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霓虹灯透过窗帘洒在稍显昏暗的房间内,光影流转间,闪烁着虚幻般的光。
谢稚鱼掐住脖颈的手指上移,擦拭过女人娇嫩柔软的唇。
牙齿轻轻蹭咬过指腹,带着微妙的酥。麻感。
舌尖很热,带着潮湿黏腻的触感,那些水溢出的水留存在她的手指上,在冷空气的作用下缓缓变冷。
但女人的身体是火热的,从眼角一直到耳垂下方的红晕蔓延,半明半昧。
她好像还没听清谢稚鱼在说什么,只是用朦胧的眼追逐着那道身影,莫名显得乖巧可怜。
“……想亲。”她低下头探出舌尖,再次含住谢稚鱼的手指,在唯有光影的夜色中轻微颤动,含糊说道:“继续亲我。”
明明很难受才对。
谢稚鱼甚至都感受到了随着动作滴落在指间缝隙的汗珠,是同她滚烫的身体全然相反的温度。
为了这毫无意义的亲吻,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她冷下脸,怒意来的如此突然:“南初,你这样作践自己,难道以为我会——”
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想法的话,在看见南初鼻尖通红的可怜模样后闭上了嘴。
恨是真的。
可在这些恨从心喉中涌现出来之前,率先想到的是南初头发湿漉漉带着水汽钻进她怀中的模样。
那些过往的记忆带着汹涌的雨水穿过这座城,也霎时穿透她的心脏。
南初要是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会不会嘲笑?
谢稚鱼漠然松开扣住她下巴的手,将指尖的唾液用纸巾擦拭干净,低着头说:“你先吃饭,吃完再说正事。”
她总是无法克制,又很是厌恶自己随着女人的状态而心潮起伏。
有人在放烟花,那些火光照耀着,房间内更显的安静。
眼前的白粥被贴心掀开了盖子,还冒着热气。那些细密的水珠散布在碗沿,顺着弧度在桌上汇成一圈又一圈。
南初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她更害怕再也没有和鱼鱼说话的机会。
因为,在讨厌她。
她晦暗难明的脑子里浮现出这句话,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更加令人惧怕的痛楚。
南初不敢再得寸进尺,将眼前的食物机械地送入口中,一勺一勺,压下涌现而出的反胃感。
“别吃了。”谢稚鱼抓住了她细白的手腕,是滚烫不已的触感,“……你又烧起来了,我送你去医院。”
她不愿意看见南初将那些东西痛苦咽下的模样。
南初抬起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将滚烫不已的脸颊贴在她的手背,轻轻蹭了蹭。
“……”谢稚鱼没有推开。
她垂眼看着,眼神复杂难明。
为什么说谎,为什么低头,为什么言不由衷?
“快起来,去把衣服穿好。”她被染上热烈温度的手指抽动了一瞬,停滞不动。
她犹豫不决,并不询问。
南初自然没有回答。
她的眼眸潋滟,倒映着令她难过不已的模样,“不去医院,你会痛的。”
谢稚鱼顿了一下:“我为什么会痛?”
她有些难以理解,又觉得以南初现在这种糊涂的状态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也很正常。
南初温柔抚摸着女孩的侧脸,嘘了一声:“别怕,我会治好自己的。”
她将自己的身体献了上去,在鱼鱼茫然睁大的眼中看见自己毫不掩饰的疯狂动作。
嘭的一声。
毫无准备的谢稚鱼朝后退了两步,在摔倒之前,她条件反射地护住了南初。
“嘶~”
比之前还要浓重的血腥味顺着相贴的嘴唇溢出,谢稚鱼撑起上半身,蹙眉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能不能别疯——”
跪坐在她身上的女人擦拭掉因为磕碰而出现的伤口血液,用抱娃娃的姿势揽住了谢稚鱼的脑袋。
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明明想要更多,却只是难耐地咬住唇角的伤口,在女孩耳边轻轻呢喃着说道:
“我听网上说,发烧的话只要多运动一下就好了。”
她不想面对那些,只想用令她心折的感觉将所有的不幸埋葬在漆黑潮湿的地底。
南初的心愈痛,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纯粹,她不住啃咬着鱼鱼凌乱不堪翘起的黑发,含糊讨饶:“……要试试吗?我现在很热,抱起来应该很暖和。”
谢稚鱼深吸了一口气。
是柔软又绵密的触感,滚烫的身体随着她的深吸反而让沁入鼻尖的幽香更显浓重,她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急忙往后仰头。
她感觉自己真的要在物理意义上窒息了。
可这具滚烫的身体依旧紧紧贴住她。
谢稚鱼感受着越贴越紧的身躯,急忙侧过头,却一不小心擦过女人的脖颈,引来头顶上方娇媚的轻呼。
“松手。”
抱住她的女人没有动静,反而在听见说话声后咬住了她的耳尖。
“……”
铃铛声一直在响。
在一阵乱七八糟的挣扎之后,谢稚鱼终于喘。息着逃了出来占据上风。
她的手抵在南初布满红色痕迹的锁骨,将女人压在身下,凛然开口:“不许再动了。”
南初檀木色的黑发披散开来,柔顺地环绕着纤瘦美丽的身躯,她鼻尖上挂着点点汗珠,双手被那条腕带捆在一起,终于无力挣扎,就那样躺在地上不动了。
谢稚鱼这才放松,继续说道:“闭眼,不许说话。”
南初带着哭求水汽的睫毛轻眨,顺从的闭上眼睛。
谢稚鱼抬手将那条捆住南初双手的带子扔的远远的,终于从刚才那差点失控的汹涌情。热中逃脱。
身下的女人很安静,呼吸也逐渐平稳。
在这里,在这个只有她们两人存在的空间内,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谢稚鱼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南初在试图逃避,就像她一样,逃避那些只要活着就无法和解的东西。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伴随着早已熟悉的钟声,她喃喃问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
可南初无法回答。
她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谢稚鱼弯下腰,泄气倒在另一边。
这个姿势她只能看见南初布满红晕的侧脸,浓密的睫毛,紧抿的嘴唇,还有下巴和脖颈上清晰的指痕。
她捂住了眼睛。
滋——
水壶在厨房嗡鸣,谢稚鱼关掉开关,将水倒进杯子中:“恩恩,这几天先休假……不是私人行程,我知道,不会。”
她知道汤姐最怕什么,但凡一个演员需要私人行程,那就说明这人要出事了。
免不得要出现什么突然结婚、怀孕、泡吧之类的演员失格的事。
“汤姐,还有一件事……”
等好不容易说服了汤姐,她这才看了眼安静的卧室,拿着杯子走了过去。
经过刚才的胡闹,南初看起来似乎是正常了一些,但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
她扶起南初,抵住她的后背:“来,把药喝了。”
南初这次倒是没有作妖,乖乖将药卷进口中,将其全部吞下,然后就揪住被角看着她。
谢稚鱼给她重新量了体温。
37.5。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
也许这女人就是来折磨她的,谢稚鱼对这个后果居然有果然如此的念头。
她迅速给Vic打了个电话,然后从衣柜中找了件衣服套在南初身上,抱起她下楼。
只等了五六分钟,Vic就为两人打开了后座车门:“已经通知了医生,我们等会直接上楼就好。”
她的目光完全没有在闭着眼睛的上司脸上停留,甚至在说完话后还贴心地关上了挡板。
南初的呼吸打在她的颈侧,难耐不已地在虚幻中挣扎着:“不要、不要……”
谢稚鱼正在回消息,闻言侧过头随口安抚:“不要什么?”
“它们在咬你的手指。”
南初将自己的手同她十指相扣,没头没尾地在说完这句话后重新陷入了深眠之中。
片刻后,谢稚鱼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将其放在眼前认真查看。
手指修长,指甲圆润,除了几丝被指甲不小心划过的红痕外没有任何瑕疵。
这是她现在差不多要习惯了的手。
虽然有时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她会在恍然间怀疑自己是否存在。
她看着呼吸急促,眉眼皱起的女人,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
***
【请各位市民注意防范,台风将在……】
南初冷着脸坐在病床上,看也没看摆放在一侧的早餐,任谁在一觉醒来后发觉自己想要见的人不在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去备车,我要回去。”
她摸向自己的手腕,发觉鱼鱼给她的东西消失不见后表情更加清冷。
Vic差点给她跪了,发觉这几十倍工资真是不好赚:“南小姐,您的身体……”
见她要动手拔针,Vic赶紧面不改色地说谎:“谢小姐说等会来医院探望您。”
当然,谢小姐根本没这么说。
她送人到医院后就直接离开了。
但比起求南小姐留在医院治病这件事来说,还是等会出去打电话求求谢小姐更简单一些。
南初重新靠回枕头上,心中浮起的喜悦随着窗外狂风呼啸的景象而逐渐消散:“不行,太危险了。”
“我要跟她打电话。”
Vic啊了一声,在南初越来越冷的眼神中只好将手机递了过去,并转身离开。
“Vic,什么事?”
南初舔了舔唇边的伤口,突然有些胆怯。
她不知道鱼鱼会不会在听见她的声音后直接挂断电话,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一阵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问询的声音。
“……南初?”
第52章
谢稚鱼说完这句话后捂住了听筒,用动作示意心理医生自己先去门外接一个电话。
紧接着靠在走廊的墙上,看着窗外的树荫全都东倒西歪,被吹往同一个方向。
耳边只有狂风呼啸声,电话那边却依旧没有回应,她拿下手机扫了眼通话界面,在沉默间挂断了电话。
但是电话很快又重新打了进来。
“Vic,有什么事。”她好脾气地重新问道。
南初沙哑的嗓音终于从电话那边传来:“鱼鱼,现在天气不好,等会儿我喊司机来接你,不要自己坐车过来。”
“过来?”谢稚鱼疑惑地问了一句,很快反应过来南初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事,就不过来了。”
这就是不来的意思了。
她们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客客气气的状态。
也是,鱼鱼的脾气多好,就算之前发生了那些,只要用苦肉计就能获得她再次的安抚,这仅仅只是因为——
谢稚鱼就是这样一个心软的人。
南初扬起的嘴角扯平,才堪堪浮现出的喜悦消失殆尽。
鱼鱼从来都是这样,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就算生病的人不是南初,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她都会去照顾。
南初攥紧手机,丝毫不顾自己因为这个动作而再次肿胀起来的手背:“嗯,那我来见你。”
“我想见你,很想。”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用任何借口和手段,只是用话语来恳求。
电话那头突然很沉默,只有及其细微的风声。
“不行。”谢稚鱼泠泠的嗓音明明就在耳边,却仿佛从及其遥远的天际传来,“我这些日子都有事,过段时间再说吧。”
“你……好好休息。”
南初急忙说道:“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总该——”
谢稚鱼打断了她的话:“不管是谁,我都会帮忙。”
“我现在真的有事,先挂了。”
咔哒一声,电话挂断。
南初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病床上,许久之后,她才按下呼叫铃,Vic也跟在医生后走了进来。
“她根本就不想来见我。”她看着医生重新将输液针刺进血管中,自言自语地说道:“是什么事让她这么忙呢?”
Vic低下头:“南小姐,我马上去查。”
“不用。”
南初抬手按住胸口,那些痕迹明明还在,但从自己的身体里涌现而出的却是这些强烈得多的酸涩与痛苦。
“以后都不用去查这些。”
她折腾许久的身体套在病号服中,显得空荡荡的,就连原本柔顺光亮的黑发也失去了光泽,在这窗外如同末日降临一般的景色中,南初就这样孤独地垂着头说了一句什么。
“……”
Vic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她突然发觉,一直在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南小姐,其实也有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
“南小姐,”她的专业素养告诉她,这种时候只需要点头就好,但她想起谢小姐看向自己上司时的表情,还是多嘴了一句,“谢小姐送您过来时很紧张您。”
南初瞥眼看向她,密密匝匝的睫毛随之颤动,就连苍白的面容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如果是你生病晕倒在她面前,她也会这么紧张的。”
她自嘲一笑,又带着一些连她也说不分明的情绪:“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我这种人缠上。”
Vic觉得不会,她总觉得南小姐似乎将一切美好的词汇全都堆叠起来,汇聚成一个完美的身影。
但人是没办法样样都好的。
***
谢稚鱼重新回到房间内,在听完心理医生的话后平静问道:“您的意思是,先观察一段时间?”
“没错,谢小姐。”艾尔翻了翻自己的记录,“按照您的说法,这种情况只出现在南小姐和您之间,那么就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
“我个人建议,要么同吃同住持续观察,要么暂时远离一段时间。”
她合上记录本,看着面前皱眉思索的女孩,柔声询问:“需要做一次心理诊疗吗?”
“南小姐每个月都要拨一笔款给我,但我就见过她一次。”她摊开双手,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你或许也应该放松一下。”
她刚才的记录,不仅记录了南小姐的状况,也通过这次聊天,发觉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心中有着某个无法逾越的障碍。
谢稚鱼摇摇头:“不必了,我很好。”她完全没有当回事,而是站起身告别,“多谢您的好意,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好吧。”心理医生不是神,病人不配合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我送你。”
艾尔站在门口,看着那道身影上车离去,缓缓摇了摇头。
谢稚鱼再次接起电话,这次不再是那个因为自己的号码被拉黑,只能用下属的电话打过来骚扰的女人了。
刚接通电话,那边就迫不及待地说了几句。
“谢小姐,”Vic捂着嘴,小心翼翼,“您和南小姐是不是吵架了?”
“我没有刺探您私生活的意思,只是现在南小姐在生病,很多事情或许只有您才能——”
“总找我也不是办法。”谢稚鱼委婉表达道:“我有自己的生活,围着一个人转……我已经腻了。”
“我接下来还有工作。”
虽然还是有些在意南初到底是什么毛病,但她并不想为此付出更多的时间。
她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抱歉,打扰您了。”Vic没有多说些废话,马上挂断了电话。
谢稚鱼放下手机。
窗外的景色同多年前相比变化很大,又好像没什么变化。呼啸的狂风将泛黄的叶片卷起,扑向暗沉的天空。
但如今的天空和过去的并没有任何区别,这大概是唯一能令她感到欣慰的事了。
叮叮叮——
手机上开始不断弹出最新消息。:p的挺好,是哪部还没上的电影?到时一定会去电影院支持!:那时候我就看她们俩不对劲,你们还说什么都是假的:现在人证物证确凿:快辟谣啊!南星是干什么吃的?连律师函都不会发?
谢稚鱼划开手机,平静许久的v博上再次爆了一个热搜。
#南影后夜会某新晋演员,举止亲昵,甜蜜互动
上面是她以公主抱的姿势,将不配合的南初塞进后座的照片。
黑色的风衣垂下一半,她们的侧脸暴露在昏黄的路灯下。
有风将她们的黑发纠缠在一起,一人半梦半醒地抬眼,单手勾住另一人的脖颈。另一人好脾气地低着头,明明面无表情,却在对视时带着一种缱绻无奈的意味。
不像是偷拍的照片,反而像是特意邀人拍摄的双人写真。要不是照片上其中一位主人公是她,谢稚鱼都要夸一句拍的唯美好看了。
下方的即时评论刷新*的很快。:我都有点磕了:磕什么?磕血糖?:那个姓谢的在姐姐身上吸的血还不够?发现自己一个人没办法独立行走,又蹭上了是吧?:还不辟谣吗?过去半小时了:怎么回事?感觉同样的事好像经历过一遍(
……
谢稚鱼揉了揉眉心。
没有南初的默许,这些有关于她隐私的话题,早就在发布出来之前就被公关,实在是不得不让她多想。
但她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汤姐的电话就迅速打了过来:“稚鱼,这是要公开的意思?”
“就算南星那边有专业团队,这种大事也要和我们商量一下……”
谢稚鱼抿嘴问道:“什么公开?”
汤妍顿了一下,诧异说道:“昨晚我们打完电话后,南星那边的人一大早就跑了过来,说你前段时间已经和南小姐订婚……问我们后续怎么办。”
“我们当然说是要问你的意见。现在这样……”汤妍压低声音,“是确定要公开?”
谢稚鱼捂住听筒,朝司机重新报了一个地址,然后继续说道:“没这回事。”
“汤姐,你们先当作没看见,等我的消息。”
她脸上原本沉静的表情冷了下来,如果南初只会用这种手段逼她就范,那她
私人病房内。
“南星的公关部门错误揣测了您的想法,现在正在初步拟定公关方法,不会让谢小姐的人气……”
“不是。”南初推开眼前的食物,“是我之前吩咐的。”
她以为用失忆的方式可以将鱼鱼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自信的提前准备好了在结合后公布一切的计划。
后来发生的一切让她再也没有精力在乎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所以公关部门才会听从她的之前的安排,默认那些记者将拍摄的照片发布出去。
说不定还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番。
她抚摸着这张照片,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了过来:“我现在的脸色如何?”
Vic:“……有些差劲。”
南初抬手触摸自己的脸,重新躺回床上幽幽问道:“你说鱼鱼会听我的解释吗?”
“如果南小姐您好好解释,或许可以。”Vic硬着头皮开口。
“我做错的可不仅仅只是那件事。”南初关闭手机,看着黑色屏幕上倒映着的影子。
她的冷漠,她的无视,如同利刃穿透了自己心脏,而那些爱如同死灰下的余烬,一直竭力想要破开灰蒙蒙的烟气燃烧,又总被那场雨浇灭。
南初眼中情绪翻涌,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弧度:“现在这样呢?脸色好些了么?”
风声渐缓,海城的天气就是如此变化无常,一天之内能够经历好几个季节。
谢稚鱼朝站在门口Vic点点头,抱着果篮走了进去。
南初正翻看着一本厚厚的的旧书,恰好抬起头:“鱼鱼,你来了。”
第53章
沉闷的房间内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南初合上书籍,微笑着:“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她们彼此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在南初口中,谢稚鱼就好像是为了来探望生病的她而风尘仆仆地赶来。
那本书的扉页上写着一段话。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但南初觉得,鱼鱼倒像是能够漫山遍野开放的午时花,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活下去。
“要听我的解释么?”
女人覆着薄霜的唇紧抿着,突然莞尔一笑,眉眼间却流露出淡淡的忧郁之色:“也许你不是很想听。”
一滴雨先是落在了紧闭的玻璃窗上,紧接着噼里啪啦作响,稀薄的水汽遮蔽了这片天空,这里是只有她们两人存在的孤岛。
谢稚鱼站在病床前,刚才在路上已经打好腹稿的话语在对上女人的视线后突然觉得没有必要。
“不用,反正说来说去都只是些同样的话。”
她捂住耳朵都能够猜到南初会说些什么,因为这些话,她已经说过无数次了。
南初点点头:“谢谢你来看我。”
“不客气。”
谢稚鱼脸上的平淡神色丝毫未变。
在这嘈杂的雨声中,她们之间突然没有了任何话说。那些在痛苦的恨中挣扎寻找快乐的想法随着头脑冷却而消失不见。
只余留下窗沿缝隙中费尽力气也擦拭不干净的肮脏灰尘。
小时候多么渴望有人来救她,现在就有多么痛恨将她拯救出来的人。
但依旧爱着。
南初看向她的眼底,笑着说道:“正下着大雨,不如等雨停再走?”
谢稚鱼有些兴致索然。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大喊大叫,质问南初为什么总是做一些徒劳无功的事,将那些尖锐刻薄的话全都说出口,然后带着这种如影随形的感觉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不用。
南初恰好在此时开口:“如果直接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届时在工作方面肯定会有影响。”她满眼都是真心为谢稚鱼考虑的模样。
毕竟对她而言这些事都不算什么,她现在已经不需要靠不断工作来维持自己的人气了。
“我想,要不然直接大方告诉所有人,我们是朋友。”她轻轻开口:“反正娱乐圈的塑料友谊比什么都多。”
谢稚鱼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得到这样做的答案,却依旧只能得到一个结果。这么兜兜转转一大圈,就只是为了逼迫她坐在这里,面对面聊天?
“我不愿意。”她冷冷地说:“就算是假的,我也不乐意。”
她们拥抱,接吻,交缠,也在各自不同的时间中互相憎恶过对方。
“你做出这种事,最后的解决方式就是让我继续和你做朋友?”
谢稚鱼真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可就算是尽力勉强,嘴角也根本无法上扬,只能冷着脸:“我不接受这种处理结果。”
“可这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而且这样做你还能——”
“南初。”谢稚鱼鸦羽般的睫毛扬起,认真地说:“为什么你做任何事之前,总是做不到去询问另一个当事人的意见呢?”
“我是人。”她的眼中满是沉重的叹息,“我是有喜怒哀乐的活人,不是任你借着为我好的理由,将我捏圆搓扁的玩具。”
“当年你背着我和夏灵萱约会,在你心目中也是为我好,对吗?”
“好在哪里?”谢稚鱼格外冷静地重复问道:“这件事对我好在哪里?”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南初用力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无法掩饰地大口喘息着。
那些雨,那些血,那些在窗外随之而落的黄色花瓣,再一次久久缠绕在她的心头,面前的女孩脸上浮起有关于死亡的黑色印记,是经久不停纠缠着的梦魇。
“……对不起。”她头痛欲裂,起身跌落在谢稚鱼面前,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近乎自虐的想要被伤害,“对不起、对不起。”
她想让鱼鱼不要再说了,但除了毫无意义的对不起外,完全没办法说出其他话来。
“承认你那时只想到了自己,其实并不难。”谢稚鱼抽回手,沉吟着说:“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
“自私、冷漠、薄情寡义,唯利是图……”她语气轻松地说出了一些词,在南初怔忡的眼神中继续说道:“可怎么办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
爱和恨是没办法相互抵消的,就如同此时此刻,明明只想将刀抵在她的胸口,但在看向她的眼眸时却只是觉得,她眼尾的弧度很美。
谢稚鱼后退几步:“你确实应该向我道歉。”
“我不接受这种做法,也不想蹭你的热度。”她再次重申道:“任何与我有关的事,你都应该问我的意见。”
***
【南星v:近日有不少媒体胡乱揣测本司某位艺人的感情生活,已将律师函以邮件的形式提交给诸位的法务部门……:那大晚上的,这么亲密地抱在一起,你不要告诉我是朋友:散了吧散了吧:朋友怎么了?朋友就不能抱?:南影后开直播了
一瞬间,还在网上互相骂来骂去的人瞬间涌入直播间。
“谢谢大家的关心,确实是谢小姐在察觉到我生病后紧急联系了我的秘书,一同送我去的医院。”
南初的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失去了往日的润泽,纤细的手腕在宽大的病号服中显得格外苍白:“不是约会。”:姐姐说的我都信:确实,我看了好几遍那张照片,明明还有其他人在,只是之前都没人说:我也看到了:为了谢小姐,居然愿意直播辟谣,要知道南影后从来没参与过这种活动啊:更好磕了是怎么回事……
下面的评论很快就变成了‘谢小姐谢小姐’的鹦鹉学舌般的狂欢。
“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影响……谢小姐并不想让这件事一直占据热搜,所以在我们俩公司进行商议后决定由我进行辟谣。”
#此事到此为止#
谢稚鱼看着再一次热闹起来的v博,随便翻了几下,然后手一滑,点进了有着她们俩照片的超话内。:真好吃啊,看到南影后的眼神没,直播的时候一直在往左边看,说不定那位谢小姐正在旁边牵着她的手,然后……:多来点
谢稚鱼默默关掉手机,觉得现在的人真的都太难懂了。
“谢小姐。”Vic从病房内走了出来,“我派人送您回去。”
“后续情况南星的宣传部门会接收,最多三天,就不会有人再谈论这件事了。”
Vic正打着司机的电话,却被谢稚鱼阻拦:“不用,我自己回去。”
“谢小姐,其实这件事真要说起来……”Vic犹犹豫豫,不知道应不应该解释。
就连南小姐都没说,如果由她这个秘书开口,总有越俎代庖的感觉。
“不用替她解释。”谢稚鱼淡淡说道:“我们不是因为这些事才分开的。”
“而且不管如何,这些事都是由她而起。”
她知道旁人都不会懂,所以也不想多说。
谢稚鱼朝着Vic点点头,打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Vic看着群内不停闪烁的消息,莫名觉得这两个人都有些可怜。
雨从玻璃窗上密密麻麻滑落,泛黄的叶子可怜巴巴地落在窗沿,然后随着不时呼啸的风飞向空中。
但它在雨中没办法飞太远。
谢稚鱼的视线随之渺远,很快收回。
南初还坐在床上,面前的直播间早已黑屏,但还是有不少人在不停送着各种颜色的礼物,那些光洒在她瘦削的脸上,眼神空洞毫无波澜。
她的灵魂不在此处,只有知道她名字的人才能唤她回家。
“南初,我先回家了。”谢稚鱼沉默告别,“再见。”
有人呼喊她的名字,是因为要告别。
南初终于偏过头,眼眸幽深如海底,明明病弱苍白,却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
她小声询问:“……你还愿意再见我吗?在我病好之后。”
她装疯卖傻,无所不用其极。
南初有多渴望眼前的女孩能够毁灭她,就有多渴望听见不一样的答案。
谢稚鱼的视线就像清晨在阳光下啾鸣的鸟,轻巧地绕过眼前,只看向窗外的风景:“大概吧?”
“毕竟我们都在娱乐圈,总会有见面的时候。”她看着玻璃窗上缓缓滑落的雨珠,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你可以在病好后去和艾尔见一面,我觉得她的专业能力还是值得……”
“好。”南初一口答应,“我们、我可以寄东西给你吗?”
她不敢说我们,也不敢再说些有关于重新开始的话,在百般纠葛中,她终于察觉到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询问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
——即使晚了很多年,已经没什么用了。
“最好不要。”谢稚鱼看了眼手机,“我不是很想收到你的东西。”
“如果送过来我会扔掉。”
“好。”
“还有不要再让你的下属来打扰我。”
“好。”
“你也不要来。”
南初定定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站立的女孩,那是完全不同于之前的那副模样,又在恍然间和之前一模一样。
在谢稚鱼死去的前两年,她其实经常做梦。
梦中永远都是闷热潮湿的夏季夜晚,她们穿着睡衣,滚烫的胳膊挨在一起,水池中的蛙鸣此起彼伏。
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电视声,风吹过时枝桠互相碰撞婆娑作响。
在梦境的最后,永远年轻的那个女孩会凑近她耳边呢喃:“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南初知道。
无论多么悔恨,多么痛苦,她也不会再回来。
第54章
这也是梦吗?
风一吹,树冠上的叶子簌簌动了起来,眼前的女孩一言不发,雨也越下越大。
南初的心脏突然被一阵剧痛攫取,但她没有醒过来。
……可这不是梦。
“我做不到。”她牙关紧锁,克制住那从心底蔓延而出的可怕冷意,低声说道:“我总会来见你。”
女人半阖着眼,嗓音是不同于往常的沙哑,她靠在床头,纤细的手指搭在被子上,却显得还要苍白几分。
谁让你又出现在我眼前呢?南初品尝着这种痛苦满怀甜蜜的想。
你逃跑,我追赶。总有一天,我们融入彼此的骨血,再也不会分离。
除非你杀了我。
她不由自主地幻想着,鱼鱼会怎样下手呢?拿硬物敲打我的头,将我推下阳台,还是用温暖的手掐紧我的脖子,令我无法呼吸?
“而且,我真的……很想你。”
从那些潮湿闷热的梦境开始,到后来再也无法看清你的模样,其实一直都很想你。
南初从未坦诚说过这些话。
她一直告诉自己,必须在任何情况下保持清醒,不能暴露自己的软肋,也不能流露出脆弱的样子。
女人终于看向她,试图从中汲取到任何能够让自己鼓起勇气的养料。
但她失望了。
谢稚鱼的眼眸中只倒映着窗外那毫无意义的风雨,没有她的存在。
“很想我。”谢稚鱼并不觉得这是思念一个人应该有的态度,但她暂时没有反驳的心情,“那就算是想我吧。”
“然后呢?你在想我的那些日子里都做了些什么?”
南初怔忪地望着她,嘴唇毫无血色。
“工作、订婚、拍戏……”谢稚鱼一件件数着,平静总结道:“你很忙,听起来并没有多长的时间能用来想我。”
“这么多年过去,你怕是连我当初长什么样都忘记了。”
南初想要反驳,但对上鱼鱼的双眼后突然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认真看过眼前之人的模样。女孩的眼尾微微下垂,唇肉丰润,吸吮时会有着丝丝甜意,面颊饱满,还带着健康的红晕。
而当初的谢稚鱼是什么样子?
那些雾气将整个世界包裹,她越想看清楚,就越是迷茫无措。
南初咬住下唇,疼痛愈盛,她就愈发清醒。
该怎么说?该怎么做?
她接受不了自己从此以后成为连擦肩而过都不能拥有的陌生人。
也接受不了某天在电视上看见谢稚鱼结婚的消息。
谢稚鱼看着犹如一尊玉雕般垂眸坐在病床上的女人,微微颔首:“想不起来?”
她完全不觉得生气,只是有种尘埃落定的错觉,她不是早就清楚。
南初不就是这样,制成她底色的东西不是那些感情,而是克制,漠然,还有审时度势。
她一直觉得,就算第二天就世界末日,南初也会先把今天的工作完成。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她好心安慰,“反正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谢稚鱼再次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我要走了。”
她不能一直和南初杠在这里,没那么多闲工夫。
又等了几秒,没等到女人回应,她直接转身离开。
门被轻轻关上。
等房间内重新变得安静,南初这才小声开口:“……不都是你吗?”
不在乎任何东西,只在乎是你这个人?为什么不行?
她按下呼叫铃,朝着匆匆走进来的人说道:“去把——”那些录像带和照片。
她的表情突然凝滞。
那些照片也好,录像也罢,上面都只有她一个人。
那个人从来只出现在相机照不到的地方,她看到的那些,包含着爱意让她为之心折而坚持到此时此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看到的只有自己。
原来什么都没有留下。
“南小姐……南小姐、您怎么——”助理猛得闭嘴,低头看向地板。
南初眨眨眼,才发现有更多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一点一点滴落在手臂上。
她看着窗户玻璃上属于自己的模糊影子。
原来她真正伤心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眼中不会有层层叠叠递进的情绪,艰涩的喉咙也不会让她吐出那些求饶的话。
她偏过头,看着面前慌张不知所措的助理居然笑了一下:“我也会因为生病而感到难过,很惊讶吗?”
助理小心抬头,看了南小姐好几眼:“当然,生病确实很不好受。”
但她想起刚才那位同她擦肩而过人,总觉得让南小姐哭的并不是身体上的痛楚。
果然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这么有权有势又长得好看的人也会为感情烦恼。
“你出去吧。”南初脸上的笑缓缓收起,“我自己一个人呆会儿。”
门再次合拢,她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那些过去犯下的错误无法逆转,她想要找回来,但时间过去太久太久。
她们离的也越来越远。
南初站起身,推开了窗户,冰冷的雨打在她的脸上,和泪水混合在一起。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许多个瞬间,她都想要做些能够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的事,可她总会想起那天她躲在门外,完全无法鼓起勇气去告别的人。
南初抬起头。
有个地方一定会有鱼鱼的照片,她要去拿回来。
天色渐暗,铅灰色的层云缓缓汇聚在一起,不时有光亮在其中闪烁。
谢稚鱼打着伞,听着雨落在伞面上,思绪有一瞬间的飘忽。
天气预报上说明后两天或许就会有台风过境,可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是很平静的样子,明明以前海城提前几天就会停工停学,大家都会提前去超市买一大堆东西躲在家里。
她想了想,走进了超市。
咔哒一声,客厅内的灯光被打开,她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
“泡面、罐头、薯片还有巧克力。”谢稚鱼打开电视,自娱自乐,“……挺好,都是汤姐不许吃的。”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南初好几年前拍的电影,她在里面扮演了一个同以往完全不同的角色,成功完成了自己的转型。
果然,想要完全不见她是不可能的。
现在不就又见到了。
谢稚鱼拿过手机,给自己的经纪人重新报备了一下情况,这才登上自己一直是助理管着的v博。
她最后发的那条v博下已经多了很多条消息,乱七八糟汇在一起。
有辱骂、有称赞,还有各种不同的质疑。
还好她现在也算是有些粉丝,所以只要不是专门翻看,是看不到那些难听的话的。
谢稚鱼v:谢谢大家关心,这只是一件小事,大家早点睡吧,晚安。
下方一瞬间刷出好多顶着南初各种美照的账号。:姐姐人美心善,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加油:注意身体,你新出的电视剧很好看,已经拜托周围所有人都去支持!
南初的粉丝和她这个人一样,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她脱掉鞋子,直接躺倒在沙发上,用手挡住了头顶明亮的光线。
叮咚——
谢稚鱼睁开眼,一瞬间听见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天光大亮,门铃声还在继续。
她起身开门,发觉是小田正提着一份东西站在门外,见她开门毫不客气地顺着门的缝隙钻进房间内。
然后从厨房熟练地拿出碗筷,“你的电话打不通,汤姐让我过来看看,我顺便给你带了点吃的。”
小田将看起来毫无胃口的蔬菜沙拉拌上酸醋汁推了过来。
“我现在不饿,你吃吧。”谢稚鱼这才发现自己又忘记充电,导致手机自动关机了。
小田摇摇头:“我又不需要上镜好看,吃这种东西干什么,倒是你……算了,你这么瘦。”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一大早带这么难吃的食物过来。
谢稚鱼正在连着充电线查看手机上显示的各种消息,闻言开口:“今天我不是休假,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昨天爆出来的事,汤姐不太放心……小田没有多说,而是询问道:“我去给你买早餐,要吃什么?”
谢稚鱼拿起一旁的帽子口罩:“不用,我们一起去。”
现在是早晨六点,还有一些环卫工人正在清理昨晚被吹下来的残枝败叶。
路过的高中生三三两两结伴,互相嘀咕着。
“有几个私生饭偷偷跑进医院见姐姐,却听说姐姐根本就不在医院里。”
“姐姐的助理很着急,那个私生饭听见了助理在医院后花园打电话——
“她们都有病吧?都说了不要去追私人行程!不过……网上根本没人提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大粉私人小群里啊,昨晚那个私生饭在超话里发了好几条,虽然马上就被删,但还是有人拿着截图私下去问。”
高中生的脸上带着一种不符合她年纪的担忧。
“工作室一直在装死,从前段时间开始就不对劲了,姐姐没有丝毫行程就算了,还冒出来什么要退圈的谣言,现在又发生这种事……
“群里现在都爆炸了,要不是群主说这件事关系重大,谁敢爆到网上就再也别进群,现在都……”
谢稚鱼默默听了一路,朝前快走几步,拍了拍这个高中生的肩膀问道:“你说的姐姐,是南影后吗?”
高中生回过头,紧张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浑身上下都穿得一团黑,只露出漆黑双眼的女人。
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一晃而过,好像就在这两天内见过。
但她没有多想,迅速否认:“没有,不是!”
高中生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凶,用力瞪大了眼睛:“你这人怎么随便听别人说话啊?!”
谢稚鱼收回手:“抱歉。”
她看着小跑离开的几人,触碰了一下放在口袋中的手机。
第55章
和她没什么关系。
谢稚鱼垂下眼睑,看着地面上的砖石纹路。
说不定只是谣言而已,南初不好好呆在医院,能去做什么,她要是出现在公众场所,热搜上肯定早就被爆出来了。
“稚鱼,你要吃什么?”小田等了一会儿,看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原地发呆的人,问道:“要不然——”
谢稚鱼抬起头,眼中的阴霾迅速消散:“就上次你给我带的早餐就好,麻烦打包。”
现在她还挂在v博热搜上,跑出来买早餐本就很出格。
只是小田还是新人,对她的态度还处于一种讨好弱势的状态,要是今天汤姐在这里,绝对不可能允许她只做这点伪装就大剌剌跑出来买早餐。
片刻后。
谢稚鱼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餐,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我记得公司里说最近有演技提升班?我能去吗?”
忙碌了这么久,突然闲了下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小田正单手拿着手机飞速打着字,闻言抬起头,仔细想了想:“都已经放假了,下一节课在五天后,这不是有台风么,群里不是前几天就通知了。”
她有些犹豫地开口:“要不然,我拜托汤姐以公司的名义去问问南星那边的人?”
“问什么?”谢稚鱼怔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表现得很明显吗?”
小田点点头:“从刚才在外面你听那个高中生说南小姐失踪之后就很明显了。”
她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要说在一起吧,又各自都是讳莫如深的样子。
可要说不在一起,就连她这个外人都能够看出来这两人间关系的不一般。
“其实汤姐也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绝情之人,而且那可是南小姐啊……就我们公司,要是能搭上南家,老板都要笑死了。”
小田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谢稚鱼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窗外又开始下起小雨,细细密密的雨声敲打在栏杆上,她的心中也泛起包裹着苦涩意味的涟漪。
原来这么明显吗?
有时候她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南初,是因为年少时的初次心动,难以追赶的不舍不甘,还是被毫不犹豫欺骗的痛恨?
这些组成了无法远离那些过往,又没办法放下一切重新生活的她。
恨总是比爱要更加持久的。
可恨来恨去,只恨南初当年根本不够爱她,所以多年来的习惯才会让她如此在意南初。
她眼中的神色逐渐趋于平淡:“不是。”
“什么?”小田停下话语,诧异地看向她。
谢稚鱼认真地回答道:“我们没有在一起,她现在也不是我的女朋友。”
她喃喃说着,声音轻若无闻:“我们只是,年少时就从未分开过。”
时光跨越的距离对她而言不过一瞬,所以其余的那些与她毫不相干。
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她总是没办法学会南初的果断。
滚滚闷雷在积雨云中扩散涌动,突如起来的响声伴随着灯光的闪烁。
嗡的一声,头顶的灯光熄灭,窗外的雨声瞬间哗然。
停电了。
这一瞬间,所有能够用肉眼看见的事物都变成黑色的剪影,只有还亮着蒙蒙光亮的天空铺过一道蛛网似的闪电。
小田放下捂住的耳朵,咂舌道:“之前网上说海城的雷暴特别可怕我还不相信,现在看起来还是我太想当然了。”
她敏锐地发现谢稚鱼并不想再聊,很快便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我在这里陪你?”
听汤姐说,谢稚鱼的资料上写过,她特别害怕黑暗封闭的空间,就连过夜都要开灯开门。
谢稚鱼摇摇头:“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她又紧张提醒道:“不过得等雨下小点再走,路上很危险。”
被人关心,不管怎么样都是开心的。
小田笑着点头:“不过雨下的真的很大啊,听说海城有很厉害的排水管道系统……”
***
谢稚鱼找了个买东西的借口从家里跑了出来,撑着伞站在公寓门前。
她从原来的位置拿出钥匙,插入锁孔中。
门吱呀一声开启,房间内和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南初不在这里。
原本也只是想着南初要是出门,说不定会来这里。
她半蹲下身,从最下层的书架内抽出了一本厚厚的书籍,打开后里面夹着一张保存完好的照片。
是唯一一张属于她和南初的合照。
“谢小姐?”门口传来讶异的叫声,“你怎么也在……”
谢稚鱼抬起头,看见Vic正收起伞,雨滴在地上汇成一滩流水。
“我路过这里,进来看看。”她将照片重新夹进书本中放回原位,“南初……还没找到吗?
Vic站在门外:“南小姐在出门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要找一下、那位小姐的照片……”
所以她让其他人去南小姐另外的住宅寻找,自己等在这里。
不过这种话,实在不好当面说。
她有些为难地看了过去。
谢稚鱼起身,将勾在书柜上的装饰重新放好,蹙眉说道:“我小时候看见相机就会哭,根本没有拍过照片,后来就只拍南初——”
她看见Vic第一次没有了那干练认真的样子,而是小心翼翼问道:“谢小姐,您要不要先从房间里出来,我们去找个地方慢慢说。”
谢稚鱼:“不用这样,我还没疯。”
她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色:“不过要说起照片……”
“我倒是知道南初会去哪。”
***
南初的车在半路就抛锚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并没有选择打电话让人重新送一辆车过来,而是打着伞从很远的地方,走到这被水漫过脚背的砖石小道上。
这条路只要一下雨就会泥泞不堪,后来有人为了讨好她重新修了好几次,终于好上了一些,虽然积水量依旧很严重。
她走过无数次这条路,也无数次在同样的地方停下来。
南初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被伞面遮挡的地方全都淋得湿透,黑色的发有几缕粘在惨白的脸上,风衣下摆不住得往下滴落着雨水。
她喘着气,是狼狈不堪的模样。
但她宁可站在原地淋雨,也依旧像脚下生根般不愿意往前再走上一步。
两边是排成一列列的墓碑,她记得这些人,因为在这些年里,她一直都站在这。
那些人说她痴情,每年都来看意外去世的前女友,但实际上她从来没有真正去过。
鱼鱼就在不远处,但她一次都没有鼓起勇气。
“哎!”一道苍老的女声在后面喊着:“今年你来得有些早啊?”
南初回过头。
带着草帽,拄着拐杖的老人正费力提着一个篮子站在不远处:“往年你都是……这个月六号,六号才站在这里,今年换时间了?”
“不过也是……”
南初记得她。
每年她站在这里又不敢往前时,就能看见她提着东西经过,大部分时间是自己一个人,有时一个年轻女孩会挽着她的手,然后不住打量着自己。
“嗯,有重要的事必须要来。”
可能老人家就是话多,就算南初只说了一句话,她自己一个人也说的开心。
“我的妻子就埋在那里。”她指了指南初旁边的一座墓碑,“为了陪她,我找人托关系留在这里工作,也不知道她天天看着会不会嫌弃……”
“她啊,当年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
老人拿出毛巾,在雨中擦拭着墓碑上年轻女人的照片。
“不害怕吗?”南初轻声询问,上前几步将伞撑在她的头上。
老人将篮*子里的东西细心放在地上:“怕什么?”她抬起头,看着这个狼狈的女人,“总得收拾一下,不然怎么见想见的人。”
南初垂眼,在睫毛上滚动的水珠顺着眼角留下,在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她没有一次,去见过想见的人。
因为她做了亏心事,所以无时无刻都在害怕,甚至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遥望。
“您说的对。”
南初紧握伞骨,默默站在原地。
老人扶着腰站了起来:“走吧,去我那烤烤火,等雨小些我让女儿送你回城区。”
树林中才刚在雨中蔓延的雾气很快就被一阵风吹散。
也许是墓园内一般只有那几天才热闹,所以老人对突如其来的客人很热情。
南初正坐在沙发上用毛巾擦拭着湿透的黑发,外套已经被放在炉子上烘烤,风将那些树枝都刮成倾斜的形状。
这里的视野被这些树遮挡,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老人端来一壶茶水,还从柜子里拿出来许多糖果饼干:“吃点吧,你的脸色太差劲了。”
“我听孙女说,你是大明星?”她看着窗外的雨幕,微微笑着,“她还想着找你签名,不过被我骂回去了。”
“后来我看了一些你演的剧,确实不错,难怪那丫头读高中了还求她妈妈,每天都抽出时间给你做……做什么来着?”
她正想着,门外却传来汽车行驶的声响,她站起身诧异道:“今天来的这么快?平时不拖到最后时限都不会上来的……”
茶杯倾倒,热气弥散。
某个熟悉的身影打开车门,南初站了起来,在犹豫片刻后,还是冲向雨幕之中。
用力抱住了她。
不是骨骼,不是灰尘,不是蚊虫啃咬。
她的身体是温热的,心脏在胸腔内健康跳动,垂在一侧的手臂抬起,想要动手推开,南初更加用力,冰冷的唇紧贴着她颈部的脉搏,用一种恍惚的语气在她耳边说道:
“我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见到你。”
第56章
谢稚鱼的双手垂在两侧,没有拥抱她。
湿透的黑发紧贴着她,明明被人死死搂住脖子,属于女人身体的温暖却完全没有传递过来。
她偏过头,只看见昏沉阴雨下沉默的墓园。
那些雨落在睫毛上,瞬间从眼尾处滚落,像那些她根本无法留下的眼泪。
谢稚鱼保持着这个站立的姿势幽幽开口:“先进去吧,我不想生病。”
要是她因为淋雨生病而没办法工作,汤姐肯定又会念叨很久。
南初僵住身体,强迫自己离开这令人贪念的怀抱,看着眼前发丝微乱,被水色揉乱的女孩,张张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几位先进来烤烤火再走吧?”刚才的老人恰逢其会地说:“山里的天气可比其他地方要冷很多。”
站在一旁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的Vic也举起伞,赶紧说道:“南小姐,不如和谢、谢小姐先进去?”
她今日经受了巨大的挑战,原本精明清醒的大脑即将停摆,需要暂时坐着思考一下。
林中的雾气化为冰冷的水滴,从树叶枝桠上滴落,令人不自觉地打个寒颤。
谢稚鱼从旁边绕过挡路的人,躲进屋内:“奶奶,实在是打扰了。”
老人笑眯了眼:“哈哈,我经常一个人守在这种地方,有人陪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闺女又忙,外孙女还是上高中的关键时期,好不容易放假吧,说是要刮台风,一定要接我回去,海城的台风哪这么厉害,当年最严重的时候,我就住在这里……”
或许是人老了就容易回忆往昔,所以她只要遇见旁人,就忍不住说很多话。
谢稚鱼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而是时不时接上几句。
南初穿着单薄的衣物,坐在一旁,不时抬头看她。
有时她想,就这样和鱼鱼在一起,躲去远远的地方,每天生活在一起,节假日可以出去旅行,死前闭上眼睛,也会觉得很满足。
可她总是不甘心。
她不愿意接受再一次被碾碎的命运。
所以她去争、去抢,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揽入怀中,然后渐行渐远,没有回头。
“我想起来了,你也是明星对吧?”老人在饮了口热茶后继续开口:“之前我听孙女说,你们俩……”
谢稚鱼连忙说道:“对,不过我才刚入行没多久,这不算什么。”
南初从进来后就低垂着眉眼,听见这句话后也只是顿了一下,并没有反驳。
老人的目光逐渐恍然,转头看着门外连续不断的雨:“要珍惜每一刻能够见面的时光啊。”
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年轻时说着明天见,却再也没有相见的人,想到了自己早逝的亡妻。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谢稚鱼不由自主地看向南初,却不妨和她对上了视线。
她的眼眸总是黑沉,像被霜雪覆盖的枯井,在有极少数时候才会软成春季湖畔的流水。
可现在的南初好像早已遗忘那些,只是一味的想要得到儿时弄丢的糖果,不管品尝时是否还如当年那般甘甜。
“……”
谢稚鱼率先移开视线,低声回答:“是啊,意外来的几率总是会大一些。”
莫大的悲伤伴随着沉闷的雷声袭来,那些爱和恨,幸福与伤痛,原本会被埋藏在滚滚长河之中,却因为命运的垂怜而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一阵汽车的行驶声从外面传来。
有女声隔着门大喊:“妈——快点上车,我晚上还要回医院值班!”
老人赶紧站起,回应道:“都说了不要喊这么大声!”她看向还在房子内的几人,“是和我们一起下去,还是祭拜完之后你们自己……”
她还没忘记南初上来时那狼狈的模样,再加上现在有人陪伴,她这个老婆子就不在这里惹人厌了:“那边仓库我堆了很多东西,想用直接用,钱放在桌上就好,还有……”
外面的女人冒雨跑进来:“怎么还没收拾好?反正过两天我再送您——”
她猛得捂住嘴,目光在站起的两人间不断逡巡,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妈,我们快走吧,你外孙女一直喊着要见你呢。”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在收拾着!”
Vic默默开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
既然谢小姐在这里,那她就没必要担心发生什么事了,而且她真的不想做电灯泡。
南初将沉默片刻,声音沙哑:“我们也一起走。”
风并未止歇,将那些枯黄的树叶全都吹落在房前的空地。
桌子上摆放的水壶咕噜作响,热气遮盖住彼此的双眼。
“……我想去看看。”明明房间内还算温暖,谢稚鱼却感受到了从心底迸发而出的麻木与寒冷。
自己去扫自己的墓,其实还挺惊世骇俗的。
只可惜这个秘密没办法和其他人分享。
她压下心中那股抗拒逃避的念头,认真说道:“我应该去看看。”
也许在亲眼见到自己之后,她能够做到以现在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谢稚鱼总是不缺乏勇气的,她想要释怀,想要坦然面对。
房间内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外界的风雨不时传来,让那些静默的冷消失殆尽。
南初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复杂苦涩的情绪:“我也该去看看。”
她永远也学不会坦然面对。
要是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她们的结局会有什么不同吗?
也许是不会的,因为她总会将人推向另一处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
那些欺骗与一点真心混合,令她不由自主的沉浸于这场梦境,然后在如梦初醒后,咽下着由自己造成的苦果。
“行。”谢稚鱼没有诧异,只是平静说道:“你们先出发吧,我们等会儿就来。”
等人走后,她们并排站在门口,相顾无言。
雨色朦胧,远处的天空被层云遮挡看不分明。
谢稚鱼淡淡说道:“走吧。”
她从门旁将伞拿了起来,边走边说:“我之前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着那些都……”
“不过要不是你,我也没办法鼓起勇气来到这里。”
南初终于将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对不起。”
她知道这句抱歉太过于可笑,也知道鱼鱼根本不在意,可她在意的是什么?
南初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分明。
谢稚鱼的表情少有的缓和了下来:“下次不要在这种天气里跑出去。”甚至还开了个玩笑,“要是被那些担心你的粉丝知道,你的工作室又要被骂上热搜了。”
“那你呢。”南初落后她一个肩膀的方位,看着她的背影问道:“你冒雨来这里找到了我。”
是不是也有一点点担心我。
寂静的空气一时只有两人走路时轻巧的脚步声,谢稚鱼转头看向她:“你想问什么?”
南初仰起头。
面前的女孩撑着一把黑伞,长至肩下的黑发用一根皮筋挽在左侧,又皱着眉头看向她,刚才那一瞬间的温情似乎从来都不存在。
她不由自主地有些胆怯,害怕鱼鱼的口中又吐出那令她难以自抑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
谢稚鱼站在原地等了几步,冷冷淡淡:“哦,因为我很了解你。”
即使是听见这种应该要暗自窃喜的话,南初的眼眸中也无法涌起丝毫波澜。
……鱼鱼很了解她。
那她呢?她了解谢稚鱼吗?
无论送什么礼物都会高兴,餐桌上的食物永远都是她喜欢的那几样,会迁就她,照顾她,支持她。
而叫做南初的这个人,只需要光鲜亮丽地站在人群中心,接受那些人的吹捧讨好。
女孩的侧脸被雨水浸润,带着明亮的光。
她很优秀,有着比任何人都强的天赋,无论在什么行业都会是其中最出色的那批人。
南初突然发觉,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一味索取,然后沾沾自喜。
她不得不咽下从喉咙间漫上来的疼痛,抿起唇角僵硬地说:“那……你喜欢什么?”
谢稚鱼挑眉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停下脚步:“到了。”
时隔这么些年,她们终于到了。
因为这段时间多雨的缘故,墓碑的缝隙早已布满苔藓的痕迹,谢稚鱼蹲下身,用带过来的毛巾轻轻擦拭着。
其实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时间过去的太久,上面的照片早已模糊不清,就连本人来了都看不清楚自己长什么模样。
生于此,长于此,死于此。
她的一生和这座城市漫长的雨季相辅相成,今后也将继续下去。
直到死的那天。
不远处的城市一盏一盏亮起灯火,黑沉的天空也被瞬间点亮。
谢稚鱼将另一块毛巾递向身后:“擦擦你的眼泪吧。”
身后的哽咽声细弱,要不是雨声渐小,她根本就听不分明。
南初就是这样,哭也好,笑也罢,那些真实的情绪从来都不会现于人前,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坚不可摧。
谢稚鱼抚摸着墓碑上带着刻痕的字迹,回过头,依旧是年轻可爱的模样:“为什么那时候不愿意哭呢。”
她想,她死的时候,南初一定是面无表情的,说不定连见她最后一面都不敢。
南初任由雨水混杂着眼泪流淌而下,湿透的发挡住了眼中弥漫开来的涩意:“因为、因为……”
因为不愿意相信你居然会死,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害死了你,不愿意成为你留下来的遗产,想要证明就算你死了,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她无休止的卑劣的幻想着,试图就此半梦半醒度过此生。
谢稚鱼站起身,替她撑伞。
第57章
天黑的很快,雨顺着伞的边缘滑落,反射着并不明亮的光。
南初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缓慢朝前走了几步。
雨落在她身上,分不清到底是哪边比较冰冷,可她早已无处藏身。
“对不起。”她的泪水被雨淋湿,像是要将过往那些年所有的痛楚遗憾全都哭尽,“没有人教过我应该怎么做,我只是……”
我只是怕自己被欺骗被伤害,所以胆怯不敢面对,只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软肋,只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坠入爱河的蠢样子——
像是多年前一样,她轻柔抚摸过爱人的脸颊,指尖却只触到了冰冷的墓碑。
南初终于在此刻发觉,只有当人真正远离她时,她才爱的更深。
女人回过头,看向撑着伞静默站在原地等待的人,绝望问道:“我不会再有机会了,是吗?”
能够跨越死亡,跨越时间,却没办法跨越这一场以爱为名的绑架。
爱着她,哀求她,强迫她。
依旧自私自利,同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区别。
远处的城市隐没在雨雾中,她的面容泛着盈润的光泽,眉形的弧度清冽,漆黑的眼中只倒映着谢稚鱼一个人的影子。
命运对她总是如此厚待,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依旧面容矜贵,美好的如同年轻时一般。
谢稚鱼没有回答。
她又有什么好绝望的呢?
权力金钱唾手可得,终于不再需要仗仰他人鼻息而活,只是失去了一个喜欢她的人而已。
只要她想,依旧有无数人愿意投怀送抱,只为和南初春风一度。
谢稚鱼撑伞看着她的背影,十分清醒的想着,南初的执念是随着时间加深的,如果是什么都不曾拥有的南初,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可她看着南初的背影却不可抑制地这样想着。
又理所当然的判了南初死刑。
“走吧。”谢稚鱼看向她,看着早已远离,再也不会重来的时光,“天太晚,回程的路会不好走。”
南初眼中微小的光熄灭,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周围的黑暗将她包裹其中,耳鸣声响起,完全听不见鱼鱼在说些什么。
她将濡湿的发挽在耳后,微笑着:“好。”
回程的路上很是沉默。
南初坐在副驾驶,通红的眼尾微微下垂,她的身上湿漉漉的,那些水渍顺着衣摆滴落,汇聚成一团深色的痕迹。
她的身躯颤抖着,却依旧低着头发呆。
谢稚鱼默默将车内的温度继续调高。
广播电台里正在播放一首婉约的情歌,伴随着雨声流淌在狭小的空间内。
“我送你回Wyndham?”她将电台音量调小,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小部分路段问道:“还是去其他地方?”
她听南初的秘书说过一嘴,南初在各个地方都有住宅,但有时工作完都到了第二天凌晨,只会就近回去洗漱,完全不会过夜。
唯一会过夜的地方——:
她沉下心,见南初没反应,转头又问了一遍:“是去酒店,还是去你最近的宅子?”
南初这才看了过来,盯着她的脸许久:“不知道。”
明明在盯着她,谢稚鱼却总觉得南初的眼眸绕过她,看向另一侧汹涌的云层。
谢稚鱼收回视线,重新专注开车:“那我送你去酒店顶层。”她拿出手机,通知了Vic,然后继续说道:“私人医生很快就来,你先去泡澡换件衣服,然后吃点东西,我让Vic给你预订了……”
她突然停了下来。
果然人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在这寂静的雨夜中,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跟在南初身后絮絮叨叨的时候。
电台中的女声在唱。
‘你知道吗?在一个地方有两片不相融的海’
南初耳中的嗡鸣声更甚,令她听不清楚任何声音,但她不敢像之前那样,反而要极力隐瞒。
最起码,要像一个正常人。
“好。”明明没有听清楚面前的女孩在说些什么,但她能够猜出来鱼鱼一定会说的话,“我会的。”
片刻后,南初低声说道:“我已经让公司招聘职业经理人,或许我真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城郊有一座靠近海边的疗养院,我会在那里呆一段时间……那些董事会的人已经投票表决,明天我会让Vic过来,如果你愿意签署转赠协议……”
车内过高的温度让谢稚鱼从心底泛起一股燥意,她将电台的音量调小,忍耐说道:“不需要。”
“你既然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又何必将我扯进来。”
她冷冷淡淡地说:“不是所有人听见这种被安排好的事都会开心的。”
南初仔细辨认她的口型,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献上自己,她不想要,所以只有钱,又能怎么办呢?
鱼鱼连这都不乐意看上一眼。
说来说去,只是不想和她扯上关系罢了。
可感情这种事偏偏没有标准答案,有些人就算献上一切,也得不到心上人的一瞥,有些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她现在梦寐以求的幸福。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几句对不起,可除了这句话外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南初甚至有些自嘲的想,现在的鱼鱼可真是难哄。
可这是她自找的,怪不得旁人。
沉默许久,她终于开口:“我只相信你。”
就算她们互相恨到老死不相往来,对彼此说完所有难听的话,谢稚鱼也一定会看着她。
也许她们只有在整个世界将要被毁灭的一瞬间,才能放下所有的一切拥抱在一起。
她看向谢稚鱼的侧脸,看着那些细碎的光华从她眼角周围划过,想告诉她,不是自私,只是想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一切都送给她。
“我会想另外的办法。”南初收回视线,逃避似的看向前方,“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女人身上的衣物还是潮湿的,露出的侧脸却皎若月华,委屈的垂下睫毛,苍白的唇抿住,显现出瑰丽的红。
谢稚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将车开到了酒店楼下。
酒店的迎宾迅速迎了上来,南初动了动嘴,很想留她住上一晚。
“回去的路上开慢一些,下雨打滑。”她说了些老生常谈的道别话,“记得到家回我的消息。”
“不回也没关系,但要让我知道你有安全到家。”
南初依旧没办法改正自己多年来习惯性的上位者语气,但总之现在勉强算是学会了在前面加上那么一句语无伦次的回缓的话。
“知道,你也一样。”
或许这才是她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既不会亲密到痛苦,又不会因为过于陌生而产生被撕去半身的错觉。
她看着南初的背影,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南初,我刚才没有生气。”
谢稚鱼等待着。
南初没有反应,也没有回头。
谢稚鱼其实是见过南初狼狈的样子的,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南初在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后,脊背永远挺直,神情总是优雅从容的。
那些不堪的日子,真像是只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梦。
她转过身,坐上一旁停泊的出租车。
“去香樟路南门。”
她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看着车窗外,那些高大的建筑,那些闪烁的彩色灯光,她又在沉重什么呢。
既不想和南初在一起,又因为那一刻的不理会而不开心。
谢稚鱼捂住了自己的脸,自言自语:“你真是既要又要的典范,也发疯了?”
要不是在车上,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位女士,刚才我们出租车群里说前方隧道口有积水,我需要绕一下路,可以吗?”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打量着这个带着帽子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女人,“车费和平时差不多。”
谢稚鱼抬起头:“没关系。”
“啊,你是谢小姐吧?”司机突然热情了起来,“我女儿很喜欢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她从储物层里抽出来纸笔。
谢稚鱼接过本子,在上面用花体字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自从南初之前直播时说了好几句谢小姐后,她就多了一个谢小姐的花名,还好并不是什么黑称。
这位司机又乐呵呵地多送了她一段,这才开车离开。
风刮得更大了,淋湿衣服被风一吹,紧贴在身体上,令她打了一个寒颤。
谢稚鱼打开房门,屋子里的灯光突然明亮,小田正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压低声音:“你知道自己去了多久吗?”
“……几个小时?”谢稚鱼终于发现自己遗忘了什么,“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小田晃了晃手机:“之前打了,关机。”
谢稚鱼拿出自己的手机,发觉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要是你还不回来,我会打电话报警。”小田幽幽说道:“不过汤姐说让我最后再等一小时。”
谢稚鱼诚恳道歉:“我给你加双倍加班费。”
“你回来就好。”小田伸了个懒腰,“但是汤姐肯定会问你去哪了,记得找好借口。”
谢稚鱼将手机插上充电线,才刚一开机,各种资料信息纷至沓来,她先走向阳台,给汤姐回了个电话。
“稚鱼,下次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记得和我或者小田商量。”汤妍没有责骂她,而是耐心地说:“你现在不是之前了,要是被狂热粉遇上,很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
“到时网上又会说你耍大牌,既然做了这个职业,那就要……”
谢稚鱼一一答应,在挂断电话后,发现南初已经给她发了无数条v信。。:我已经上楼洗完热水澡,正在吃东西。:还没到家吗?。:那我再等等
——11:23——。:不想理我。:回我一个句号吧,求你
第58章
谢稚鱼很想真的回个句号。
但事到临头,又何必逞一时之气,她看着聊天框许久,还是回了一句客套的话。
【已经到家,不用担心。】
才刚发出去,等待接通的视频通话在下一刻就浮现在屏幕上,看起来就像是对面的人一直拿着手机,默默等待着她的回音。
谢稚鱼在提醒响过三声之后才想着要接通视频。
对面的女人穿着银色绸缎质的睡衣,长发披散,细碎的光从头顶洒下,藏着一层釉致的白,更显她身体的单薄。
“……”
两人的双眸对视许久,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那些对彼此而言重要的东西,即使隔着这小小的屏幕也依旧无法坦率说出。
南初身后不远处是明灭不停的灯火,她靠坐在窗前,竭力忍住想要诉说的心情:“你是在阳台?”
她确实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即使耳边依旧在嗡嗡作响,但也克制不住想要见面的心情。
只要小心一些,只要隔着屏幕远远看着,只要知道鱼鱼就在这座城市,那种抑制不住的戒断感就能有很好的缓解。
谢稚鱼点点头,她没有穿外套,内里还是穿着那件棕灰色高领毛衣,将半张脸躲在衣领中,只露出被冷风吹红的眼角。
“家里还有其他人,怕打扰到她休息。”
小田早在她和汤姐聊天的时候就招呼了一句去客房休息了,她原本也想收拾一下早点睡,却被这个视频通话挡住了去路。
“哦,这样啊。”南初放在一侧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衣带不住揉搓成皱巴巴的样子,脸上却再也不敢露出任何嫉恨的表情,“家里有其他人在。”
她终于怅然地意识到,鱼鱼真的不再是她的青梅,她的女朋友,该说清楚的,其实早就在一开始就说明白。
多希望她真的听不见,但可恨的却偏偏让她感受到痛苦,也依旧能够知道鱼鱼说了一句什么。
“那……那你记得煮点姜汤,要不然我找人给你送过去?”她压下心中的酸涩,脸上露出了一个毫无勉强之色的笑容,说起话来也越来越快,“还可以给你带些药,之前淋了些雨,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只要她想,即使心脏深处传来被撕裂般的疼痛,表面上也能丝毫不露声色,之前那些全都是她为了达成目的扮演出来的。
七分真,三分假。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情绪外露的人。
可在这天,她透过雨幕看向那座从未真正去过的坟墓时终于发觉,鱼鱼说的那句,这些都没有意义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思考着思考,困惑中困惑,渴望有人至死爱她,却从没想过爱她的人。
——即使那个人死了。
南初才刚垂下的眼睫又很快抬起,瞳孔中有细碎的光影交错:“还有你今天找我,肯定一天都没吃饭,要不要我再找厨师……”
“南初,不用的。”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太辣的菜,有一位苏系师傅的做菜水平还可以,我可以让她过来。”
“南初,不用了。”
谢稚鱼提高嗓音:“我已经吃过了。”她皱起眉头,眼中满是不愿,“不用这么麻烦。”
“对,今天太晚了。我可以让她明天中午过来,刚好可以……”南初脑中一片空白,只是继续说着,不想被她发觉自己正在妒忌那个能住在她家的人。
谢稚鱼终于忍不住了,沉声说道:“不用。”
那时南初作为演员,天天昼夜颠倒,原本忌口的食物就很多,她还不会照顾自己,每天只吃蔬菜沙拉,所以她每次回家,谢稚鱼都会照顾她的口味做一些她能吃下的东西。
“而且,不是我喜欢吃酸甜口味的食物,是你喜欢。”
南初仔细辨别,终于停下自己的喋喋不休,望着小小的屏幕里,那道令她魂牵梦绕的身影。
原来,这也是她喜欢。
南初有些无法呼吸,想克制住自己的这种生理反应,可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脏深处泵向四肢百骸,令她微张着嘴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嗯,好。”她没有再继续自取其辱。
女孩有些长的额发盖在眼睛上方,说话时总会认真看向对方,冷风将窗柩吹得咔擦作响。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开始会认不出来?
除了外表之外,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性格,为什么会认不出来。
南初怔忡着想,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是我多嘴了。”她抬手将耳侧的黑发挽起,抬眼微笑着:“早点休息。”
女人的指尖被热水烫红,笑起来时双眸会微微眯起,是被那些粉丝们所夸奖过的能够感到深情浓厚情感的微笑。
虽然也有一些阴阳怪气的网友说南初笑着看狗也是那副表情,但大家都忙着舔屏,根本无人在意。
只要南初这个名出现在网络上,,总能在得到很大的讨论度,就算她平时很少上网,也看见了她这几年来的种种变化。
谢稚鱼想,她笑起来少了一些当年的青涩稚嫩,多了成熟女人的妩媚性感。
可都很好看。
她颦眉思索,总觉得南初从墓园回来之后就有些怪怪的,不是之前那种想要撕碎一切的癫狂状态,反而有种自我厌弃的心灰意冷之感。
“你……”她闭上嘴,“你也早点休息。”
她突然有些搞不懂南初刚才说那句话时在想什么,不知道这种结果是好是坏。
身后传来推拉门滑动的声音,小田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稚鱼,怎么还没睡,汤姐骂了你这么久?”
谢稚鱼定定神,赶紧对着电话那头的南初道别,“我先睡觉了。”
她没有等南初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将脑中那些难以捉摸的想法抛在脑后,转头说道:“没有,很快就睡了。”
小田拿着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突然促狭地笑了一下:“难道是——”
“不是。”谢稚鱼迅速否认,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
小田点点头:“可我还什么都没说。”
“汤姐又没有说不许谈恋爱,只说让你在事业上升期以工作为主,要是真的太焦虑,也不是不能放松一下。”
她虽然工作时间还不算长,但也知道演员这个职业,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承担着各方面的压力。
有些年少成名的演员在经历过各种花花世界后,就会追寻去更刺激的东西。
见她越说越多,谢稚鱼赶紧动手将她推了进去:“好了好了,快睡吧。”
“晚安。”
她迅速进入卧室,关上房门。
PM:01:34
一阵冷风从未关紧的缝隙中吹来,南初这才感受到了夜晚的冷意。
已经这么晚了。
她抱着膝盖坐在窗旁,在地面上汇成了一个并不清晰的黑影,早已熄屏的手机还握在手中,滚烫、热烈。
不想放弃。
鱼鱼明明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就这样放弃,她一定会发疯。
不能威逼利诱,不能威胁恫吓,可除了会这些,她还会什么?
手机又叮叮咚咚响了起来,她看着上面显示的名字,完全没有接通的意思。
电话自动挂断,一条短信浮在屏幕最上方。
【Vic:南小姐,您还好吗?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您定夺。】
【Vic:文件.zip】
南初将手机扔向正前方,哐当一声,放在墙角的青花瓷瓶被打碎在地。
这是她曾经最爱的东西,是她愿意为之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换到的权力。
她站起身,走了过去,完全不在乎那些碎片透过软鞋底刺进她的脚心,脸上甚至还带着刚才面对着谢稚鱼告别时甜蜜的笑。
她点开文件,将目光沉沉投向手机屏幕。
“Vic,让绯金的老板过来聊聊。”不顾电话那头的沉默,南初继续说道:“还有……我要住回去。”
Vic从来不会对上司的话产生任何异议,她将吩咐的事记在笔记本上,问道:“还有谢小姐那边,有人托人过来问,要不要打发了?”
这算是那些人必要的流程,南家随便漏下一点东西都够那些人吃上很久,但一般人又讨好不到南初,那讨好疑似南初小情人的女人也是一种方式。
南初想了许久,终于开口:“不,不能打发,也不能答应。”
不想远离,也不能靠近。
她安排好一切,终于挂断电话,看着墙壁上朦朦胧胧的虚影喃喃自语:“……什么都不做,只*会越来越远。”
可要是不加收敛地去做……
翌日的天还是狂风大作,谢稚鱼拉开窗户,马路上没有什么车辆,反而是那些树杈被吹断在地。
小田一手提伞,另一只手提着鼓鼓囊囊的超市口袋从外面走了进来:“加固门窗的胶布,剪刀……你猜刚才我在超市遇见谁了?”
谢稚鱼正踩在凳子上,用螺丝刀拧紧这几天一直嘎吱作响的窗户,闻言说道:“多年不见的朋友?”
“是南小姐啊。”小田兴致勃勃地将胶带递了过去,“她被认出来了,还好大家只是围着她签完名就走了,南小姐真好看啊,我之前也只是远远的看过她几眼,就算戴着墨镜和口罩也能看出来的美貌,她说最近就住在……”
谢稚鱼见她说的越来越夸张,忍不住说:“小田,你不会是收了南小姐什么好处吧。”
“这个消息真的很刻意。”
小田犹犹豫豫地开口:“那倒没有,只是我想着你说不定想知道。”
谢稚鱼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反正知不知道我现在也知道了,现在可以来帮忙了么?”
第59章
……
“来了来了。”
小田干笑一声,知道自己不应该多嘴。
但她跟着谢稚鱼这么久,也能够隐约感觉到南小姐对她的影响。
既然有好感,为什么不试试呢?
她看向站在椅子上,正拿着螺丝刀认真修理的人。
“也不差什么吧……”
谢稚鱼低下头:“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小田连忙说道:“只是没想到你还会修理东西。”
谢稚鱼单手将螺丝刀扔进工具箱,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会的东西其实还挺多的。”
天际再次炸响雷鸣,玻璃窗户随之震动,刚才还算平缓的风在某一瞬间突然激烈了起来。
“据说是近十年来最大的海上台风,我还是第一次见!”小田趴在窗前,看着树杈被一瞬间压弯。
台风登陆,大部分人的工作都暂时停摆,虽然是天灾,但对处于安全地带的人们来说却也是少有的休息时光。
谢稚鱼默默看着,突然有感而发:“其实也不算很大。”
十几年前,她和南初见过更大的暴风雨。
只可惜她只记得南初因为颤抖而奋力纠缠在她身上的四肢,因为要忙着安慰她,反而忘记了害怕。
她拍拍手上的灰尘,将阳台的门反锁,任由呼啸的风声被关在门外:“晚上吃什么?”
“吃泡面?”小田有些不好意思,“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煮泡面了。”
谢稚鱼挽起袖口,露出自己因为坚持运动而若隐若现的手臂线条,流畅又紧致。
“如果只是简单的家常菜。”她笑道:“我还是会做的。”
常年温温柔柔却自带疏冷气质的人突然说着要亲自给你做饭,这种反差感……
小田默默捂住了下半张脸,眼睛亮晶晶的,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难怪你的那群粉丝说什么你是姬圈天菜,我都要爱上你了。”
谢稚鱼沉默了片刻:“你只是喜欢我会做饭吧?”
“哪有,”小田举起大拇指夸赞:“你长得好看,做事认真、勇往直前……”
***
嘀嗒、嘀嗒、嘀嗒。
南初伴随着细微的钟表声,有些生疏地将门窗锁紧并缠上胶布。
之前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去鱼鱼常去的超市等待许久,却只遇上了那个姓田的助理,其实想想也是,她自己平时也只会吩咐自己的下属做事,根本就没有时间做这种事。
所以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特意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最近这两天不是都住在鱼鱼的家中,也许会将她出现的事当作有趣的事分享呢?
滋啦一声,她这才发现,手中的胶带已经只剩下内里的空壳。
南初缓缓坐落在餐桌旁,她当然知道田助理只是助理,但是还是很嫉妒,嫉妒她能够在这种时候留在鱼鱼的身边。
而她,却只能坐在这里,孤独等待着暴风雨的结束。
住宅里很空,明明她绝大部分时间都会来这里,却依旧是冷冰冰的,书架上摆放的物品位置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曾经会在书架上磨爪的小猫变成了变成了一个再也不会回应的罐子。
窗外的风声更加凛冽,她突然站起身,从书架的最底层抽出了一本书籍,伴随着哗啦啦翻动的声音,一张薄薄的照片掉在地板上。
她想见又不敢见的人,正用一张英文报纸替她挡住从窗口肆虐的阳光。
她们两人都没有看镜头,只是笑着对视着。
接下来,她们会借着报纸的阻隔,在阴影处交换一个青涩的吻。
南初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跪坐在地面,用手轻柔抚摸着照片上的人。
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照片上,原来她一直想找的东西,就在自己最常去的地方。
她其实记得的,那时仅仅只是因为她抱怨了一句食堂的饭不好吃,鱼鱼就从很远很远的另一个校区赶过来,好像拥有着跨越时空的力量,奔向她的身边。
房间里其实全是她的痕迹。
进门就会触碰的挂件,闲暇时光经常翻看的书籍,倒挂在岛台上喝各种饮料的玻璃杯,淘了很久才找到的仅此一幅的画作。
南初轻轻捡起这张照片,将其放在胸口,冰冷的触感紧贴在温热的肌肤上,她站起身,窗外依旧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害怕爱,于是主动破坏爱,因为她的残缺不全而恐惧地推开另一半,于是洗脑自己为别的东西来放弃爱情,在天平中选择了其他。
之前的她永远也无法做到直白的冲向喜欢的人。
南初按住自己发疯跳动的心脏,她不应该现在去,也不应该现在出现在鱼鱼面前。
但是她真的,真的好想见她。
没有欲望,没有算计,只剩下那难言的思念和渴求。
她终于没忍住拨打了电话,在响过几声后,又只余下机械式的未接通女声。
“……”
【台风登陆后,多地出现树木倒状,道路积水等情况。有关部门正迅速展开……
谢稚鱼看着电视里的娱乐新闻,将炖煮好的鸡汤放在餐桌最中心。
门口响起门铃声。
谢稚鱼和小田对视一眼,完全想象不到谁会在这种时候跑过来按门铃。
小田将碗筷放在桌上,自告奋勇:“我去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凑近猫眼,一脸迷茫地打开门,脱口而出:“南小姐?你怎么——”
南初穿着一件麦色的羊绒大衣,长度及膝,下摆被粘上深色的雨水,穿着一双浅口的小羊皮单鞋,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完全不符合她形象的黑色袋子。
这一瞬间,小田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狗血淋头的剧情,但在接触到南小姐那冷漠的眼神后瞬间清醒。
谢稚鱼听见声响,走过来:“南初?这种时候跑过来,你是疯了么?”
现在可是在刮台风,之前独自一人跑上山就已经很不正常,现在又跑过来,她真的要重新评估一下南初的心理状况,免得某一天突然收到她把自己作死了的消息。
她的眉眼间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低声说着,口不择言:“要是想死,就不要死在来见我的路上。”
“千万别以为我会觉得愧疚。”
南初冷漠的眼神随之晃动,很快就在来人尖锐的语气中化为一汪清泉,她将怀中保护的完好无缺的袋子递了过去。
“是一些你可能会需要的东西,还有……”她从怀中拿出带有自己体温的照片,“我们的照片。”
“你没有接我的电话。”她丝毫没有在乎这里还有外人在场,完全是低声下气地说着,“我马上就走。”
谢稚鱼咬住唇瓣,没有接她递过来的东西。
照片。
那张照片有什么好给的,现在的两人都不再是之前的自己,特别是她,谁能从她现在的样子里看到当初谢稚鱼的模样么?
“……”
真像两个闹别扭的小孩,她想。
要是她们只是因为糖果分配不均而导致闹翻就好了,可偏偏是比失去那些还更可怕的。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南初将袋子放在门口等置物架上:“我先走了。”
小田从另一侧探出头:“南小姐她……”
“南初。”谢稚鱼喊了一句,南初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她漫无目的地抓握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跑上前轻轻抓住南初的腰带,在她惊喜的眼神中沉声说道:“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南初眨眨眼:“没有。”
谢稚鱼垂眼,没有对这个虚伪的女人再说些什么,她松开手转身:“走吧。”
南初的脑海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拒绝的念头,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跟在她背后踏进了房间内。
餐桌上摆放着的食物还冒着丝丝热气,小田正从厨房拿出新的碗筷摆在桌子上。
南初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第一次觉得就算多了一个人也很满足。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今晚只能睡沙发。”谢稚鱼平静开口。
正在默默喝汤,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田被呛到咳嗽了一声:“其实我可以睡沙发,就让南小姐住客房吧。”
她是完全不会在这种气氛下说什么,主卧的床看起来很大,为什么不一起睡这种话的。
而且虽然从汤姐那里听到了一些八卦,但完全没有想到,在感情中的主导者居然是稚鱼。
而南小姐之前看过来的眼神,真的给她一种发现自己的妻子在外出轨,却只能窝囊原谅的错觉。
小田为自己的这种幻想硬生生打了了寒颤。
“不用了。”南初擦了擦自己的唇角,“原本我就是不请自来,已经很打扰了,我睡沙发就好。”
她看向这位田助理,脸上笑容不变。
“还是不要吧,其实我很喜欢睡——”
小田还想再客套两句,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即将成为她上司的上司的南小姐睡沙发,但才刚刚开口,就被谢稚鱼打断:
“行了,那就这样。”
她能够让南初留下来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三人吃了一顿静默无言的晚餐,只有电视机的声音还在响。
片刻后,所有的灯光在电闪雷鸣间再一次熄灭。
“……怎么又停电了。”
咔嗒一声,谢稚鱼点燃蜡烛,摇晃的光影顺着燃起的火光往上。
她看着对面南初的脸,有些恍惚。
女人的羊驼大衣搭在椅子上,内里穿着一件高领打底衫,刚才一瞬间的黑暗似乎对她没什么影响,依旧垂着睫毛,轻抿着瓷勺中的清透见底的汤汁。
似乎感受到视线,她抬眼笑着,就连笑容也带着火光中柔和的暖意:“怎么了?”
谢稚鱼凝视着她,突然熄灭蜡烛认真问道:“……好喝吗?”
第60章
黑暗中只有女人轮廓的虚影,应急灯透过窗户门缝,照射进来,给桌沿椅子上镀上一层白色的微光。
“好喝啊,特别好喝!没想到稚鱼你还有这种做菜水平!”小田听见问话,极具热情地夸奖着,“南小姐,对吧?”
坐在那里的女人没有丝毫回应,小田也不感觉尴尬,毕竟在她眼里,南小姐原本就是一个矜贵高傲的女人。
谢稚鱼难得沉默,没有搭话。
要知道以她这种性格,除了南初外是绝对不会让自已认识的人说的话掉地上的。
可南初这幅模样,让她心中的郁气难以发泄,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有时候她觉得,南初比她想象得还要不在乎,她曾喜欢着的这个狡猾、冷酷,利己的女人,实际上根本不在乎自己。
窗外呼呼的风声更大,一时之间,客厅内十分安静。
谢稚鱼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自诩为很了解她,实际上却根本不了解她的心。
有些人甚至记不清楚自己三天前说过什么,而南初,在过去十年之后真的还是当年那幅模样吗?
她也只是在凭借着过往的记忆,来面对如今的南初。
不相信南初,因为南初欺骗过她。
谢稚鱼终于借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电光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女人在黑夜中静静望着她,眼中横亘着的是令人完全猜不透的复杂神色。
嘀——
头顶的灯光再次亮起,谢稚鱼被突然而起地亮光刺得眯起眼睛,生理性泪水流出模糊了双眼。
南初倾身而过,用泛着凉意的手掌挡住了刺眼的光线,明明自己也不好受,却还是用清泠泠的嗓音说道:“先不要睁开眼睛,慢慢来。”
谢稚鱼透过指缝,看见了她有些忐忑的眼神。
“……知道了。”
或许还是了解彼此的,她们的性格其实有重合的那一个部分,那就是特别擅长于自欺欺人。
眼前的女人是这样,她自己也是这样。
谢稚鱼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的脉搏轻柔跳动着:“谢谢你。”
她知道,此刻的南初一定爱她,但不是全部的她爱她,也许以后还会继续爱她,但生命的长度会刺痛自己,提醒曾经的她。
——彼此之间有过并不能斡旋的地方。
有时候谢稚鱼也想过,要不然就这样算了。
可她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南初曾经毫不犹豫背叛的模样,还有她说过的话。
她将南初的手松开,脸上的神情趋于平静:“已经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谢稚鱼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无法释然。
“……嗯。”
又是一盆冷水浇下,一定是因为之前冒雨赶来的缘故,南初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本就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每当她觉得,自己与鱼鱼的距离拉近半寸,她接下来的态度就会提醒自己,那都是她因为太渴望而产生的错觉。
被触碰过的手腕上还残留着她手指的温度,南初拉下袖口,掩饰一般地说道:“你做的菜还是和之前一样好吃。”
桌上的食物随着冰冷的空气而变成残羹剩饭,油脂凝结在碗的边缘,软塌塌油汪汪的,令人作呕。
不知道是为她这句话,还是为她的讨好与迎合。
为什么不早些说出这种话,一定要在这里,在已经物是人非的时候,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呢?
谢稚鱼站起身:“我去洗碗。”
“我来帮忙。”南初和小田同时说道。
南小姐会洗碗?
小田在心里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一定是汤姐总说她作为助理要好好工作,才导致她不过脑子,什么活都抢着干。
不管稚鱼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都没有权力发表意见。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沉默。
“好困啊。”她浮夸地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嘈杂刺耳的声响,“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房间的门咔嗒一声关上,客厅内又只剩下了她们彼此。
谢稚鱼挽起黑发,用手腕上的皮筋在脑后扎好,露出精致小巧的五官。
她纯黑色的眸子只是扫了南初一眼,很快就端起碗筷走向厨房。
南初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跟上去,她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衣摆有些褶皱,头发也有些乱,她总怀疑自己的外表不够完美。
她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年轻了。
或许乱的不是外表,而是她自己的心。
自卑、自厌,又清高,组成了她这样一个复杂又喜怒无常的人。
“你站在门口挡路做什么。”谢稚鱼一边用毛巾吸干手指上的水分,一边说道:“只有夏季的被褥,有些薄,客厅的空调我会开高一点,要是实在是冷……”
她皱起眉头,想不到还有什么解决方法。
南初现在毕竟还在生病,她都想着要不然把主卧让给她算了,但以她得寸进尺的性格,保不齐会说一些让她为难的话。
“……”
南初停下动作,这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厨房的门口。
鱼鱼站在门口,唇瓣一开一合说着什么,但她完全没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只是想着,一定很好亲吻。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额头。
是在梦境中经常有的触感,爱人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只有在那一刻,她才觉得幸福。
耳边突然很安静,只有鱼鱼说的话传进耳朵里,她说——
“为什么要这样。”
白色的灯光异常耀眼,南初上前几步,鼻尖闻到了柠檬味道的芳香:“一直以来,我都很好。”
她催眠自己将那些全都忘记。
“可你再次来到我的身边。”
那些随着风雨飘落的枯枝败叶再一次钻进她的梦境,令她每时每刻窒息而死。
南初贪婪地控诉,又病态地盯着她:“我——”
多想避开那突如其来的欢喜悲鸣,或者将你存放进坚固的盒子中好好保存,只让我一个人欣赏把玩。
可这种肮脏的心思又该如何说得出口。
她或许是真的疯了,在谢稚鱼死的那一刻,在她夜深人静时幻想相守一生的时刻,在她试图逼迫自己完完整整遗忘的时候。
你出现了。
你像多年前那样,带着山野的风出现,绽放出春天的花。
南初的眼尾通红,泪珠悬在睫毛下方要落不落:“我多怕这只是一场空欢喜。”
其实她再也没办法拥抱自己曾经的爱人了。
她攥着那场幻梦,清楚的沉沦在灯红酒绿的城市中央,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些窗外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今日的花不再是十年前的花,眼前的人也不是。
谢稚鱼觉得自己也许应该拥抱她,像她经常做的那样。
她抬起手,看见了手腕上无法去除的伤疤。
“我去帮你找被罩。”她绕过南初,快步走向卧室。
南初跟了过来,低着头看着她在衣柜里弯腰翻找着。
卧室里很干净,床头柜上摆着一束薰衣草的干花,远远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配套的条纹睡衣随意摆放在床上。
她看了背对着她的鱼鱼一眼,忍不住半跪下来将脸贴在睡衣上轻嗅,浅淡的说不出是什么的熟悉香气沁入她的鼻尖,令她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安宁。
是她一直想找到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甚至产生了一种想用舌尖仔细品尝的冲动。
“南初,这件衬衣我没穿过,你就穿这件……”谢稚鱼回过头,发觉她就那样靠在床角睡着了。
南初闭着眼睛时,那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就消散了很多,也许是因为之前伤心过,所以就算睡着了也依旧皱着眉头,蜷缩着身体,削葱般的手指紧紧抓着睡衣的袖口。
她黑色的长发与地面平行,包裹着她大半的身体,莹白的脚踝纤细,骨节微微凸起,没有一丝赘肉。
明明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睡觉时却还是喜欢蜷成一团。
那时谢稚鱼还在网上查过,一般喜欢蜷着睡的人或许是因为缺乏安全感,而这个姿势能给人带来如在母体般的舒适度。
谢稚鱼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她的睡颜,轻声喊道:“南初,别睡在这里,快点起来。”
南初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捂住了耳朵,一副绝不配合的模样。
谢稚鱼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她无奈地弯腰将南初抱起,放在床上。
轻飘飘的,就像是拾起一根被人遗落的羽毛。
房间内的灯光被她关闭,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台灯,然后伸手扯了扯南初攥得紧紧的睡衣袖口,完全没扯动。
“……”她是不会给南初换衣服的,不舒服就不舒服吧,谁让她非要大晚上跑过来。
谢稚鱼用力戳了戳她的脸,入手绵软粘人。
女人从喉咙里溢出几丝轻哼,在扭动了几下后偏过头咬住她的指腹磨了磨。
谢稚鱼瞬间抽回手,看着手指上湿漉漉的水光,怀疑地看向闭着眼熟睡的女人,将脸凑了过去,纤细的睫毛颤动着扫过南初的脸,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得起身,关上卧室门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她带着洗澡过后蒸腾的水汽又走了进来,将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被褥和枕头全部扔在床中央仔细摆好,蹙眉。
沙发上被这个女人倒了些水,要不是她突然睡着了,一定会半夜来敲门搞偷袭。
而且这个世界上哪有主人家还要可怜巴巴睡沙发的道理。
睡在床上的南初已经换了一个姿势,惨白的脸上终于带了些血色。
算了,谢稚鱼叹了一声。
从另一侧钻进被子里,拍了拍由她自己认真搭好的楚河汉界,她和南初真要算起来,两辈子都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也说不上谁比较吃亏。
她平静说服自己,很快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