖:“孩子就没了”
老妪左手一拍右手手心:“犬子太不小心了,不过到底是我把她抚养大的,她怎么还记仇成这样,整日就是抱着那点小孩的东西,看着精神都不对了。”
老妪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裴枕:“她以前是什么样?”
老妪慢慢道:“说来怕你们笑话,其实,姑盼她
姑盼她从前很温顺的,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或许是因为是我把她捡回来又把她拉扯大的,她从小到大,还是很听我的话的。
二郎生性顽劣,我也年纪大了,想让他们二人能互相照应一二,便想让二郎娶她为妻,”老妪说着,眼框逐渐湿润了,她擦了擦眼泪:“我是没想到,姑盼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二郎他知道后,就”
她浑浊的眼球看了它们一眼,继续道:“就把她强了。”
和俞婶说的对上了,这老妪终于肯说实话了。裴枕面无表情地问道:“然后呢?”
老妪说:“这下姑盼不得不嫁给二郎作妻了,成婚前一晚,她的喜欢的人意外溺河而死。”
意外?
沈迟心想,该不会是不愿意目睹心爱的女子嫁给别人,接受不了,所以才在成婚前一晚死去的吧?不然怎么会等不到她成亲,就先走了。
老妪道:“姑盼她听说这个噩耗后,整日浑浑噩噩,成亲当晚不愿意让二郎碰她,还与二郎大吵一架,说是二郎害死的他,二郎一气,就”
老妪面有哀捯:“就对她大打出手了。”
“成婚以来,他们二人多有不合,二郎喜欢喝酒,每每喝醉了就喜欢拿她撒气,骂她打她,姑盼是个好孩子,大多只是忍着,偶尔找我哭诉一番,日子倒也不是不能过下去。
只是从前姑盼和那个男人的事情,二郎心里始终过不去那个坎,总是疑心姑盼是不是在外面找野男人"
小神女听了十分不屑:“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分明是他把姑盼的脸划伤的,把她强娶了还整天觉得她在外面沾花惹草,你生的这个二郎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死有余辜,呸呸呸!”
老妪看不到小神女,自然也听不到她所说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后来,日子过了几年,姑盼私下里和我说,她要撑不下去了,她要过不下去了。”
裴枕:“怎么了?”
老妪犹犹豫豫,不知道这些事情该不该和外人说。
沈迟冷哼一声:“你的二郎整日酗酒成性,狐朋狗友多,又并无正经工作,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想必并不是空穴来风吧,他做了什么?”
“郎、二郎他”老妪想到某些事情,忍不住地浑身发抖:“二郎他,二郎他不是人,他是畜生!他”
“娘,别说了”一直躲在暗处的姑盼冲出来,她抱住老妪,尖叫:“求求你,别说了!”
姑盼头发凌乱,眼里都是惊慌,她抱住老妪一直重复道:“别说了,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有错,别这样对我,不要”
老妪吸了吸鼻子,抚摸她的头发:“傻孩子,怎么会是你的错?”
姑盼转过来,她抄起身旁的东西砸向裴枕他们:“你们滚都滚!滚出去!”
沈迟躲避她砸过来的东西,劝道:“姑盼,我们是来帮你的,没有别的意思。”
岂料姑盼声音尖锐,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只手到处捡起东西朝它们砸过来:
“别过来,都别过来,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滚!都滚!”
东西穿过小神女的身体飞到了她后面,有她的荷叶仙器在,没有灵力的凡人根本就看不见她,自然,这些没有灵力的物件就更碰不到她了。
小神女飞到她的旁边,双手搭了她的肩上,想用灵力让她恢复一点神志和冷静,岂料姑盼猛地一躲,而后指着她道:
“你是什么东西?滚开!”
裴枕和沈迟皆是一惊,怎么回事?凡人怎么可能看得到小神女?
“你!你你你,”小神女更是被她这一指,吓得吱哇往后一飘:“你是才是什么东西呢!你居然能看到我!”
裴枕双唇起合,声音不大却十分地有压迫感,他偏向姑盼所在的方向:“你看到了什么?”
老妪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上前想要阻止姑盼发病,却被她一把推开了,姑盼抄起来凳子,砸向他们,开始乱打乱砸地发狂。
裴枕眼睛瞎了耳朵却还很好使,他听到一个东西飞到了近处,脸色一冷,脚一动就要躲避,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揽住腰抱起来了。
裴枕:“”
简直大胆。
沈迟单手将裴枕抱起,手臂上的肌肉勃发,圈着他的腰,直直地把他抱到了门口:“这个人就是个疯子,师父,你看不见,小心一点。”
裴枕被他放下来,脚尖触及地面:“”
裴枕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之前让沈迟练体格,他居然真的练出来了,腰力和一瞬间爆发的臂力,他居然一时间推脱不开,裴枕木着脸道:
“力气挺大啊。”
沈迟凑到他面前,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分到了两边,他弯着腰,微微抬起头和他对视——和他的纱布对视:
“师父过奖了。”
“沈迟裴枕!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这个女人不对劲!她绝对不是凡人!”小神女愤怒地嚎叫。
她的两个只有一指长的手臂顶着门口,用力到指尖都发白了,再看卢风亦是额头青筋暴起,奋力抵挡着门。
“你发什么疯啊?开门啊!”小神女气急败坏。
而那个女疯子一手拉住一边的门,力气爆发之下就连卢风都挡不住她,她“嘭”地一下就把门关了。
卢风和小神女碰了一鼻子的灰。
小神女气呼呼地叉腰,又拍门:“喂!我知道你看得到我,别装了,你根本就不是凡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许躲着我们,你给我正面回答!”
卢风也帮着敲门:“老人家开开门,姑盼,开开门吧。”
屋子里哗啦啦传来声响,又寂静无声了,好半会儿,屋子里传来老妪的声音,她疲惫道:
“麻烦你们今日来一趟了,姑盼今天的状态不好,还请你们改日再来吧,我就不送了,你们慢走。”
再听一会儿,屋子里没有声响了,卢风和小神女还在锲而不舍地敲门。
第60章 【VIP】 “畜牲。”
裴枕站在不远处, 道:“好了,回去了。”
卢风和小神女都有一点沮丧,小神女懒得飞了,坐到卢风的肩膀上, 卢风问:“师父, 这个姑盼不太对劲, 我们就这么回去了, 万一她跑了怎么办?”
裴枕:“放心吧, 她不会跑的。”
卢风问:“为什么?”
沈迟蓦地笑了, 眼底晦暗不明,他说:“她如果跑了, 村子就没了, 你说她舍得跑吗?”
卢风没听明白, 但是他见师父已经走了,于是带着小神女赶忙跟上。
等到他们的住所,裴枕摸索到床上, 坐下,卢风问:“师父, 我们明日再去找姑盼吗?”
裴枕语气淡淡:“不然呢,不找她等死吗?”
卢风挠挠头:“要是明日姑盼还不见我们怎么办?”
小神女许久都没有出声,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我那个时候,确实是看到过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小神女身上,沈迟问:“什么时候?”
小神女回忆:“三十年前。”
“那时我听到有白事, 就一路跟着他们去了那个山上,那时的山上还郁郁葱葱的,姑盼走在最前面,穿着白衣头上披着麻布, 手上端着木碑,她后面是老妪,扶着木棺痛哭失色,还有好多人,不过我记不清了”
她疑惑道:“我眼看他们把一个木棺埋下去了,但是姑盼始终在我的视线里,而那个人是从我的身后袭击的,虽然我不知道姑盼为什么可以看见我,但是应该不是姑盼把我关起来的。”
裴枕:“我没有在姑盼身上感受到灵力波动,你呢?”
小神女摇头:“我也没有,我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凡人呢。”
沈迟道:“她既然还可以看到小十九,就说明,她不是三十年前死去的村民,她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不肯离去,她肯定知道什么,又或者”
“噢噢,那我知道了,”卢风了然了:“她该不会是就是食腐虫的源头吧?”
裴枕:“可以肯定的是,漠关村变成这样和她逃不了干系,而姑盼面对那么多要外人帮忙讨个说法的村民,还能做到整日闭门不出,置之不理,是真疯还是假疯?”
沈迟迟疑:“可能就是假装的。”
卢风手掌向下一拍,就要起身:“那我去她家把她捉出来。”
“卢风。”裴枕喊住他:“切不可意气用事。”
卢风着急:“可是师父,村长规定的时限明天就截止了,明日若是再找不出个说法来,那咱们可就危险了!”
裴枕:“她为什么刚刚会突然发疯?”
“刚刚?”沈迟沉思,回想了一下在姑盼没有发病之前老妪说的话,最后是关于二郎的:
“二郎貌似对她做了什么,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结合之前俞叔俞婶的话,他们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却都没说,毕竟,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姑盼也太惨了。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小神女:“对,然后一个月前姑盼的孩子没了,几天后,她的相公也去世了。”
沈迟喃喃:“他相公是怎么去世的?”
小神女和卢风纷纷被点醒了:“对噢!她的丈夫是被尸腐虫咬死的,之后村里才有接二连三的白事,这些死去的人,都是因为尸腐虫才死的”
事情一下明朗了,这个村子会变成这样绝对与姑盼离不了干系。
姑盼的丈夫平日里经常打她,怀疑她,之后还对她做了什么事情,只要问清楚姑盼为什么要对他下手,一切问题的源头就可以解决了。
下午了,众人出了门,在村里转悠了一会儿,遇上了上一次在路边遇到的大伯,大伯刚从地里回来,肩上扛着锄头,脚上还有泥巴,迎面和他们撞上,大伯笑容爽朗地招呼他们:
“这是要去哪里去?”
卢风顺势说:“去姑盼家。”
大伯表情一下变了,他看不见小神女,指了指他们三个大男人,上前几步,声音小了些:
“喂,你们三个人要去找姑盼?三个人啊!?”
卢风面上还笑着,老老实实道:“是啊,有什么问题?”
大伯缩回脖子:“奇了怪了,村长连这事也告诉你们?”
卢风不解,刚想问是什么事情,沈迟抢先开口道,笑吟吟道:“是啊,大伯,村长确实告诉我们了。”
“好吧,”大伯上下打量他们:“你们这几个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在这里这么久了,确实都是男人,咱们都能理解,就是看不出来啊,啧啧啧”
卢风一头雾水,沈迟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试图套话。
大伯快言快语看向了姑盼的方向:“不过这姑盼如今都疯了,我看你们还是别找她了,免得染上疯病啊。”
沈迟:“我们昨日去的时候她还正常,今日又有些发病了,她以前也这样吗?”
这么一问,那大伯擦了擦额头的汗,来了兴致:“你还真别说,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她还千般不肯,还得她相公按住她,后来我去的次数多了,她都不反抗了,乖的很。”
这番话一出,沈迟他们均惊愕地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
姑盼她真的被
面前的大伯背微驮,脸上、胳膊上,晒出来汗水挂在上面,是农村伯伯十分典型淳朴的形象,然而这番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他从头到脚披着的皮掉了,换了个面相。
裴枕的脸色十分冷淡,面前的人还在喋喋不休,间或还夹杂着讥笑声:
“我和你们说,之前这个新妇还没生过孩子,皮肤紧的很,别提有多舒服了,也就是你们来的不赶巧,这姑盼居然疯了,早不疯晚不疯,孩子一掉了,就疯了,这是谁的种都还不一定呢,也就她看的跟个宝一样。”
沈迟沉默,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是吗?”
大伯高兴地说:“当然了,小兄弟,你年纪还小,不懂这其中的门道,我和你说,这臭婊子就得按住她的头,别管她怎么挣扎的直接做就是了,她相公都同意的事情,你管她愿不愿意。”
沈迟:“多少人这么对她过?”
“你还介意这事啊?”大伯哈哈大笑,说:“这我哪知道,不过村子里的男人都知道这事,有的家里的老娘们管的严,去不了,没有这个福气享,亏死了哩,她相公都说了,谁请他喝酒他就让他媳妇陪睡觉,我估摸着”
大伯一高兴,曲着手指头开始数数,嘴里念念有词:“村头的那谁,到村尾的那个残疾老鳏夫,一二三四二十二十一怎么说也有三十来个吧,这姑盼虽然说是丑了点,但是关了灯不都一个样,人相公都这么大方了,咱们也不挑!”
小神女不可置信,一张小脸愤怒地憋到紫红。
这个人看起来老实的很,背地里居然做这种事情,难怪姑盼现在是这个样子,难怪姑盼一看到家里来人了,会害怕地朝他们丢东西!
一切都说的通了。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这是一群畜牲!
卢风的拳头捏紧了,他冲上前,揪住老伯的衣领一拳打了过去:“你们不是人!”
大伯被打的整个身子都歪了过去,左边的脸肿起来,嘴角有血迹渗出,他倒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这嘴角,摸到血的时候瞪大了双眼:
“你、你、你居然敢打我?”
“不是,你打我干什么?这不是村里都知道的事情吗?再说了,又不只有我一个人爽了,你去找她相公说理去啊,村里的人都这样,你凭什么打我?”
老伯脸上憨态可掬的笑容褪去,他咬了咬后槽牙,凶态毕露,大声嚷嚷:
“快来人啊,这群外来人欺负人了啊!有没有人评评理啊,我呸!我就知道,这群外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把村长过来评评理,把他们全部关起来”
他们此时就在大街上,老伯的呼喊声顿时吸引了许多人,一扇又一扇的门窗打开,不少老少妇孺从门窗里探头看外面的情况。
他们见这老伯被卢风按在地上,正在被欺负,于是他们一个个愤愤不平,纷纷抄起手中或者家里的扫把和木棍。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过来,他们握紧了手上趁手的武器,逐渐把沈迟一行人包围起来。
事情突然朝着超出他们预期的方向发展,沈迟、卢风和裴枕靠在一起,卢风咽了口口水,问:
“师父师兄,怎么办?人太多了。”
裴枕微微侧过脸,语气很沉静:“有哪些人?”
沈迟觉得情势好像有点不对,道:“师父有老人,有小孩,大多数是五六十岁的人,很多人手上都拿着菜刀”
刀?
裴枕沉默了。
沈迟:“师父,要不然我们……”
面对这么一群穷凶恶极、帮亲不帮理的村民,卢风四面茫然地抬手,下腰,摆好了进攻的姿势:“师父、师兄,我准备好了。”
“很好,既然这么多人,我数三声,”裴枕双唇微启,一阵风吹过来,将他脑后系着的丝带吹的扬起。
“三,二,一”
“跑!”
闻言,沈迟嘴角一弯,他第一时间拉上了裴枕的手,而后另一只手拽了一下卢风的衣服,将还在愣神的卢风拽的往前了几步。
卢风反应过来,立马提上速度,跟他们往一个方向挤开人群跑了出去。
对上这群穷凶极恶的人,还是活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