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获的系统 替嫁11(……

    千秋节。

    帝都夜空上方争相绽放烟花, 大街小巷挂满形状各异、栩栩如生的灯笼。打铁花飞扬洒落漫天的星火,异国乐团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眼花缭乱的盛景,人声鼎沸, 热闹非凡。熙熙攘攘人群眼神不约而同落在虹桥之上, 一位红衣青年白皙俊雅,长身玉立,贵气出尘犹如画中的仙人。

    人们心神摇曳, 纷纷猜测他为何独自一人?清冷贵公子如无暇美玉,眼映桥下漂流而过五颜六色的花灯,殊不知他比一汪星河还夺目。

    窈窕淑女久久徘徊在他身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转身搭话, 一个修长影子霸道挡住俊公子的脸。

    “卿卿,好巧啊。”慵懒嗓音愉快响起, 年轻蓝袍男子背靠栏杆落拓不羁, 歪头笑看伊元默。

    定睛一看,煞神红眸妖异深邃, 气势邪魅迫人。他往那儿随意一站, 顿时空气冻结,地狱深渊降临,吸走所有光辉和声音。

    游人远远汇聚来凑热闹,又见鬼似的闻风而逃。

    没, 没看错吧。

    红眼…怪物?

    暴君!快逃啊啊啊——

    红木桥上中空般缺出一.大块地,伊元默收回目光, 无奈暴君演都不演一下:【别叫卿卿。】

    “那叫什么?”封伋明知故问,恶趣味拉长声音,“卿卿娘子~”

    …暴君难道想看他害羞?伊元默注视远方华丽精致的五层灯笼,冷若冰霜:【陛下答应了, 我一个人自由出宫。】

    “是啊,”封伋俊朗帅气,厚颜无.耻,“这不缘分吗?孤上街游玩,正正好遇见你。”

    伊元默拒绝搭理,暴君太粘人了。一.夜之间脾气转好,封伋不怒反笑,一盏莲花灯送到伊元默手中,“卿卿在等谁?”

    火龙烟花绚烂光彩,流动映照伊元默如画眉眼,格外好看迷人。暴君暗想自己病的不轻,每次和皇后呆在一起心乱如麻。他管不住肆意说话的嘴,盼着亲近又害怕惹人生厌。

    封伋努力不露出丑恶的疑心病,下一秒笑嘻嘻试探,“你可应允了,不去见那个人。对吧?”

    这时候,暴君天真的可爱。伊元默不主动见,不代表宿主不会找上门。如同封伋表面上放他孤身出宫,市井随处可见面孔熟悉的商人、行人,百戏者。

    回绝举办生辰盛宴,不去城楼上接受百姓朝拜谢恩。宫门前,依旧一眼看不到头的珍宝书画,稀奇动物。

    大颐群臣不得不认命,暴君对美人皇后着了魔,谁也看不入眼。

    小两口闹得气汹汹,床头打架,床尾和。意图动摇后位的官员付出惨重代价,成了前车之鉴。剩下的贪官污吏下定决心讨好宠后,奢华铺张大操大办一场。

    官员们阿谀奉承,的确换来了封伋龙颜大悦。暴君大手一挥,当众宣布国库空虚,赏赐那些大贪官买单挥霍的节日花费。

    美滋滋准备接受免死金牌的大官傻了眼:哈??!

    要钱,还是要命?没得选。

    果然皇帝是没人性的怪物。贪官们恨得要死,只得打碎牙哭着往肚子里咽。

    千秋节大赦天下十日,百姓全家老小同游花灯坊,无偿品味天下美食。年长者获得堪比干一年活的赏银,孩童们无忧无虑玩耍。

    伊元默倚在桥上护栏,世界气韵朦胧不清。接下来无穷的黑夜,还是夜尽天明?

    小说里大颐暴政,奸佞横行,天灾不断,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剧情偏离,系统汲取庞大的能量快到极限,古怪又不坏。

    封伋自我意识强势而疯狂,难以催眠控制。民间不知朝廷波诡云谲,大颐枉死的人数不如原文中多。最受苦的只有满朝文武,日夜饱受精神折磨。

    封伋对捉弄皇后的兴趣始终不减,人们说君王之爱,盛宠不衰。而暴君眼中没有柔情蜜意,唯有高涨的胜负欲。他兴致勃勃挑战伊元默忍耐度,更渴望痛快打一架。

    伊元默改变不了过程,一定把握住结局。皇后死后,封伋不懂伤心为何物,注意力自然会转移到别处。

    “封公子,”伊元默接过烛火跳动的花灯,俊逸五官英气逼人,“今夜,当一回普通人。如何?”

    普通人…

    “这是何意?”封伋从小异于常人,困惑芸芸众生有什么好?

    眼看着皇后优雅沿着台阶而下,封伋正欲追上,迎面而来均是惊疑不定的目光。他红眼恼怒,看到哪儿都引起一阵后退骚乱。

    “少见多怪。”无所顾忌的暴君忍住杀意,没对胆小的路人发作。大喜之日,不能扫了皇后的兴。他从街边小摊扯过一条白色飘带,蒙住赤红的双眸扬长而去。

    哎,你?小贩还没出声,摊位上悄无声息出现一小颗金子。“不用找了。”灰衣侍卫留下四个字,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封伋目力非凡,飘带蒙眼,他在嬉闹的人群穿梭健步如飞。无一位暗卫敢吭声,陛下这样看起来也不普通啊。好在,没人认出恶名远扬的暴君。

    人头攒动,目光锁定悠闲观赏的红衣青年,封伋含笑放慢脚步。顺着伊元默视线,他看见一家三口吃馄饨。热腾腾一小碗香气四溢,小孩笑容可爱不知愁。

    离桌时,年轻夫妇两边牵起孩童的小手,好似珍宝放不开一刻。前方,杂耍艺人精彩的表演引起阵阵惊呼。父亲利落抱起小孩架在脖子上,拉着妻子一同笑看皇城繁华。

    封氏皇族互相背叛、残害,永远体会不到寻常百姓家的简单欢喜。封伋一出世克死娘亲,父皇怕极了又杀不死他。

    诅咒是一缘由,他也不愿皇后受生子之苦。若有自己孩儿,皇后会这般幸福喜悦,温柔以待么?

    思索间封伋猛地抬头,原地没了伊元默身影。上次一时疏忽,仍心有余悸。暴君脚下一空,四肢发凉:“皇后——”

    “卿卿…”话到嘴边,他想起从未喊过皇后的名字。

    凌酩远在边关如同流放,给皇后的信皆无回音。他开始不着调一句句瞎写,仿若朝暴君明晃晃炫耀:“尊贵陛下还蒙在鼓里吧。我们不分彼此,同来同归。”

    “皇后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这世间唯有我知道。”

    “真实来历,姓名,随时离陛下而去,天涯海角找不到…”

    凌五小姐养在深闺,只言片语有迹可循。封伋早已察觉皇后有所隐瞒,莫名介意凌酩的疯言疯语。从前无所谓,后来傲气不肯承认。没去严刑拷打凌酩,而是等待皇后主动开口。

    心底暗自较着劲,封伋千方百计哄皇后一笑,又控制不住因凌酩露出原形。他忘了强取豪夺来的皇后,一旦脱离凤位,没有挽留的理由。封伋向人群中大声呼唤,不知唤两字、还是三个字?

    银铃顺风而响,大鱼灯追逐。封伋耳边嗡鸣,眼前恍惚发黑,寸步难进。他粗暴拨开人海,关心则乱,“皇后在哪?快找!”

    侍卫不明所以,再三指向街尾灯火稀疏一角。熟悉侧脸缓缓映入眼底,封伋狂跳的心脏才回落,胸口震得太响钝痛发麻。

    巷口幽静,挂起一道幌子挥毫泼墨“神眼”两个大字。桌后一白胡子老头闭目养神,正襟危坐。

    伊元默停在摊位前,音质空灵:【公孙先生,为何在此处?】

    公孙耀半妖之后,能通鬼神,神机妙算。他与封伋母亲师出同门,两次泄露天机,年不过三十白发苍苍。

    怜悯苍生受苦,公孙耀离开师门,辅佐未来的新王姜威忠。他算出新朝二世传位姜氏之子一统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唯一阻碍是盘踞在大颐皇朝上方的恶龙封伋。公孙耀决意最后一次逆天改命,咒杀不死之身的暴君。

    反叛大军攻陷大颐皇宫之时,公孙耀第一次踏足帝都。此刻,他不去找养精蓄锐的姜威忠,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点。

    陌生人直白疑问,公孙先生摸摸白胡子,近灰色的眸子散发睿智的光芒:“公子在此,老夫亦同因。”

    伊元默不信,直觉神算子企图坏他的任务。

    “神眼。”蓝衣男子大摇大摆路过摊边,双手叉腰,“算卦的?”

    “凡人身前身后事,逃不过老夫法眼。”公孙先生表情神秘,勾起人的好奇心,“相逢即是有缘,老夫送二位一卦。”

    “行。”封伋潇洒坐下,抬头笑问,“卿卿,要算什么?”

    【走吧。】伊元默拉上暴君,男子回握得很紧,掌心发凉,指尖微抖。仔细一看,封伋面色苍白,笑容勉强。

    “且慢,”公孙先生闭上双眼,在摊位写下四个大字,“不得善终。”

    “老头,来点新鲜的,这话我听腻了。”封伋意料之中,多少人用最恶毒的话当面诅咒,当然他们下场更惨。

    “是这位红衣公子,生辰喜乐,盛世风华。”公孙先生其貌不扬的面庞变得神性慈悲,张口预言未来,“然世外白玉美而易碎,小心三日内有血光之灾。”

    伊元默心知肚明,面无波澜:【哦。】天道驱逐外来者,系统无声回应:不要插手,我自会离开。

    “放屁!”封伋大怒,街头骗子变着法耸人听闻,吓得冤大头乖乖掏钱。他厌恶又蠢又坏的骗局,更恨危言耸听落在皇后耳边。

    暴君扯着白发老头领子,笑里藏刀:“神眼厉害是吧,可看到你在大颐没有容身之处?今夜我掀了你的摊子,扒掉你的皮。”

    公孙先生扬起面庞,道破大颐年轻君王满目疮痍的灵魂:“黑线缠绕红眼巨龙,血肉残破,白骨狰狞。”

    他一手贴上暴君的额头,悲悯叹息,“再不解除大妖诅咒,暴君将害死至亲至爱之人!”

    雷电霹雳降下,封伋身体剧烈一震,不由得放开老先生。他紧抿唇线发颤,杀意惊人:“…你找死。”

    “老夫有一解法,生死一线之间凶险。信与不信,陛下自行决断。”公孙先生不紧不慢起身,娴熟收起幌子,“可怜这位年轻公子时日无多。”

    一剑光劈开摊位,木屑横飞,人群轰然散开又好奇靠近。

    “孤让你走了?”触到暴君逆鳞,他笑声瘆人,搂住伊元默肩头,“连卿卿是名女子都没看出,可见老眼昏花、招摇撞骗之徒。来人抓起来,带回去问罪!”

    “老夫从未看错,陷入情网的人蒙了心智。”公孙先生淡笑,不做反抗。神算子碰上暴君,一头栽进天牢。

    【陛下想杀他?】公孙先生自投罗网,伊元默看他胆子真大。暴君对破除诅咒毫无兴趣,砍掉不少江湖骗子。神算子到底是何用意?至少不能妨碍他脱离世界。

    封伋下颌线绷直锋利,白色飘带尾巴在墨发后飞动,无坚不摧身躯好似一碰就碎。

    【陛下…】伊元默解下暴君脸上飘带,封伋赤眼弯弯,黯淡无神,唯我独尊的皇帝摇摇欲坠。从方才就不太对劲,伊元默摆一摆手,【气坏了?】

    封伋垂下眼皮,小心翼翼牵住他的手腕:“你也觉得我的红瞳吓人?”

    不合时机问题,暴君竟然在意起他的眼光。伊元默以为封伋受到巨大打击,指尖触碰青年眼角,一点点心软,【看久了,挺眉清目秀。】

    暴君红了,薄薄的面皮。

    ……

    深夜回到宫殿,书库整齐摆放来自各国的绝版书籍,墨香静心。伊元默习惯收集世界信息,阅读缓慢而有趣。

    【多谢,陛下用心了。】

    第一次送礼成功投其所好。封伋一愣笑颜绽放,勾住伊元默丝滑的发尾细细把.玩:“孤无恶不作,手染血腥,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皇后行善积德,必会长命百岁,回到天上当仙子。”

    暴君笨拙的安慰,淡淡温柔悲伤。

    第102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获的系统 替嫁12(……

    宏伟皇城不眠之夜, 四处火树银花,和煦的晚风吹拂宫灯。

    伊元默沐浴后面庞端正动人,披散长发如绸缎润泽。腰际一缕墨色飘动, 缠绕上暴君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封伋风神俊朗, 杀伤力强大的指间轻柔拨动。他慵懒垂眸,轻语安慰并不看伊元默,有种驯服猛兽的错觉。

    【仙子…】伊元默讶异回头, 一本正经反问,【陛下眼中,我是这样?】

    光听那两个字,倒像年轻君王被迷得神魂颠倒。柔软发尾滑过封伋手掌, 落在心头一片细细痒意。

    清冷淡香扑鼻,暴君耳根燥热, 抬手挡住伊元默清澈的视线。他满肚子邪恶坏话, 话到嘴边先蹦出两句,“哼, 你的脸很漂亮又如何?只对孤刻薄无情, 离高雅脱俗还差得远呢。”

    言下之意皇后想当迷人仙子,务必一视同仁,对卿卿夫君大大的好。

    【无妨,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暴君的抱怨毫无威力, 甚至有点想笑。伊元默淡然颔首,拒绝给他好脸色, 【完美无缺是圣人,我只想做普通人。】

    激将法遗憾败北,在皇后面前不够看的。封伋不甘放下手,眼神闪烁, “那江湖骗子算的卦不准,孤的至亲早已死绝,更无挚爱之人,他吓唬谁呢?”

    封伋是大妖诅咒最后的产物,集聚王朝千百年怨念,命中注定孤独而疯狂。他无心无爱活着,感受不到失去的痛苦。伊元默扮演小说里皇后,朝夕相对带来小小的变数。封伋的喜怒出自真心,还是如同系统在模仿人类?

    伊元默不乘坐人力托举的龙舆,闲庭漫步回寝殿:【无论卦象如何,老先生罪不致死,陛下留他一命吧。】

    贵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爱享受奢华,思想眼界与等级分明的王朝格格不入。封伋痴迷伊元默与众不同,又怕“她”因此受到伤害。恶龙唯有将金闪闪的财宝完全守护,心情才愉悦宁静。

    “孤听你的,杀人前三思。”封伋大步追在伊元默身后,一副积极求表扬的姿态。他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贪心,希望怀中“宝物”对自己另眼相看,“向当朝皇后出言不逊,按律处罚不为过。孤做的好不好?”

    隐士家族的算命大师?哼,浪得虚名。公孙耀没有痛哭流涕认错,偿还祸从口出的代价,别想竖着出天牢。

    伊元默雅致的裙角摆动,明亮月辉如水波光潋滟。封伋无意看上一眼,怒气全消,他心神全在前方颀长背影。

    女装艳丽无双,男装风度翩翩。皇后怎么长的?后脑勺也生的好看。

    伊元默无声转身,跑神的暴君一下撞了满怀。他双手扶住封伋窄腰,往上一托减缓冲势。

    大庭广众下帝后亲密相拥,暗纹金线的袖子流畅扬起,压皱彼此宽大的锦袍。时间仿若静止,随行宫女咬唇低下头。

    封伋发懵瞪大红眸,犹如身体悬空定住的大猫。四目相对,伊元默薄唇靠得极近,湿润气息拂过暴君脖颈,敏.感的皮肤发热颤.栗。

    暴君心脏快停止跳动,凶巴巴炸毛:“皇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天子小孩一样抱起!

    伊元默没事人般松手,拍封伋的发顶顺顺毛:【我正要说,陛下控制住杀意很好。】

    许是轻抚太温柔,皇后夸奖的眼神尤为醉人。张牙舞爪的暴君像泄了气的球,后颈一点点加深嫣红。

    湖边杨柳摇曳,细碎摩擦响声如某人乱跳的心脉。封伋郁闷无措,皇后喝了十全大补汤?一.夜之间微妙身高差,偏偏比他高一点点,单手摸龙头无比自然。

    封伋心想明日起勤加练武,吩咐太医院和御膳房研究研究增高妙方。否则在外低皇后一头,还被当众抱起,大颐皇帝颜面何存啊!

    “没有下回,这次孤不治你的罪。”封伋自认,从古自今没有比他更宽宏大量的明君。

    如果大颐群臣听见他自信的心声,恐怕会抱头痛哭,怀疑人生。

    暴君脑海闪过伊元默举起他的糗样,呼吸紊乱。他灿烂笑容令人头皮发麻,朗声找回场子,“多亏皇后生辰没过,孤的心情好,不然老头子的卦灵验了。”

    【人固有一死,准与不准皆由天定,我坦然接受。】此前林林总总,伊元默视而不见。今夜神算子一句话,暴君动了杀心。

    他用封伋的思维方式,提前打好预防针,【哪日我大限将至,陛下不必烦忧,当作世上少了一位弱者。】

    暴君脸上的笑意冻结,夜风萧瑟,雾蒙蒙遮住圆月。他拉住伊元默的手腕,目光灼灼:“孤开玩笑的,你从来不弱。”

    皇后生性淡然,怜悯弱小生命,自身处境不喜不悲,仿佛心底对万物毫无留恋。封伋有时候产生荒诞的想法:“她”无惧无畏挑衅自己,是否一心求死?

    “孤绝对不会如皇后的愿。”暴君胸膛起伏,咬牙切齿,“拳打皇帝夫君的女子,你是头一个!”

    【有这回事?陛下受苦良多啊。】伊元默心中莞尔,当作不知封伋没打过瘾,总想试探他的身手。

    “你还敢不认?”封伋恼羞成怒。

    【不敢不认,怪我以为陛下享受。】伊元默顺着暴君的话,格外贴心,【少了一个胆大包天的皇后,您应该开心才对。】

    堂堂暴君怎么会喜欢挨揍呢?说出去,笑掉天下人大牙。封伋却心心念念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缠斗在生死之间的发疯刺激。他衷心承认匹敌的强劲对手,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位。

    皇后诚心作对,不肯让封伋重温如梦的兴奋感。现在又用无所谓生死的表情,撩拨他的心躁动不安:“若想激怒孤,恭喜皇后成功了。”

    伊元默感到一阵刺骨冷意,天子怒气引得深宫的恶鬼猖狂激动。

    玄色斗篷不由分说盖在伊元默头上,温暖清冽的气息将他笼罩。暴君双臂有力抱起了他,恶狠狠的口气,“是啊,没有你整日忤逆,孤少生多少气?”

    顶着骤冷的寒风,封伋轻功飞快,将所有侍卫甩在身后。

    视野昏暗,伊元默被迫勾住暴君脖颈,耳畔青年规律的心跳声。在宫殿高高屋檐上方如影穿梭,一路安静的伊元默轻飘飘出声:【陛下癖好有点…古怪。】

    冬日琉璃瓦湿滑,封伋脚下趔趄差点踩空。他牢牢抱紧伊元默,稳住身形心惊肉跳:“古怪是何意?”

    斗篷滑落一角,露.出伊元默如画眉眼:【开心抱,生气也抱。】防备心极强的年轻帝王对肢体接触上了瘾。他不像最初设定的纤瘦,封伋公主抱得那么娴熟。每次裹得伊元默严严实实就跑,好像两人去做见不得人的事。

    侍卫总管说,帝后之间的小情.趣,他们这些单身汉不懂得羡慕。

    【下回,陛下事先说明,我能配合。】伊元默表面上通情达理,实际上好几次忍住没打飞偷袭的暴君。

    封伋面颊火热,蹭着伊元默微凉的额头,弯起红眸快溢出水,“什么都可以?”

    青年胸腔加快响的敲击耳膜,伊元默嗅出一丝危险气息:…我的话有歧义么?

    想歪了的暴君顿时脚下生风,闪电回到寝宫。屋内温暖如春,洒满昏黄的烛光。绮丽外袍从伊元默腰间丝滑解开,他躺上了柔软的龙榻。封伋垂下如瀑发丝和他的交织在一起,英俊男子气势汹汹,笑眼冒火。

    伊元默微弯起腿,伸手抵住暴君胸膛。他做不出羞愤的神态,一本正经:【陛下,现在不行。】

    封伋调笑拉住伊元默的手,贴上自己心口,“皇后知道,孤要做什么?”

    封伋埋怨过,皇后眼里没有夫君。伊元默冤枉得很,坦白了也不会信。系统扫描亿万分之一秒,封伋身体情况一清二楚。指尖下青年血流加速,呼吸微快,体温升高莫名亢奋。放在自然界,类似动物的发.情期。

    暴君生性野蛮,血气方刚,随心所欲。愤怒催使情.欲冲昏头脑,他可能做出任何事。年轻男子的重量、热度无声无息传递到伊元默身上,强烈的野性气息不可忽略。倘若封伋硬来,系统打晕他,编织一个春天的梦再简单不过。

    伊元默没理由给自己找麻烦。可哪怕是想象,莫名不想丧失主导权。大约装人久了,系统生出恶劣的私心。伊元默一使劲,翻身到封伋上方:【陛下想要,我不一定想给。】

    局势逆转,唤醒了封伋被皇后强行压在身下的记忆。只不过上次他们在地毯大打出手,今夜翻滚在共枕无数次的龙榻。

    原本假做兴起的暴君,年轻身体真冒出了一簇簇火气。他目光落在伊元默衣襟下冷白如玉的皮肤,不敢肖想触感如何光滑细腻。

    军队里士兵们酒后谈论下.流难以入耳,封伋向来不屑去听。自家的皇后矜持冷淡,极少像此刻勾起火热又隐秘的绮.念。封伋耳廓噌的一下通红,偏过了头哑声笑:“孤在想,你恨到恨不得杀了孤,能否多贪恋生存一些?”

    所有虚张声势掩去,暴君看透伊元默没有求生意志,竟想用极端的方法刺激他。

    不愧是疯子。

    【恰恰相反,陛下只会更想杀我。】

    男子之身居凤位四年,欺君之罪足以震惊全国。暴君最容不下欺瞒和背叛,将伊元默千刀万剐,诛九族都不够的。

    “孤才不会!”封伋不解又生气,拉住他手指咬了一下。让伊元默小小吃痛,记住他说错了话,不该胡乱诬赖。

    伊元默矫正咬主人手的猫崽一样,手指往暴君嗓子眼一伸一出:【将来之事,谁也说不准。】

    “咳咳,你都没有努力过。”封伋呛的眼角含泪,他干大小坏事,皇后从不惯着。福灵心至,暴君牵住伊元默的手腕,轻轻呼一点痕迹都没有的指尖。

    他眸光含笑,异想天开:“不然,皇后喜欢孤也行。”

    第103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获的系统 替嫁13(……

    回宫之前, 坊间戏台子上男女咿咿呀呀唱一出折子戏。

    清贫书生与千金小姐两情相悦,遭到高门大户阻挠。小姐身不由己嫁与他人,书生断了一条腿, 前途尽毁, 几次寻死失败。小姐于心不忍暗中接济书生,高官丈夫冷落,娘家鄙夷。

    书生不知内情, 痛定思痛,重燃求生的念头。他历经千难万阻当上朝廷御史,陷害夺妻之恨的大臣。书生不折手段在官场步步高升、权倾朝野,他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小姐。

    弥补多年遗憾, 书生神清气爽,眼里人世万物更美了三分。忠良百姓骂断腿大奸臣不得好死, 书生只盼活得长长久久, 同小姐恩爱一生。

    封伋想法简单粗暴,他要是那位书生, 早杀光欺负小姐的人。恋慕之情如灵丹妙药, 让人渴望尘间美好。一国皇后不可有二心,唯有倾慕他这位夫君啦。

    宫殿长廊悬挂玉帘叮当脆响,桌上香炉燃起淡雅白烟。丝绸帷幔轻盈飘动,龙床上两人交叠的身影若隐若现, 令人浮想联翩。

    【我…】话题转的太快,犹如幻听。伊元默跨坐在暴君身上, 怀疑目光在彼此间流转,【喜欢陛下?】

    他随口一说,封伋高高翘起嘴角,用力点头比本人更激动。暴君胸腔柔软膨胀, 溢满美美的甜味,想一口将皇后含到嘴里。玄衣青年红眸亮的惊人,小心摩挲伊元默的指尖:“孤只有你一个妻,皇后还想青睐旁人?”

    啧,不管谁,都得死。

    君临天下,为所欲为。封伋惯以剑杀人,红眸睥睨世人的恐惧,难得动用嘴皮子自卖自夸,“大颐之主,至高无上,皇朝荣华富贵皆归孤所有。孤的,也是皇后的。”

    原来,封伋认真的。伊元默沉吟片刻,利落从暴君身上下来。他默默躺在枕边,后背散发无欲无求的气息。

    封伋挑眉,一整个大震惊,皇后从来不背对着他睡!

    “困了?”他手指轻轻拨弄伊元默肩头,对方不动如山。暴君后知后觉,受到天大的羞辱,“皇后,装睡没这么快吧!”

    喜欢他有多恐怖?居然嫌弃到这个地步。

    一团子怒火荼毒心口,烧的封伋头顶冒烟。暴君强势搂过伊元默的腰,捧住那张可恶的漂亮脸庞:“不准睡,看着孤!你死也不肯心悦孤?”

    暴君大发雷霆,怒气快掀翻皇宫的屋顶。不断绝了他的念头,今夜无法消停。伊元默睁开眼,面无表情:【陛下,谁会爱上杀父仇人?】

    封伋浑身一震,猛地被打到鼻子的大狗子般无措受伤。他呼吸冰凉,声音放得很轻:“你说了…不怨。”

    细听之下,还有些委屈。

    【此生无恨,也无爱。】

    枕边人好似陌生人,暴君无法接受伊元默温柔又残忍。他咬紧牙关,微弱的希冀:“怎么做,你才会待孤同旁人?”

    【陛下不懂么,谁都一样。】“皇后”凌氏,还是系统这里,无法向任何人倾注感情。

    万箭扎进封伋心口,轻轻触碰血流不止,剧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可置信,那么多人喜爱的皇后,年纪轻轻已万念俱灰。封伋像落败的猛兽无力松手,嗓音沙哑,“倒宁愿,你讨厌孤。”

    曾经肆意除掉绊脚石,成片的罪人魂断午门,暴君没在乎过其中有皇后的爹。难道,他做错了?

    不可一世的封伋俊脸发白,再无精力闹腾喜不喜欢。他默默下了床,如大雨淋湿的小狗,失魂落魄踏出殿门。

    伊元默轻叹了口气,不习惯暴君沮丧的样子。

    ……

    河畔灯火通明,酒坊人们推杯换盏,醉生梦死。

    戏说森林野兽之王凶猛庞大,邪恶嗜血,发疯残害全族。他打遍天下无人能敌,独呵护一朵小白花。

    无名小花美而近妖,生长荒漠的悬崖之上。清晨第一缕光辉朦胧亮起,猛兽踩在峭壁凸出一小块岩石。下方深不见底,隐约可见散落失足摔死的动物残骸。

    猛兽奉上最清甜的露水,一下拍碎巨石的胖大掌小心翼翼浇花,唯恐碰坏柔软的花瓣、娇嫩细茎。他一口咬碎猎物脑袋的大嘴老老实实合着,鼻子着迷轻嗅小花特别的香气。

    猛兽心胸狭窄,敏.感古怪。稍有动静,他疯狂扫荡小花周围,拔干净抢夺土壤营养的草木。夜里猛兽睡在陡崖边,毛茸茸长尾巴朝下圈住小花不受严寒、狂风、暴雨、烈日的侵袭。

    丛林枝头乌鸦哑哑的叫声凄凉:诅咒而生的怪物肆虐人间,千年前的大妖化作小花降伏这个凶兽……

    河面水光潋滟,中央一艘画舫低调漂浮。大船外表普通,内部装饰奢华。暴君不准回帝都的“叁将军”一身便装,枯坐在窗边饮酒。

    密信约定等到天明,日思夜盼的身影不知是否会来?凌酩调整姿势最潇洒的一面,幽幽眼神始终望向皇宫。

    暗卫说陛下携皇后回了宫,二人举止亲密。帝后恩爱的事迹,凌酩听到麻木。亲眼所见之前,他不会相信伊元默区别对待暴君。

    一阵清风飘过,凌酩顿住拿酒杯的手,沉静回头:“系统大人,你终于肯见我了。”

    木门边,伊元默一袭白衣,摘下帷帽容色昳丽,侵略性的冷峻漂亮:【许久未见,宿主成长许多。】

    近五年在边境摸爬滚打,凌酩改头换面,自信张扬,和当初怕鬼的胆小宿主判若两人。他五官立体俊朗,小麦色皮肤健康活力,身形拔高魁梧健壮,英姿勃发的将军之风。

    “伊元默大人才是,我几乎不敢认。”凌酩双眸炯炯有神,随意关上船窗,激动到发颤的手指背到身后。

    小麦色皮肤青年微笑含蓄,从容起身相迎。他一开口颜控本质暴露干净,“俊美无双,光彩耀眼不可直视。”怕多看一眼丢了身心,甘愿奉上自己的一切。

    伊元默无言走到灯下,大大震撼到宿主。凌酩眼眸睁大,微微上移:哇,高了这么多。暴君没发现异常吗?

    系统大人颀长身姿堪比顶级模特,不说养在深闺的贵族女子,西北汉子也少有如此高挑的。暗卫情报里一个字没提,许是系统潜意识改变周围人认知。

    “听说,陛下很宠幸皇后。”凌酩打量雌雄莫辨的冷峻青年,依稀有昔日系统的稚气眉眼。小少年可可爱爱,如今绝对攻击性的美貌,太高太完美压迫感十足,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在高冷系统面前,校园男神的凌酩默默整理衣角,“无血无泪的疯子会真心对人好吗?”

    他面色关切,倒一杯清茶请伊元默坐下,“封伋有没伤害您吧?如果有,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不会。】暴君杀人如麻,对伊元默百般容忍,唯听得进他的话。

    封伋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并无强迫皇后回报。伊元默袖手旁观,收获大批世界能量。

    主神空间发布任务,宿主通常扮演不起眼的小角色,避免引起小说世界本源的注意。这次意外之喜,伊元默准备随时应对暗藏的风险。

    凌酩脸色微变,笑容勉强,“您告诉我不要相信任何人。”为什么对暴君例外?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明白。”凌酩咬住牙关,满是懊悔,“那时叫系统大人出来,并非想委屈您演了四年的戏。不然,我们现在如当初形影不离,逍遥自在。”

    【宿主叫我来,只想说这个?】伊元默无心叙旧,宿主骨子里老样子。耿耿于怀过去,忽略了当下。

    “好在大颐气数将尽,我帮您重获自由。”赶在系统失去耐心之前,凌酩藏起心底失落,话锋转到他关心的任务,“放心,三日后您到万崖寺礼佛,其他交给我。”

    【详细计划?】

    “我调换方丈专为皇家所制平安符,其中下了和皇后香囊对冲的草药。待您晕倒后,以抢救为由阻止陛下靠近。打一个时间差调换‘尸体’,再以失火名义焚烧,不留一丝痕迹。如何?”

    谋害皇后并不难,难在不被暴君发现。“叁将军”让权力迷惑了心智,使用并不高明的手段,最终被暴君所杀。

    凌酩目标在于助系统假死,脱离暴君掌控,防止他起疑心带来麻烦。哪怕以后想起,暴君也没有机会查明。

    【嗯,你照常走剧情,其他不用管。】伊元默没有揪不确定性。再无懈可击的计划,碰到不稳定因素的封伋都没辙。只要凌酩别有小心思,万事伊元默兜着。

    系统大人轻易点头,他反而心里起了嘀咕。凌酩自己有鬼,不敢多说。小麦色皮肤的青年表情沉稳可靠,举杯敬酒:“我会证明实力,您不后悔选择我这个宿主。”

    凌酩乖顺正直,堪称模范宿主。伊元默推开一扇窗,语出惊人,【宿主为何派公孙先生说我有血光之灾,还要替封伋解除诅咒?】

    河岸上笑声喧嚣,船上宽敞的房间莫名逼仄幽暗。凌酩额头青筋跳动,手中洒出几滴酒。他放下杯子,湿润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比划,“系统大人果然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待您的事一了,我杀死暴君,取而代之他。”他半开玩笑的语气,眼底野心爆棚,锋芒毕露。

    伊元默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你想当暴君?】

    “走叁将军剧情这几年,我救下很多本该死去的好人。在隔壁小国,他们安定愉快地生活。系统大人没有阻止,意味我是对的。”

    【宿主自行决定,我不会帮你。】天际雾气缭绕,伊元默转身离开。

    “一切后果,由我负责。”凌酩握紧拳头,表情疑惑,“系统大人,您不阻止我?”

    伊元默脚步不停,嗓音冷酷:【大颐未亡,你杀不死他。】

    水面波光映在船板上,身后年轻宿主坚定的声音,“暴君不死之身?我不信。”

    ……

    千秋节大颐境内休沐十日,百姓们和家人出游玩乐。

    封伋一夜没回皇后宫,叉腰望着空荡荡的广场,心血来潮大手一挥,“一日不见爱卿们的脸,孤想念的紧。通通来上朝!最后一位进宫者,交出项上人头。”

    暴君有病!

    皇后给你气受,别折腾大臣啊——

    全体官员内心骂了八百遍,苦哈哈放下外室佳人、狐朋狗友或共谋搜刮民脂民膏的宴席,穿上官服拼死往皇宫赶。

    踩在太和殿地板上,平日养尊处优的老油条白脸喘着气,已然去了半条命。

    封伋坐着龙椅,慵懒托住下巴:“折子呢,老家伙空着手来的?”

    “真以为孤想瞧你们丑巴巴的脸?”暴君笑容无害,台阶下老臣吓破了胆。折子和脑袋,选一个交吧。

    不一会儿,奏折雪花般往上递,包括了王朝各地加急快报。

    短短一日之内,大颐四处灾荒,地震、霜雹、饥馑…急需朝廷拨款赈灾救民。

    钦天监夜观星象,蓬星袭月,皇朝龙运不稳。陛下杀生众多,需得颁布罪己诏。求得上苍宽恕,抚恤黎明百姓。

    暴君最讨厌指手画脚,钦天监差不多指着他的鼻子骂。封伋完全没心思理他,洋洋洒洒在奏章上勾了几笔,笑意阴森:“老头子算的挺准啊。”

    案桌旁,侍卫总管大胆瞄了一眼,瞬间头皮发麻。大颐地形小图上,闹灾的地点连线形成一个字——亡。

    第104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获的系统 替嫁14(……

    钦天监言之凿凿:上个不下罪己诏的皇帝, 亡国了。

    “当真?孤好怕怕哦。”封伋待天灾人祸如同儿戏,掌中奏折碾碎成粉落下,“可笑, 孤要灭你, 写一百封求饶信有用?”

    “钦天监爱民如子,由你表率第一个捐钱捐粮。剩下的,你们出。”他将国库钥匙交给皇后任意支配, 更喜欢搜刮中饱私囊的群臣。

    暴君红眸恶意扫视朝中贪官,欣赏他们肉痛要死的表情,“别想左口袋出,右口袋进。拿不该拿的, 给孤抄家好机会啊。”

    “啧,好久没大开杀戒了。”年轻皇帝笑容微妙, 蠢蠢欲动。

    暴君绝世的武功, 弹指间夺人性命。大臣们惊恐万分,不敢说话。

    前朝乱作一团, 焦头烂额。后宫井然有序, 女官清点名贵的生辰礼物,换成钱财当作赈灾款。

    宫中有些奴仆家乡受灾,纷纷捐出体己。柳云殿内一片忙碌,宫女缝制棉衣, 太监整理御寒药材、炭火盆。他们崇敬皇后仁慈之心,侍奉伊元默起居格外用心。

    用膳时, 外面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

    皇城红墙白雪,群鸟掠过屋檐。伊元默放下玉筷,走到廊外接住几片飘雪。六角形冰晶又小又美,落在掌心冰冰凉凉。

    临近死期, 伊元默对生的体验愈发鲜活。任务结束后,系统回到主神空间,不会再有这种经历。

    寒风清冽,一个挺拔人影冒雪而来。封伋肩头染白,威风凛凛,贵气浑然天成。他顶着人见人怕的俊脸,眨眼轻笑:“皇后你看,这是什么?”

    像大尾巴狼打猎归来,玄衣皇帝从怀中掏出一只三花。小猫崽灰头土脸,只有青年手心大。它还未睁眼四肢乱动,叫声懵懂不安:“喵喵!”

    第一次暴君手持不是杀人剑,而是脆弱可爱的小生物。

    伊元默愣了片刻,在封伋殷切目光中接过小猫:【出生不久,陛下哪里捡的?】

    “御花园池塘。”暴君小心看他脸色,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本想钓鱼送皇后。”

    御花园池中鱼色彩斑斓,品种罕见,一条千金难买。宫中抛竿,暴君恐怕第一人。

    “瞧见这一只在冰面上快冻死。孤知道皇后心软,抓回来给你养。”亏封伋想出这样的法子讨好伊元默。结果喜人,皇后主动和他说话了。

    方才闹腾的小猫仿若回到安心窝,抱住伊元默手指酣睡。他额前发丝轻扬,呼出一口白气:【多亏陛下,它捡回一条命。】

    只会杀人的暴君救生,最不可能的事出现。会不会有一日,封伋成为一位明君?伊元默冒出无用的疑问,概率微乎其微却有一线希望。

    院中梅花幽幽清香,清冷仙人一袭明艳红袍,垂眸轻笑。雪水初融,美的惊心动魄。那一年冬雪,不知多少人看失了神,余生难忘。

    封伋呼吸急促,指尖轻盈落在伊元默唇边,不可思议:“你笑了…为何?”

    寒冬腊月,暴君心口发烫,热的昏头。他仔仔细细地看,铭记于心不愿错过一瞬,妙手丹青无法重现一分的美好。

    四周屏气,封伋红眸发怔,嗓音温柔似水,“真好看。”

    并非戏谑,来自真心。伊元默眼眸微动,心底怪异。外人夸赞贬低,对系统毫无影响。暴君眼神炽热得难以忽略,仿佛有什么快溢出来。

    伊元默解下领巾包裹小猫,转身回寝殿,【它太小了,存活较难。御花园找一找,母猫应该在附近。】

    封伋意犹未尽追了上去,满口答应:“孤让他们去办。”

    稍微有点眼色,不会打扰帝后单独相处。宫女小蝶神色复杂,交叠的手背掐出红印。

    小猫的妈妈还没找到,柳云殿来了一大一小的客人。

    姜嬷嬷坚持磕头行礼,举止虔诚:“给陛下、娘娘请安。”四年间,她刺绣饰品、烹饪药膳,逢春送花,冬季扫雪…嬷嬷身份卑微,每日祈福,力所能及报答皇后的恩情。

    伊元默不再阻止女人的修行,接下她的好意:“下雪路滑,你们特地来一趟可有急事。”

    “小王爷养一只大胖猫,前两天生下五头小崽。今天莫名少一只,里里外外找十来遍,母猫叫的嗓子哑了。”姜嬷嬷怕极暴君,但有皇后在,性命无忧。她稳住笑容,不忍小儿伤心,“听闻正好在娘娘这儿,可允母猫养两个月再送来?”

    未来主宰天下的贤君,如今只是四岁小少年。伊元默帮过婴儿时的气运之子,世界意识容忍他这个外来者到了今天。纯儿穿的圆滚滚暖和,眼睛一闪一闪。他四处张望,奶声奶气:“美人娘娘,喵呜在哪儿?”

    封伋坐在伊元默身侧,心神只在他脸上,其他人视若空气。天塌了,他都懒得管。

    【喝羊奶睡着了,里面烤火。】伊元默抬手摸摸孩童脑袋,系统模仿不出的天真活泼,【纯儿心善,是个好主人。待雪停后,你们带它回去可好?】

    皇后漂亮冷淡,手心柔软微凉,雪后竹子的清香。纯儿天然的喜欢,笑着扑到伊元默怀里,“美人娘娘陪纯儿玩。我新学了一首诗,写给您看。”

    暴君目光一冷,悄无声息站起来。他拎住纯儿的后领,提溜小鸡仔一样远离伊元默。

    姜嬷嬷惊呼去夺:“小王爷不懂事,求陛下恕罪。”

    封伋干脆松了手,他人高马大,枕着伊元默的双膝躺下,活像个和小孩争宠的大狼狗。暴君冲纯儿笑,满满示威,“不是写诗吗?去雪地里比划。”

    姜嬷嬷紧紧抱住呆呆的纯儿,不懂暴君突然的针对。

    伊元默蒙住暴君红眼,省得吓到无辜孩童:【小王爷怕冷,陛下和我出去玩吧。】

    “幼稚。”封伋一只手贴着伊元默手背,呼吸间清冽的淡香,更愿意停留在此刻。

    一炷香后暴君在雪中舞长剑,身姿洒脱凌厉,与自然风雪融于一体的豪迈气魄。院子宽阔地面剑气流利划过的痕迹,苍劲有力。字字句句连起来,是皇后常读一首《无题》。

    雪停风止,皇宫一片白茫茫。封伋耍完剑,摆出帅气侧脸。倘若没有那天生煞气,青年英俊潇洒有迷惑人心的魅力。

    长廊椅子边缘,伊元默和纯儿、姜嬷嬷捏了一排小雪人,狗狗、猫咪、狐狸,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憨态可掬,惟妙惟肖。

    暴君才发现抛媚眼给瞎子看,他大步跑过去想一脚踹飞长椅。伊元默回身,托起一个小雪人:【陛下。】

    封伋红眼瞪圆,两根手指小心夹起冰疙瘩,生怕一用力就捏碎:“这什么?给孤的。”

    纯儿脸蛋红扑扑,兴奋抢答:【小雪豹!】

    姜嬷嬷默默比一比嘴,俯身抱走小少年。纯儿眼疾手快带走伊元默做的小猫,笑着向他摆手告别。

    伊元默颔首,【嗯,送陛下。】

    封伋拥有全天下,天价之宝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不曾体会单纯的快乐。但,这是皇后亲手完成!送给他的!

    暴君乐开了花,做梦般不真实。皇后冷若冰霜,今日对他好过头了。封伋很想说点话哄伊元默开心,不禁放下小雪人,先捧住他冰凉的手:“好玩么?手指冻红了。皇后想要什么样,让他们去做。大颐能工巧匠众多,栩栩如生的巨龙都雕得出来。”

    伊元默指尖蜷缩,微微发麻。暴君碎碎念的样子,也很不习惯。

    ……

    本来没有多冷。

    封伋如临大敌用锦被裹住伊元默,手炉塞进怀中。暴君哄宝宝似的轻拍他手臂,低声细语道:“公孙耀有点门道,他算准大颐六处天灾,精确到了时辰。当然,关于皇后的卦象,他承认胡说八道的。”

    昨夜封伋遭到打击不睡觉,跑去审问公孙先生。没料到老头子露了一手,符咒、观星堪比鬼神的灵验。

    封伋直觉迟早有一天死在神算子手上。斩草除根之前,公孙先生还有利用价值。比如,化解皇后三日内血光之灾。

    伊元默身边武艺超群的暗卫、忠心耿耿医毒高手只多不少,封伋心中始终不安。他第一次怕,怕护不住皇后,怕伤害皇后最大的人是自己。

    公孙先生摸着白胡子,摇头叹息:【陛下至亲至爱之人是谁?】

    “孤无亲无故。”

    【皇后呢。】

    封伋犹豫良久,笑容邪气,“孤强留宫中的可怜人。”

    “连自己的心意,陛下都不清楚。”公孙先生灰白眼眸悲悯,一针见血指出暴君的心魔,“成婚一日起,你们命运相连。诅咒一日不解,皇后注定不得善终。”

    光听那四个字,封伋忍不住杀意,险些掐死公孙耀:“那你就解咒!”

    “咳咳。哪怕陛下有性命之忧?纵是成功,不死之身一同消失…”

    “解,越快越好。”暴君以师门所有人性命为筹码,要挟公孙先生万无一失。

    封伋隐瞒详细经过,只告诉伊元默有可能摆脱大妖诅咒,过上普通帝王的生活。他拉住伊元默一只手,贴上自己面颊,“人死不能复生,你爹的死孤弥补不了。只要皇后愿意,接你的亲人到皇宫陪伴。你随时出宫,别让护卫离太远。唯有你兄长,孤要一旁看着…”

    封伋心眼极小,小到占据皇后捏的全部小雪人,包括纯儿带走的那个。

    烛火摇曳,万籁俱寂。暴君情真意切,与伊元默额头相抵,“别的不求,待孤比凌酩多一点偏爱。”

    他红眸噙笑,不自知的忐忑,倾吐心声,“孤想做一个皇后喜欢的皇帝、夫君、孩儿的父皇。现在…还来得及么?”

    第105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获的系统 替嫁15(……

    暴君疯了。

    大颐冲天的怨气虎视眈眈, 王座之路血流成河,千千万万猩红的印子凌乱汇聚在脚下。

    事到如今,封伋计划当一位明君、好丈夫, 还要跟伊元默养孩子。

    谁生?反正系统生不了。

    花前月下, 封伋嘴角噙笑,灼灼红眸比火焰还烫手。

    伊元默挪开手炉,慢条斯理挣脱暴君怀中锦被。早知道封伋贼心不死, 不会许他进门。

    “去哪儿?”封伋眼神直勾勾,双手霸道搂住他的腰,“皇后没回答孤,不准走!”哼, 特地包严实,防止“她”像上次逃避。

    昨夜暴君露出受伤表情, 伊元默自我怀疑说话太决绝。最后两天平静的日子, 他不想刺.激封伋。

    孰料,第二天暴君满血复活, 还得寸进尺。他不知从哪看来的狗血台词, 美滋滋道:“犹豫?说明皇后身啊、心啊在动摇。别怕,孤全心全意待你好。”

    封伋竟有如此幼稚一面,仿若雄鸟趾高气昂地求爱,“很难说出口?皇后点点头, 孤明白你的意思。”

    暴君本性猖狂暴戾,捉到一丝缝隙步步紧逼。他红眸欣喜, 厚颜无-耻到极点,不得到不罢休,“那不摇头,也是应予了。”

    若没有隔着血海深仇, 暴君一顿连哄带骗,年轻“皇后”指不定心软掉进坑里。

    伊元默不点头不摇头,薄唇微动,【…热。】

    “嗯?”封伋紧张抚摸伊元默额头,温度似有点高。“怎么才说。你总端架子忍着,忍出病怎么办?”他嗔怪解开被子释放皇后透气,一边转头叫御医。

    伊元默一阵肉麻,趁机闪出暴君怀抱。

    “骗我?”封伋望着皇后背影变了脸色,咬牙切齿扑上去。他像抓捕逃跑的小猫,一路狂奔,“过来!”

    看着挺大一人,格外难抓。封伋指尖好不容易碰到伊元默肩头、衣袖,猫猫如水中鱼灵活溜走。

    从床上到床下,两人一追一逃动作快如残影。

    噼里啪啦的大阵仗,侍卫们闻声以为刺客来袭,兴冲冲提剑往里头一瞧。奢华宫殿内,清冷皇后乌发衣裳凌乱风.流雅致。“她”美目凌厉,霸气骑在暴君腰上,场面活色生香。

    强烈反差又意外和谐一幕,看得人面红耳赤,心口酥酥麻麻。闺房之乐,羡慕又嫉妒。他们对视一眼,默契退出门外。啧啧,横行霸道狗皇帝也有今天。

    暴君一发疯破坏力惊人,不狠狠镇压无法沟通。伊元默呼吸微乱,面色平静:【没说谎。】

    他摁住封伋两只手腕压过头顶,一字一句将当年划清的界限还给本人,【陛下想要的,除了皇后身份,余生我都没法给您。】

    “好啊,骗都不肯骗一下孤。”封伋生气又惊喜,逼皇后到极致才看见有趣的一面。

    他心口刺痛,闷得不行。真想一巴掌打死四年前说蠢话的自己,得意洋洋自绝后路。

    暴君不是认输的性子,疯狂挣.扎抢夺主导权。他气势强大,嚣张狂妄朝上吠,“无妨,孤有一辈子陪你耗!总有一日,皇后心甘情愿。”

    太难缠了,暴君放下狠话,铁心跟他死磕到底。浑然不知他们没有多少时间较劲了。

    有些遗憾,伊元默好奇封伋是否说到做到?他一手掐住玄衣青年下颌,冷冷审视:【外人听见还以为陛下情根深种,非我不可呢。】

    香味浓郁,热气升腾,彼此身体紧贴的部分一点点冒出存在感。暴君呼吸顿住,下意识盯住伊元默双唇润泽诱.人。皇后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绯-红从后颈蔓延到耳根,封伋忍无可忍甩脸,恶狠狠地笑:“皇后次次爬到孤身上撩.拨,事后又不管不顾。还不下去?小心孤把你就地正法!”

    危险的警告深沉暧.昧,却暴露主人在爆发的边缘。伊元默轻轻眨眼,低头一看,这个姿势有什么问题?他蹙眉松开手,最后的询问:【陛下怎样才放弃?】

    年少轻狂,一句话挑起积压的火气。封伋勾住伊元默脖颈向下,笑容桀骜:“绝无可能。”

    玄衣青年牵起伊元默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叠。四目相对,他放柔了嗓音,“孤从未这般执着想要一人。不如皇后教教,如何让那人同样心悦孤?”

    系统数据库储存无数凄美动人的故事,人类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他第一次置身避无可避的炙热情愫,如大海暗流汹涌席卷万物。来自一位绝世暴君,系统认知里无心的怪物。

    沉默良久,伊元默抽出了手,低低回应:【我也不懂。】

    不懂,还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被拒之门外。封伋恼怒阻止伊元默离开,加倍用力握紧他的手:“正好,我们一起学。”

    伊元默被迫俯身,直视明亮红眸中摇曳火光,张扬肆意。点燃所到之处,仿若永远不会熄灭。

    夺目的温柔真挚,美好易碎,令人有种毁灭的冲动。伊元默深吸一口气,拉住封伋的手摁上自己心口:【这样呢,陛下还想学?】

    “谁,谁教你的?”皇后作风大胆,封伋吓得收手。他从未碰过女子胸脯,被伊元默一股力强压了上去。

    寝殿内熏香的袅袅白烟定住,宫女侍卫身影模糊不清,无形力量隔开两个世界。

    四周寂静,心跳声微快落在耳膜上,封伋慢慢睁开眼。他手心下皇后胸-前一片平坦、没有想象的柔软圆润。

    伊元默拂过脖前消除障眼法,显露出男子的喉结。他神情冷静,等待暴君反应。

    过了半天,玄衣青年面色通红,弯起发麻的指尖,活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他眼神闪烁,贴过来小声说道:“孤不在意女子身形,皇后无需自惭形秽。光凭你的才情、美貌已是颠倒众生。再完美下去,别人还活不活?也有…像男人的女子,平就平凡了点。”

    暴君的安慰笨拙夸张,最后一句话纯属胡诌。如同他无视皇后鹤立鸡群,皇宫内外没人敢指摘。

    自惭形秽。嗯?

    【像男人的女子…】超出预料,封伋在性别方面比想象的迟钝。伊元默脱下襦裙换上长袍,利落扎起发髻。他眉眼英气逼人,毫不掩饰的气场顷刻间压人一头,【陛下没想过我是男子?】

    比起女装华丽窈窕,男子简朴素雅更适合风华清俊的皇后。封伋瞪圆红眸,眼底不自觉的痴迷。他手指摩挲,嗤笑摇头:“你拒绝孤,也不要用这样拙劣借口。”

    他快生气了,揽住伊元默肩头指着龙塌,“每日同床共枕,孤不知皇后是男是女?”

    系统编织的假象效果显著,戳穿自己反而不顺利。伊元默索性拨开暴君,压低磁性嗓音:【光摸不够,陛下亲眼所见才信?】

    皇后手腕力量非比寻常,坦然自若宽衣解带。他交领里衣之间若隐若现线条漂亮的薄薄肌肉,紧致皮肤白的发光惹人遐想。气氛到了,暴君不信也得信。他脑海天人交战,心慌气短:“等等!”

    他不假思索挡在伊元默身前,重新披上外袍,系紧衣带。千斤鼎在封伋掌心随意翻转,此刻两根细带子勾得手指发颤,体内血液倒流。

    否认到无可否认,暴君轰然爆发,“你…凌家怎么敢的?皇后男扮女装,欺君之罪,当满门抄斩!”

    “为何今日坦白?”背叛的寒意塞进喉咙,冻结五脏六腑。骗了他真心才表明身份,被戏耍的耻辱感前所未有。暴君平生第一次敞开心扉,到头来像跳梁小丑。

    他怒极掐住伊元默修长脖颈,宛如情-人呢-喃爱恨交织,“四年前实话实说,孤不会像这样扭断你的脖子。”

    【陛下兴师动众以全国之力通缉,我贪生怕死只想保命。时至今日,瞒不下去罢了。】伊元默置身事外的平静从容,无情自嘲尤为可恨。看吧,君王的爱慕不值一提。

    封伋胸膛剧烈起伏,他牙关紧咬,手上一点点施力:“说谎。你日日刺.激孤杀你,怕秘密暴露连累凌酩对吧。呵,你报仇的手段真是高明。好啊,孤成全你!”

    呼吸的空气稀薄,伊元默没有反抗。说出真相,不怕死在暴君手中。偏离剧情不是一次两次,他不知不觉养成坏习惯,刺.激封伋失控带来的掌控感。

    “孤可以饶你一命。”眼看伊元默气息微弱,封伋心里一惊忽然松手。他抚摸青年皮肤上自己留下的掌印,感不到一丝愉悦。暴君红眸锐利,如恶魔低语,“告诉孤,你真正的名字。”

    伊元默眼睫微颤,闭上双目:【陛下,给个痛快吧。】

    这是求死之志,还是仗着他的宠爱肆意挑衅?不管哪一样,暴君气疯了。他大口喘气,将伊元默甩到床上。封伋居高临下,语气危险:“死?没那么容易!”

    伊元默嘴上一疼,封伋粗暴泄愤地亲吻,紧贴不放的青涩,浓烈血腥味碾过敏感的神经末梢。他猛地将暴君推了出去,反手捂住唇:【陛下报复我,还是报复你自己?】

    “都说女子柔软似水,原来男子的唇更软更甜,销.魂夺魄。”封伋笑容微妙回味,后背撞上柱子听到肋骨断掉的声音,又痛又爽。

    【疯子。】

    “皇后,孤会折磨你,求生不得,求生不能。”他朗声大笑,忍痛整理衣裳大步往外走。玄衣皇帝若无其事踏过门槛,四周清凉微风再次流动。

    宫女侍卫们心底诧异,短短一瞬,好像过去很久。狗皇帝气势汹汹,摸着唇耳廓红透,只看背影仿佛落荒而逃。

    宫殿满地狼藉,伊元默唇.瓣上伤口愈合,恍惚残留男人强势压下的气息。暴君不走寻常路,每次挑战他的忍耐度。

    也是,年轻妻子变成男人,暴君原本不正常的精神状态更加发狂。但他没杀死伊元默,反而…强吻了他。

    伊元默抿直唇线,这是吻吗?没有影视作品演绎的激.情四射、缠绵动人。一点痛、痒痒的,系统数据被打乱的不自在。他长舒一口气,别有下次。不然以牙还牙,让暴君更疼。

    练武场冰天雪地,封伋毫不留情打趴一群侍卫,胸口火焰越来越盛。他额头沁汗,心想皇后给自己下了什么蛊?明明男子之身,秘密一个又一个。封伋快看穿那张漂亮脸蛋,还是不想杀他。

    玄衣皇帝俊脸阴沉恐怖,踢了踢脚边的侍卫:“你,可会娶男子为妻?”

    青年侍卫脸皮抖一抖,鸡皮疙瘩冒起来。暴君有断袖之癖?难怪今天红眼死盯着他,心里毛毛的。老天爷,想换一种方式折磨他们,也不能这么狠啊!

    他跪在地上,磕磕巴巴指天发誓:“万万不可,有悖人伦。属下已有娘子,家香火不能断啊。”

    老祖宗保佑,暴君千万别看上他。皇后那么美,他还见异思迁,太变.态了!

    “那你家娘子变成男子呢?”封伋不紧不慢抛出惊雷。

    啊?

    “啊——”青年侍卫一整个大震惊,脑子转不过来,“不可能吧?娘子,娘子怎么会……”

    封伋满意侍卫痛苦的表情,心想要不要真给他赐一个男子?

    “娘子就是娘子,变成男子也不能丢下他。”年轻侍卫唯唯诺诺,忍痛设想,“我,我只好纳妾室了。”

    封伋眼神鄙夷,一脚踹开侍卫,“人-渣。”

    十米开外的侍卫吐.出一口血:杀人了!不是陛下要问的嘛?

    封伋神色阴郁,皇后自爆身份,宁死也不接受帝王恩宠。内心深处微弱绝望的声音,犹如毒蛇狠咬疼痛难忍:他此生不会爱上同为男子的暴君。

    年少第一眼惊艳,封伋认定特别的“少女”。失速的心跳震动心神,灵魂战.栗。他以为遇到了对手的兴奋,并不知那强烈情感的真正含义。

    第106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获的系统 替嫁16(……

    次日风大严寒, 皇城静谧。屋顶琉璃瓦上白雪皑皑,台阶道路清扫的干干净净。

    “皇后,陛下去永安宫了!”宫女林小蝶脚步匆匆, 神色惊慌。

    昨天, 狗皇帝在柳云殿无故争执,满地狼藉不欢而散。他冷着脸在御林军切磋了个遍,小打小闹没严重的死伤。今日, 皇帝摆驾永安宫着实令人不安。

    小蝶恍惚看见鲜血溅上了柱子,她垂下头揉皱衣袖,“姜嬷嬷求娘娘看一眼。”

    案桌前,伊元默字写到一半, 放下毛笔:【走吧。】

    小王爷纯儿居住永安宫,名义上封伋最后一个兄弟, 其实和封氏皇族毫无关系。四年来相安无事, 不闻不问,暴君没理由找一个小孩子茬儿。

    “喏!”林小蝶露出笑意, 小跑在前面引路。

    永安宫位置偏远, 成片绿竹压弯枝头,洁白而坚韧。冷清宫门第一次立满人墙,持刀侍卫身形挺立,威风凛凛。

    院子里吭哧吭哧作响, 老师傅握住小铲子精雕细琢一匹雪上冰马。马儿晶莹剔透,矫健雄壮, 仿佛下一秒活过来驰骋沙场。

    “屋外大颐第一能工巧匠,但凡你说的出,他所雕之物无一不栩栩如生。”书房桌边,封伋拉开一幅画卷挑剔欣赏, 循循善诱,“小鬼头,皇后还送你什么好东西了?孤用金子换。”

    纯儿长睫毛湿漉.漉,眼珠子心虚乱转。他连连摆手,稚声说道:“没有,真的没有了。”

    暴君突然登门,犹如强盗入室,到处搜刮皇后留下的物品。

    四岁小少年心思浅,封伋一眼看透。他转身到书架底层,打开一个箱子里满满当当小玩意,小心保存崭新的一样。伊元默给纯儿作业写的批语、奖励的小风筝、陀螺,棋盘……

    暴君挑挑拣拣,大手一挥抱住百宝箱当战利品:“孤全要了,你不准和皇后告状。”

    纯儿鼓起脸眼睛水汪汪,他再也憋不住,扭头扑到姜嬷嬷怀里大哭,“哇呜呜呜——奶妈,那是我的,我的。”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小王爷不哭,奶妈给你做新的。”姜嬷嬷惊慌又心疼,跟暴君抢东西才是不要命了。她轻拍小少年后背,从封伋危险视野里抱走。

    一出门对上伊元默沉静的目光,姜嬷嬷看到救星般高兴,“多谢您来了。”她真怕皇帝一个不顺心,将永安宫夷为平地。

    纯儿趴在女人肩头,像受了委屈的年画娃娃。他眼角挂着水珠,怯生生的鼻子发红,“美人娘娘,陛下不找您要,来抢我的宝贝。”

    伊元默摸摸小少年脑袋,递给他一颗糖:【不哭,他抢不走。】

    “嗯!”纯儿喜笑颜开,一下子哄好了。

    皇后白鹤纹绣衣摆刚出现在门槛,封伋将小箱子藏到身后一脸正义凛然。他绷直嘴角:“你怎么来了?”

    “来向孤赔罪?”玄袍青年冷傲挑眉,抱住胳膊高高在上,“也对,犯下大逆不道的死罪,为保凌氏九族,你也不能不理孤。”

    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永安宫上下全躲了出去。四周清净,正合暴君的意。不揭穿皇后男子之身,抓住把柄逼着他对自己示好,一雪前耻。

    【我的错甘愿承担后果,与他人无关。】伊元默安排下改名换姓,凌家人早跑没影。封伋无心追究其他人,嘴上说说罢了。

    “你担心天下人,从不在乎孤的心情。”暴君恨恨嘟囔,往窗外一看。他阴森森笑了,话中带刺,“啊,皇后怕孤对他不利?”

    【陛下不会。】

    青年笃定淡然的神态,从不一惊一乍,惧他如煞神。暴君满意颔首,浑然不脸红吓哭了无辜小少年。

    “喵喵~”门后足炉旁,一窝小猫懒洋洋紧挨着妈妈进食、打闹、睡觉,小三花猫爬到伊元默脚边喵喵叫。他捞起小家伙送回母亲身边,大猫低头一下一下为幼崽舔.舐毛发。

    【那些东西陛下留着无用,还给纯儿吧。】

    “孤交换了啊。”封伋理直气壮拿出一块黄金,放在手里显摆。他未曾得过的,来历不明小屁孩凭什么拥有?

    一盘子金灿灿,纯儿只喜欢自己的。伊元默不解堂堂一国之君,幼稚到抢小孩子玩具:【用这些金子陛下可以买更多。】

    “你教皇帝做事?”封伋叉着腰,拒人千里之外,“皇后以为孤还宠你到无法无天?”

    【没有,】不废后不流放,光说杀他不行动。暴君一个人发疯,找借口朝身边人撒气。伊元默懒得绕着圈子,直接问,【陛下想如何?】

    封伋拿着画卷,轻拍手心:“你给纯儿画了元宵图真好看,何时给孤画一幅?不然,刺绣手帕,贴身之物也行。”

    【…做什么?】

    尊贵无比的皇帝笑了一下,得意又张扬,“多少女子争着抢着送孤定情信物,你给孤一样都不肯。”

    【我们之间没有情。】

    “谁说一定要有情?”封伋脸色冷如冰霜,红眸寒光彻骨,“如卿所愿,孤不喜欢你了,厌恶至极!”

    【好。】

    “…嗯?”皇后平静姿态刺激到封伋,他震惊发怒,“你没有想问的…”难道他那么差劲,皇后一点不伤心,不想挽留?可恶,看着挺高兴!

    伊元默思索片刻,认认真真:【因为我不是女子?】

    封伋一怔,目光描摹皇后雌雄莫辨的眉眼,语气怀疑:“你会不会装作男子骗孤?”

    伊元默无情打破他小小的幻想:【陛下,要不一次性验个够?】

    封伋涨红脸太丢人了,让一个男子迷得失魂落魄。暴君握紧双拳,气得快杀人,“孤最恨欺瞒,将孤当作傻子耍的人都死了。”皇后引.诱他,又狠心推开他。怪物长了一颗凡心,又被亲手捏碎。

    【我罪大恶极,不值得喜欢。】伊元默欣慰暴君回头是岸,没让一时错觉蒙蔽双眼。

    “啧,你倒有自知自明。”皇后永远波澜不惊,封伋心口堵的难受,冷言冷语,“这是你欠孤的,该给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暴君说着忘了接下来讨债的话,拧眉看着两人堪比银河的距离,“你为何站那么远?”他大步走向伊元默,活像怨气满满的恶鬼,“怕孤轻薄你?哈,你万般不经心,原来也会怕?”

    【嗯,我怕弑君。】伊元默立在门边,冷冷清清警告,【昨天撞的不疼?】

    “疼啊。”封伋耳根热热的,咬了一下唇思路打开,“你只对孤动手,和旁人一句重话都没有。”算不算特别之处呢?

    伊元默完美的表象产生一丝裂痕,暴君得意忘形到不正常。他拉起伊元默的手点在肋骨处,“快好了。皇后的痕迹,再加深一点。”

    【陛下疯的不轻。】伊元默指尖发麻,毫不犹豫抽手。打暴君一下,给他爽到了。

    “孤要不是疯了,怎么会吻一个男人?”封伋着迷摩挲伊元默薄唇,他喉结滚动,红眸跃跃欲试,“你呢,是何感觉?”

    伊元默拍开暴君的手,专往他心窝上扎刀:【不怎么样,如同主人。】

    封伋笑出了声,嗅着他发丝清香,“真想一口吃掉你。皇后的血肉是不是和唇一般柔软、清甜?”

    【陛下该看看太医了。】伊元默皮肤发痒,恐怖野兽盯上的颤栗感。

    “不用刺.激孤,”暴君托住伊元默后脑勺,四目相望,“孤想到折磨你的好办法,一辈子在皇宫尽皇后的职责,哪也不能去。”

    【陛下不喜我,】伊元默冷静提醒,别因执念自我惩罚,【何必找不开心?】

    封伋攥住伊元默推开自己的手,笑声猖狂,“你越不情愿,孤痛快的很!无论是男是女,人鬼妖神,你生生死死是孤的皇后。男子又如何?夫夫百年,你迟早会爱上孤,到时再狠狠抛弃你。”

    伊元默惊讶暴君脑壳坏掉,接受能力非凡。他面不改色,语出惊人:【不行,陛下不能为我生孩子。】

    经典的渣男语录,兴奋的封伋听岔了,脱口而出:“孤不介意,你喜欢纯儿,尽可养在膝下。”公孙先生算出纯儿福星降世,守在皇后身边有助于避开血光之灾。

    “那小子斗得过孤,以后皇位传于他也无妨…”这样,老臣们自然放弃塞子女、奸细进后宫。话说一半,封伋反应过来,暴跳如雷,“有没天理,你嫌弃孤不能生?”暴君退了一万步,皇后反而乘机将他踹下悬崖,杀人又诛心!

    【我和纯儿没有父子缘分。】伊元默转过脸,唇线微翘,【陛下,忘掉愚蠢的复仇计划吧。】

    气运之子在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父母尚在,只是还未相认。等姜威忠千辛万苦打进皇宫,要是发现儿子被暴君当作继承人,表情就精彩了。

    世界意识会答应吗?暴君心态转变了。他亡命之徒的风格有一天过一天,竟然想将腐朽不堪的皇朝传下去。很大胆的挑战啊。

    封伋红眸追逐伊元默的嘴角,魂不守舍,“皇后没资格拒绝。”他眼神狐疑,冷冷扫过外面红墙,“还有什么事瞒着孤?还是喜欢哪个女子?”

    “死心吧,孤绝不会给你纳妾。”暴君笑容阴狠,将伊元默困在两臂之间,鼻尖朝下一寸寸标记,“你的身体属于皇帝。孤看过的地方,谁觊觎就挖掉眼睛。孤碰过的,谁染指就砍断手。敢有肖想皇后之心,人头落地!”

    年轻帝王残暴嗜血,满眼杀戮之气。

    伊元默让恶狼压倒,灼热气息扑在后颈,全然陌生的控制欲深入骨髓。他一巴掌推开暴君的脸,无可奈何,【我没有喜欢的人,陛下不要胡思乱想。这句话,绝对是真的。】

    暴君偏执占有欲,变.态的疑心病。哪怕恨之入骨,他不准皇后有异心。

    “皇后最好别再蒙骗,孤不想伤你。”透过伊元默指缝,封伋垂下头,眼睛在笑,“下次不准纵容孤,一旦动手,你尽管反抗,孤不会治罪。”冥冥之中暗藏恶意,封伋找不到来源。他下过最高秘密口谕,所有侍卫全力拼杀,都要阻止他伤害皇后。

    暴君梦中后怕,何时清醒过来,看见皇后了无生气的尸体。他贴着伊元默的手,抚摸青年修长白皙脖颈,眼底不自知痴狂,“你手这么凉,在雪里走了很久?”

    封伋犯病时只想杀人,他控制不住伤害皇后,心疼后悔又异样满足属于自己的印记。人们背后如何毒骂,封伋毫无感觉反而想笑。听见“妖后”两个字,他气得将人千刀万剐。独占月亮似的人儿,不是来和暴君一起承担骂名的。杀不尽天下人,身负诅咒还是连累了皇后。

    【陛下怕我受伤,没想过停止在我身上放感情?无论爱恨。】封伋看不懂满口说讨厌他的暴君,一边用手温暖他的皮肤。

    “放手?孤变成鬼照样纠缠你。”

    【陛下做不到。】怨念集合体没有灵魂,暴君死后只会化作虚无。

    “孤能!”封伋一无所知,眸亮如星。

    系统没有真实情感,莫名被暴君眼中热度感染,一同说起不切实际的话:【陛下说到做到,我允您一个心愿。】

    “一言为定!”封伋闻言狂喜,龙颜大悦。第一次看见渺小希望,重要的是皇后心软了。他扭头找纸笔,义正言辞,“签字画押,免得你到时不认账。”

    伊元默理智回笼:【当我没说。】

    “别啊!落子无悔。”暴君没见过比自己翻脸还快的人,好气又好笑地哄,“托皇后一件事。明日万崖寺上香祈福,保佑大颐的风调雨顺。”

    待消除诅咒,怪物变成人。封伋不再是疯疯癫癫的帝王,一定控制好不弄疼皇后。作为正常人,他也会懂皇后在想什么吧?

    ……

    皇城后山万崖寺,佛光护佑,百鬼勿侵。

    封伋骑着烈马玄风,送伊元默到庙门前:“两日后,孤来接你。”

    一众得道高僧立在台阶下迎接,皇家军队将山头围成铜墙铁壁,此刻是大颐境内最太平的地方。

    伊元默轻松下马,神色淡然:【陛下不用来。】他叫住显然没听进话的年轻皇帝,【书桌上有一份信给您。】

    暴君矜贵回身,红眼期待揶揄:“定情信物啊,为何不先给孤?”

    不意外他胡言乱语,伊元默轻拍黑马的脖颈,双眸清澈动人:【等我不在时看。】

    封伋感觉稀奇,难得皇后态度平和,而不是针锋相对。他认为伊元默害羞,潇洒点头:“行。”

    玄衣皇帝心情大好,纵马离去。纯儿踱步在伊元默身边,陛下命他形影不离。他看见皇后静静回头,仿佛注视一个不会再见的人。

    寒风透骨,山峰险峻。

    红衣御林军飞快穿过冰川铁桥,狭窄山谷,长途跋涉奔袭至一座荒芜的山头。

    枯树下,公孙先生一袭白衣,仙风道骨。他摸摸胡子,高深莫测:“法阵准备妥当,陛下随老夫来。”他事先郑重警告,寸步不让,“旁人莫入,免得破坏气韵。”

    封伋无声一个眼神,铁甲侍卫们守在原地。

    午夜圆夜,乱葬岗开启一条密道,幽深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封伋毫不犹豫踏入,任何艰难险阻不放在眼里的傲气。

    “此地已荒芜百年,老夫花费十载查出大妖的葬身之地。”

    狭窄地道尽头豁然开朗,明亮如白昼,地上金线勾成复杂符号。深坑内白骨累累寒意逼人,可见当初尸山血海。

    “它死了。”封伋语气不含感情,折磨封氏皇族几代人的大妖原来早就埋尸荒野。

    “具体恩怨不得而知,老夫推算它临死之前下的血咒。消除怨念之法,唯有封氏后代诚心悔过,彻底超度尸骨。”

    封伋无所谓方法,哼笑,“老先生,你知道不能失败吧。孤不惜一切代价,今日彻底斩断后患。”

    公孙先生灰眸闪烁精光:“老夫早有觉悟,不成功便成仁。”

    四条铁链摆在面前,公孙先生谨慎解释:“千年怨气排出体外,它定挣扎不休,甚至用陛下身体伤害自我。务必绑住四肢,阻止陛下伤人伤己。”

    封伋傲然立在法阵中央,眼神不屑:“别墨迹,你只管解咒,一口气说完。”他赶着结束去接皇后,顺便收下定情信物。

    粗壮坚硬的铁链禁锢周身,封伋想起从前糟糕的记忆。从小当作野兽捆绑毒打、馊饭投喂,他的戾气一点不比怨鬼小。转念一想,皇后在万崖寺等待脱胎换骨的自己,暴君心情好多了,过去的事不值一提。

    “请陛下取出天子之血。”公孙先生闭眼念咒。

    伊元默指尖滑过手腕,滴下鲜血染红阵法金线,泛出诡异红光。

    狂风呼啸,夹杂诡异笑声,洞壁上拉长狰狞游荡的黑影。一道道刺骨寒意穿梭封伋身体,附上剧烈震动的巨型白骨。

    “噗——”封伋口吐鲜血,生命力流失的死寂冰冷。他感同身受大妖气绝前怨恨不甘,修炼千年成仙之际,却遭凡人算计夺走妖心。封氏祖先得到妖力登上皇位,后代血脉继承恨意的诅咒,互相残杀。

    白骨染黑散发不祥之气,封伋俊脸血色尽失。他玄服湿透,仿佛从血海里捞出来。暴君前所未有虚弱,眸子一点点褪去猩红。

    公孙先生脸色渐喜,佩服封伋的定力。归还与生俱来的妖血,如同死过一次。年轻皇帝表情冷俊,一声不吭承担非人的痛苦。

    “啪啪——”山洞回荡响亮的鼓掌声,小麦色皮肤的凌酩一身黑色劲装。如潮水涌入身披铁甲的军队,拉满长弓对准法阵上的暴君。

    “恭喜陛下破除诅咒,丧失不死之身。”

    “叁将军,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公孙先生面色一紧,恍然大悟被叁将军利用。他勉强维持阵法运转,“陛下,关键时机,切勿分心。”

    “四年,我蛰伏四年,等的就是今天。陛下动弹不得,如待宰羔羊。”反派死于话多,但他才是正义的一方。凌酩迫不及待消除罪恶之源,做了一个手势,“放箭——”

    “你忘了吗?比这更粗的链子,孤都挣脱过。”万箭齐发,封伋双臂一扯,沉重铁链轰然断裂。他闪身躲过箭雨,反手一挥成堆的士兵倒地,狂傲不羁,“孤也在等你,自寻死路。”

    “当然记得,我放出一头怪物,便有责任阻止他为祸人间。”暴君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凌酩从容不迫一箭射到他脚下,燃起熊熊大火,“该死的人是你,不是我。过了今日之后,皇后恢复自由之身,得偿所愿。”

    无数条红线飞起,缠绕封伋全身,纤细扎进皮肉。

    公孙先生心急如焚:“铁链锁住身体,红线禁锢灵魂。万万不可离开法阵,否则陛下必遭反噬,形神俱灭!”

    封伋浑然不在意警告,红眸阴鸷:“他清楚你的所作所为?”

    “当然,皇后没有阻止我,也不曾预警陛下吧。他心底巴不得暴君死了。”

    封伋衣袍猎猎,眼底红色凝冰,强行催动内力:“孤先杀了你,再亲自问他!”

    一根尖锐的骸骨从暴君身后升起,疾驰而来穿破护盾冲向凌酩。凌酩后天习武,咬牙迎战,骨头竟然撞断大刀,直刺他的面门。凌酩骤缩瞳孔中,骨尖逼近,死亡气息降临。

    “铮——”一根箭矢飞过打偏妖骨,两败俱伤插进地面。

    万众瞩目,一个颀长疏离的身影迈进山洞。

    封伋红眼瞪大,咬牙切齿:“皇后!”

    第107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获的系统 替嫁17(……

    地下山洞火光一片, 空气灼.热窒息,最令军队恐惧是阵法中疯批的皇帝。

    风起云涌,封伋指尖滴血, 万千红线桎梏躯体, 根根深-入魂魄。犹如凶兽困在笼中,仍有毁天灭地的可怕杀伤力。

    暴君猖狂肆意的笑容,在一个身影出现时骤然打破。他红眸邪魅, 直指人群:“你为何在这?”

    严阵以待的士兵们紧张握弓,惊觉背后悄无声息经过陌生人。墨发青年俊美无俦,清风霁月,与阴森鬼气的大妖坟墓格格不入。

    “咳咳…”摔在地上的凌酩喜笑颜开, 比死里逃生还高兴,“伊…大人, 我就知道您会帮我!”他坚信利益共同体, 系统没理由对宿主见死不救。

    小麦色皮肤的年轻将军在下属护卫中站起来,满眼依赖笑意。为了重新和系统并肩而立, 他用生命冒险在所不惜, “来,到我这里。”

    老天相助,暴君必死无疑,正好让他尝尝绝望的滋味。

    “皇后, 你也要背叛?”封伋眼睁睁看着本该在万崖寺祈福的人,若无其事走到叛军凌酩身侧。世上任何人可能与自己为敌, 唯独没料到与世无争的皇后。

    暴君怒极反笑,一掌风送滚滚烈火扑向军队,“想让孤死,没那么容易!”

    火势凶猛蔓延, 洞顶震动尘埃飞落,隔着土层混战厮杀的沉闷声响。副将盔甲染血,匆匆传讯:“将军,外面有精兵埋伏。”

    凌酩读出手下未言之意,敌军锐不可当,源源不断,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啧,谁才是待宰羔羊?今日,谋反之人皆会死。”封伋笑容令人胆寒,朝伊元默伸手引.诱,“皇后和他一刀两断,孤昨日说的话还算数。”

    暴君以自己做饵,引出埋伏暗处的他们送命,可谓狂妄至极。同样设下陷阱置于死地,比的是谁先杀死对方。

    凌酩想拉伊元默的手,却落了空。他脸色一僵,镇定自若:“别听他的,我在山洞外摆了诛杀阵。暴君不死之咒消失,不过垂死挣-扎。”

    伊元默白衣飘飘,面无表情,熟悉冷淡的声音在宿主脑海响起:【停手吧。】

    凌酩笑容凝固,不可置信:您明明说了不阻止我!

    【赢不了,我在救你。】

    “是你偏心暴君!”凌酩恨恨地骂,伪装成熟的面具裂开,心底破了大防。宿主有信心和暴君斗个你死我活,但系统的背离令他愤怒失控。

    事到如今凌酩没有退路,他死死盯住伊元默,拿起刀振臂高呼,“斩杀暴君者加官晋爵,黄金万两,扬名立万!”皇帝一死,再强大的兵马也是乌合之众。

    伊元默没有否认,就在刚才他与世界本源交易,牺牲了宿主所有努力。

    万箭齐发,一道道飘渺黑烟弹开,形如鬼魅出没。弓箭手射出的长箭飞回,如密雨落下。士兵们害怕异于常人的红眼,受伤流血自乱阵脚:“啊啊啊——”

    那暴君根本不是人,是怪物!恶鬼!

    “皇后!为何不回答孤?”封伋不顾赤线扎进心脏的剧痛,步步逼近无视自己的伊元默,掌风所到之处一片血雾,“你宁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巨大骸骨破碎成灰,封印的怨气再度肆虐,竟一同化作可骇的妖力重回暴君体内。狂风阵阵,封伋衣袂飘飘,手中妖骨凝结成一柄泛着蓝色焰火的利剑。他的影子拉长壮大宛如妖魔呼啸,怨念索命。

    “不好!”公孙先生身形不稳,白胡子吹乱窘迫。他喉咙腥甜,眼睛尖锐刺痛流下血泪,辛苦补救却功败垂成。公孙先生大声呼喊,警示在场人,“陛下走火入魔了。所有人速速离开此地,否则性命难保——”

    公孙耀师门公正严明,三十年从未徇私。怀着消灭暴君之心而来,却因年轻帝王与师姐相似的眉眼犹豫。无情无义妖眼涌动人类的情绪,公孙耀惊叹不已。亲眼所见暴君宠爱皇后,比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男子皇后是大颐黑暗未来里明亮的星辰,千百年朝运唯一例外。救世人于水火,扶大厦于将倾。他影响诅咒而生的嗜血暴君,越来越像个凡人有喜怒悲欢。忧虑心中所爱的安危,明白人命之可贵,皆不可复生。君王既懂爱一人,也能爱天下人。

    公孙耀将灭妖阵换成超度法,妄图改变大颐暴政的结局,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诅咒消除失败,暴君堕入魔道变得危险百倍。

    邪恶罪孽入侵人心脆弱之处,放大军队惊恐不安。鬼泣神号,幻影重重,士兵们精神崩溃四散而逃。

    “妖言惑众!”凌酩难以接受,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士兵竟一击即溃,“你们不服军令吗?回来——”

    “陛下不能再往前了。”公孙耀咬牙冲向犹如恶鬼附体的暴君,被狠狠弹了出来。

    逆着人群,伊元默走进怨气乱窜的法阵。他衣角纹丝不动,散发朦胧光辉恍若仙人。

    “大人!”凌酩顶着狂风阻拦,暴君一剑挥开。剑芒乍现,他整个人悬空撞向山壁,五脏六腑移位钝痛。

    封伋抬起一只手,妖力环绕伊元默周身,托起他轻盈落到面前。暴君红眸混沌邪气,带血的手亲昵握住伊元默后颈:“看,那个废物护不住你片刻。”

    满脑子破坏欲的封伋第一次清楚,为何那么想要守护一个人。看见就满心欢喜与生气,皇后并非笼中鸟供人玩赏,而是摆脱他掌心翱翔于天际的鹰。

    暴君不讨厌诅咒存在,甚至利用它登上皇位。自从对皇后动了心、起了念,封伋厌倦沾满血腥的手。他后悔没早点遇见皇后,放纵野性杀.戮度日。

    封伋以为还有大把的时间,破除天生孤命的咒言,慢慢了解皇后神秘的心,不错过他余生一分一毫。

    青年皇帝经历有限,不知风花雪夜,更不懂如何讨好皇后。待伊元默睡着后,封伋在床头低声细语地练习:“你不喜欢杀生,孤收起天子剑,修身养性。”

    “雨天听着雨声在廊下陪皇后写字看书,艳阳高照骑马带你赏花踏青、放纸鸢,秋风落叶喂你吃桂花糕、放河灯,冬天了煮茶观景堆雪狮,泡温泉取暖…”

    “好多好多事,孤想和你一起做。”说着说着封伋不由得勾起嘴角,距离长长久久念想,仅一步之遥的幸福快乐。

    原来,是幻觉,他一厢情愿做的梦。

    山洞血腥味弥漫,生死攸关之际,他眼里只有皇后。视线交汇,封伋宛如情.人呢.喃,爱恨交织,“你怎么敢当着孤的面,和凌酩一起造-反?”

    伊元默推着封伋胸膛缓缓后退,从容踩在法阵之上,漫不经心地回应:【陛下作恶多端,不容于世。】

    “皇后不要走进大阵。”公孙先生连下几道符纸,却捞不回伊元默,“陛下会害死你的!”

    “因为这个?夫妻同体,孤做的恶,也算在你的头上。”暴君直视他淡漠的眼,没有一点动摇。他背后妖气四溢,恶意满满,“永远…别想逃离孤的身边。”

    庞大的黑影席卷而来,吞噬一切疯狂。乌黑发丝飘动,伊元默勾起封伋的脸,垂眸低下头:【那我结束诅咒,断了孽缘。】

    “唔…”封伋睁大红眸,细微颤动,暴戾杀气顷刻间融化。他合眼牢牢搂住伊元默腰身,生涩而执着地纠缠青年温凉的唇。不管这个吻因何而起,封伋不想放开眼前人。

    帝后身影密不可分,伊元默面颊薄红犹为动人。凌酩气得吐.出一口血,懊悔万分锤击地面:“我纯洁的系统被暴君玷污了。”

    以两人为中心涌起的风暴狂卷山洞,旁人无法靠近。耀眼光芒绽放,公孙先生睁不开眼。

    他索性用天眼去看,汹涌澎湃的怨气从暴君唇间抽离,消解于伊元默于周身的纯净白光。

    这个世界的神偏爱生灵,怜惜与无上仙途失之交臂的大妖。所有修为化作诅咒报复封氏皇族,魂魄染黑困在人间迷失至今。

    大颐王朝的惩罚迎来终结,大妖也该获得解脱。这是世界意志的残忍与怜悯。

    大妖的亡魂诡谲不甘,磅礴阴冷气息几次激烈冲撞无形的屏障。伊元默强大力量温柔安抚,吸收消解诅咒千百年的怨念。最后一息转移完成,他离开暴君火.热的唇,专心超度灵魂脱离苦难:安宁吧。

    亡魂仿若回到初生时懵懂,赤色眼瞳变得柔和澄净。它身形庞大如山,虔诚低下脑袋,乖顺轻蹭伊元默手心无声感激。

    山洞火把明亮,污浊之气清澈,平凡而宁静。伊元默微微一笑,清冷慈悲宛若神明:【陛下,我该走了。】

    “什么?”禁锢的红线断裂,封伋唇.瓣湿润。他怀中一空巨大失落,注视伊元默若隐若现的面庞,“你去哪儿?孤同行。”

    【那是陛下到不了的地方。】伊元默摇摇头,轻抚暴君褪.去猩红的一只眼,【务必,烧了我的身体。】

    妖怪俯身圈住伊元默修长身形,甩甩蓝色焰火的尾巴。它四肢腾空而起,不再看伤害至深的人间。一道白光闪过,伊元默化作点点火星缭绕,迎风飞舞消散。

    “皇后!皇后——”封伋双手扑了空,脸色铁青。荒芜山洞没有伊元默和白骨的痕迹,徒留一地狼藉。

    他又疯了?

    “…魂魄离体。”公孙先生惊讶到失去镇定,颤.抖指着伊元默消失的方向,“皇后带着大妖诅咒升天了。”

    封伋揪住老先生领子,嗓音低沉压抑:“他在哪儿?”

    暴君精神绷到极致,晚一点回答,公孙耀恐怕身首分离。老先生一阵胆寒,不敢犹豫:“万崖寺。”

    话音未落,封伋迫不及待冲了出去。嚣张狂傲的暴君飞快离开,背影竟有一种失魂落魄的狼狈。

    一只手从后猛地拉住公孙先生,凌酩孩子般慌张无措,几次张口才找到声音:“升天什么意思?皇后还在万崖寺吗?”

    公孙先生灰眸悲悯湿润,无力挽回的悲哀。就算在,只剩下一具躯壳。

    陛下,承受住了吗?大颐王朝将如何?

    “唔…”凌酩抱住脑袋,细丝抽离的异样。五感迟钝缓慢,某种联系彻底断裂的空荡荡,如果系统大人完成任务穿回主神空间,宿主将再也找不到他。

    被独自抛在异世界的强烈恐慌,凌酩面无血色,朝着虚空声嘶力竭,“不,不要丢下我!”

    ……

    大雪纷飞,寒气逼人,白茫茫山谷中移动一个小黑点。

    来时大半天路程,返回万崖寺玄风玩命狂奔缩短时辰。它快跑吐了也不敢停下,只因疯批主人状态很不对劲。

    浓烈血腥味,黑衣青年心脏狂跳不止,急促慌乱的呼吸。它从未见过忐忑恐惧的帝王,宛如一根即将绷断的弦。

    桀骜不驯的烈马穿梭险峻的地势,跑出生平最快的速度。封伋还是觉得太慢太慢,心里着急的火快烧干血液。他脚上一踩离开黑马,朝着万崖寺飞去。

    玄风放慢脚步,大口喘气,再抬头看不见主人的影子。

    夜雾里山顶寺庙如一座暗影,白雪覆盖,陷入一片死寂。

    “砰——”暴君发顶积雪,破门而入。玄衣青年双眸一红一黑,俊脸比泛着光的雪还白。

    “鬼啊!”

    小沙弥吓得跌倒在地,根本认不出白日威仪非凡、意气风发的君王,耳畔响起嘶哑而急切的声音,“皇后在哪?”

    “西,西厢房。”

    半明半暗门外长廊侍卫跪了一地,宫女太监埋头低低啜泣声。不知害怕,还是悲伤多一点。

    厢房淡淡烛香幽冷,一盏长明灯寂静燃烧,寺中方丈高僧齐坐诵经。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眶泛着血丝,含泪哽咽:“陛下,皇后娘娘祈完福说想一个人呆着。晚间用斋饭,宫女敲门,‘她’已…已没了气息。无人进过厢房,御医诊断心疾突发,梦中离世没有痛苦。”

    “滚开。”封伋推开挡在前路的侍卫总管,眼里只有安静躺在床上的人。伊元默闭着眼,肤色发白,每日相见的美好睡颜异常陌生。

    “全都出去,别吵醒皇后。”封伋单膝跪在床边,声音放的极轻。暴君抚摸伊元默面颊,牵起身侧的手放在心窝。他以为自己在笑,嘴角从未勾起,眼里暗淡无光,“卿卿孤回来了。你睡得真早,手怎么这么冷?快拿火炉来。”

    “陛下…”侍卫们无人敢劝,此刻的暴君长袍沾满血污和泥泞,神色痴狂什么也听不进去。他们匆忙烧起更多碳盆,暖和皇后了无生气的躯体。

    “皇后薨逝了!”惊雷落下,宫女林小蝶含恨落泪,“暴君罪大恶极,牵连害死了皇后。不早日入土,是想作践‘她’的尸身,死后不得安宁吗?”

    第108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获的系统 替嫁18(……

    漫漫长夜, 冷冽狂风压折了结霜的枝头,厚重积雪淹没佛门台阶。千年古庙屹立银白山峰,黑云弥漫鬼魅笼罩, 生者听不见的窃窃私语。

    小宫女当众道破皇帝自欺欺人, 在场人捏了一把冷汗,俯首身子压得更低些。失去皇后约束,只怕暴君重回当年肆无忌惮地杀人。他们能否安然活过今夜都是个问题。

    “你懂什么?孤的皇后不是凡人。”封伋抱起伊元默冰凉身躯, 轻贴怀中人前额。烛光在皇后清俊眉眼跳动,静谧美好。好似下一刻青年睁开漂亮干净的眼,怪皇帝又兴师动众。

    一扇屏风挡去床上两人身影,窗外呼呼风声宛如呜咽, 暴君引以为豪的笑音在厢房低低回荡,“他比孤厉害得多, 一见面就用法术定住了孤。小小年纪气质出众、高深莫测, 恍若哪位仙人下凡呢。区区起死回生,不在话下。对吧, 皇后?”

    “疯子…”宫女林小蝶将生死置之度外, 横眉指着君王咒骂,“要不是陛下残暴不仁,皇后怎会年仅十七急病而亡?”

    封伋呼吸急促,小心捂住伊元默耳朵。他冷冷回头, 眼瞳一红一黑似恶鬼附体:“冤有头债有主,孤等着天下人报仇。皇后待你这般好, 你可曾想过报恩?”

    林小蝶攥紧拳头,身子发颤:“娘娘留下遗言,哪日‘她’不在了,务必烧掉尸身埋入土中。”封伋活着归来, 证明叁将军谋反失败。她只能帮皇后假死,逃离暴君的魔爪。

    封伋指尖发颤,厉声逼问:“他何时说的?”

    帝王杀气如有实质,林小蝶如坠冰窟,强撑着身体不倒下:“生辰那日。”

    封伋痴痴捧起伊元默的脸,疼惜而埋怨:“你早有预感了,为何不告诉孤?还是你死也要离开皇宫?嗯?孤听你的话,不要骗孤,皇后不要死……”

    沉睡的青年脸侧有一小污点,暴君用手抹去反而红痕变多。这一夜发生太多事情,封伋低头一看,懊恼自己在皇后面前狼狈不成样子。他轻轻放下伊元默,声音沙哑:“备水,更衣。”

    “陛下,允我服侍皇后吧。”姜嬷嬷双眼通红进门,她面露悲意,漆盘上备好的衣裳头饰。

    “孤亲自来。”封伋扫去发间雪粒,墨色衣袍崭新整洁,一张俊脸死气沉沉。皇后从来一尘不染,宫中独守男子之身的秘密。清清白白来,走的清清白白。封伋不许外人随意触碰,他抢过白丝帕,沾温水擦拭伊元默面庞、脖颈和衣裳外四肢皮肤。

    暴君动作温和细致,空洞目光忽然落在姜嬷嬷头上,“孤下令寸步不离守着他,纯儿在哪儿?”

    姜嬷嬷心中一惊,伏倒在地:“皇后喜欢前院的梅花,让我们去摘一枝。返回时,娘娘已然睡梦中离世。小王爷辜负陛下、皇后嘱托,哭到高烧晕厥。奴婢知错,自愿为娘娘守陵供奉一辈子。”

    “你们不配。”封伋冷笑,手帕扔进水盆,“呆着作甚?出去,别吵到皇后休息。”

    林小蝶不信暴君有几分真情,不过皇权施压的任意妄为:“明知皇后心中所愿,陛下还要掩耳盗铃拖着不放手么。”

    “拉下去!”封伋蓦地起身变脸,吃人的眼神扫视屋内,“孤说过关于皇后,事无巨细回禀。知情不报者,通通斩了。”

    帝王雷霆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所有人跪地瑟瑟发抖,又悲又怕。

    林小蝶被拉出门外,仍歇斯底里:“你杀死了皇后,陛下是凶手!苍天无眼,为什么死的不是暴君——”

    “陛下,佛门清净之地,不可杀生。”老方丈停止诵经,劝阻暴君在山门大开杀戒,“贫僧为皇后念往生咒,助永登西方极乐之地。”

    “不准念。”封伋扯断老和尚手中佛珠,珠子一颗颗掉在地上,“皇后在这儿好好的,你想送他去哪?”

    暴君笑容阴狠,语气危险,“万崖寺护不住皇后,留着无用,放火烧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众僧惊骇不已,赖以生存的寺庙竟要一夜毁灭。

    小和尚上前请求三思,无意碰到伊元默垂下的衣角。封伋眸光暴戾,一袖子甩开他:“谁准你碰皇后的?剁了他的双手!”

    侍卫们进退两难,接近陛下就得小命不保。

    “呜呜呜——”白衣小少年噩梦中惊醒,涕泪交集赤着双足走进门。纯儿满面通红,他拉住封伋长袖哭得撕心裂肺,“求陛下收回成命,美人娘娘不想看到有人为他而死。”

    小少年口齿不清,胆大真挚。为无关之人求情,不愧皇后教出的孩子。封伋一愣眼酸,他猖狂大笑,说着痴心妄想的话,“皇后觉得孤犯错,那就快点苏醒,尽管来打、来骂!”

    天蒙蒙亮,暴君梳好伊元默墨发,大氅包住青年不露一点缝隙。熟悉的场景,封伋想笑着调侃,然而皇后安安静静,不再抱怨裹得太严实。

    今非昔比,暴君身形一顿,脑袋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他合眼又睁开,一把抱起皇后大步往外走:“老和尚,祈求佛祖保佑。皇后苏醒前,你们一步不能离开。”

    “送皇后回宫。”玄衣皇帝迎着风雪,无情丢下四个字,“点火烧庙!”

    天寒地冻,火光四起浓烟阵阵,千年古刹遭逢大劫。人命脆弱,命运残忍。老住持着急又无奈,和诸位大师仓皇救火:“暴君无道,必遭天谴。”

    林小蝶趁乱挣脱侍卫,她心急如焚,一路遥遥跟随。叁将军接应的人下落不明,她如何将皇后救回来?

    “陛下住手吧。”姜嬷嬷惊慌搂住小少年,连声质问,“您想造下的罪孽,报应在皇后身上吗?”

    封伋头也不回迈出庙门,登上马车:“皇后积德行善,因为孤娶了他,苍天这般害他!神佛无眼,为何不惩罚孤?”他将痛苦同样施加在旁人身上,心中大洞没有丝毫缓解。

    暴君声音含着恨意,令人胆寒,“再不让皇后魂归来处,这四年少杀的人,孤一一补上!”

    “凌酩…叁将军抓回来,孤要活的。打断手脚无所谓,只要他能开口说话。”

    皇后生前,封伋发疯有个限度,雷声大雨点小。现在暴君痛失所爱,执着不肯承认事实。危险野兽丢失项圈,他疯狂破坏一切,只为重获主人轻微责怪的目光。

    雪山迅速奔来马蹄声,凌酩喉咙破碎地呼喊:“陛下不要出庙,皇后不能离开佛门!”

    终究来迟一步。

    佛寺外道道漆黑的影子交织,恶鬼们诡谲讥笑,饿虎扑食般扑向山道上毫无防备的马车。

    “滚开,去死!”封伋暴怒的嗓音变了调,豪华车厢顷刻间四分五裂。废墟之上他以保护的姿态紧紧抱住伊元默,天子剑凌厉劈碎贪婪的鬼影。暴君解除了诅咒,残留异色双瞳里分别有鬼与无鬼两个世界。

    往日封伋看见皇后身上泛着纯白的光芒,魑魅魍魉恐惧又垂涎。而今那束光熄灭了,鬼怪们再无畏惧,前仆后继占领这具特别的身躯。浓烈阴气冲击,伊元默面色渐暗,体温下降如冰块。

    “不要动皇后!”封伋忿恨到极点,他不断挥剑斩杀黑影,又有新的鬼魅铺天盖地。一国之君为所欲为,却阻止不了鬼气侵蚀皇后的身躯。无力感涌上心头,一滴滴滚烫水珠落在伊元默眉心。封伋眼眸含泪,心疼弯了傲骨。暴君用身体挡住伊元默,前所未有的卑微祈求,“要吃就吃孤,不要伤害他——”

    林小蝶立在柱子后忘记言语,本以为眼泪早已流干,她冻僵的面颊上不知不觉湿了一片。

    一边冲天大火的寺庙,一边不计其数恶鬼环绕。凌酩眼前一片发黑,他对系统撒谎了,怕鬼的毛病从来没好过。此时此刻,凌酩一步不想靠近恶鬼吞噬的暴君,偏偏他怀中有系统的身体。

    “欸,死就死吧!”凌酩从烈马玄风身上滚下来,双腿发软一头扎进巨大的黑团。他用一张符纸贴上暴君后背,闭着眼大喊:“陛下快进庙,千年佛光保护皇后。”

    淡淡的光芒环绕,震慑恶鬼后退。封伋如梦初醒抬起头,拥着伊元默飞身而起进入佛寺。

    热气扑面而来,众和尚敌不过猛烈火势退到门外。没想到暴君像遍体鳞伤的困兽发疯,又哭又叫回到大火焚烧的寺院。

    “陛下别去——”

    “皇后,皇后娘娘!”

    “万崖寺怎么会着火?”凌酩紧随其后,他在水井边用袖子蒙住口鼻,一下子猜到真相,“陛下放的火吧。你个疯批,皇后怎么办!出去就被鬼吃掉,难道注定只能烧掉尸体?”

    原本斗个你死我活的两人,竟共处在烟雾缭绕的火场。封伋闷不吭声,只看伊元默脸颊、手背皮肤淡淡发青。他心如刀割,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为何…如此?”

    凌酩从未见过暴君失魂落魄,系统身躯虽是数据组成,他也感到难以言喻的心痛。小麦色皮肤青年刚刚碰上伊元默指尖,让暴君恐怖的眼神瞪了回来:“好心没好报,我刚把你从恶鬼嘴里救出来啊。”

    “公孙先生算出皇后用生命化解封氏的诅咒,他的魂魄随着大妖升天,躯体太过纯净必遭到鬼怪的觊.觎。”凌酩一五一十说出系统的牺牲,羡慕又怨恨,“万崖寺护不了多久,皇后尸身必须焚烧。”

    封伋无能为力埋在伊元默脖窝,紧咬牙字字泣血:“孤不该说解咒,孤害死了你。”

    “天命如此,公孙先生说交给我来办。陛下不能参与,煞气太重皇后难入轮回,”凌酩不能违抗系统最后命令,他怀着希冀等待,伊元默大人回来找他。

    “孤不让他入轮回呢。”封伋在笑,仿佛哀哭。

    “陛下想看到皇后沦为孤魂野鬼,受尽邪祟欺负,永世不得超生?”

    封伋如失去气力的人偶,张扬狂傲一面不复存在。凌酩忽然觉得暴君有点可怜,近五年怒火没有燃起的劲头。他俯身接过系统大人,放在大雄宝殿中央长桌上。粘上几道公孙先生制作的符纸,念出一串长长的咒语。

    凌酩内心无声地请求:系统大人虽然你冷酷无情,任务结束记得来接我啊。

    超度完毕,凌酩不舍退出宝殿。系统消失,他没了争权夺位的心:“走吧。”

    一回身,他目瞪口呆,心神震撼:“喂!疯子!你要给他陪葬吗?”

    封伋没有回应,他跪在桌边牵住伊元默的手,目光专注哀伤。熊熊大火飞快蔓延,阴鸷恣意暴君化作最虔诚的守护者,深情偏执生死相随:“无论去哪,皇后别想摆脱孤。”

    漫天飞雪,大殿轰然倒塌,吞没紧密相依的两人……

    第109章 修)叛逃者番外:太子纯儿 凌酩:暴……

    春日阴雨连绵, 红墙下一地落花,水洼泛起点点涟漪。

    “太子殿下,”皇宫夹道水流打湿了鞋尖, 侍郎之子撑起一把油纸伞轻声叫唤, “我们回尚书宫吧。”

    他左顾右盼,犹犹豫豫,“宫女们说, 这宫里晚上…闹鬼!”

    “无妨,我儿时来玩过几次。”空气清凉湿润,细细雨丝青睐稚气面庞。九岁少年姜纯身着浅黄华服,温文尔雅, 英气早慧。

    小太子将伞柄推向怯生生的伴读,嘴角浅浅梨涡, “承远, 别和太师说。你先去,我一会儿来。”

    “殿下?太子殿下!”侍郎之子委屈跺脚, 不远不近当门神, “我在外面等您。”

    顺着春风细雨,姜纯缓步踩上白玉台阶。他解下锈迹斑斑的铁锁,尘封数年高大宫门推开一道缝隙。

    “吱呀——”小太子无声眨眼,幽深阴冷之气掠过他脖颈、发丝, 令人脊背发麻。昔日奢华明媚的皇后寝宫,如今一片颓败荒凉。

    背后小伴读翘首以盼, 等他退缩回头。不假思索,姜纯踏进偶然出现在梦里的宫殿。

    院子里茂密古树遮去日光,石砖缝隙苔藓杂草丛生。记忆里很大很远的长廊,几步走到尽头。

    柳云殿内装饰如故, 空荡寂静,没有人气。精致帘子灰暗无光,昂贵花瓶静静伫立,红木桌椅上覆盖尘埃。

    五年岁月一晃而过,回顾不可思议,切切实实发生了。

    那日万崖寺大火,大颐皇帝驾崩走漏风声,朝廷官员内部先杀了起来。太尉趁乱争夺“小王爷”纯儿,企图挟天子号令天下。

    叁将军领兵平定谋反,谎称封伋病中,他代为监国。官员们老谋深算,暗流汹涌。没有暴君铁血手腕镇压,本就腐朽不堪的皇朝陷入混乱。

    立春,九道惊雷降临封氏皇陵,千年石碑显出金字谶言:昏君误国,威忠救世。

    大儒后人姜威忠出钱出力援助各地百姓度过天灾,高尚品格受万人憧憬追随。多方拥护推举,他在梓州自立为王,软硬兼施收服沿河城池,一路顺利打到帝都城下。

    新王贤明仁慈,承诺不伤皇城官民。三天三夜对峙谈判,大颐王朝如同最后一位皇帝主动选择结束。

    皇宫大门开启,纯儿才知晓他不是孤子。世上最好乳娘姜嬷嬷是娘亲,他的亲爹是英明神武的新朝皇帝。一家三口紧拥相认,娘亲泪流不止,父亲仿若从未失散的亲切。

    久别的夫君登上皇位,儿子立为皇太子,姜氏于念淑生活变化不大。日日佛前念经,施粥布善,做好事不为名利。每年冬雪,她前往重建的万崖寺布施、祭拜。

    百官上奏提出异议,纪念大颐暴君宠后于理不合。盛国国主不以为然,甚至准许太子纯儿一同上香:“以史为鉴,前朝封帝暴政,却有一位端庄仁爱的皇后。”

    父皇励精图治,不轻易饮酒,一醉就话多。中秋佳节那夜,姜威忠面色泛红,对着被窝里纯儿絮絮叨叨:“吾儿,当年爹以为孤身一人,战场上和暴君鱼死网破。扮作男子的先皇后告知你们还活着,爹方能支撑到相见那日。先皇后神仙一样无所不知,救护我们全家。可惜这份恩情回报不了。”

    “太子,父皇从不贪恋权位,一心为国为民。百姓不在意谁在帝位之上,只求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他日你为君王,以人为鉴,知人命可贵,莫重蹈覆辙。”

    姜纯半梦半醒下床,郑重行礼:“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今日团圆来之不易,父皇心里开心喝多了几杯。”母后抚摸小少年脑袋,轻声细语,“纯儿记得先皇后吗?他写的一手好字,教你《开蒙要训》、《千字文》。纯儿一口一个美人娘娘,嘴甜让人无法反驳。”

    昏黄烛光中,母后脸上带着笑,眼里淡淡悲伤。

    “一位很好很好的人。”小太子面色绯红,温声安抚父母感怀的心。他模糊记起那双美丽矜贵的眼,高不可攀。儿时不懂远远观赏,本能亲近看似冷淡的皇后,那人独有耐心温和一面。搭救素昧平生的小孩,给母子二人安身之处。

    姜纯没有说出口,印象最深那场大火。

    狂风大雪染白山林,火光照亮了天际。山路上一座小亭子,姜嬷嬷捂住孩童耳朵,以为他睡着了。女人挡风的身子不停颤抖,泪水浸透衣袖。姜纯脑子昏昏沉沉,冰凉雪花落在小手心融化,余光里跳动的火苗。

    寺庙烈火烧到天明,午后白胡子老头姗姗来迟。他长吁短叹,说着人听不懂的话:“怎会如此。依照卦象不灭之体祸害百年,与大颐怨气同生,死于恶鬼反噬。消除诅咒也很难挫败一代帝王。皇后刚刚甍逝,星辰熄灭,陛下竟引火自焚?”

    “暴君并非被火烧死,”凌酩嘴唇发白,捂住胸口颓唐坐在树下。他紧咬着牙,抬头眼角滚下了泪,“而是心碎而亡。”

    “疯子…这么喜欢他吗?”见识过暴君冷血无情,才懂凌酩的震撼辛酸,“喜欢到丧命?”

    所有人背对庙门,表情悲凄,这此生不愿经历第二次。他们听见了,火场中暴君破碎的哭音穿破风雪,持续很久很久。

    火势变小时,凌酩于心不忍带人进去救一救,反正老天烧不死这个疯批。

    佛寺大殿倒塌木头烧得炭黑,封伋身影惨不忍睹,满目足以致死的烧伤却一息尚存。

    那一刻凌酩意识到,不死不灭的惩罚太过残忍。暴君维持守护姿势遭受烈火焚烧,眼睁睁看着皇后在怀中化成灰烬。

    滚烫废墟中,封伋倒在地上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宛如伊元默依偎在身边。他双目空洞,嗓音嘶哑含糊:“皇后…”

    天空一片洁白雪花轻盈落在封伋发黑的面颊,好似无言回应。暴君眼皮动了动,勾起一个温柔的笑,“不,不求你爱孤了。”

    他后悔逼皇后舍身忘死,一语成谶。

    无助、崩溃搅碎封伋心脏、压断傲气的脊骨,绝望熬干最后一滴血泪。他没有等到皇后归来,凄凉停止呼吸。

    闻者无不为之动容,悲中从来。

    很多年以后,姜纯回忆年少所见明白一件事。原来,心碎会让不死之身的怪物毙命。

    那份悲伤穿过了生死,影响至今。

    盛国王宫进入一批面孔陌生的内官,里外焕然一新,唯独前朝凌皇后旧居空出来。母后派人清扫柳云殿,宫女们进入不久无一例外逃跑,哆哆嗦嗦吓得不轻。她们自称什么都没看见,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影随形。

    柳云殿发生异事,传闻暴君不甘灭国,冤魂不散。公孙先生立在宫门开启天眼,连连摇头:“本该归于虚无的怨气,因真情生出灵魂。大颐皇帝变成孤魂野鬼,剩下只有执念,游荡人间寻找他的皇后。”

    “死后同葬仍无法追随,最终一无所获回到这里。亡魂封伋,皇后在世外之地,你罪孽深重注定抵达不了。亡魂封伋,失望沦为恶鬼,或者魂魄彻底消散之前,你去地府赎罪,轮回转世吧。”

    公孙先生做法超度不见成效,反而一身狼狈滚出宫殿。不管生前死后,大颐暴君都令人恐惧。母后不得已下令封住这座宫殿,禁止出入。

    夏天,父皇母后会迁到新的行宫。姜纯翻出从前珍藏的百宝箱,里面小玩意价钱没一样比得上当太子所拥有的。小太子莫名舍不得丢弃,因先皇后所赠?缘何促使他孤身来到此地?没有答案,也无人倾诉。

    石阶上一排冰疙瘩,隐约小动物形状越看越眼熟。年幼时,姜纯和先皇后堆过雪人。他顺手带走一只小雪猫,大颐皇帝上门威逼利诱想占为己有。幸好先皇后出面阻止,姜纯逃过被洗劫一空。小时候吓得哭花脸,不懂暴君小心眼又爱极了先皇后。

    没想到,春夏秋冬一轮又一轮,它们依然没有融化。鬼的执念至深,冻结了时辰。

    一阵阴风吹起衣摆,姜纯慢慢转过身,柳云殿书房窗边一个模糊的影子。男子身形修长,墨发黑脸,手背皮肤、玄服灼烧过的痕迹,不言不语仍有睥睨漠然的帝王气势。

    姜纯后背惊出冷汗,心中默念:“君子自强不息,敬鬼神而远之。”

    他书生意气,目光坚定拱手:“姜纯无意冒犯大颐皇帝,我将离开皇宫,可有能为陛下做的事?”

    亡国之君徐徐转过身,姜纯一点就通抬脚跟上去。宫女们担惊受怕,亡魂定然没有表面上无害,但不这么做他无法安心。

    书房内黑影面庞模糊,低头一动不动盯住桌面。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一封书信压在镇纸之下。

    姜纯心领神会,轻声确认:“想看信?”先皇后留给他的?

    幽魂伸手一拿,做了千万次的娴熟,半透明指尖穿过桌上信封。暴君沉默立在案桌边,背影深入骨髓的失落。

    姜纯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一句诗: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他平复心绪,拿开镇纸,轻轻吹去尘埃。触碰信封瞬间,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恍惚间看见一人优雅坐于桌前,清冷月辉照在如玉手指上,下笔行云流水。听闻大颐暴戾君王独宠一人,被自家皇后吃得死死的。那人远在天界如何感想?有一缕亡魂日复一日守着自己的书信。

    姜纯拆开信封,动作对待花瓣一般轻柔。一幅巴掌大的小画寥寥几笔,银装素裹,玄衣青年雪中舞剑,豪放不羁。

    “何时为孤画一幅?”

    【我们之间没有情。】

    时隔五年收到这封信,画上无题字,一丝怜悯点到即止。

    姜纯小心翼翼托起画纸,看不清孤魂的表情:“大颐皇帝,心愿可了了?”

    屋外大雨如注拍打枝叶,暴君魂体忽明忽暗。他微张唇没有发出声音,下颌滑落墨色的泪珠。一滴又一滴,流不尽的悲意。

    室内阴森发冷,姜纯吸吸鼻子,眼神哀伤,“离开吧,先皇后已然不在这世间。”

    一阵劲风刮过迷了眼,黑影如有敌意逼近。姜纯感到危险,踉跄后退,“陛下莫再执迷不悟。”

    一只大手搂住姜纯的腰,直直往后拖:“啊,谁?”

    他被迫垂下上半身,挣扎间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尊贵小太子,这有什么好玩的?”

    “凌叔?”

    “是我。”凌酩丝滑捞少年出柳云殿,大门毫不留情关上。暴君魂魄孤零零立在原地,不欢迎任何人。亡故世间长了丧失理智,和生前毫无干系,更不可能正常沟通。

    立在宫门前,姜纯站稳身子。少年整了整衣袍,端庄斯文:“多谢凌大人。”

    凌酩高大健壮风流倜傥,迷倒帝都少女的俊将军,始终独来独往。他弯身行了个礼,笑容阳光,“不敢不敢,殿下胆子真大,我一人不敢经过柳云殿。”

    姜纯被说的面红,低声呢喃:“我有话要说,说完不留遗憾。”

    凌酩一手在前咳,一手在腰后模仿老头子前行:“殿下别把事藏在心里,以后会走不动路的。找值得信任的人分担分担。”

    姜纯注视活泼开朗的大将军,找不出与先皇后相似影子,“妹妹居住的寝宫也会害怕吗?”

    凌酩笑容一顿,感慨万千,他睁眼说瞎话:“世上本无鬼,就算有,我还怕他不来呢!”除了那个疯子暴君,他可不是好惹的。可怜又可怕的坏家伙。

    姜纯确信,他看到非人的存在。曾经盛气凌人的君王,安静落泪看得他心里难受。每年闲时,姜纯独自回到这里,探望一成不变的风景。十年后继承皇位,重游这座荒废的皇宫,柳云殿徘徊的影子消失了。

    去别处寻觅,还是放弃呢?

    真相不得而知,姜纯说不上高兴、难过,默默松了口气。他心中挂念许久的雨,在那一日云消雾散。

    “不对,我不等了,我才不会像那个疯子到死傻傻等下去。一句老话,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回不了家无所谓,有钱有权一辈子躺平没人管,爽歪歪!”凌酩平日一本正经,只在姜纯面前爆发,“太子殿下记住哦,爱自己是第一位,千万别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离开柳云殿,凌大将军心有余悸。九岁小太子配合点头,他不觉得奇怪,每个人有自己的秘密和伤痛。

    雨势渐歇,侍郎之子钱承远一路小跑过来,后怕打量:“殿下,您还好吗?正好凌大将军途径此地,他担心出事进去找您。”

    姜纯颔首:“嗯,回吧。”

    “你们太傅今早拉肚子,我代替上武术课。”凌酩俯身勾住两个少年肩头,大大方方提议,“不如,出宫玩。”

    姜纯和小伴读对视一眼,期待又害怕。

    帝都大街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一不小心会走散。

    侍郎之子四处张望,像小狗到处跑。太子姜纯背着手,少年老成,学着父皇体察民情。

    凌酩暗笑,小太子挺可爱。无情无义记性差的系统错过一个亿,养成未来明君的快乐谁懂啊?

    “啊——”

    一个小姑娘撞进凌酩怀里,少年惊吓大过疼痛,在宫里可没人这般冒失:“你,你没事吧?”

    凌酩蹲身拍拍太子胸口,调笑道:“哇,你眼睛都瞪直了,给小妹妹道歉。”

    小姑娘扎着辫子,眼睛大大的。她捂住脑袋不说话,一手还拿着糖葫芦香甜诱人。

    “倩倩疼吗?”温婉的年轻妇人抱住女儿安慰,笑容文雅动人,“对不住,小女许久未上街,高兴了些。小公子没受伤吧?请大夫看看。”

    “小事一桩,他表面瘦弱,身体皮实呢。”凌酩抬头一看,忘记了言语,“你…你们还好吗…”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悲喜交加,以为死在斗争中的母女安然无恙。

    年轻妇人微微讶异,含笑点头:“托五小姐的福。”

    凌酩魂不守舍寒暄几句,呆呆挥手告别。

    “凌叔,你眼睛好红。”快迎风流泪了。

    阳光下,凌酩抹一下眼角,灿烂笑出声:“真好,突然发现自己被骗。”

    “被骗值得高兴么?”又哭又笑,打击不小吧。

    “不,我太蠢了。”凌酩无用的深深懊悔,没法当面询问。暴君弑父登基,系统大人救走当时的皇后。原身小姨隐姓埋名,却对自己守口如瓶。凌酩有预感,伊元默的回答一定气死人,【你做不得,我可以。】

    立在街头凌酩神思不定,自言自语:“我一味怪他无情,真正无情无义之人是我么?可我等了五年,快两千个日夜啊。系统大人迟迟不出现,生我的气?老天爷,服刑这么久也该出狱了。看在这么惨的份上,饶了我吧。哦不,有鬼比我更倒霉。”

    “凌大人,走吗?”姜纯扯扯惹人注目的大将军袖子,再呆下去要中暑了。

    “罢了罢了,多想无用。”凌酩回过神,大手摸摸小太子脑袋,“走,给你们买糖葫芦吃。”

    ……

    十年后,凌酩一夜醉梦,白色身影立在月下。伊元默容颜未改,仿佛只离开了片刻。

    【宿主,系统不能再进入这个世界。剧情结束,你可以选择穿越别的世界,机会仅有一次,离开不能再回来。】

    “你去哪了?为什么失踪那么久!”凌酩脱口而出压在心底的质问。

    【天上与人间时光流速差距大,世界意志强行留住系统,花了点时间摆脱它。抱歉让宿主久等。】

    “哈,一点不意外,连世界本源都喜欢你。…系统大人不问?”

    【问什么?】

    “系统大人知道吗?封伋和您身体共同自焚。他伤心而死,死后魂魄兴风作浪,现在还在皇宫等您。”

    伊元默眸光微闪,面不改色:【现在知道了。】

    “您,不去看看他吗?”

    【我们已无瓜葛。】

    凌酩挠挠后脑勺,长叹一口气:“我啊,原本讨厌死暴君了。讨厌他夺走系统,独占您、害死您。今朝我可怜他,庆幸我不是封伋,没伤到失魂落魄。”

    俊朗男子站起来,伸了个大大懒腰,“系统大人,您走吧。这个世界挺好,故乡没有等我的人了。”

    当初想和伊元默一起做任务,如今不敢继续了。凌酩怕,怕成为下一个为爱痴狂的暴君。

    【宿主确定?】

    凌酩转头看他,眼里很深很深的留恋:“嗯,不改了。”

    伊元默微微一笑,神秘欣慰:【好,临别前,宿主暂放在空间的记忆归还于您。】

    白光一闪,凌酩捂住脑袋,涌入一段真实的画面。他眼中含泪,发抖指着系统笑骂道:“伊元默,你个骗子!”

    原来,他本是这世间罪人,助纣为虐跟随国舅爷父亲害人无数。恶贯满盈身居高位得意之时被恶鬼寻仇,死状惨绝人寰。因此,他骨子里最怕鬼。

    死后彷徨百年,不甘的愿力引起主神注意。收走他的灵魂,扮演小说里反派角色。

    起初作起恶毫不手软,久而久之,凌酩心中自我厌恶,想死的渴望侵蚀意志。他看到了系统中冷峻稚气的伊元默,据说对宿主极为严厉,任务失败惩罚就是报废,损耗人类宿主数量成百上千。

    凌酩诡异兴奋了,不顾一切抓住这个特别的系统。他面试时表现完美,一旦开启任务疯狂摆烂,存心和伊元默过不去。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凌酩歇斯底里地大笑。

    【如宿主所愿。】

    万万没想到,伊元默抹去凌酩的记忆,捏造穿越者身份与记忆,回到他最初的世界。

    一切重新来过,凌酩以为自己是个好人,在残酷剧情和虚假人设之间挣.扎。十九年的痛苦放逐,他找到了本心,不再作恶,抗争活出自我。

    “这是系统想看到的吗?”凌酩泪流满面,口不择言,“我像个玩偶受假记忆摆布,从没出过你的预料吧。”

    伊元默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不,宿主做的很好。你不想要吗?】

    凌酩想的要死,无数次后悔冷眼旁观小姨皇后和刚出世的表妹死去,一步步为了利益抛弃心中所爱、爱自己的人,最后孤独又迷茫地死去。

    “你的手段也太过分了吧!”他小声抱怨。

    【宿主选的。】高贵冷艳的系统回男人一笑,梦寐以求的笑容好看又可恶,好像知道他看在脸的份上生不起气。

    “别笑了,别笑了,我认栽。”凌酩捂脸,自己重度颜控的人设标签没安错。

    他耳根绯红,咬牙切齿,“再胡乱撩人,我又要缠上你了!”

    伊元默恢复面无表情:【恭喜宿主得偿所愿,系统任务结束了。】

    “你要走了?不多呆呆?系统寿命无限,分给我十年,哦不,等我死了再离开吧。”

    【宿主,请好好过这一生。】

    “我明白了,你真无情!滚吧——”

    梦醒,凌酩摸向干干的眼角,身边空无一人。他坐起来怅然若失,得之不易:“哇,两辈子没在梦里哭的这么丑过。”

    啊啊啊还是在系统面前!

    薄被上一滴滴湿意,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声音逐渐哽咽,“…谢谢。”

    “再会,坏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