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VIP】 “不会哄小孩。”……
裴枕微妙地抬了抬眉毛:“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迟一噎, 确实,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把他带回来了又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院里还缺一个干活的下人吧?
越想沈迟越委屈, 有他和几个仆人伺候还不够吗?
“你那是什么表情, ”裴枕见状, 把上好的茶杯搁在了一旁, 破天荒解释了一句:
“我不过是看他没处去, 觉得他可怜, 才把他带回来的。”
沈迟狐疑,他可怜?他哪里可怜了。
再看这人, 个头高, 皮肤黝黑, 刚来的一身半袒露胸膛的麻衣已经换下了,露出的一身肌肉皮肤紧实。
和沈迟这种读书人身上精壮的肌肉不一样,他身上壮实的胸大肌和三角肌无不透露出狂野的气息, 浓眉大眼,处处透露着此人的彪悍。
然而这个叫卢风的人, 却是个憨厚的性子,刚来看到院子里有一垛柴火, 二话不说就抽出他别在背后的斧头,磨刀嚯嚯地砍了起来。
怎么看都不像是哪里有残缺,以他这一身的肌肉, 随便打发了不就好了,总不可能吃不上饭,要到他们府上来谋生吧?
裴枕叹一口气:“他父母双亡,自小被奶奶拉扯大, 前几日奶奶去世,他去山上吊唁,极度伤心之下,才会不小心跌入溪水中,又恰好遇到我”
沈迟眉毛吊起,这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就听裴枕下结论,一锤定音:
“我与他有缘。”
而且是仙缘。裴枕没有明说。
“什么——”沈迟十分不满。
怎么就他们俩有缘了?
分明是他让裴枕去救人的,论因果关系,要有缘也应该是他和卢风才对。
沈迟不可置信:“该不会我们去邳都也要带上他吧?”
裴枕觉得他这反应十分有趣,反问:“为什么不呢?”
沈迟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的胸膛起伏,霎时眼眶就红了,被气的音量都高了:
“凭什么!”
那边的卢风听到了,砍柴的动作一顿,以为他们吵架了,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过来,不知所措地扬着斧头要劈不劈。
裴枕皱眉,不理解:“你又在耍什么小性子?”
沈迟如哽在喉,不知道怎么说,他猛地起身,疾步往门口走。
裴枕也不拦他。孩子心性,随他去了。
沈迟怒气冲冲地大步走着,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人。
“诶呦!小施主怎么走路不看路呢?”
一个包裹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沈迟一看,土黄色的人参、白色的白芍、紫黑色的紫丹参
一个穿着破旧僧袍的和尚退后一步:“阿弥陀佛,小施主何故这么着急呢?”
这个是他在和尚那里买的药,沈迟三下两除二地把东西捡起来,递给旁边的一个婢女:
“拿到药房去。”
“是。”婢女接过,行了一礼走了。
和尚却还在原地四处打量,沈迟一下就想起来他诈了自己五十两银子的事情,挡在他面前道:
“药材既然都送到了,还不走吗?”
和尚手中拿着一个珠串,珠子圆润,珠串被盘得泛着亮光,和尚打量这宽敞的院子,微微一笑:
“走,这就走。”
沈迟与他擦肩而过,视线中突然瞥到什么,又退回半步:
“慢着,你手里的珠子怎么在抖?”
若不是他视力过人,几乎都发现不了这珠子在轻微地颤抖。
“小施主好眼力,不过”和尚却对着裴枕的方向行了一个佛家礼,而后笑眯眯说:
“我想和这位施主说一句话,不知道方不方便?”
裴枕听到门口有动静,视线扫过来,眉眼淡淡。
此前和尚一直见到的是裴枕遮住面容的模样,如今见了他的真实模样,手中的佛珠抖动的更加厉害。
和尚面色大骇地看了看手上的佛珠,情不自禁上前几步。
“你干什么?”一只手伸过来,沈迟狐疑地拦住他:“有事就说。”
和尚止步,急急道:“我只说一句。”
“这位公子,不宜再在这里了,邳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你啊。”
“哦?”裴枕未起身,不紧不慢道:“怎么说?”
和尚抬头看天:“公子,我不能多说,天机不可泄露,你应该明白。”
裴枕随他的视线抬头一看,天际隐隐有滚云卷动,而那云层层叠加,厚重的云中,不明显的雷电在其中闪过。
裴枕收回视线,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我知道了,沈迟,送客。”他又坐回了自己的躺椅上,斟了茶,就这么慢条斯理地继续悠闲悠闲地喝茶了,丝毫不急。
和尚也不恼,只把话送到了,捻着手里的珠子,迈步出了院子。
沈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诶,老和尚,我说,你骗我的几十两银子是不是能还我?”
和尚脚步加快了,面有笑容:“小施主啊,我那些可都是天材地宝”
沈迟绕到他面前,硬生生把他逼停了,伸出一只手让他拿钱来:“少说废话。”
“早知道就不来了。”和尚肉疼地捂着自己的荷包,脸色不太好看。
沈迟掂量着自己手里的银两,心情稍微舒坦了点,他回到裴枕身边,问他:
“裴公子,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刚才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的卢风刚刚也听到了,他二丈脑袋摸不着头,放下手里的斧头,也跟着过来了。
裴枕抬了抬自己的手,袖子被撩下去些许,纤细白净的手露出来,他从食指掐到中指,算出自己零零碎碎的功德也攒的差不多了,功德回来了大半:
“再过一个月,我们便离开这里。”
沈迟抖擞精神:“去邳都吗?”
最好只有他们两个人去邳都,其余人包括遥儿和这个刚捡回来的姓卢的都留在华阴县。
却不料计划落空了,只听裴枕说:“是要去邳都,卢风,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卢风自认为是小乡野出来的莽夫,好运降临,被养尊处优的公子捡回去不说,还能跟着他们去天子脚下的邳都?
卢风一张黝黑的脸一下激动的通红,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十分激动道: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裴枕:“不必谢,此前多凶险,你也需做好心里准备。”
凶险?
卢风以为是会有人半路抢劫或者有人追杀之类,他块头结实,一身蛮力,裴枕雇他当带斧侍卫绝对是个正确的决定,于是他义不容辞说道:
“裴公子放心,有我在贼人别想靠近!此去邳都的一路上绝对安全!”
裴枕但笑不语。
沈迟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滴水,隐在身后的手猛掐入自己的手心,留下深深的印子,他十分不甘心。
凭什么他也能去邳都?
*
很快,卢风就感受到了沈迟此前的痛苦。
裴枕觉得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于是干脆都一起教了。
相比沈迟已经学了一年的基础,而卢风仍旧是一知半解,于是裴枕不得不耗费更多的功夫去教他。
沈迟得知后,每日绕山跑都多跑了几圈,甚至白天上课都在琢磨怎么修炼,到了晚上就明里暗里劝卢风知难而退。
卢风五大三粗,根本没有察觉到沈迟的打压,在他劝他及时放弃没必要吃那么多苦,人生就要及时行乐之时,感激地拒绝了:
“不行,裴公子和沈公子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会努力的!”
他已经弄明白了,裴枕要么是捉妖门派出来的,要么是生怀绝技的世外高人,而他自小最仰慕的,就是他这样云游四海,捉妖除鬼,为民除害的高人了。
裴枕还夸他有天份,得了肯定的卢风修炼更勤奋了。
沈迟恨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不就是比谁更勤奋有资质?
他绝不会输
裴枕现如今两个都教,沈迟白日要读书,晚上才有时间练功,而卢风不同,全天都候着等他教学,还十分听话,甚至对一些心法比沈迟悟的更深。
裴枕摸着下巴十分满意:“不错,有慧根。”
不愧是和他有仙缘的人。
什么?沈迟闻言吐了三升血。
裴枕都没夸过他!每次只对他说尚可!
沈迟气的一口气憋得上去又下不来,头晕脑花又不知道去找谁理论,连着煲了几天和尚送过来的药材才觉得舒缓些。
他绝不会允许裴枕被人占了去。
*
卢风本就有肌肉,几乎不用练体就能直接开始练气,看着是十分毛躁的性格,然而十分沉得住气,一打坐就是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虽然对灵力的运用还比不上沈迟,但是有他的蛮力和斧头加成,和沈迟切磋起来也差不到哪去。
这么教了半个月,又是一个晚上,裴枕从外面回来,刚踏进院子里就直觉不对,院子里的几个下人个个噤若寒蝉,见他来了,宛若看到了救星。
一个侍女迎上来,声若蚊蝇:“裴公子,沈公子和卢公子打起来了”
裴枕蹙眉:“什么?”
他不过不在一时半会,怎么就能打起来?
“为什么打?”
侍女想起二人打架时的惨烈和壮观,缩了缩肩膀,抬头看了一眼裴枕:“因为,卢公子说您是他的师父,沈公子听到就生气了……”
裴枕恍然想起,喔,是有这回事,之前沈迟时常在他打坐时,撑着下巴偷看他,小声叫他师父。
沈迟以为他听不见,实际上裴枕有时并没有屏蔽六识
沈迟当真这么想拜他为师?
思索间,他已经到了沈迟的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滚,统统滚!”门里是沈迟怒气冲冲的声音。
裴枕轻轻“啧”了一声,火气这么大?
怎么办?
他不会哄小孩。
第42章 【VIP】 “终于爽了。”……
裴枕考虑再三, 选择转而去敲了卢风的房间。
幸而卢风没有那么拧巴,他敲了三声,卢风就开门了,眼中仍有怒气, 但是到底是个理智的成年男子。
只是当见到门外的人是裴枕时有些惊讶。
“裴公子。”卢风开门让他进了。
裴枕瞧一眼卢风, 脸上青红交错的, 半边脸肿的老高。
卢风面上还有怒气:“裴公子, 我就问您一句。”
“我认您做师父有错吗?”
裴枕还没说什么, 就听到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
卢风鼻青脸肿的脸上唰一下涌上红色, 连脖子都红透了,透过黝黑的皮肤能看出来几分不好意思。
“对不起, 裴公子, 我没有吃晚饭。”
裴枕眉毛一挑:“正好, 我也没吃,一起去吃了。”
卢风闻言,像是做了个更大的错事, 尴尬道:
“裴公子,那个, 我和沈迟打架的时候,把桌子掀了, 今晚的饭菜都摔了”
裴枕难得沉默了。
说实话,听到他们打架他觉得没什么,再握手言和就是, 看到卢风脸上的伤他也觉得没什么,用灵力愈合就好了。
可是没晚饭了
裴枕脸一黑,现在已经是亥时了,不知道伙房还有没有食材, 但是再让他们做一桌丰盛的菜肴的话,要到很晚才能吃上凡人饭了。
自从有了这个小院,裴枕一日三餐从不落下,而如今裴枕后知后觉有了点愠怒。
“不像话,沈迟今年不过十四,你和他吵什么?”裴枕开始教育。
卢风自知理亏,他默默地听训。
裴枕想起他还饿着,燎原的火苗一下就熄灭了,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十分无奈地转身:
“走吧,去伙房看看。”
卢风讪讪跟上。
*
这边沈迟在房间里还在生闷气。
沈迟把人吼走之后又后悔了,万一是真的有事情找他呢?
再说了,卢风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他认个师父有错吗?
沈迟又恶狠狠地否定了,有错,他就是有错!
他自己都还没拜裴枕为师的,有他卢风什么事?
他知道裴枕是什么人吗?
他知道裴枕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他知道他们一起经历过什么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裴枕一时兴起捡到,一时兴起带回来的而已,仅此而已,哪天说不定就让他收拾东西滚蛋了。
而他卢风,没有自知之明地拒绝去邳都就算了,居然还想抢他的师父?!
沈迟胸中满是恶贯满盈的恶意。
自从卢风来了,裴枕就对他的关注比沈迟要多,沈迟日日夜夜看在眼里。
他是不是觉得卢风更好,更适合陪他去邳都?
沈迟胡思乱想。想当初,他要留在裴公子身边,都还是他主动和裴枕求来的,而别以为他不知道,裴公子起初还不想要他……
现如今居然主动捡人回家不说,还说他们有缘?卢风和裴公子有缘,他和裴公子没缘?
是他先来的,卢风才来了几天,他休想把裴枕抢走
“叩叩叩。”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隔着一道门,他还闻到了肉香味。
“咕噜咕噜”
沈迟揉了揉肚子。
都是卢风的错,打架就打架,居然还把饭桌掀了。
莽夫就是莽夫,要是他,他是绝不会掀桌子的,裴枕还没回来,今日听伙房的人说有新菜点,叫什么乌鸡翠羹来着
沈迟福至心灵,现在这么晚了,裴枕应该回来了,那现在在门口敲门的是
沈迟一个鲤鱼打挺,三步并做两步,还差点给凳子绊倒了,去开了门。
门檐一开,月光倾泻流转在乌黑的发丝中,半冠发、肤色盛雪,唇红齿白的,不是裴枕是谁?
沈迟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和欣喜,随之惊讶:“裴公子,你怎么来了?”
裴枕打量他,头发凌乱,眼睛上有一个被打出来的红色的印子,已经肿了,嘴角也有青紫色的印子,衣服上破了几个洞。
也好不到哪去。
裴枕:“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沈迟刚要打开门,就看到看在裴公子身后的卢风,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裴枕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眼卢风,沈迟立马收回了视线。
屋里没有点烛,裴枕进屋后,环绕一圈,屈尊降贵地点上了烛光。
颤颤悠悠烛火亮起来,照亮了沈迟的房间,明黄色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芒,也将剑拔弩张的氛围缓和不少。
裴枕自顾自地坐下,卢风将手上的食盒放到桌上。
见沈迟还站着,看出他不想和卢风挨着,于是只能裴枕发号施令:
“坐。”
卢风拍了拍自己身上几乎不可见的灰尘,有些局促地捂了捂他手臂上已经成了布条的衣服,坐在了裴枕身边。
“你也坐。”裴枕对沈迟说。
沈迟便坐在了裴枕另一侧,裴枕滑开食盒上的盖子,里面香气四溢的热气就飘了出来。
几乎同时,卢风和沈迟的肚子就叫了起来,二人猝不及防对视一眼,均是十分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裴枕好笑地摇头,他将第一个格子中的汤盅拿出来,而后又从第二个格子里拿出三个碗筷出来,递给他们。
里面切成小块的黑色乌鸡块沉浮在金黄色的汤里,汤勺一舀,鲜嫩的瑶柱、扇贝、就浮现出来了,还有粉白的藕节、淮山在其间。
汤勺和瓷碗发出一点叮当脆响,鲜红色的枸杞和红枣漂浮其上,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他们说是今日的新鲜时汤,我看锅里还剩了一些,就让他们热了。专门拿过来的,尝尝吧。”
裴枕将沈迟的碗放在他面前。
氤氲的热气后是他难得有一丝温度的神情,裴枕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沈迟心里突然涌上一点说不上来的意味,墨黑的眼睛里满是翻滚的情绪,他一垂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窝下投下倒影,很好的遮掩住了。
他拿起勺子搅动了一下,在裴枕的注视下,喝了口汤。
“好喝吗?”
“还行。”
胃里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连带着他所有愤怒不甘吃醋的情绪也被抹平了。
原本想着怒气冲冲对峙公堂的画面没有出现,沈迟低头,缓慢地、一口接一口地喝汤。
一时间,安静的只有勺子碰到碗底的声音,以及卢风端起碗唏哩呼噜喝汤的声音。
待搁下汤勺,沈迟眉目清爽,身子骨十分舒畅,裴枕撑着下巴,清清冷冷道:
“不如你们二人一同拜我为师吧。”
沈迟和卢风异口同声:
“什么?”
“真的吗?”
裴枕轻轻一笑,远山眉目的雪山化了,他开玩笑说:
“当然了,我现在要收两个徒弟,你们说我去哪里找比较好?”
卢风胸膛起伏,十分激动。
半月前在溪边,裴公子在他眉间一点,而后说他们有缘分,他就被裴公子带回来了,从此他得以吃饱穿暖,他打心里感激裴公子,也甘愿为他做牛坐马。
卢风侧过身子,就要下跪:“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裴枕托住他的手臂:“不必行大礼,心意到了就行。”
沈迟没缓过来,被这突然一下的惊喜砸的有点懵了,他终于顺理成章成了裴枕的徒弟?
以往他话里话外提起师父这个事,裴枕都没有答应下来,如今这是?
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是大师兄?”
按年龄来说,卢风二十有五,应该算他是他的兄长才对,可惜粗线条如卢风,经今晚的一架,才终于察觉到了沈迟对他微妙的意见。
卢风直性子,认为二人既然已经同在一张桌同喝一碗汤,就是已经和好了,
至于沈迟年纪比他小,却要当这个大师兄,也就是裴枕的第一个徒弟
他其实……没什么意见,毕竟本来之前就是沈迟陪在裴公子身边的。
按照礼仪,卢风又要跪下:“沈师兄。”
沈迟嘴角扬起,终于爽了:“不用跪我,日后同在师门,以后多互相帮衬就是了。”
师门
裴枕这才生出一丝他已经是他二人师父的一丝荒谬感,他居然在凡间收了两个徒弟……
不过也罢
收都收了,也来不及后悔了。
起初不愿意收,不过是他觉得,他并没有像那些传统的师父一样,又是费心费力给他们挑选趁手的仙器,又是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他们。
他所教的,也不过是教他如何打坐、吐息,利用天地灵气储存在自身经脉,都是些很基础、很皮毛的东西。
想学就教了。
而能利用灵气发挥到什么地步,还是要看沈迟自身的造化的。
不过现在裴枕又欣然接受了“师父”的这个称谓,毕竟亦师亦父这个词听着也不错。
多个凡人徒弟也其实无所谓,等沈迟百年后他去给他祭奠一杯,在坟前给他倒杯酒,也不算辱没了师生情谊。
而这个卢风就更让他满意了,他与他有仙缘,百年之后自会在天界再次相见,认他做个徒弟不亏。
想想新飞升的仙人是他的徒弟,其他人的弟子都还是个打杂的童子,而他的徒弟已经是载入《三千尊神世系谱》的正仙了
裴枕嘴角上扬,越想越满意。
没办法,谁让他慧眼识珠呢?
更何况,邳都貌似有什么东西在等他,他一人若是应付不过来,有卢风这个预备仙人搭把手也不错
这么想着,好处多多,从不收徒的裴枕也就破一次先例了。
第43章 【VIP】 “睡觉。”
又是半个月过去, 沈迟和卢风偶尔互相指导,相处的还算和睦,裴枕教了他们一个比较简单的法术。
将灵气运转过来,而后一捏, 在万千灵力中抽丝剥茧捏住一丝, 一劈, 隔空可以将树干拦腰砍断。
沈迟和卢风练了半个月, 对着草打, 也才能让草摇摆几下, 风吹的幅度都比他们大,十分不痛不痒。
卢风憋不住了, 他找到裴枕, 问他:“师父, 照我们这么练,什么时候才能捉妖?”
沈迟也好奇,有时看到妖怪, 裴枕不用扇子不用簪子之类的法器,光靠单手捏个法决, 就能将妖怪打成原形。
那手势变幻莫测,沈迟说不向往也是假的。
岂料裴枕说:“等你们练出了这个法术, 我再教你们其他心法和手决。”
所有的法决都需要有强大的经脉来承载,他们两人的丹田此刻还太瘦小了,也储存不了多余的灵力, 届时吸引到体内的灵力排解不出去又存储不了,就容易爆体而亡。
所以虽然裴枕有心想加快教学的速度,却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徐徐图之, 一步步来。
现如今他们马上就要启程,他们二人还没有能自保的仙决能用,于是裴枕只能教他们最简单粗暴的自保方法。
这个法决不需要将灵力引到体内,只需要意念合一,空气中的灵气就能随他驱使,化作世间最锋利的刚斧利刃,将一切东西斩断。
可惜的是,他们二人即便天资再为聪颖,也很难在半个月内完全掌握。
沈迟倒不觉得自己慢了,他每天都十分刻苦练习,甚至晚上抓着妖怪练。
从看到妖怪的吓的脸色惨白话都难说一句,到胆子越来越大,见到一个妖怪就隐隐兴奋。
有时候遇到个十几年修成人形刚会乱跑的妖怪,不用裴枕出手,他也能应付过来,将妖怪击杀后,那些妖怪就会化作点点星芒,飞绕在他身边消散了。
沈迟不知道这些星芒这是什么,问裴枕,裴枕只说是个好东西,让他不用担心。
而裴枕早瞧不上这点功德了,于是在一堆妖怪里挑挑拣拣,只收了几个较大的邪祟妖怪,其他的都丢给沈迟和卢风练手了。
……
……
天蒙蒙亮,院子里空无一人,整座宅院只有一间房间点上了烛火。
“师父,收拾好了,走吧。”
清点完毕,沈迟背上两个包裹在身后,里面是衣物、干粮和赶路的盘缠。
卢风左右两个肩膀各一个包裹,手里还提着一个,背后还背着一把重斧,拿布条缠住了刃处,背在身上,又黑又壮的大块头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堵墙,看上去杀气重重。
几天前他们将府里的下人遣散了,没有通知任何人,挑了个吉时走了。
踏出院门的时候,裴枕回头看,沈迟和卢风停住脚步。
天气转凉了,或许是人去楼空,一阵风吹来,院子里十分萧瑟,没有了往日的人烟气息。
院子里伸到水井里的绳子被风吹的摇摇晃晃,藤架下有一地落叶,摇摇椅在旁边,十步之外还有他们锻炼体格的木架……
一眼望去,院子不大,却是他们生活了近一年的地方,满满当当的,全是回忆。
沈迟忍不住说:“师父,我们还会回来吗?”
裴枕凝视着没说话,抬起手,五指张开,而后缓缓收缩,平地刮起大风,风沙吹的沈迟和卢风都有些站不稳了。
沈迟侧过脸,眯着眼,只见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面前的院子凭空消失了。
而裴枕手上有一个透明气泡,凑近一看,里面是他们住过的小院,水井的绳子不再摆动,被风卷起的落叶也定在了空中。
裴枕将这个气泡围起来的微型小院递给了沈迟:“拿个瓶子装起来。”
还能这么操作?
卢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沈迟麻利地从包袱中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小心放了进去。
“院子我们拿走了……”卢风结巴:“那、那其他人呢?他们肯定会察觉到。”
沈迟十分了解裴枕,他前后脚跟上了裴枕,丢下一句话:“放心,他们不会有记忆。”
卢风二丈头摸不着脑袋,但是见裴枕和沈迟并肩越走越远,提了提自己肩膀上的包裹,赶忙跟上:“等等我……”
“师兄,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裴枕戴着幕篱步伐沉稳,沈迟嘴角漾出了一抹笑:“保密。”
……
……
清晨的雾气散去,早起的摊贩推着推车出来吆喝,路过县衙的百姓在看到旁边有一大块空地失望,竟然也丝毫不惊讶。
顺理成章似的,所有人都觉得这里本来就是块空地。
县衙内宅,遥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她懵懵懂懂地揉眼,感觉睡了很长很长的觉。
她打着哈欠,抱着自己的小羊玩偶,在床上喊乳娘的名字,很快乳娘来了。
“小娘子要喝点什么?”
元平遥不饿,她摇头:“我要去……”
她停顿一下,随即茫然,她要去哪里?
说不出个所以然,元平遥皱着一张脸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索性不想了,她张开手:
“抱,带我去找知县奶奶,她说要给我讲故事的。”
奶娘乐呵呵地将她抱起来,脚步声响起,她们出了房间。
桌子上有一张纸,那上面洋洋洒洒的写着:“祝好,勿念。”
那半张撕裂处不平整的纸片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纸离窗沿近,没有镇纸压着的纸不一会就被风吹走了。
穿过半开的窗户,外面是万里晴天。
……
……
“休息一会儿。”
裴枕摘下了幕蓠,一张清清冷冷的容貌就露了出来,他们面前是一个村落,黄沙落地,破旧的牌匾上写着:“漠关村。”
他们一路往北,从鸿洲华阴县出发,经过了几个郡县,路过陌阳等几个大大小小的州府,而后来到了遂州。
住客栈、吃酒肆,各种吃穿住行的花销,他们带的一百银两很快就花完了,等到了遂州,他们的食物也快见底。
卢风拿出别在腰上的葫芦,往嘴里送水,却一点甘霖都没喝到,他倒了倒葫芦,只见几滴清澈的水滴掉下来,滴进了干裂的土里。
越往北气候越干燥,裴枕是水神,也十分不适应这里的天气,心想等哪天有空回了天界,要抓雨师在这一块地方狠狠下一场大雨才行。
沈迟打开包裹,里面也只剩下半张饼了,裴枕不吃这种粗饼,而他们现如今也没有闲钱去找个客栈酒楼吃饭,于是他指了指眼前的村子:
“师父,要不在这里面歇一歇吧。”
裴枕有些疲倦地点了点头。
若不是要照顾两个凡人,裴枕几个时辰就能从华阴县飞到邳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走了半个月,还才到遂州。
不过在路上耽搁时间久点,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他的功德已经圆满了百分之七十。
一路上捉点小妖小鬼,凭数量堆上去的功德,到底攒的十分累,如果再有两三个在华阴县遇到的那种大妖,他就功德圆满了。
届时就可以抛下身旁的这两个蠢货,好好沉睡个百年,百年后给他们收尸的收尸,带回天界的带回天界。
沈迟沉声道:“师父,有古怪。”
面前的村落十分寂静,白雾飘渺,一眼望过去家家房屋紧闭。
这里的灵气也十分稀薄,就连沈迟卢风这样的初修行者也感受到了。
卢风风尘仆仆,察觉有些不对,他拿下挂在背后的斧头,揭开了上面的封条,被磨的锋利的刀刃在光线下倒影出他的脸,卢风气势十足地在手中掂了掂:
“师父,要不要我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一路走来,什么妖魔鬼怪屡见不鲜,他也有了些洞察的本事,更何况,农户、村里人往往是起早贪黑的,哪里像现在这样?
辰时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搞不好是有妖!
裴枕却是淡淡道:“敲门问一下。”
他顿了顿:“这里灵力稀薄,法术不好施展,必要时发现什么不对,直接跑,不要久留。”
“是,师父。”于是卢风随便选了一家,敲了敲老旧的木门,可是里面没有回应。
“难不成都外出了?”沈迟说道。
他敲了敲另外几家,都没有人来开门,正当他要放弃时,他听到里面传来一点响声,那响声微不足道,仿佛是一点杂草被踩断。
灵气洗体,他的耳力早已经不是寻常人能企及的了,沈迟听到门栓轻轻转动的声音,他一把抵开房门成功抓住了在门后的一个小孩。
小女孩大约十岁,扎着两个小辫子,还没来得及探头就被抓住了,十分恼羞成怒:“放开我!”
沈迟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抓着她,任凭她左扭右扭,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头:
“你先告诉我一件事,我就放了你。”
女孩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沈迟说:“第一个问题,你们村的人都去哪了?”
女孩一下脸色唰白,她颤抖着声音说:“在在睡觉。”
沈迟和裴枕对视一眼。睡觉?
现在辰时了,不说县城里起早贪黑摆摊的摊贩都收摊了,一般小山村的农民怕是应该都农作过几轮了才对,怎么会这个点了还在睡觉?
这么小的孩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沈迟说道:“可否带我们见一下你的爹娘?”
她松了一口气,挣扎了一下,瞪着沈迟:“我带你们去就是了。你是大坏蛋,快放开我!”
沈迟双手举起,无辜地看着她。
第44章 【VIP】 “睡一起。”
女孩头一扭, 两个小麻花辫一打一打地就跑进门后了。
大门旁边围着半人高的篱笆围成的,沈迟个子高,打眼一看可以直接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沈迟见女孩没有关门,大概是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于是和卢风一前一后地踏进了院子里。
裴枕跟在最后, 抬眼打量这方寸大的地方, 目之所及, 砖瓦堆成的房子, 只有两间间房子用来居住, 窗户狭小,门口摆着晾衣架, 上面晾着一家人的衣服。
院子偏僻的一角还搭了个灶台, 上面是简陋的稻草, 拿来挡雨。
屋子里面传出声音:“蓉儿,是谁来了?”
而后是嘶声裂肺的咳嗽声,又像是被捂住了似的, 沉闷地听不到什么了。
叫蓉儿的小女孩变了脸色,冲进去:“娘!”
沈迟一行人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并不亮堂,勉强能视物, 一个头上包着丝巾的女人在刺绣,另一个人在床上坐着,见有人来他就下床了。
是一个男人, 略微有些瘦小,还有些驼背,他狐疑地问:“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卢风:“老人家,我们就是路过这里, 想借宿休息几天可以吗?”
没有口音,外乡人。
面前的男人与女人对视一眼,妇人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迟疑道: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
沈迟以为她是想要钱:“我明白。”
他从兜里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蓉儿的爹娘脸色一下就变了,沈迟笑道:
“这些,只是一晚的有劳了,我们要在这里住几晚,休息几天就走。”
蓉儿他爹唇上的两个八字胡扬起,他谄笑道:“哪里的话,不过是住几晚,不碍事不碍事!”
说完,蓉儿他娘起身:“恰好我们家还有一间房间闲置着,你们随我来。”
于是众人浩浩荡荡地跟着蓉儿她娘去了隔壁房间,这农家小院说起来大不到哪里去,除了他们刚才见的这间主间,就只剩一间能住人。
推开门,一眼望过去,一张硬板床,上面是粉色的被子和花色枕头,床也有些狭小,是蓉儿睡的房间。
看来是临时把蓉儿的房间变成了客房,床不大,如果要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估计都得挤挤睡了,然而,他们还有三个人……
“你们喊我俞婶就好不知是你们哪位要住这呢?”蓉儿她娘讪笑。
沈迟:“我们三个。”
“诶哟哟。”俞婶故作惊讶,随即又爽快道:“诶呦,那人有点多了,不过也就是挤挤的事,这样吧,待会儿我再在地上打个地铺,你们看谁睡地铺谁睡床吧,都是大男人,这有啥,挤挤就是了,小事,小事。”
天色还早,以一行人又出了小屋,裴枕看这天气,天朗气清,听到了路边有叫唤声,想是村里人开始活动了。
屋子里的俞叔应了一声,而后他拿上一顶草帽,拿着把锄头和一把干稻草出门了,蓉儿也戴着一顶小帽子,穿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皮做的靴子,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此时太阳正灼热刺眼,裴枕状似不经意问:“你们都这么晚出门干活吗?”
俞婶:“哎呦,可不是嘛,这各个村有各个村的风俗,咱们这就是这么晚才开始干活的,这一觉到自然醒,干活不着急,活干多干少都是那样,急什么呢?”
裴枕了然:“原来如此。”
沈迟挑眉,有点奇怪。
在他们村,都是天不亮就要起床,做喂养家畜、耕作、播种、除草这些事情的。
就连他娘都是天不亮就要上山采药,有的药材不适合晒干,晚了,新鲜的药就都被别人采走了。
若是赶上了七天一次的集会,有的中午采到的药材被太阳照的焉巴巴的,就会远不及早晨带露的药材卖的价钱好。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漠关村的村民不急不躁的,心态倒是挺好。
“师父,咱们初来乍到的,入乡随俗好了。”卢风笑呵呵地说:
“我看我们刚才就是太紧张了,这里感觉还蛮惬意的,正常的很。”
裴枕没说话,沈迟心里有疑惑,暂且按下了。
沈迟亲力亲为,把蓉儿的被子枕头抱去了主卧,而后接过俞婶拿来的新的棉被,套了被套叠好堆在了床头。
卢风见状挠头:“师兄,我块头大,我就不和师父挤了,要不我打地铺吧。”
沈迟正背对着他用手熨平床单上的褶皱,闻言嘴角一勾,语气却是淡淡的:“也可以。”
收拾好里面后,裴枕进来,他撩起衣袍,坐在床尾开始打坐。
沈迟见状,叫着卢风一前一后的出门了。
借住在俞婶俞叔家,沈迟和卢风也没闲着,沈迟拿着长长的大竹扫把帮俞娘打扫院子,卢风拿斧头给他们劈柴。
他们二人又钉钉敲敲地帮他们打一些新的木椅,沈迟和卢风都一身的劲,甚至还把门窗上的糟污都擦干净了。
俞娘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和满意,笑的合不拢嘴,只是笑着笑着又咳嗽了。
沈迟会看一点脉象,两指搭在俞娘的手腕上,凝神屏气。
脉搏细弱无力,沈迟面色严肃:“久病体虚,肺虚咳嗽。”
俞娘听了止不住地点头:“对对对,我确实咳了有几年了。”
沈迟:“沙参、玉竹、天花粉、麦冬等药材集在一起煲沙参麦冬汤,常喝能滋阴润肺。”
这是他和她娘学的,她们虽是捡草药卖草药为生,但是多少也会看一点病,知道什么药材对什么病症。
俞娘听了啧啧称奇,止不住地赞叹:“小郎君好生厉害!等会我就和蓉儿他爹说,让他明儿去街上买这些药材回来煲汤。”
然而还没到第二天,傍晚,沈迟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
出去一看,只见夜色漆黑中,一个黝黑光着膀子的农夫拿着几包油纸进来了,再细看,驼背、八字胡,这不是俞叔是谁?
蓉儿蹦蹦跳跳地上前:“娘!我们的药买回来了,今晚不用做饭,保连大伯说待会有篝火,全村人一起吃肉。”
卢风喜欢热闹,闻言高兴地对裴枕说:“师父,我们等会也去看看吧。”
晚风吹来,他们这边的天色已经变暗,只剩下远处的一点橘黄色的火烧云还铺在空中。
俞婶一家住的地势高,可以清晰地看到风将云朵下的麦田吹的翻滚,一点草和泥土的香气就钻进了鼻腔里。
农家的香味。
裴枕神色淡淡,但是视野开阔,心情极好,在卢风和沈迟期盼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
大堆的柴火堆叠在一起,冉冉的火光直冲天际,村长点燃了柴堆后,把手中的火把丢了进去。
火舌窜起,周围不论男女老少,纷纷发出一阵惊呼喜悦的呐喊声,互相手拉手,围绕着火堆载歌载舞。
村长特别介绍了来了三个新伙伴,近百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而后倒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很快就开始进入了正题。
独具地方方言的歌和腰间挂着叮铃作响的银圈,形成了独具地方魅力的漠关村,火光印在围观的群众脸上,跳跃地照出了每个人的笑容和欢呼声。
卢风带着一身的肌肉,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拉着几个漠关村的小伙子跳踢踏舞,围观的少女指指他们,羞红了脸窃窃私语。
沈迟只和他们跳了一轮就下场了,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袍,袍角随着节奏踢踏纷飞,端的是少年恣肆,赢得了满堂喝彩。
一舞完毕,他的额角淌汗,衣领微微敞开了,汗水顺着锐利清晰的下颌线滚下,淌进了肌肉紧实,线条分明的胸膛。
沈迟喘着气,接过村长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沈迟琢磨着,这酒裴枕应该会喜欢,于是他去后方舀酒的老伯那里多要了一碗。
路上不知道哪个小女娘递给他一个汗帕,他胡乱地擦了擦脸上淌着的汗渍。
沈迟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才找到裴枕,他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像是在发愣。
沈迟把手里的酒碗从后头递过去:“师父,喝点?”
裴枕回过神,神情懒懒地抬手了,那碗沈迟用灵力温热好的碗就到了他手中。
裴枕喝了一口,满意:“高粱酒。”
虽然比不上天界的琼浆玉露,但口齿间充盈着谷物的香气,口齿生香。
“再来一碗。”
沈迟便又去给他要了几碗酒,都放在地上,只待裴枕喝完一碗,便又递给他。
“好喝。”
沈迟侧过脸,只见裴枕一双凤眸眯起,惬意又愉悦的神情十分舒展,无端让他身上增添了些许说不上来的魅力。
盈盈水光潋滟在裴枕淡红色的唇上,裴枕轻抿,一滴棕色的酒就顺着漂亮的唇形蜿蜒而下,划入了白皙的脖颈中,留下了一点痕迹,裴枕丝毫没有在意。
额角的汗水滑落在地,裴枕的一举一动仿佛有魔力,沈迟忘记擦汗,近乎着迷地盯着他,一时间,忘记提醒裴枕这度数有些高,不能多喝。
裴枕双眼轻闭,脑袋搁在了右手上,左手上的酒碗递给了沈迟,沈迟接过,喉咙滑动,只觉得喝多了的人是他。
裴枕的声音依旧是四平八稳:“扶我回去吧。”
“好,师父。”沈迟低喃道。
瓷碗搁在泥土上,带起一点清脆的响声,裴枕晕乎乎,靠在了沈迟的身上,因为离得近,沈迟又闻到了那股香味。
那是裴枕血液的味道。
比山间的清泉清冽,比陈年的美酒醇厚。
燥热从不知名又难以言说的地方升起。
第45章 【VIP】 “怎么一碰就红?”……
沈迟的脖子和耳朵都红了, 他扭开头避开裴枕温热的气息,胸膛起伏加剧,气息不稳。
旁边有人过来说了几句什么,沈迟瞥了他一眼, 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嘴边有一个长了黑毛的大痦子, 手上拿着一碗酒要敬他。
沈迟匆匆看到他手上好像有什么暗红色的东西, 有点显眼, 但是光线太暗, 或许不小心给火烧到的也说不准。
那人大着舌头说什么让他们赶紧走,沈迟全然心不在焉地三言两语打发了。
夜色寂静凉如水, 远离了那大丛的火堆, 一点凉风拍在脸上, 沈迟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热了。
等把裴枕扶回了房间,沈迟庆幸自己白天就把干净的被子换上了,枕头也洗了晒了, 这下裴枕就可以直接睡了。
裴枕坐到床上,一只手臂还搭在沈迟的两只手上, 沈迟小心地托着他的臂弯,裴枕有些头晕, 自言自语:
“想不到人间的酒居然比天界的果子酒烈”
裴枕自以为说的很小声,听了个清清楚楚的沈迟:“”
天界?沈迟低笑一声:“是吗?”
有说话声?裴枕迷蒙着眼转头看他: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行宫里?你是獭獭吗?獭獭什么时候化成人形了?我没有东西给你吃了。”
醉了的裴枕话也格外的多,这回轮到沈迟面上一片空白, 獭獭是谁?
不是吧师父……
裴枕像是得逞了似的,蓦地笑了:“被我骗了吧……你是……唔……沈迟。”
“沈迟”两个字说的含糊,喝多了的裴枕比上次还要上脸,红晕弥漫上他的脸, 白里透红,眼尾红了一片,半睁着眼,眼尾仿佛有钩子,比往日还要勾人。
沈迟扭开脸,不承认此刻过快的心跳:“师父,你喝多了,快睡觉吧。”
裴枕无动于衷,没有看到对方被捉弄时的反应,甚至还十分不满意地“啧”了一声。
沈迟叹一口气,认命似地蹲下,将他的靴子取下,又扶他躺下,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在他起身时,不料衣服却被裴枕压着了,一时不察,摔在了裴枕身上。
酒香和裴枕身上的香气扑了个满怀。
裴枕被压的轻轻喊了一声,似乎清醒点了,在沈迟慌乱起身的时候,笑了一声。
醉鬼似乎终于想起来他这师父的名头来了,扭过头,幅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地挪了点位置:
“喏,给你点位置,你也睡吧。”
裴枕自认为很大发慈悲了,说完这句话,他手一挥,把手搭在沈迟身上,就陷入了沉睡。
沈迟正撑在他两侧,手臂扶着床头,手背上青筋突起,他勉力拉开一点距离,猝不及防被一拍,一下子又压回了裴枕身上,脸陷入被阳光晒过的枕头。
他侧过脸,嘴唇擦过一处柔软的地方。
脉搏的跳动不过离嘴唇咫尺间的距离,皮肤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嘴唇上。
沈迟睁着眼:“……”
放弃抵抗。
裴枕合着眼睛,侧过脸,清浅的呼吸声悠长。
沈迟和他距离极近,是假如裴枕醒着的时候会让他离远点的距离,沈迟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他,每一寸皮肤扫视过去。
月光倾泻下来,裴枕白皙温软的脖颈在他面前,莹莹如上好的羊脂玉,吹弹可破,可惜现出了一点可疑的、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的淡红色印记。
那是刚刚沈迟不小心压出来,亲到的印记。
沈迟凝眸,声音低哑的可怕:“怎么一碰就红?”
截至目前的人生中,沈迟再没有遇到过再比裴枕更身娇肉嫩的了,哪怕是皮肤再细腻的小女娘,也远没有裴枕的皮肤白皙和温软。
难道是因为住在河底,经年不见光,所以才这么白?
沈迟压在裴枕身上,眯起眼,漫无目的地胡思乱猜,其实,他不想这么快起来……
门扉转动的响声在一片寂静中突兀地响起。
是卢风回来了。
“……”他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沈迟飞速褪下自己的鞋袜,拉起被子盖在他们身上。
果然是卢风,门一开,他身上的酒气就顺着风吹进来,看沈迟和裴枕都睡了,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拿起自己放在铺上的衣物,独自到隔壁狭小的盥洗室洗漱。
盥洗室没有灯,这个点了俞婶一家人还没有回来,沈迟没来得及热水,他就只能洗冷水澡了。
幸好很早之前沈迟就磨着裴枕教过他净身术。
听到里面传来水声,在屋里的沈迟口中默念口诀,而后白色的灵光闪过,他和裴枕身上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沈迟躺在裴枕身旁,觉得十分的满足,迷恋地深吸了一口裴枕身上的香气。
他睡在师父身边……
……
然而,就在他要睡的时候,沈迟听到了一点声音。
沈迟皱眉,撑着胳膊起来,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唢呐声、细微的呜咽哭声、还有碗盆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这是
白事?
茅草屋不隔音,那行人浩浩荡荡地经过俞娘家后,又沿着大路往上去了。
沈迟心里奇怪,没听到俞婶一家回来的声音,那么篝火歌舞应该还没结束,这群人选择这个时辰出殡,也太赶了未免。
白天也没有听说过哪里有白事
不过或许只是恰巧,去世之人,头七过了就会挑个吉时下葬,算算现在时辰也确实比较合适。
正当沈迟要睡了的时候,沈迟又听到了一点声响,刚开始还是只在窗外,而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这动静沈迟可太熟悉了,此前一年他午夜惊醒的时候,往往都有这种动静——有妖鬼来了。
沈迟手指缓缓收紧,闭着眼,佯装睡着了,手上悄悄凝了一股灵气,准备等它靠近的时候就一举出手把它击杀了。
“哈”一股浓烈的尸臭随着一阵哈气声散发出来。
沈迟眉头一皱,没感觉到妖气,下一秒,一个湿润又带着皮肤触感的东西碰到了他。
沈迟睡在外面背对着它,说时快,沈迟一个翻身护着裴枕在身后,而后将手中的灵气打了出去。
一股浓稠的黑色液体从对方身上流了出来,沈迟这才看清,面前是个什么东西。
是一个男人。
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身上还带着泥土,走一步就往下掉渣。
他皮肤多处都已经溃烂了,流出黄色的脓液,眼睛凸出,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嘴角裂开,呈诡异的笑容,他的一举一动都僵硬无比。
最令人恐怖的不是他此刻的模样,而是,这个人,居然是一个时辰前遇到的要给他敬酒的那个男人。
沈迟认出了他嘴角的痦子,他还记得他让他叫他李伯。
李伯怒吼一声,手臂和腿弯以一个不正常弯曲的弧度向他扑过来。
沈迟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只能躲开,顾忌着身边还有裴枕,他朝李伯侧边打了一掌灵力,李伯被击中,一下便撞到门窗上。
“李伯,你不认得我吗?”
沈迟上一秒问完,李伯好像清醒了一点,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有话要说,却说出不出口,他浑身痛苦地痉挛,扭曲的手臂和腿关节咔咔地响。
这诡异的一幕,屋子里没有点灯,有些黑暗看不清李伯到底是怎么了,沈迟不由得向前几步……
李伯靠在窗前,就着一点月光,沈迟看到他突然一顿,张大嘴巴,一个拳头大的虫子就冲了出来!
那虫子有金色的甲壳,李伯的血还挂在他的壳上,金色和红色组成了它身上瑰丽的色彩。
虫子振翅,背部椭圆形的翅膀张开,直冲沈迟飞去!
从虫子爬出来,再到它飞到离沈迟只有几尺间的距离也不过是眨眼之间,这里灵力没有外面多,沈迟来不及再聚一团灵气。
下一秒,它就要飞到脸上了!
刹那间,一阵撕开空气破空飞来的声音,宛如利剑,势不可挡地飞过来。
有什么东西擦过沈迟的脸颊,带起的风将沈迟鬓角的一缕发尾都切断了。
沈迟瞳孔一颤。
眼前这金色的甲壳虫霎时被切成两半,迸发出大量的鲜血,星星点点溅到了沈迟脸上。
而后只听到“噗”一声,厚重的东西扎入木梁,整座屋子都晃了晃。
窗户上扎着的,是裴枕的那把山水墨画的扇子。
沈迟回头,裴枕头发纷飞,左膝曲起踩在床铺上,眼中凌冽的杀气还未收,哪里还有刚才醉酒的模样。
沈迟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语气里满是惊喜:“师父,你醒了!”
“没事吧?”
“我没事,师父。”
“嗯。”裴枕脸色很难看。
这三千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不长眼的东西敢打扰他沉睡。
裴枕的起床气还没过,十分暴躁地下了床,趿拉着鞋子,他走到李伯的面前查看。
裴枕冷冷道:“他已经死了。”
只见李伯双眼瞪着,眼眶、嘴角、耳朵都流出了暗红查看色的血,然而不过寂静了几秒,它身上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迟:“师父,小心。”
李伯的手臂和腿关节处滴下来几滴黑紫色的血水,在地上聚成一团。
几只比先前那只小一些的虫子爬了出来,仿佛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沈迟眼疾手快,一脚踩死了几只,但仍然有几只钻了空隙逃了出去。
那些虫子很小,绕着裴枕跑。
裴枕垂眼,弯腰捻起地上的泥土,是从李伯身上掉下来的土,他沉思:“还是湿润的……是新鲜的土。”
“嘶”
沈迟听到卢风在盥洗室痛呼一声,而后是叮叮当当的瓢盆碰倒在地的声音。
裴枕和沈迟均变了脸色。
糟了!
忘了卢风就在隔壁,可是那虫子会咬人。
第46章 【VIP】 “别来无恙。”……
卢风光着膀子, 只穿着一条裤子,身上大块的肌肉还淌着水渍,他挠着背出来,他见沈迟裴枕都醒了, 赶忙道:
“师父、师兄, 你们快帮我看看, 我这好像被什么咬到了。”
卢风转过身, 只见他的胛骨处有一个红色的印记, 一个小虫子已经爬进了皮肤里, 在皮肤表层涌动。
裴枕伸出食指,在他的几个穴位点了一下, 封住了他的经脉。
而后食指逆着虫子爬动的轨迹挪动几寸, 生生把虫子逼了出来。
虫子堪堪冒出一个头, 沈迟便眼疾手快地捉住了,而后用了点力,它就化成了齑粉, 还有鲜血涌动出来,那正是它吃下去的, 卢风的血和肉。
卢风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裴枕从体内运转了点灵气出来,帮他把肩胛骨上的这一点小伤口愈合了。
“谢谢师父。”卢风说。
沈迟把刚才的事情和卢风说了, 卢风瞪大了双眼:“你是说,这虫是那个尸体爬出来的?”
沈迟点头:“不错。”
卢风视线一移,落到了瘫在窗户边上的李伯身上:“还好师父和师兄都在这里, 不然,我估计我要和这人一样,躺在这儿了,多亏了师父和师兄。”
卢风仔细看了看李伯的样貌, 骇然道:“可是几刻钟前,我分明还见到他了,他那时还活着!”
沈迟点头:“一个时辰前,我也见过他,那时看他并没有什么异样”
沈迟想了想,那时候李伯还端着酒过来找他,他的手上好像有伤口……
或许那时候就不太对劲了。
“就在刚刚,我还听到了办白事的声音,李伯身上带着土,刚才的白事,不会就是李伯的吧?”
这个猜测一出,沈迟和卢风不寒而栗。
李伯一个时辰前还活着,现如今却如一滩死泥一般躺在这里,身上到处都是虫子钻出来的血洞或者说,他现在空有一副皮囊和骨架,而里面的血肉都被虫子吃空了。
卢风自认为胆量过人,此刻面对这种东西,也不免牙关打着颤: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沈迟,你刚才听到了出殡的声音?”裴枕沉思:“这个村子果然有古怪,村子里的人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找他们问一下就知道了。”
裴枕伸出一只手朝着一个方向,手指大开,指尖动了一下,一道淡蓝色的漩涡在他的手心转动,钉在木梁中的玉骨扇感应到了召唤,自发从卡着的木梁里拔了出来,飞到了裴枕的手上。
沈迟推开门,然而还没走几步,一堆人打着火把出现了。
打眼一看,最前头的是村长,而后还有俞婶、俞叔、蓉儿都在,刚才在篝火上见到的人,此刻三两成群举着火把,都在用提防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们三人。
说来讽刺,此前的热情殷切,现在都换作了一副冷漠的面孔。
卢风感到不对,他的斧头向来都是随身携带,他从身后抽出斧头,握紧了。
裴枕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各位,别来无恙啊。”
村长轻咳一声:“三位郎君,你们要去哪?”
“去哪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沈迟冷笑:“可笑,平白无故,你们拦我们做什么?”
俞婶在村长后头,他出声道:“这,真不能怪我们,我们这里的情况你也见了,实不相瞒,三天两头就有人去世,是是瘟疫!”
村长面部表情柔和了,打感情牌道:“三位郎君别怕,我们这是闹瘟疫呢,需要你们留下来,帮我们好好研究一下,这瘟疫,到底怎么治才好?”
一个村民恨声道:“是啊,刚刚李伯就是给感染了,要不然怎么会连夜要给他下葬呢?就是不巧,叫他从土里爬了出来。你说这老李怎么回事?死了都不老实。”
话里行间满是阴阳怪气和愤怒。
瘟疫?
沈迟冷笑一声,他们该不会以为他们没看到那爬出来的尸虫吧?
裴枕看着这群前不久还拉着他们载歌载舞,后一脚就翻脸不认人的村民,感到蹊跷,他对沈迟和卢风说道:
“之前,在村口我同你们说过什么,还记得吧?”
沈迟脑子一转,师父那时候说,打不过就跑。
“明白。”卢风和沈迟应和。
村长后槽牙咬紧了,他说:“三位,还请你们识相一些,自己留下来,否则,我们这么多人对你们三个人闹得太难看也不好不是吗?”
裴枕:“哦?是吗?”
说话间,他一个闪身就到了村长的身边,他的扇子一合,敲在了他手肘的麻筋上:
“我若是偏要闹得难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沈迟动作迅速,配合裴枕,一脚踢到村长的腿弯,他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一时间,周围围观的村民们面面相觑。
丢了面子,村长脸色涨红,滚到旁边自顾自地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土,粗着嗓子,指着他们喊道:
“来啊,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上啊!”
于是后头乌泱泱百来号村民们纷纷簇拥着火把围了上来,火将半边的天色都照亮,也照亮了他们麻木的面孔和围堵上来的动作。
沈迟和卢风一脚踹飞一个。
卢风游刃有余,甚至还能抽空对沈迟说道:“诶,师兄,你看师父怎么还收着劲啊?”
裴枕拿着扇子一拍他们的胸口,靠近的人瞬间被掀飞了。
一来这里灵气稀薄,二来他忌惮天道,怕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功德付之东流,于是只能收着劲,只能说是防止他们靠近,以及自身防御,而他却不能真的伤到人。
沈迟大概猜到他作为神仙有一些难言的苦衷,于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能由他去做了。
他一把将挥过来的火把夺下,而后一甩,丢在了朝他们冲过来的人的衣服上,于是几人手忙脚乱地脱自己的衣服,又或者是原地打滚来灭火。
另一边卢风挥着他的斧头,莽撞中多少收了点劲,于是躲的快的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伤筋动骨而已。
他们三人轻易就开辟出了一条道路,村长捂着还酸麻的胳膊,见他们这么多人竟然连三个人都围困不住,十分愤怒,慌乱中,他想起一个东西,从兜里掏出来。
“师父,走吗?”沈迟问。
“走。”裴枕迎面又踢走了几个人,他沉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卢风:“对对,离开这个鬼地方!”
“想走?没那么容易!”
话音刚落,从天而降落下了一个东西。
他们三个人本就挨的近,一下子那东西一下就将他们三人都团团围困住了,而后收紧,裴枕、沈迟和卢风三人就被迫靠在了一起。
沈迟抓着落下的绳子,才发现是连接在一起的网状结构,绳子上闪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沈迟:“这是什么东西?”
“虚空网。”裴枕的声音沈迟在耳旁。
沈迟头皮一炸,他发力想扯开头顶上的网,却发现这张网宛如千斤重,不论他花费多大的力气它都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转身却看裴枕连挣扎都不挣扎了,更确切地说,有这网在头顶,他连动动不了。
卢风扯的满头大汗:“师父,这个什么虚空网是个什么东西?”
裴枕的薄唇上下开合:“虚空网,又名金刚不坏之网,被困在里面的人灵力越高,就越难以动弹。”
透过细密的网眼可以看到许多人蠢蠢欲动地扑上来,试探地拿着手中的火把往他们这把挥,卢风冷汗都下来了:“那怎么办?”
沈迟:“有没有什么办法?师父。”
裴枕冷眼相看:“我到是好奇,他们是怎么弄到这么高级的法器的。”
还知道可以拿来对付他们,这可不是一界凡人能知晓的,若说背后没有人指点他可不信。
村长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得罪了,各位,随我走一趟吧,我说过,你们是走不了的。”
*
卢风:“你们把我们抓起来要干什么呜放开呜”
粗狂的嗓音被隔绝在了抹布之内,卢风嘴里被塞了抹布,一张脸憋的通红。
俞叔叹一口气,不忍心道:“老实点吧,能少吃很多苦头。”
裴枕和沈迟双手皆被捆缚,但他们嘴里都没有被塞抹布,因为自从被捕后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裴枕是觉得,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而沈迟是觉得,这里这么偏僻,又只有他们三个外乡人,就算叫破喉咙又有什么用?
随后他们三人被分别关了三间柴房里。
三间房隔得有些远,只有沈迟被就地关在了俞叔家的柴房里。
村民把他们丢进来后就消失了,等到天大亮了,外面才传来说话和走路的声音,随后门开了。
裴枕的眼睛蒙着黑色的布,衬的他肤色莹白如玉,他的双手被捆得背在身后,绑到了墙边的柱子上,头微微仰着,流畅白皙的下颌线汇入修长的白颈,十分引人注目,他却浑然不觉。
金色的网罩在外面,裴枕动弹不得,他坐在地上,白袍委地,却丝毫不见狼狈,他感知了一下光线,分辨出哪里是门口,冷静道:
“叫你们管事的来。”
一位村民闻言和另一位村民窃窃私语,不过片刻,裴枕听到了大踏步的脚步声,是村长来了。
“你要什么?”裴枕语气淡淡。
村长居高临下:“我要你们三个人留下来,帮我们解决瘟疫。”
裴枕只觉得十分可笑:“这根本就不是瘟疫。”
第47章 【VIP】 “你很特别。”
村长一僵, 随即嘴硬道:“就是瘟疫引起的,前不久隔三差五的总是死人,这才生的虫子。”
裴枕不置可否:“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可以帮你们?”
村长转念一想, 人都不在这里, 他就算告诉他们也不会怎么样, 索性就说了:
“是一个和尚告诉我的。”
裴枕眯起眼, 眼中闪过一丝危险:“是不是穿的破破烂烂的, 光脚, 手上还拿着一个破珠串?”
“对对对!你们果然认识,这和尚起初还说他能医治万事万物, 还会把脉, 结果呢!一看那个虫子就要走, 说他无能为力。”
裴枕:“所以你们就把他放走了?”
那为什么要捆住他们三人?
“当然不是,这和尚都收了我的钱两了,说会帮我找到瘟疫的原因, 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村长言辞间满是轻蔑。
裴枕沉声道:“所以呢?”
村长继续说:“他给了我一个网,说再过一个月, 会有三个人经过这里,他们可以帮我们找到怎么破解瘟疫的办法。”
裴枕:“”
被老秃驴坑了。
钱他收了, 被绑的是他们。
“这和尚我不认识,断然没有他什么说我们就做的道理,”裴枕冷冷道:“恕在下无能, 看不出里面有什么门道,还请另请高明吧。”
村长笑了:“早都知道你们不会这么快答应。”
“拿过来。”
脚步声响起,而后是一点衣物的摩擦声,村长离他很近, 似乎正在手忙脚乱地戴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想明白它们要做什么。
突然脖子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接触到了他的皮肤,裴枕浑身一僵。
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那东西还会动,细细密密的痒意从那东西接触到的皮肤传来,虫子不大,它从他的脖子,爬上了他的下巴。
裴枕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闻到了一点土腥味。
“这个虫子是昨天晚上从土里挖出来的,费了我们九牛二虎之力,它有段时间没有吃东西了,你说它会不会很喜欢你的血肉?”
村长的声音隔远了,显然他也害怕那虫子会飞到他身上。
裴枕一动不动,吐息之间,那虫子爬到了他的眼睛处。
裴枕的眼睛被遮着,由于有虚空网罩着,他的法术也施展不开,裴枕却并不担心什么,十分淡定。
作为河神,他会老却唯独不会受伤不会生病,哪里不舒服,通过运转灵气,都是可以恢复正常的。
只要不是受到重创魂飞魄散了,他也不会死去,所以,他也很好奇,这小小的虫子能对他做什么。
不过是在自不量力罢了。
虫子窝在他的眼睛处不动了,或许是觉得这一处的皮肤温度更合适,它窝在上面,一动不动。
在裴枕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眼皮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显而易见,那个虫子发动攻击了。
他被咬了。
先是有细密的针扎入了眼皮,而后传来烧灼的疼痛,他能感觉到他的眼皮上的血液正在飞速的流失。
因为有仙体支撑,于是他眼皮的皮肉不断愈合,又不断地溃烂。
虫子没有毒,仙体自动调动出浑身的灵气去抵抗外来物的入侵,却也只能勉力抵挡不让虫子顺着伤口爬入体内,抵挡不了它在眼皮表层吸血和咬噬碎肉。
反复的剧痛混合着伤口长好的痒意,因为双眼被蒙住了感知而格外的清晰。
“……”裴枕膝盖上的手猛然收紧了,他深吸一口气,一仰头,白皙脆弱的脖颈暴露出来,然而即便这么疼了,他也依旧一声没吭。
这里灵力稀薄,他又被关在虚空网里面,伤口愈合的慢,就算好了,很难说会不会留下凹凸不平的红色疤痕。
这些人,竟然敢这么对他……
“哗啦……”
突然一盆冷水浇过来,裴枕猝不及防地呛了几口水。
“咳咳咳咳”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裴枕面色出奇的惨白,两鬓的发丝黏腻在脸上,那虫子受惊爬走了。
“它跑了,快快快,把它抓住”混乱的声音和脚步声。
*
一缕氤氲白气飘到沈迟的鼻尖,沈迟鼻尖微动。
是熟悉的味道。
俞婶家的饭菜香味,估计是俞叔俞婶在院子里烧饭了。
沈迟在一片寂静和漆黑里想,裴枕好像挺喜欢俞婶家的饭菜的,遂州的饭菜和鸿洲做法好像有点区别,她们会放很多的香料,闻着辛辣吃起来更香。
沈迟低声笑了。
他想起,昨日下午,一群人热闹地围着锅灶吃饭的情景。
沈迟他们不仅把他们自己带的吃食上交了一些,他还和卢风去田里猎了一些鸟,野鸡之类的肉禽,回来的时候还捡到一些野菜,都交给俞叔俞婶处理了。
这里家家户户都是围着灶台吃饭,并没有设专门吃饭的大堂或侧厅,那时裴枕说烟火气太重,他就不吃了。
结果,当他闻到香味推门而入的时候,裴枕已经和众人坐在一桌了。
说了不吃,结果闻到味道比谁都来的快。
裴枕真的……和他以为的神仙很不一样,他很特别。
他的嘴角偷偷笑出了声。
师父还问他怎么来的这么晚呢,师父真的很关心他,他都没有问卢风。
尽管说完那句话,裴枕饭桌上再懒得开口说一句,端着自己的碗,优雅地、与周围人十分有壁地、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在一片黑暗里,沈迟想,裴枕是河神,他以前住在哪里呢?
天界是什么样的?
他也想去看看,哪怕是以一个凡人的身份
沈迟抿了抿嘴角。
“这个人真奇怪,被关在这里,一下笑,一下又严肃的很,怪奇葩的”
“管他的,咱们别让人跑了就行。”门口看守他的两个村民窃窃私语。
“是不是要吃饭了啊,被关在这里一天了,我都饿了,你说,我们还得守着他守多久啊。”一个村民道。
“应该不要多久了,村长说了,就这两天那小子就得松口了,被尸腐虫咬了他撑不了多久的。”
沈迟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谁被咬了?是裴枕还是卢风?
说话的两人逐渐远去,随着两侧房门的关闭,落在沈迟脸上的光束越来越小,沈迟低下头,额头上的碎发扫落,最后一束光也随之关闭。
沈迟胸膛起伏不定。此前见到尸腐虫是在李伯的尸体上,但是尸腐虫一旦咬到人就不会松口,扒着经脉血管钻进人的体内。
虚空网被拿去用在裴枕身上了,裴枕能顺利逃脱吗?
不对,裴枕是仙人,他就算被咬了,也一定有办法逃脱的。
可是他是见到过的,裴枕在虚空网中动弹不得,他还有什么办法?
沈迟心绪乱了,想去见裴枕,又否定了。不行,万一本来就是诈他的怎么办?到时候反而利用裴枕逼他就范
“别白费心力了。”一个娇俏稚嫩的女声突然出现。
沈迟顺着声音扭头,声音嘶哑:“谁?谁在那?”
黑暗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
沈迟却无法放松下来,他沉声道:
“滚出来。”
少年的嗓音混着一点成熟的磁性嗓音,在不大的屋内回荡。
下一秒,声音出现在耳边:“出来就出来,你这么凶干什么!哼!”
出乎她的意料,沈迟并没有被她吓的屁滚尿流,只是喉尖滚动,而后异常冷静地反问:
“你是谁?”
“我?我啊——哼!我才不告诉你呢,你这个凡人,说了你也无法理解,你们的世界可太小了。”鄙视的语气。
沈迟估量她声音的位置,猜她也就到他大腿的身高,沈迟回想了一下这两天见过的小孩:
“蓉儿?”
“我才不是那个臭丫头呢!”那声音气急败坏。
也是,声音也不像,听声音也比蓉儿还要小一点。
沈迟继续猜道:“默默?”
俞婶家隔壁刘麻子家的小女儿,沈迟只打过一次照面,也只是记得她好像叫这个名字。
“我不是!!!别再乱猜了可恶的凡人!”女孩音量拔高了。
“噢,我知道了,”沈迟嘴角一弯,话拐了一个弯:“你是小神仙。”
声音停顿一下,惊慌失措:“你、你怎么知道!”
沈迟:“你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能来去自由,刚好,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哼,”那声音十分骄傲:“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凭什么帮你?我就不帮你——略略略,你能拿我怎么样?”
沈迟“哦”了一声,道:“你不会是和我一样被困在这房子里出不去吧?”
那声音被戳中了痛楚,急着否认:“我才不是,我、我才没有,你别瞎说!”
“好啊,”沈迟微微一笑:“那你证明给我看。”
那声音又默不作声了,半响,破罐子破摔:“好吧,我就是出不去!你满意了吧!”
沈迟脸上划过一丝失望。
居然真的出不去。
那岂不是没什么用。
“你、大胆!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出不去你也不是照样出不去!你居然还敢瞧不起我”女孩灵光一闪:“噢,你是想让我帮你救你的几个伙伴吧?”
她高兴地拍掌,嘀嘀咕咕:“我真聪明。”
沈迟:“”
女声一下飘到了他的正前方:“我劝你放弃吧,这里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我都试过了,没有什么灵气,我还被他们抓到了。”
她耷头耷脑道:“还好我的叶子可以隐匿,不然可就惨了!”
第48章 【VIP】 “为所欲为。”……
“就是可惜我灵力耗光了, 出不去这间屋子。”她突然又凑近了,神秘兮兮道:
“喂,你是不是也是神仙?不然你怎么可能看得到我?”
沈迟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出去,听到她说她也不能出去后, 便懒得再搭理她, 岂料这声音又贴近了:
“喂, 你是哪位神仙?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你不会是这里的土地公公吧, 嗯这里确实玄乎, 没有什么灵气,你怎么会来这里?可是你看着年纪这么小, 这么年轻, 也长得不太像土地公啊”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畔, 沈迟充耳不闻。
“你品阶这么低,这样吧,你把我带出去, 回头我让我爹爹去天帝那里说几句话,怎么样?寻常人想见我爹一面都要等上个几百年呢。”
沈迟心念一动:“你能带我去天上?”
“除了正神的宫殿我不能随便进, 你想去九重天上的哪里都行,就是天帝那里”女声痛下决心:
“好吧, 我去求我爹爹,也不是不可以!”
她自说自话这么久,沈迟都不回应她, 她终于有点怀疑:“不对啊,你怎么连九重天都没去过?你是神仙吗?”
“可是你不是神仙的话,你怎么能用灵力,怎么还能听到我的声音?”
沈迟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她已经自我攻略好了,自己找好了解释,放下了心结,摇头晃脑:
“好吧,你如果不是身份低微到这个地步,怎么会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呢?你也太倒霉了吧,不是,你怎么不理我啊?你这人,没劲,没劲……”
沈迟:“”
他微微一笑,甚至有些瘆人了:“你说完了吗?”
“呃……”那女声后退几步:“说完了”
沈迟:“那就闭嘴,安静点。”
“你!!!”女声刚要奋起,冷不丁看到他厌烦的神情,被他吓的闭了嘴。
这个人,太凶了!
奈何她被困在这里已经很久没和人聊过天了,她安静地呆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试探道:“你是不是想救那个白衣服的?”
沈迟眼前也蒙着一个丝巾,丝巾在脑后系了一个结,长长的丝带垂下来,随他的点头的动作从肩膀滑倒了身前。
沈迟:“你有办法?”
那女声声音小了:“我没办法”她马上又跟上:
“不过你别担心了,他是河神,只要不伤及元神肯定死不了。”
“嗯?”沈迟:“你认识他?”
女声又欢快了:“当然啦,这九重天谁不认识河神啊,他可是功德圆满以凡人之躯升仙的,天界有四方水神专管海域,但是天地间可就他一个河神,而且”
那女声似乎是害羞了:
“你怕是没有见过河神的真身,他长的很好看的!不过河神向来很少以真身示人,我也只在九重天上见过他一面以你的资质嘛,等你能上九重天了,恐怕”
沈迟觉得自己好像被上下打量了,她下了一个结论:“恐怕要等个几万年了!”
沈迟歪了歪头,发带扫到了他的脖颈,感受到细密的痒意。
她刚刚说,只见过裴枕的真身一次,而他算上梦里的次数,早就不知凡几了
沈迟回味了一下。
确实十分的惊艳,任何俗世的词放在他身上都浅显了。
女声:“所以说,你就不要担心他了,以你的资质,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河神来救我们就好了。”
救我们?
裴枕是来救他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沈迟冷笑:“你确定,我师父被尸腐虫咬了也没事吗?”
“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的!他现在是凡人之躯,肯定也会感觉到疼痛的,更何况这里没有灵气,他没办法及时疗伤来愈合伤口,只能忍着”那女声见沈迟脸一下黑了,她还等着他把她带出去,于是有点心虚:
“不过,慢慢的就会愈合了吧,你也别太担心了”
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阳光照耀进来,沈迟偏脸避了一下,一个村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你的那个师父已经答应给我们做事了,以后老实点,别想着耍什么花招。”
沈迟:“什么?”
师父怎么可能会答应?
村民示意旁边两个人给他松绑:“给他解开绳索,带他去见村长。”
随着绳子掉落到地上,眼睛上的布条也取下来了,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光线,这才发现,在门口的其中一个人竟然是俞叔,他的态度还算好一点,对沈迟说: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你师父。”
沈迟抬脚就要走,突然,他感觉耳朵有点痒,侧过脸,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飘到了他面前。
“喂,你把我落下了!”
是一个只有沈迟巴掌大的小女孩,扎着双发髻,一朵红色的三瓣花缀在额间,她身上的衣服十分华丽,无袖,露出的手臂光洁细腻,看着就十分养尊处优。
她的左右大臂上各有一个悬浮臂环,上面镶嵌着细碎的水晶明珠,幽幽发着光,臂环之间连接着鹅黄色的披帛。
她长着一张瓜子脸,叉着腰,瞪着大大的眼睛说:
“喂!你要是出去了那我怎么办?”
沈迟自认为他的接受能力很强了,看到她也不禁恍惚了一下。
这个比拳头大不了的小东西,也能是神仙?
不是吧
女孩叉腰,雄赳赳气昂昂:“我不管,你今天必须把我带出去!”
门口的几个村民看不到她,见沈迟站在原地不动了,不耐烦:“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沈迟:“等一下!”
于是齐刷刷好几双眼睛看过来,沈迟轻笑:“等一下,我拿个东西。”
于是那些村民就看到他在屋里转来转去,扒拉着柴火,往里面掏东西。
沈迟背着它们,那小神仙落到他的肩膀上,双手环臂:
“你的灵力太低了,不配称呼我的名讳,日后就叫我小神女吧。”
沈迟假装找东西,压低声音:“当务之急,你得告诉我怎么带你出去。”
小神女噎了一下,确实是这样……
她仔细想了想,说:
“这个屋子里应该是设了法阵,我现在一点灵力都没有了,破不了法阵,所以才出不去。”
沈迟:“你在这里多久了?”
小神女竖着指头比了个三:“不久不久,差不多三十年了吧。”
沈迟:“”
沈迟突然不确定:“你现在多大了?”
小神女:“你问这个干什么?不知道女人的年纪是不能随便问的吗?”
随后她认真掰着指头说:“告诉你吧,姑奶奶我从出生到现在,已经三百五十岁了。”
沈迟:“你这是年纪大还是年纪小?”
神女瞪了他一眼:“当然是年纪小啦,我才出生几百年呢,天界一堆几万岁十几万的老东西,我到现在还没长大呢。”
原来是这样,那裴枕到底多大?
看样貌这么年轻,应该还没有上年纪。
沈迟神情一动,嘴角微微上扬。
小神女歪头:“你在高兴什么呢?”
“没什么,”他在小神女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好了,我要怎么救你出去?”
小神女脸上的眉毛皱在一起了:“对噢,你灵力这么低微,怎么才能破开法阵呢?”
“你一个人在那里叽叽咕咕的说什么呢!”一个村民破口大骂。
沈迟正在装模作样找东西,翻找柴火,倒腾来倒腾去:“哦,没什么。”
余光看到几个人朝他走来了,他用一点点气声说:“我分一点灵气包住你,你跟着我走吗,试试能不能把你带出去,不行的话,我到时候让我师父来救你 。”
小神女在他肩头坐稳了 :“行!”
那几人已经走到沈迟旁边,沈迟起身,懊恼道:“我记得我之前在这里藏了几锭银子的,怎么找不到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村民怀疑地看着他:“别耍花样,快走!”
“好嘞。”转身的时候,沈迟双指并紧,调动体内存储的灵气,他从自己贫瘠的丹田中抽出了几丝缕灵气包裹住小神女。
然而,在即将出门要迈出门槛的时候,小神女被一道蓝色的光芒刮掉了。
她“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小神女背朝地,猝不及防地摔了个龇牙咧嘴,她揉揉屁股:“好痛呜呜呜……”
沈迟又站在原地不动了,旁边的村民早就不耐烦了,推他一把:“你到底又要干什么?还不快走?”
沈迟微笑:“没什么。”
可惜,他们看不到。
他跟着几人走了,走的时候身侧的指头动动,不动声色地往后挥了挥。
小神女仰着头,看他们越走越远,伸出一只手和沈迟挥手再见,流下两道面条宽的眼泪,无限悲伤。
她撑起细小的胳膊起身。好吧,她出不去,只能按着沈迟的指示,先按兵不动了。
村里的道路乱石飞沙,看得出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地上纷纷扬扬的落叶落了一层。
每走几户,门口或者是从院子里伸出的枝丫上,都挂着白事用的白布、招幡和花圈。
沈迟跟着他们走,被他们带到了一个地方,一踏进这个院落,沈迟打量着,这个院落比其他户型要大一些,应该就是那个村长家了。
卢风也被带过来了,他一见到沈迟十分激动:
“师兄!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沈迟摇头:“我没事,师父呢?”
院子里吵吵闹闹,里面的门被推开,一个人摸索着走出来,眼睛上蒙着黑色的布条。
黑色布条上面血迹斑斑,特别是眼睛那块,是明显比黑色要更深一点的颜色。
村长在他身边看笑话,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中年男人的狠劲,大手一挥:
“既然你们师父已经答应了,你们就好好待在这里,知道吗?不然,我下次可不会就这么手下留情了。”
沈迟过去,拉住了裴枕的手臂,将他左右转了一圈,看他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了,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
“师父,你的眼睛?”
沈迟伸手,他拉住了长长的布条尾部,就要把裴枕眼睛上蒙着的布条解开
“别动!”裴枕按住,手不小心覆了在他的手上,沈迟心一下沉到谷底,他问:
“师父,你的眼睛伤的严重吗?”
裴枕偏过头,声音依旧悦耳动听,却安慰的有些苍白无力:
“我没事,就是……我看不见了。”
第49章 【VIP】 “别停。”
"看不见"沈迟心头一颤, 他伸手在裴枕面前挥了挥,可是裴枕没有丝毫反应。
“怎么会……”沈迟就要对面前的村长出手,裴枕察觉到他的动作,将他拦下。
沈迟:“师父!”
裴枕摇了摇头。
村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他得意一笑, 嘴里的龅牙就滋出来了, 他道:
“三位, 我们专门给你们准备了住的地方, 请吧。”
裴枕脚步一动, 沈迟想起来俞叔家的柴房里还躺着一个小神仙,赶忙拉住他的衣袖, 裴枕顿住, 侧过脸听他说话。
沈迟拒绝了:“好意心领了, 不过我们还是习惯住老地方,我们就依旧住在俞叔家,也不用收拾东西了, 一切如常,如何?”
卢风点头:“这个好这个好。”
院子里的几人面面相觑:“这”
“我们帮你们查真相, 你们,该不会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的做不到吧?”沈迟说道。
见他不领情, 院里的几个村民窃窃私语,村长失了面子,却也不好说什么,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那也行吧。”
他朝旁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几个人围着他们,把他们“安全”地送到了俞家。
等到了屋子里,众人还没坐下, 卢风问:“师兄,俞叔家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沈迟猛地回头,眼神示意他闭嘴,他看了一眼窗外,卢风心领神会,立马噤声。
*
到了晚上,俞婶端来几碗米饭,伙食相比前几日,色香味都看着差了不少。
卢风回来的时候就吃了自己包袱里带的干粮,这会儿还不饿,看着也不好吃,就没动筷。
沈迟刚刚洗漱回来,他拿起放在地上的一碗饭,上面盖着一点青菜和肉沫,他递给裴枕:“师父,饿了一天了,多少吃一点吧。”
裴枕正坐在床上打坐,他尝试运用灵力愈合眼伤。
按理来说他是能够自愈的,但是这漠关村灵气出奇地稀薄,他被困在网里太久了,陷入眼前一片漆黑的失明的状态太久,调用灵气愈合伤口需要时间,没个三五日怕是好不了了。
这几日要一直处在黑暗当中。
这让从未受过这种苦的尊贵的河神心情十分糟糕,连带着看这碗饭也十分不顺眼,冷冷道:
“我不吃,拿走。”
沈迟只能暂时搁下了,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凳子,卢风起身,给沈迟让位,道:“师兄,你坐这吃吧。”
沈迟摇摇头,说:“没事,我也不饿。”
上次在这屋里打斗的残骸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沈迟走到窗边,贴着窗户上纸糊的窗纸侧耳听了一会,半响,对屋里另外两个人点了点头。
卢风这才“唰”一下地站起,走来走去,大声说:
“师父,师兄,今天可真是急死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动不了,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比那山上的土匪还野蛮。”
沈迟抱胸靠在窗户处:“这里确实有古怪,路边上到处挂着白幡,看东西也都还是新的,应该也就是这几个月的白事,几个月死了这么多人?”
他想到一个人,直起身体:“或许,问问她就明白了。”
“问谁?这村里还有谁可以相信?”卢风道。
裴枕面上疑惑。
*
月亮高挂在天上,夜色一片寂静。
沈迟压低声音催促:“你能不能快点?”
盥洗室有一处门板有一道较小的缝隙,透过歪歪扭扭的门缝可以看到外面,沈迟和卢风手拆板子,硬是撕开了一个一人过的窄小门缝。
沈迟和裴枕顺利通过后,卢风却卡住了,他块头大,艰难地吸气,挤压自己的肌肉:
“不行啊师父师兄,我怎么感觉我过不去啊”
裴枕面无表情鼓励:“你可以的。”
卢风便朝他师兄求救,沈迟一双桃花眼一弯,眼底流转着细碎的笑意,衣冠楚楚,言笑晏晏
然而,再仔细看,是嘲笑。
卢风:“”
他就知道。
师兄师父都不靠谱,于是卢风一使力,细碎的木屑纷纷扬扬落下,他冲出来,踉踉跄跄差点扑倒在地上,幸好一只脚用了点力气,把身形稳回去了。
“好险。”卢风拍拍自己的胸口,他三下五除二挥掉自己身上插进去的细碎像针似的木头屑,一抬头,两个人已经走远了,他赶忙跟上:
“师兄,师父,等等我啊”
沈迟没走几步,就停下来了,卢风差点撞到他身上,急忙刹车:“师兄,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沈迟:“柴房。”
卢风转身一看,他们的房间离俞婶家的院子最远,但院子小,也就是十几步路的距离。
卢风:“早说啊,等等,这个柴房?谁啊?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她?”
他左顾右看,浑身都冒着傻气,沈迟深吸一口气,终于对裴枕的感受有了体会,他,以前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他比卢风聪明多了。
裴枕淡淡道:“人在里面。”
柴房在院子里最偏僻的角落,看着很小,灰落了满门,外面还有几垛干柴火没有放进去。
沈迟把白天遇到小神女的事情说了。
裴枕沉思:“你是说,这里有法阵,所以她出不来?”
他一挥手,一点灵力击过去,地上突然亮了淡蓝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地上升起,复杂的纹路组在一起,绘成了一个圈。
裴枕:“这是专门压制仙法的法阵,已经被列为禁术了。”
只有专门关押罪仙的九渊和司掌审判的神仙能够使用。
法阵正落在柴房之下,将柴房的地界圈起,灵力越高的人,在里面越会受到影响使不出法力,被困在里面越久,神仙的灵力就会流失的越快。
沈迟不是神仙,所以他不受影响,又因为有修习法术,所以可以看到小神女。
换言之,如果进这个柴房的人是裴枕,只怕是小神女在他耳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道又要再困个几年了。
估计村里的人不知道这里有一个法阵,不然肯定会把裴枕也关在里面。
“师父,你知道怎么解这个法阵吗?”
裴枕:“有点麻烦,但不是不能解。你们给我护法,不要让任何人打断我施法,同时汇聚灵力给我。”
“是,师父。”
裴枕教他们怎么做,随后,卢风和沈迟各执东南、西南两个方位。
裴枕席地而坐,即便他蒙着眼什么也看不见,但仍旧能辨别出柴房的方位,而后他手指翻滚,口中念念有词。
额间的神印隐隐约约出现,随着裴枕催动体内的灵气流转,额间左右一撇蓝色的印记簇拥着中间的金色光芒大盛。
平地起风,将他们的头发吹的纷飞,裴枕薄唇微张:“就是现在,汇聚灵气给我。”
沈迟和卢风默念口诀,二指并紧,而后双指滑动,往裴枕的方向一定,围绕在它们身边的稀薄的灵力就汇成如棉线般纤细的一股,送到了裴枕身边。
好半会儿了,这缚仙阵还没有动静,裴枕皱眉。
比他想象的要难破。
他端坐在地上,黑色的布带覆盖在他的脸上,脸颊边的发丝纷飞,裴枕若有所思,沈迟看不透他要做什么。
突然,裴枕一只手施法,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将他头上的木簪拔了。
乌黑浓密的发丝倾泻而下,被罡风吹起,而后,他猛地将那木簪捅入了自己的心脏。
“师父!”
“师父!”
卢风和沈迟均被他这一举动惊到了,心神动荡,一时间,涌到裴枕身边的灵气变得如发丝般,即将要断了。
裴枕嘴角溢出一抹鲜血,顺着下巴滴到了地上,染血的红唇张开,他哑着声音说:
“我不要紧,你们别停。”
沈迟勉力稳住心神。
师父从前说过,护法要专心,不然主阵人是会遭到反噬的。
裴枕将自己的心头血,汇入灵力中,霎时,罡风狂刮,乱石飞沙吹得沈迟和卢风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师父!”沈迟眼中闪过一抹欣喜,那法阵摇晃了!
法阵上蓝色的符咒被扭曲,无数蓝色的星芒从法阵中浮起,直冲天际。
裴枕咬牙,忍着元神被撕扯的剧烈动荡,隔着虚空,将法阵堪堪撕开了一个口子。
里面的人也十分配合,瞧准时机,她飞快地钻出来。
不过片刻,缚仙阵又愈合了,在原地飞速转动,而后隐去光芒消失了。
小神女她高兴地原地转圈圈,手臂上的巾帛也飞起来了,她有惊无险道:
“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就出不来了!”
“好啦,沈迟你兑现了你的承诺,我也会记得到时候去和我父王说的,到时候让他去天帝面前美言几句,你就等着去九重天大开眼界吧!”
小神女叉腰放出狠话,奈何居然没有一个人接她的话,她恼羞成怒地低头一看。
却看到沈迟十分紧张地冲过去,从后往前托住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在倒地的前一秒恰好被接住,他靠在沈迟的怀里,脸色惨白,嘴角还挂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迟正小心地给他嘴角擦血,连一眼都没有分给她。
这个人,还蒙着眼睛?小神女飞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他,有了个新发现:
“咦?”
卢风正给裴枕输送这里聊胜于无的灵气,裴枕偏着雪白的脸,他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喘了几口气,虚弱道:
“你是谁?”
小神女在他面前飘了片刻才发现他居然看不到她!她瞪大了眼睛:
“河神,你不记得我了吗?”
卢风一愣,河神?
裴枕沉默片刻,开口:“你是哪位?”
天界有三千上仙,有的与他还算是深交,比如一个句芒,有的他连面都没见过,比如那位正神。
大多人和他都是搁着数千云流,远远打个照面,辑个礼,互相转头就忘记了。
可是这位小神女却是十分生气:“你怎么把我忘啦!枉我还和我的十八个哥哥姐姐说你长得好看呢!”
裴枕:“”
沈迟:“……”
第50章 【VIP】 “触碰。”
十八个
那他知道她是谁了。
普天之下, 能孕育这么多的子女的,只有南海龙王了。
南海龙王模样年轻俊秀,几万年前相中了天界一位布云施雨的水仙,几番追求成功后, 便大摆筵席将人迎娶进门了。
而那位水仙的本体是蛇, 龙蛇好淫, 成婚后更是荒淫度日, 南海一度无人治理, 接连不停地生了十多个才消停。
原来是排名十九的南海小公主。
裴枕面色冷淡, 随手把自己的发簪簪到头上,起身, 沈迟扶住他的手臂, 裴枕踉跄了一下, 沈迟看上去比他还慌张:
“师父,你没事吧?”
裴枕摇头,有些犯恶心地强撑:“没事, 灵力不够,我就剜了一点心头血, 伤到了元神。”
沈迟:“什么?!”
此言一出,就连小神女都惊呆了:“什么?伤到元神了?”
虽然她还小, 但是圃她灵智初开,她就被一直耳提面命保护好自己的元神。
他们做神的,最宝贵的就是元神, 肉身可以没有,但是元神是绝对绝对不能受到伤害的,一旦受损,要花费上千年去疗愈, 严重的直接灰飞烟灭了。
这个法阵居然这么厉害?
难怪她怎么都出不去。
小神女自知闯了大祸,飘过去,心虚又愧疚,声音都小了许多:
“回头我让我父王给你送点天材地宝补补元神,你还想要什么东西只管说,我让我父王弄来反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裴枕撑不住了,靠在了沈迟怀里,倚靠他的力道勉强能站着: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作为南海龙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出行向来都是里三层外三层众人呼拥起来的,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凡间?
还是这种犄角旮旯的农村,不仅如此,还被缚仙阵法关着。
裴枕不解:“你的贴身侍卫呢?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小神女仔细回忆一下三十年前的事情,气呼呼:
“什么贴身侍卫!名义上说的好听罢了,说到底不过是我父王派来监视我的!
还好我聪明,让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姐姐顶替我,那些侍卫笨死了,一点都分辨不出来我是谁,等我玩够了再回去,谁也不会知道!我真是个大聪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神女仰天大笑,发出一连串大反派的笑声。
裴枕面无表情:“……”
沈迟阳奉阴违,嘴角一勾,嘲笑:“确实聪明。”
就是出来没多久就被捉住关了三十年而已。
“拜托,”小神女咳嗽一声:“我父王闭关了,母后替父王去天界找天帝议事,我就是不想待在南海,无聊,还是人间有意思。
虽然被关起来了,不过也不久,也就三十年而已!如果你们不来救我的话,那些人也会找过来的,就是可能还要再等个几年就是了”
在场的凡人听麻了。
三十年对她来说和三十刻钟一样。
他们凡人果然不能和神仙相比,有的三十年已经过完一生了。
沈迟问:“你被谁关进来的?”
“啊?”她睁大眼睛茫然一瞬间:“我不知道。”
“我就记得,我就随便走走,就来了这里,然后再一睁眼,我就被关到那里面了。”小神女一指柴房,语气中满是愤怒。
“要让我知道是谁暗算我,我回头就和父王母后说,让他们去天帝面前参他一笔!”
“别动不动就是告天帝,”裴枕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先想想怎么和你父王母后解释吧。”
小神女瘪了气:“喔……”
一面说着,一面走回去,刚才的动静那么大,裴枕没有设结界,按理来说守院子的村民会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可是他们却没有过来查看。
走了几十步就到了之前的缝隙,如法炮制,他们又挤回了房内。
穿过盥洗室,沈迟扶裴枕坐到了床上,裴枕的嘴唇有些发白,眼睛处系着的黑色的布条还没有更换。
白天尸腐虫噬咬的伤口流下的血凝固在了布条上,为了救小神女强行调用灵气,那些伤口又撕裂了不少。
沈迟去盥洗室找了一条干净的白色布条给他换上,小心翼翼地揭开伤口,裴枕双眼轻闭,两个眼皮上都有一道道被啃噬后伤口愈合留下的疤痕,凹凸不平,甚至发红的有些糜烂了。
沈迟看着如鲠在喉,这伤痕如针扎一般刺眼,他盯着这些伤口,想触碰,手到眼前了却堪堪停下了,他低眸看了一眼裴枕。
裴枕面容沉静,什么都没有察觉。
沈迟小心地碰了碰伤口:“痛吗?”
眼皮上薄弱的皮肤被触碰,裴枕皱了皱眉头,下意识躲了一下,但是很快,他也意识到需要他帮忙换纱布,于是他松开了眉头,淡淡道:
“还好。”
小神女唉声叹气:“如今你元神又伤了,长久呆在这里没有灵气温养,怕是更难好了。”
沈迟脸上阴云密布,他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真的吗?”
小神女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沈迟墨黑的瞳孔中满是翻滚的情绪。
早知道就不救她了,本来就眼睛受伤,现在竟然还搭上了师父的元神
她怎么敢让她师父为她付出这些?她怎么配?
沈迟捏紧了双拳。
裴枕察觉到沈迟许久不说话,出声道:“好了,给我系上吧,不过是一点小伤,过个几天就好了。”
小神女撇了撇嘴,心道,你才不会那么快好呢,要是一天不离开这里,你就一天看不到。
沈迟给裴枕系上丝带,月光透过窗户照到他身上,给他渡上了一层清冷的气质。
沈迟盯着裴枕看了一会,一扭头,就对上了小神女的视线,她歪着头,来回看着他和裴枕,沈迟冷冷道:
“看什么?”
“切,凶什么凶,”小神女拉长声音:“没什么,不过——”
而后她飘到沈迟近处,抱着胸环绕着他,道:“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凡人。”
根本不是她以为的,资质差的小仙。
小神女上下打量他,若是把他放在凡人中,他这算是资质勉强还可以?
放在凡人堆里,一百人中也有十几个这样的。
小神女捏着鼻子,算了吧,这种资质,还是一般。
视线投到卢风身上,卢风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顿时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小神女眯起眼睛。
咦?这个卢风就不太对了
天资……
天资啊!
就连她这样的小神仙,都能看到他身上的福泽绵长深厚,除了祖上的荫庇,还有他前面几世的行善积德,已经到了功德圆满差一步就能升仙的地步,没猜错的话,这一世就是他的最后一世了。
小神女大惊失色:“你居然叫他师父?”
卢风憨厚一笑:“有什么问题吗?”
小神女哈哈干笑:“没、没什么问题。”
就是第一次看到河神收徒,有点惊讶罢了,还有点羡慕嫉妒河神呢……
不过卢风说得通,沈迟就
小神女疑惑,这种资质,放在普通人里也是一抓一大把,有什么好收为徒的?
不过,小神女咂摸着点点头,上下打量着沈迟,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咦惹,
像沈迟这么俊俏的少年,确实是少之又少,放在身边确实是比较养眼的。
就是,没想到河神也好这口啊
小神女看向沈迟和裴枕的眼神逐渐变了。
裴枕不知道她的小九九:“好了,小十九,你既然已经出来了,等一会就回你的南海吧。”
小神女一听就要反驳,手臂上的臂环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拜托,谁要回家!我才不回去呢!”
她飘到裴枕旁边,咬唇,泫然欲泣好不可怜:
“河神哥哥,我真的不想回去,南海和天界都没有凡间好玩,你是知道的,求求你了……”
裴枕嘴角扬起:“那你发誓,绝不惹祸,绝不给我找麻烦,若是你父王母后找来,你第一时间跟他们走。”
小神女张口就来:“我、我发誓!不会给你惹祸!不会给你惹麻烦!若”
“等等!”她反应过来,不解道:“我能给你找什么麻烦?”
裴枕淡淡道:“以后就知道了。”
卢风已经看呆了。
小神女噘嘴,没说话了,转过身和裴枕和沈迟置气,可惜裴枕看不见,而沈迟乐意之至,求之不得,他刚好不是很想看见她。
已经很晚了,沈迟环视房内:“你,今晚睡桌上。”
说完,他一指一个连漆都没刷的小桌子。
于公,是因为她裴枕才元神受损,于私,他也不可能让她和他和裴枕挤床上,哪怕她只有一点点大,哪怕她是一个神仙也不行。
小神女鼓起嘴赌气:“我才不睡这里!”
说完,她从自己的头发上拿下一个东西,是一个带柄的长柄荷叶,她把她放大放大再放大,直至比她的身形大两倍。
她手一丢,那荷叶就浮在空中了,她扑上去,正中中心,荷叶把她弹起又落下:
“这个法宝真的很好用,我就是靠这个隐身的,它还能变大变小!”
她舒适地躺在软软的荷叶上,荷叶边有意识地一卷,就把她包裹起来了。
这一晚刷新了太多认知,感觉整个世界的认知都颠覆了的卢风木木道:
“海里怎么会有荷叶,荷叶不是荷塘里才有吗?”
小神女惬意地将手臂枕到脑后:“大块头不懂了吧,我这可是王母娘娘特意从她的荷塘里挑选最好的一枝,专门赠给我的呢,我的前十八个兄弟姐妹都没这待遇,就我有,嘻嘻。”
沈迟听完似笑非笑,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裴枕但笑不语,糟糕的心情稍微好一些了。
不知道王母娘娘是谁的卢风只能呐呐点头:“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