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卉始开, 春寒料峭。
一个长身玉立, 风度儒雅的中年男子站在花园边看着一丛洁白茶花发呆。
“爹, ”一位于中年男子长得有几分相似的青年走进, 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喜悦, 拱手道:“儿子回来了。”
李清正转过身,看见青年声音都带着笑意,说:“阿柏回来了。前些日子爹已经得了消息, 你中了探花,好小子,不愧是阿爹的孩子。”
李清正用手拍了拍李柏的肩, 很是欣慰。
李柏脸上带着年轻人被父亲夸赞的骄傲与腼腆,他咬了咬唇,像是想起了什么, 眼底有些失意,说:“这一次会试, 儿子未能如阿爹一般中了状元。”
离家时, 他可是意气风发地说要拿个状元回家。
现在脸有些疼。
李清正宽慰他,“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年纪轻轻就能中探花, 已经能是卓尔不群,这有些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混在秀才的位置, 碌碌无为的大有人在,你不可妄自菲薄。”
李柏点了点头,面上缓和了不少。
他年少成名, 八岁成了童生,之后一路顺风顺水。成了大晋朝第二个年纪轻轻就成为小三元的天纵之才,而第一个便是皇帝的继子,皇后的长子姚承文。
姚承文中了小三元之后便以潜心读书为由,没有再接着考,这一年他刚好与之一起下场。
狭路相逢,李柏心中早就存了一决高下的心思。
可他稍逊一筹,这一届的状元被姚承文给摘了去。他曾安慰自己许是当今疼爱姚承文如同亲子,送给姚承文一个状元头衔也是有可能的。
有这种想法的考生不少,皇帝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手起刀落地就把前二甲的殿试的试卷公布于众。
他心中存着不服,遂叫人拿了姚承文的文章的复印版观摩。发现姚承文的文章不仅言词得体干练,璧坐玑驰,而且文章思想阔达,读了给人以酣畅淋漓之感。他那词藻华丽,花团锦簇的文章,根本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若说会试之前,李柏对姚承文还有些一较高下的傲气。会试之后,李柏对姚承文仅剩下心服口服,甚至还有些自愧不如。
李柏笑着说:“这一回会试,让儿子收获颇多。能与永寿侯一较高下,也是一件幸事。永寿侯果然名不虚传。”
李清正优雅得体的面容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崩裂,他迅速调整好。笑了笑,说:“永寿侯才学敏思,你能从中学到一二,是极好的。”
“你向皇上请的归假有几天为父叫你母亲好好准备。你母亲在京城的公主府荒废已久,要让他们赶紧打扫收拾出来。京城不及常州,你切记要谨言慎行,不可仗着宗室出子的地位作奸犯科。”
“儿子知道了,”李柏一一应下,“陛下仁慈,知道常州离京远,特许儿子一月半的假期。”
这时,从外跑过来一个小太监,李柏记得这好像是母亲身边的人。
李柏长眉一蹙,正想问母亲可是有要紧事,就听见小太监尖声说道:“老爷不好了。公主,公主她要收拾行李跟少爷回京呢。我们拦不住,只好来您跟前求个主意了”
李柏迟疑地看了一眼李清正,“父亲,这”
“胡闹”李清正蓄得长长的美须都飘了起来,“尽是胡闹瞎搞,她去京城做什么”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说:“许是娘娘想念京城的淑太妃”
李清正冷哼道:“淑太妃淑太妃在京郊的伽蓝寺念经。”
李柏:“母亲在常州带的太久,想回京城也是人之常情。”
“回京”李清正气道:“她能回京么无召回京是何等罪过她不知道是么。”
“父亲”
李清正与李柏对视了一眼,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里的担忧与不忍,终于还是叹息一声,“阿柏,你不必担心,你就安心去京城吧。你母亲这边我会好好处理的。”
“父亲,母亲她多年未回京,儿子这次回京去求求陛下,求他收回成命许您们回京。”
李清正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说:“此事你不必再提,阿柏你初入朝堂,不可因为这等不要紧的事断了自己的前程。”
“父亲。”李柏是李清正一手教导,但对母亲还是有感情的,他说:“母亲常年远离京城,京城已经是她的一块心病,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替母亲完成一个心愿吧。”
李清正定定地瞧了他半响,才说:“阿柏,你母亲回京这件事你就当没有听到。”
“可是,父亲”
“就按照我说的做”李清正直逼李柏的眼睛,“你母亲犯了错,除非皇上自己开恩特许我们入京,否则,我们就应该一辈子呆在常州。”
“阿柏,”李清正挺直的背脊松弛下来,说:“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但这是命令。皇命不可违,你母亲嘱咐你的那些话,你就当没听见过。知道了吗”
“皇帝性子乖张,就算你是他侄子也不能例外。若是惹急了,你的前途就没了你是我和你娘唯一的孩子,就算是为了我们两个,也要沉下气。你可明白”
李柏长眉紧皱,最终还是在李清正可以说是哀求的眼神中泄了气,抿唇道:“儿子清楚。”
“儿子入朝堂,一定脚踏实地,不浮不躁。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求陛下的恩典,把父亲和母亲接回京城。”
李清正欣慰地笑了笑,竟从阿柏的脸上倒映出另一个儿子的影子,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到了京城,若有机会,便和永寿侯多交往。”
李柏疑惑道:“父亲好似很看中这个永寿侯。”
李清正呼吸一滞,笑道:“永寿侯才华横溢。他的老师还是如今的最年轻,最炙手可热的阁老,母亲更是中宫皇后,皇后常年屹立不倒,独宠中宫,你与永寿侯交好,百益而无一害。”
李柏低头看着腰上挂着的络子,脸上带着抗拒,纠结着说:“父亲,儿子觉得君子之交不该如此功利。我敬佩永寿侯,却不想坐那趋炎附势之辈。”
李清正一怔,笑了,“为父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可就算为父不说,你不是也想与永寿侯相识,成为好友么。”
李柏犹豫地点头,又说:“可儿子认为,交友在于一个心字,带着目的与之交好,也过不了心这一个字。”
李清正意味深长地笑了,想如同他幼时一般揉他的脑袋,却发现他已经如自己一般高了。手转了个弯,拍了拍他的肩,说:“那就当做为父从未说过这句话吧。”
李清正又说: “你母亲那里有我看着呢,你就安心吧。”
“路上辛苦,舟车劳顿,为父已经吩咐了你房里的丫鬟给你备好的洗澡水。你梳洗好了便舒舒服服地睡个觉,等用晚膳时再起来。”
云裳自被流放到常州,对这个儿子就不是很关心,是李清正既做爹又当妈地把阿柏带大。
李柏对父亲最是濡慕,虽还是不放心母亲但还是听话的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李清正看着李柏远去的背影,眼里的怅然终究藏不住了。
一旁的老仆看见了,问:“老爷,可是想起了往事”
李清正垂下眼眸,长长的睫羽挡住了外泄的情绪。过了一会,老仆才听见他似叹息似惆怅地说:“这都是命啊。”
李清正伸手揉了揉抽动的额角,“走吧,我们去看看我们的那个殿下又闹出什么事来。”
老仆是公主府的旧人,一路看着公主和驸马从无话不说,如胶似漆到如今的无话可说,形同陌路。他看了看仍旧优雅俊逸的驸马,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吞进了肚。
李清正把老仆的纠结看在眼中,嘴角勾起一丝他都未察觉的苦笑。
云裳与他是一类人,情爱之类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调味剂。云裳爱他,可这么多年的冷板凳坐下来,云裳怀念京城富贵尊崇的生活,脾气越加的不好,甚至怨恨上了他,他能理解。
毕竟,他也是怨着她的。
相看两厌,不外如是。
有时候他也不禁地想,如今这样,可能就是当初的报应。
幸好他们的儿子争气,小小年纪就卓越超群,惊才绝艳。可以说,这个优秀的儿子是他和云裳共同的希望,因此,他更加不愿意云裳毁了儿子的大好前程。
常州事务清闲,李清正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反思总结自己的前半生。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这一生做的唯二两件好事,可能就是生下了两个于朝廷有益的儿子。
阿柏才学斐然,虽有少年成才的骄矜与傲气,但并不自大狂妄,不嫉贤妒能。承文老成持重,当今有名的大儒更是断定他以后必成大器
他让阿柏交好承文,也未必没存着让小儿子搭上长子顺风车的心思。
皇帝和皇后两人都不是心胸狭隘的,就算看见了两人交好,只要发现阿柏并不知晓承文的身份,是不会阻止两人交好的。
他的仕途已经毁了,阿柏如此优秀,不应该也被困在小小的常州。
阿柏生性良善,不爱算计,与他和公主是两种人。
他们竟然生出这么个儿子,这大概就是世界对他们最大的讽刺了吧。新网址:烦请重新添加收藏 :网,网址,手机版网址,网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