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从将军府出来,已经快傍晚了。祁幼安……
从将军府出来,已经快傍晚了。
祁幼安本想看看红玉馆那些人,但他们被就地关押在红玉馆,有些距离,一来一回到家估摸着就深夜了。
她索性便与席景盛约到了明日。
小将军现在新婚燕尔尚且出来做事,天黑了要回家,席景盛敬佩都来不及,哪里会有意见?
他带着人护送祁幼安到府门外,便离开了。
祁幼安一脚踏进府里,便让人去备水,她要将身上沾染的浊气洗干净,免得熏着她媳妇儿了。
身上那套衣上,她也直接让人丢了。
从浴室里出来,宋泽兰便已经在房里等她了。
宋泽兰原是在宁芳那里闲聊,但祁幼安回来的消息传来,宁芳便调侃她坐不住,将她赶了回来。
眼下带着潮意的怀抱将她抱住,她承认,确实是有点儿想念她的安安了。
“媳妇儿,你有没有想我?”
软软的,吐息着热气的唇贴在耳畔,还不安分地蹭着她的脖颈,宋泽兰身子跟着一软,却是佯装淡然摇了摇头,咬着唇瓣低道:“才两个时辰未见而已。”
“媳妇儿你记得这么清,当真不想我吗?”
祁幼安不满地哼了哼,松开了她,宋泽兰失落的感觉才涌上心头,就被一把抱了起来,朝着床榻方向走去。
宋泽兰眼睛看不见,却也猜到了她的意图,白皙如玉的脸颊瞬间布满羞红,心里暗嗔色胚,面上却不得好言好语求饶,才让祁幼安放过了她。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从宁芳那里吃过饭回来,便被祁幼安催着沐浴,又催着她上床,被折腾的腰肢酸软,她迷迷糊糊想起了梅清栎的话,她的确受不住安安这般热情。到了后半夜,宋泽兰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的时候才被放过……
第二天,不出所料,又是在祁幼安怀里醒来。
宋泽兰稍稍动了下身子,便觉酸软的不像话,她忍不住伸手悄悄探向后腰揉了揉,手还没撤回来就被捉住了。
她忽而有些慌,眉眼羞窘,“安安,你醒了?”
祁幼安有些心虚地应了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媳妇儿,以后我会节制一点,不让你这么累了。”
说着,一只手也绕到了宋泽兰后腰,不轻不重揉捏着,“这力度可以吗?”
宋泽兰脸色愈加红润,埋首在她颈间低低嗯了声,“安安,你今天还要出门吗?”
“嗯,不过不急,又不是真正查案,面儿上过得去就行。”
祁幼安觉得侧躺有些使不上力,索性坐了起来,也让宋泽兰趴着,腰间按得差不多了,又给她捶捶腿捶捶背,直到宋泽兰说不酸痛了才停下来。
外面日头高照,也是时候该起床了。
祁幼安下床前又俯身亲了亲她,“媳妇儿,反正没什么事,你累的话可以再睡一会儿,待会儿我跟小月交代一声,等你醒了再把早饭送过来。”
宋泽兰却也跟着坐起身子,“安安,是去红玉馆吗?我可以一起吗?”
祁幼安昨天跟秦氏接触了一下午,看着他也不像会对她们发疯的样子,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她帮着宋泽兰穿衣洗漱,两人又一起吃过饭才出发,而席景盛已经带着人在外面等着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红玉馆,红玉馆这两天关门歇业,里面那些个人的时差却还未倒过来,她们到的时候,那些人都在睡觉,一片寂静。
席景盛却不管那么多,当即命人挨个敲门,很快将人聚集在了大堂。
一群莺莺燕燕,有男有女,各种坤泽信香混在一起,祁幼安察觉不到,但宋泽兰还是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安安,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兴许问不出什么,不如单独询问那些知情者?”
“好,七嘴八舌吵的头疼,”祁幼安当即点头,目光搜寻人群,“谁是花魁?出来。”
“哎呦大小姐啊,您仔细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我们的花魁姑娘可是美若天仙……”
最前面衣衫不整钗横鬓乱的中年妇人摇着团扇笑的花枝乱颤,却是话未说完,就被祁幼安冷眼慑住了。
一袭白衣,长发披散的织玉姗姗来迟,从楼上走下来,遥遥朝祁幼安施礼,“小将军,少夫人,该交代的我们已经交代了,当日二公子和那位外乡人发生争执打了起来,奴家的婢女立即去找鸨母帮忙,但那外乡人武艺十分了得,很遗憾,赶来的护院没能救下二公子,还被打死了三个。”
老鸨也是一脸肉疼,附和道:“是啊是啊,鸨母我辛辛苦苦供他们吃喝,被人打死了也没处讨赔偿,可赔死我了,也不让开门,马上我这些个好女儿好儿子就要喝西北风了,小将军您行行好,就让我们开门吧,我们就是做生意的,靠着大将军庇佑,哪里敢害二公子啊。”
“是啊是啊,我们怎么会害二公子呢,二公子出手大方,兄弟姐妹们都巴不得二公子过来照顾生意……”
那些人又吵吵起来,祁幼安微微蹙眉,“花魁,老鸨,跟我出来一趟。”
丢下话,她牵着宋泽兰走出红玉馆,红玉馆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隐隐约约听得到他们都是在议论祁昊宇。
祁昊宇自诩风流倜傥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却因与人争抢花魁而被打死,瞬间就成了这两日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谈的闲话,几乎传遍了全城。
祁幼安并不奇怪,走到一处阴凉下便停了脚步,她拿衣袖给宋泽兰擦了擦鬓角的汗,眼中不自觉流露心疼,“媳妇儿,先忍一忍,待会儿我们就回去。”
“安安,我不热,你尽管忙你的就好,且当我不存在即可。”
宋泽兰看起来心情极好,唇角微扬,温婉柔和的面庞笑意晕染,安安静静如同一副慵懒美好的仕女图,晃眼又迷人。
总是轻易就撩动了祁幼安的心弦,祁幼安不自觉舒展眉眼,压低声音坏笑道:“宋姐姐跟着出来,可不就是时时刻刻警醒我,我哪敢当宋姐姐不存在啊。”
身为佑宁城土生土长的人,却连花魁是谁都不知道,宋泽兰对她放心的很,却也顺着她的话玩笑道:“安安,你晓得就好……”
鸨母挽着织玉的手过来,席景盛已经将围观的人赶得远远的了。
祁幼安便也不避讳,直截了当道:“我要听实话。”
红玉馆那么多人皆是统一的说辞,而这事又是子虚乌有,必定是祁朝燕交代过。
故而,祁幼安很怀疑,眼前的花魁和鸨母,极有可能都是祁朝燕的人。
她目光沉沉,直直盯着二人,鸨母心虚地撇开了眼,倒是织玉淡然一笑,“小将军果然聪慧,不过您要听实话可以去问大将军,奴家只知那外乡人操着一口京腔,奴家倒是画了一幅那外乡人的画像,但奈何奴家画艺不精与那外乡人只有七八分相似,小将军若是不嫌弃,奴家这便取来赠予小将军。”
祁幼安很确定,祁朝燕绝对是要嫁祸梅清栎,她不打算再进那乌烟瘴气的红玉馆,“劳烦姑娘拿出来吧。”
织玉浅浅施了一礼,“小将军稍等。”
她走了,鸨母却磨磨蹭蹭不肯走,脸上陪笑,“小将军,您看我们这里什么时候能开门呢?总不能一直关着……”
下令关门的并非祁幼安,她从始至终没想过为难人家,故而也不等老鸨说完,便喊席景盛,“席兄,让人撤了吧。”
席景盛当即执行,老鸨看着守在外面的士兵撤回,当即千恩万谢,还对祁幼安抛了几记媚眼,恶寒的令祁幼安不忍直视,拿到画卷看也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带着她媳妇儿匆匆走了。
他们出来的晚,回去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了,便也邀请席景盛留下用饭。
吃过饭,祁幼安将那画卷展开,画上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腰间佩刀气势凌厉,长相也有些凶狠,左眼下方约莫两指宽处还生了颗大痣,织玉竟是连那痣上的一根粗长的毛也画了出来。
席景盛神色肃穆盯着画像,“小将军,只要此人在城里,属下掘地三尺也必定将他找出来。”
祁幼安回想着那几次与梅清栎的相遇,并没有看到过这人,想必这人被藏在暗处不大好寻找,不过见他这么斩钉截铁,她便同意了,“好,找到这人之后再顺藤摸瓜,必定能找出幕后之人。”
席景盛正要领命而去,却又被祁幼安叫住,她想试探席景盛是否知情,“席兄,你觉得会是何人所谓?”
“属下本不信二夫人所言,但那花魁却说那杀害二公子的是京城口音,只是不知为何要残害二公子……”
祁幼安看着他一本正经推断,顿时就明白了,席景盛不知情。
送走席景盛,祁幼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回到卧房。
宋泽兰还没睡着,听着推门声缓缓坐了起来,“安安……”
“是我,媳妇儿。”
祁幼安踢掉鞋袜,又飞快脱了外衫,便扑到了宋泽兰怀里,嗅着近在咫尺的幽香,睡意倒是没了,“媳妇儿……”
宋泽兰听着她软语撒娇,方才酝酿的些许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揽着她的双手也微微一僵,语气却故作淡然,“怎么了安安?”
祁幼安倒是察觉到了,唇角翘起又压了下去,委屈巴巴道:“媳妇儿,那会儿在红玉馆外面的时候,老鸨一直朝我抛媚眼,我不敢睡怕做噩梦,她年纪比娘亲还大,顶着鸡窝头跟女鬼似的……”
第72章 窗外蝉鸣不断,一声声像极了催眠曲,探入里间的绿枝微微摇
窗外蝉鸣不断,一声声像极了催眠曲,探入里间的绿枝微微摇曳,似乎在慵懒惬意的午后昏昏欲睡。
宋泽兰脸色涨红,半晌才憋出了四个字:“好生无耻……”
“对对对,当着我媳妇儿面儿就调戏我,实在太无耻了。”
祁幼安一派义愤填膺,唇角却止不住上翘,一双手勾着她的纤细秀丽的脖颈蹭了蹭,又仰头去吻她的下颌,“媳妇儿,你也舍不得我做噩梦吧?”
宋泽兰下意识轻嗯,片刻神色也缓和下来,微微低头无奈笑了起来,“安安,你说吧,想要我如何?”
那双雾蒙蒙似透不过光的眼睛此刻凝望着她,呆呆的,却也可爱的紧。
祁幼安没忍住,压着她向后倒去,好在鸳鸯枕足够柔软,做了人肉垫子的宋泽兰并无大碍,只是心跳乱了节拍,眼睫轻颤卯足劲儿把她推到了一边,“安安,不可胡闹。”
祁幼安没有防备,被她猛地一推,差点儿掉下床,不禁哀嚎一声,“媳妇儿,我以为你都答应了。”
“我……我什么都不曾说。”
宋泽兰慌忙摸索着抓起薄被盖过肩膀,身子缩到了床里侧,她背对着祁幼安,遮掩着从脸颊烧到脖颈的火热。
一阵窸窸窣窣,某个厚脸皮的却又从身后贴了上来,不依不挠在听她耳边肆意倾洒热意,“媳妇儿,你分明默认了的。”
“……没有,安安,你越来越会欺负我了。”
宋泽兰半晌才出声,温柔缱绻的声音里隐有控诉,“我记得最初……那晚你丢下我跑开了。”
她还记得,两个多月前哼哼唧唧赖床不起也只是为求一个亲亲,而现在,这家伙真的是越来越难以满足了。
白日里就想要?她方才都没敢往这方面想……
祁幼安自然也记得,听她这么说不禁羞耻,装傻充愣道*:“媳妇儿,都什么时候的事啦,我不记得,快睡觉吧,我都开始困了。”
话音落下,她就打起了呼噜。
宋泽兰到底是心软没有去拆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过身将她揽入怀里,“睡吧。”
这会儿还是有些闷热的,对于装睡的祁幼安来说,痛苦并快乐着,好在昨夜折腾得久睡得晚,她一会儿就睡着了。
汗水却越积越多,打湿了后背薄衫,湿润渐渐传到了宋泽兰的掌心,她如何能置之不理?
手里一把蒲扇摇晃着,一直到祁幼安睡醒,这期间蒲扇几次从手里脱落,宋泽兰都强撑着没有放任睡意将自己击溃。
祁幼安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瞧见了给自己扇着风却也止不住打盹儿的枕边人,瞬间就清醒了,“媳妇儿,你怎么这么傻?”
她出声,倒令差点儿睡着的宋泽兰一惊,下意识攥紧了手中蒲扇,片刻才反应过来展颜笑起来,“安安,你醒了?”
祁幼安万分感动,一骨碌爬起来,抢走了她手中蒲扇,“媳妇儿,我睡好了,你睡吧。”
“不睡了,今晚早些睡即可。”
宋泽兰微微摇头,轻声道:“安安,明日我想去医馆,可以吗?”
“媳妇儿,你……我记得明日你似乎雨露期,要不等雨露期过去了再去?”
祁幼安举起手发誓,“媳妇儿,我绝对没有私心。”
宋泽兰不知她在一本正经发誓,打心底里不信她的鬼话,却也被逗得勾唇浅笑,“安安,你乖些,看在我为你打扇的份上,这几日莫闹腾我可好?”
自新婚夜那次之后,她便再没感受到那薄荷花信香,担忧祁幼安会令她雨露期失控,她甚至想要顺势留在医馆不回来住,但她根本不敢说出口,毕竟这人实在太黏她了。
万一把人惹生气,届时受苦受累的还是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祁幼安登时便也明白了,她媳妇儿这哪里是想去医馆坐诊啊?分明是躲她,嫌弃她不是乾元君,她哼哼道:“行吧,明天我陪你一块去。”
“怕是不成,明日他该下葬了,便是做做面子功夫,你也该去一趟。”宋泽兰莞尔,“娘不去,我便也不去了。”
“敢情好事都让我去做啊。”
祁幼安扇风用力了些,像是报复似的,把她媳妇儿耳边的碎发都吹乱了,挠的脸颊轻微痒意,宋泽兰伸手理了理,便起身下了床,“明日大将军必定在场,你若是好奇祁昊宇身份可以问问大将军,她兴许会告诉你。”
这已经不是宋泽兰第一次说起这话了,但祁幼安这次才答应下来,原因嘛,自然是昨日秦氏口中的‘嫉妒’,让她有些好奇祁昊宇的身份是否与梅清栎与皇家有关了。
次日,天蒙蒙亮两人就起床了,祁幼安把宋泽兰送到医馆,便加入了送丧队伍,一行人在唢呐声中缓缓朝城外走去,纸钱也洒了一路。
队伍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巳时末了,祁幼安找祁朝燕有事,便先去了将军府。
祁朝燕居然不在,倒是秦氏再次找上了她,一身黑衣显得肃穆哀恸,祁幼安心里稍稍同情了他几分,却很快就后悔了。
不过一夜未见,秦氏却不似昨日那般悲伤,眼睛里不时闪烁过喜意,他邀着祁幼安去他院里,边走边道:“幼安啊,虽然大将军休了你娘,但她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女儿的,所以你尽管放心,以后回将军府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不必客气,不想跟着你娘过也可以向你母亲认错回来,爹爹也会拿你当亲女儿绝不苛责于你……”
“什么?”
祁幼安越听越听不下去,脸色一黑,“秦氏,你是谁爹?失心疯了吧?”
秦氏却是掩唇笑了起来,“幼安你怕是还不知道,昨晚大将军说她把你娘亲休了,以后我就是将军府唯一的主夫。”
“就你一个年老色衰身份低贱的妾还妄想称主夫?祁朝燕是瞎了吗?”
祁幼安冷哼一声,抬脚便走:“以后我绝不会踏足将军府的门,你转告祁朝燕,我只有一个娘!”
秦氏脸一阵红一阵白,望着她的背影恼得不轻,很快又似想到了什么,快步追了上去,“幼安啊,昨天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把宇儿的孩子过继给你也是大将军的意思,你跟她又生不了,早晚要过继孩子,与其抱养那些个野孩子倒不如抱养宇儿的孩子……”
“你那野/种儿子的孩子连野/种都不如,你不要就掐死,别来恶心我。”
祁幼安唇边泛着冷意,回头那一瞬,如她所料,果然看到秦氏白了脸,再不见方才的得意忘形……
……
祁幼安心情奇差难以排解,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医馆,漫无目的走在路上。
炙热的阳光烤着大地,两旁的草木恹恹垂着无精打采,祁幼安也被晒得满脸通红,汗水不要钱似的顺着脖子往下流,她整个人却似察觉不到,闷着头自顾自的向前走,眼看着就要出了城,却听得有人叫她。
她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却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五皇女梅清栎。
梅清钰已经唤她好几声了,见她看过来便又招了招手,在楼上遥遥喊道:“小将军,吃饭了吗,本殿下请客。”
她所在的地方,正是佑宁城唯一一家规模比较大的酒楼。
祁幼安看着她殷切模样,心情很复杂,这厮脸皮可真厚,背地里耍阴招算计自己媳妇儿,这会儿却还能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热络友好,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扯出假笑:“……吃过了,多谢。”
“那便上来陪本殿下吃饭……”
她毕竟是皇女,祁幼安再三推拒,最终还是遂了她的意,在荀一指引下去了她所在的包间。
包间里只有她一人,祁幼安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猜测,这厮怕是专程等着自己的,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她压下心底烦闷打算将秦氏和祁朝燕的事先放在一边,专心应对五皇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入座前先规规矩矩给五皇女行了一礼,“见过五殿下。”
梅清钰看着她动作,脸上挂着令人看不透的笑,“小将军何时这般拘谨了?本殿下倒是有些怀念小将军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我都不顺眼的时候了。”
祁幼安本想装装样子的,闻言神色便冷淡了下来。
“小将军似乎心情不好?谁惹到你了?”
梅清钰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大红牡丹的锦帕,递到她面前,“让本殿下猜猜,可是大将军后院里的那个小妾?”
“……”
祁幼安着实没想到她手伸得这么长,都伸到将军府了。
“区区蝼蚁罢了,”梅清钰嗤笑一声,“幼安,只要你想,整个将军府都可以是你的。”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站在角落里的荀一捧出一个锦盒,恭恭敬敬递给梅清钰便又退下了。
梅清钰接在手中把玩了会儿,凤眸微眯饶有兴趣道:“幼安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祁幼安神色冷淡,没有半点儿兴趣,且不说祁朝燕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即便不是,就冲梅清栎做的那些事,无论给出什么好处,自己都不可能接受她的拉拢。
“既然幼安不好奇,那本殿下就自己动手打开了。”
梅清钰眉间夹杂着几分惋惜,将长形锦盒放在桌上,双手抚上去摸了摸,然后慢条斯理打开了它,一抹明黄卷轴映入眼帘。
祁幼安瞥见的瞬间,脸色就变了,这个不是赐婚圣旨吧?
若是,她无论如何也要杀了梅清栎。
一瞬间的森然杀意,梅清钰只觉后背突然生出寒意,她呼吸一滞,抬眼去看祁幼安,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放弃了,只默默把圣旨递了出去。
这是圣旨,祁幼安不能不接,当即便起身,正欲跪下,却又被拦住了,“不必跪了,这里又没外人。”
“……”
祁幼安展开圣旨查看,梅清钰便在一旁说道:“你先别激动,这对你并非坏事,相反,本殿下是在救你,你可知祁昊宇并非是你同母兄弟?”
圣旨是梅清钰两个多月前求的,指名道姓要祁幼安做她的护卫,负责她在佑宁城这一段时间的安全。
祁幼安确实怒了,但在听到她后面的话时不得不冷静下来,“什么意思?”
梅清钰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他是二十一年前造反被杀的废太子之子,你母亲包庇反贼余孽,其心必异,待本殿下一纸呈上去,祁家必定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身为祁朝燕长女,即便夫人和离,你也逃不了。本殿下相信以你的聪慧,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秦氏会说梅清栎嫉妒他儿子,祁昊宇他亲爹被废了太子之位的时候,当今圣上还只是先帝众多子嗣里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梅清栎的身份地位自然比不过太子的子嗣。
可眼下夺得帝位的是当今圣上,祁幼安真搞不懂祁朝燕到底想干什么,对废太子忠心耿耿哪怕废太子死了也要匡扶其后嗣夺江山吗?
念头刚升起,她立马又否定了,祁朝燕若是忠心耿耿就不会杀祁昊宇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
祁幼安脸色变了又变,心里却也更加明白此刻绝不能承认,她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胡说八道,你想夺储君之位?你想你就让天下人看到你的贤明,而不是算计我母亲算计这些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祁昊宇比我还小两岁,我出生的时候废太子就死一年多了,你说祁昊宇是废太子血脉,意思是秦氏半夜刨坟跟废太子那一堆烂骨生孩子?你当我是傻子?还是觉得祁昊宇死了死无对证?”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没理由会被梅清栎查出来,祁幼安也相信祁朝燕的能力,她笃定梅清栎根本拿不出证据。
她猜梅清栎会知道祁昊宇是废太子血脉,应该是祁昊宇自己说出口的,且还是跟梅清栎密谋害自己媳妇儿时透露出来的。
祁幼安一副气得要掀桌子模样,终是令梅清钰心中的坚定动摇了几分,但她生性多疑,并未表现出来,“你怎知我没有证据?”
“五殿下,作案人的动机似乎我已经知道了,”祁幼安像是忽然冷静下来,直直凝视着她,“昨天我去红玉馆调查,已经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但即便藏得再深,我也会掘地三尺将它找出来。”
“你查到了我头上?”
梅清钰皱眉,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半晌,“行,你想查就查吧。”
一个菜都没上呢,她直接带人走了。
祁幼安脸色也阴沉下来,气得一把将圣旨扔回锦盒,但到底顾忌几分,她又忍着怒气把锦盒带走了。
……
中午宋泽兰本不打算回府的,她在医馆里吃了饭,又小憩一会儿,算着时间祁幼安早该忙完了。
却迟迟见不到人,难免多想疑心自己惹祁幼安生气了。
她犹豫了会儿,叮嘱她娘若有病人上门去府里寻她,便匆匆走了。
正巧在回去的路上被祁幼安撞见了,祁幼安看她神色略显急切,在小月搀扶下脚步匆匆,忙叫住了她们,“媳妇儿,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是有什么事吗?”
“回……回家啊,”宋泽兰脚步一顿,雾蒙蒙的眼睛朝她的方向望去,唇边不自觉溢出笑容,“安安,你是刚忙完吗?”
祁幼安纵使心情不好,但看到她笑,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嗯,刚忙完就来找你了。”
她三两步上前,一把将宋泽兰抱起来,“媳妇儿,这路面坑坑洼洼不怎么好走,我抱你吧。”
小月也极有眼色从梨儿手中夺过遮阳伞,替她二人撑着。
倒是万分舒适,但大庭广众之下,身边还跟着侍女,宋泽兰脸皮薄得很哪里受得住?
她唇边笑意霎时没了,只剩下慌乱羞涩没有欲拒还迎奋力挣扎着:“不要,安安,我自己走,你快放我下来……”
她越挣扎,祁幼安抱得越紧,还装聋作哑不接话,愣是将她一路抱进了府里,又抱到了卧房。
宋泽兰被她主动放下的时候刚松了口气,便又愣住了。
温雅从容的坤泽君似想到了什么,再不复淡然,纤纤玉指用力揪着身下床单,脸色通红咬着唇瓣,半晌没有吭声。
没有指责,就是最大的指责。
祁幼安讪讪笑了下,却也实话实话解释道:“媳妇儿,我注意着呢,一路上都是避着人走的。这会儿正热,本来也没什么人在外面。”
宋泽兰本不想这么快搭理她,但面对她总狠不下心,“那府里呢?也没人看见吗?”
府里倒是有人看见了,但前段时间宁芳特意叮嘱过,即便他们看见了也会配合装没看见,故而祁幼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没有,都在歇着呢,我走的后门,一个人都没撞见。”
瞧着她媳妇儿神色有所松动,她便又道:“媳妇儿,我有分寸的。”
她也确实没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儿,宋泽兰很快就打消了怀疑,“安安,你以后万不可再这般捉弄我了,害我担心受怕了一路……”
第73章 傍晚,宁芳从外面回来,便被祁幼安叫到了她们的卧房里。
……
傍晚,宁芳从外面回来,便被祁幼安叫到了她们的卧房里。
屋里放着冰块,桌上摆放着冰镇的瓜果,一进门就觉扑面的凉意,舒服得她不由眯眼,“幼安,你还挺会享受的。”
“娘,这是幼安特意为您准备的。”
祁幼安本想替自己辩驳两句的,听她媳妇儿这么说,笑容越发灿烂,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突然对我献殷勤,肯定没好事。”
宁芳在桌边坐下,刚挽起袖子拿起一块瓜,就听见了关门声,余光又瞥见她去关窗,忍不住道:“小兔崽子,你脑子进水了,大热的天你要闷死老娘?老娘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汗还没干呢。”
“娘亲,”祁幼安不满地哼了声,“脑子进水的可不是我。”
宋泽兰神色凝重,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哦,”宁芳一脸不信,语气却隐隐夹杂着好奇探究,她终于注意到这两人的反常了,“是吗?那除了你还有谁?”
“将军府那位,”祁幼安已经不愿意喊母亲了,耸拉着脸坐到她旁边,“娘亲,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好事吗?祁昊宇根本不是她跟秦氏的孩子,祁昊宇是秦氏和那个造反被杀的废太子的儿子……”
宁芳正想骂她是自己女儿就别帮祁朝燕说好话,却在听到她后半句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幼安,你说什么?”
手里的瓜也脱了手,直直朝着地面坠落,祁幼安眼疾手快在它即将落地的时候接住了,她微微吐了口气,“娘亲,你要挺住,这不是什么大事。”
祁幼安把挽救下来的瓜递给她娘亲,宁芳回过神接过,没有感谢,反倒没好气道:“放屁,一旦被人发现我们都要给她陪葬了,天塌了都没这事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祁朝燕告诉你的?”
“梅清栎告诉我的,”方才还笑嘻嘻的祁幼安神色微冷,“我已经让人去把这件事告诉她了,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也多亏了祁朝燕送青、绿二人给祁幼安,否则她不在府里,祁幼安想把消息尽快传递给她也挺困难的。
宁芳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到梅清栎是谁,脸色唰就白了,“五……五皇女知道了岂不是要完犊子了,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鲜红多汁的瓜瓤摔在地上,溅的到处都是,却顾不得收拾,她一双手紧紧抓着祁幼安的手,“幼安,祁朝燕这种蠢事都做得出来根本不靠谱,你还是逃吧,娘给你准备银子,你带着兰儿逃得远远的,莫要回来……”
“娘亲,没到这种地步,梅清栎应该没有证据,”祁幼安打断她,温声安抚道:“母亲做事还是很周密的,这么多年来皇帝都没发现,没道理梅清栎一个没什么势力的皇女就发现了。”
听到没有证据,宁芳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哪天你见她了,帮我捎俩巴掌给她。”
“我哪儿敢啊,”祁幼安一脸无奈,眸色也黯然了些,“今日我有事去将军府找她,她不在,秦氏跟我说他是将军府唯一的主夫,母亲亲口允诺的。”
“哟,终于忍不住了啊,”宁芳讥笑:“我就说怎么冒这么大风险替人家养儿子,敢情秦氏是她心头好,要是废太子不死,她八成就上赶着帮秦氏养男人了,感动感动……”
知道祁昊宇死亡真相的祁幼安犹豫再三:“……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一颗争名夺利的心?”
“那也不是个好东西。”
宁芳神色缓和了些,抬手又拿了块瓜果,咬了一口甜滋滋的瓜瓤,“还有别的事没有?没有我就回去了。”
“……”
她娘亲这心里承受能力倒是极好的。
祁幼安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宁芳似笑非笑,抬手指了指她身边小口抿着瓜果的神色淡定不见半点儿惊慌担忧的宋泽兰,也竖了个大拇指。
宁芳觉得受之有愧,她比不得她这儿媳妇,嫁进了犯抄家大罪的人家……且成亲没几天还能稳如泰山坦然接受,当真是令人钦佩。
换作她,早指着婆家人鼻子骂了。
下一刻,祁幼安便笑的合不拢嘴,抬手便将乖乖吃瓜的宋泽兰揽入怀里,“我媳妇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宋泽兰愣了片刻,白皙如玉的脸颊渐渐红了,她摇头否认,“有娘和安安在,我便不担心。”
祁幼安重重点头,傻乐的模样令宁芳不忍直视,她起身拿起一块瓜,边往外走边说道:“确实不必担心,跑不掉的是这小兔崽子,你跟她和离脱离关系就行,到时候娘再托媒人给你找个好人家,最起码也得是品德好相貌好的中上品乾元君……”
这会儿,宁芳倒是忘了她女儿心眼小了。
弱小可怜如宋泽兰,唇边勉强勾起柔和无害的浅笑,“安安,我什么都没说。”
祁幼安却仍旧不满意,揽着她腰肢的手臂又紧了紧,“媳妇儿,想也不可以想。”
“……你呀,”宋泽兰微微叹气,唇边笑容温柔又多了些许宠溺,“答应你便是了,你去送送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娘她应该不似表面上那般浑不在意。”
祁幼安严重怀疑她在用调虎离山之计,但还是去了,临走前还顺了口她手里的瓜。
她出去后,宋泽兰呆呆举着半晌,红着脸又继续吃了。
过了四五日,青、绿二人才回来,她们将消息告诉祁朝燕,又将祁朝燕写的亲笔信带回来给祁幼安,亲笔信内容却很简洁,只有一句话:知道了。
祁幼安气的不轻,将信塞到宋泽兰手里,“媳妇儿,你瞧瞧她什么态度,这么大的事,她居然只回我一句知道了。”
宋泽兰摩挲着手中信纸愣了下,她这几日虽在吃药,但眼睛只能感知到微弱光线,仍与瞎子无异,安安给她这个瞎子看信当真不是气昏了头吗?
她好笑又无奈,却是将慢慢将信纸放在桌上,柔声安抚道:“安安,你别生气,大将军应该是知晓如何应对了,你且宽心便是。”
祁幼安脸色缓和了些,“那我便不掺和了,刚好过几天就是月底了,我带你去青城,这次咱不赶时间,你累的话我们在青城多住几日,青城可比这里好玩。”
宋泽兰微微点头,“安安,我瞧着云若和小满两位姑娘身手不错性子也稳重,你不是打算训练些可用之人吗?不若交给她俩去办?”
云若和小满便是改名之后的青、绿二人,似是之前商量过,她二人在宋泽兰说出这番话后,立马跪了下来,“属下一切听主子安排。”
“不行,她们得保护你的安全。”
祁幼安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但宋泽兰却仍觉有商量的余地,“安安,那只留一位姑娘保护我可好?我觉得已经足够了,我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瞎子,不会有什么事的。”
“……”
祁幼安不满地哼了声,让两人起来,“你俩谁愿意去做?做的好了重重有赏。”
两人对视一眼,云若站了出来,拱手道:“主子,属下与小满都愿意去做,轮流保护少夫人可以吗?”
“……”
祁幼安看向宋泽兰,“媳妇儿,你觉得如何?”
宋泽兰轻轻嗯了声,“那就这么说好了,云若,小满,所需银子先从我这里拿即可。”
两人齐齐应了声:“是。”
宋泽兰又含笑望向祁幼安,“安安,先前我与她俩说好了,她俩为你办好这事,你便答应他们一个要求可好?”
“媳妇儿说的,哪能不照做?只要我能办到,你们别管几个随便提。”
祁幼安一脸豪气,宋泽兰看不到,听着她语气也止不住笑意加深,却没说什么。
薄雾蒙蒙的眼眸似泛着柔光,静静望着她二人的方向,无声鼓励着。
片刻,依旧是云若先开口:“主子,属下心悦小满,求主子成全。”
说罢,她又跪了下去,祁幼安愣了一瞬,才慌忙扶她起来,“别动不动就跪,这要看小满的意思,我没意见。”
小满眼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属下愿意。”
两人脉脉凝望,眼神黏在一起缠缠绵绵旁若无人。
看样子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祁幼安捏着有些痒意的嗓子,将咳嗽压回去。
又坐了会儿,她忽然想起赵小乌送的册子,悄悄起身去里间被褥下找出来拿给二人,挤眉弄眼,“小满,云若,你们这两天可以不用过来了。”
看清她递过来的东西,两人顿时羞得不行,接过声若蚊蝇道了声谢谢主子,便逃似的快步出去了。
“还是挺诚实的嘛。”
望着她们的背影,祁幼安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啧啧道。
宋泽兰有些许好奇,却没有询问,反倒将自己知道的告诉祁幼安,“安安,我听她二人说大将军中意她们的美貌,最开始是打算送她们进宫侍候皇上的,如今安安成全她们两人情意,她二人必定会尽心尽力为你做事。”
祁幼安后知后觉,有些哭笑不得,“媳妇儿,你就尽管放心吧,我不会反悔的……”
第74章 后半夜,突然传来一道军令,召祁幼安回军营。……
后半夜,突然传来一道军令,召祁幼安回军营。
祁幼安只来得及将放置五万两银子的小库房钥匙交给宋泽兰,便匆匆跟着席景盛离开了。
席景盛说南蛮言而无信,南蛮王突然杀了和亲的坤泽皇子,撕毁盟约对他们发起了进攻,战事紧急迫在眉睫,所以才召尚在婚假期间的祁幼安回去。
宋泽兰禁不住担心,她清楚记得上一世的蛮人在这个时候畏惧着祁大将军还很安分,只是在两年后祁昊宇勾结西越大军攻入城关的时候才趁火打劫,如多年前那般攻入东启的城池烧杀抢掠,便疑心其中出了变故。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还是起床了,天一亮就去医馆配制了些驱虫解毒的药,让云若想办法送到祁幼安手里。
眼下盛夏瘴气太重,并不是与南蛮交战的好时机……
祁幼安连夜奔赴军营,军中戒备森严,到处是巡视的士兵,盘查了好几遍才放他们进去。
属于祁朝燕的帐篷里还亮着灯火,她伏案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收起笔墨,示意祁幼安坐下,“幼安,你娘还好吗?”
此言一出,祁幼安一脸不解,倒是席景盛退了出去。
祁幼安望着她好一会儿,见她眉头微皱神色正经不似在开玩笑,冷笑了起来,“连夜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个?”
“……倒也不是,你不是想对我取而代之吗?若你立了功,我便奏请皇上论功行赏。”
上一世记忆里,与南蛮一直只有些小小的摩擦,若这次也是,即便胜了也立不了什么大功,想要坐到祁朝燕这个位置,怕是要等到头发白了。
祁幼安神色并未有太大变化,也没有吭声。
安静了有一会儿,祁朝燕起身带着她来到沙盘前,详细解说分析着上面每一处地形地貌以及攻防优缺点等等,寥寥数语,便足以让祁幼安了解并掌握这里的基本情况。
尽管祁幼安对她不满,也不得不承认她实力真的很强,无论是魏如虎还是西北主帅程元龙,皆是比不上她的。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下面的人把吃食送进来,祁朝燕却仍未停下来,指着一处说道:“有信心绕过蛮人大军深入其后方吗?”
她又指着另一处路线,继续道:“蛮人好战却无甚头脑,本将军佯装节节败退,他必定会乘胜追击,此时后方空虚,你趁机捣毁南蛮王室老巢,若能生擒南蛮王,必定大功一件,声名远扬。”
说到后面,祁朝燕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幼安,这机会只有一次……”
祁幼安却看着她手下那一条蜿蜒曲折的路线满眼震惊,“退到这里?万万不可,这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这也是逼不得已,我会提前安排人透露些风声,也尽可能拖延失守时间……”
那条红线描摹的路上整整七座城池,佑宁城位于边陲更是首当其冲,祁幼安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心凉,她听不下去,摇头道:“这样的胜利有何意义?我们守卫边疆,本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身后的百姓不受敌国铁蹄践踏安稳度日?蛮人的残忍嗜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所过之处烧杀抢掠血流成河,即便过后再收复失地,收回的也只是一座人间炼狱的空城,值得吗?”
祁朝燕神色未变,目光幽然瞥了眼帐外,“南蛮杀害和亲皇子,公然挑衅,倒不如灭了他们一劳永逸,有何不妥?”
“这代价也太大了……”
祁幼安坚决不同意,直接出了营帐。
席景盛见她负气而出,连忙追上来道:“队长,军中纪律严明,您万不可顶撞大将军……”
他语气微顿,俊朗的眉间隐有担心:“大将军不会顾念母女情分的,万一责骂您……”
这倒是提醒了祁幼安,她一转身,又回到营帐,“你就我一个女儿对吧?这事你得听我的,不然我不给你养老送终,百年之后也不让我的孩子去烧纸祭拜,在下面穷死你。”
祁朝燕有一瞬错愕,很快便黑了脸,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压了回去,半晌没有理会她。
祁幼安也摸不透她会不会改变主意,但面儿上不显,安静坐了会儿,便忍不住起身去研究沙盘,渐渐便投入进去了。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不过夏日里倒也无伤大雅,尤其对于行军打仗饥一顿饱一顿的祁朝燕来说,更是没什么影响。
她也不喊祁幼安,自己过去吃饭,只偶尔抬头瞥祁幼安一眼,冷沉沉的眸里划过一抹满意。
填饱肚子,她才不紧不慢踱步过去,“幼安,莫白费功夫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废太子生母乃当今太后,也是当今圣上的生母,祁昊宇身死的消息传她耳中,她必定会想法设法令我回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泛着寒意的声音响起,骤然令燥热的空气冷却下来。
祁幼安怔了怔,似乎想明白了祁朝燕这么做的原因,不是不想守城,也不是守不住,而是对她来说时机不对……
“圣上多疑,当年我带千人夺回十三城立下赫赫战功,回京受封时他便欲留下你娘牵制于我,着实令人心寒。”
“你娘那时刚怀上你,我也不愿她奔波途中,但每每提起此事她便同我闹,非要与我一起戍守边关,朝堂上我势单力薄,思来想去,还是接受了太后的示好。原以为她只是想拉拢我,没想到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怀里抱着孩子的秦氏被她送来给我做妾,我意识到不对已经无法拒绝了。”
“这些年我与太后心照不宣,但你断了祁昊宇一臂,医治不好便是结仇,恰我又查出他勾结南蛮王室,妄图引狼入室坑害我二十万大军,只能了结其性命以绝后患。”
祁朝燕冷冰冰的脸上僵硬扯出笑容,似乎越来越有耐心解释,“皇帝已经忘了南蛮人屠城的教训,以为收回兵权就能高枕无忧,近几年小动作不断,几欲召我回京,太后若开口召我回去,他必定欣然答应,我若不回便是抗旨,满朝抨击,我若回去,焉有命在?”
七座城池,已经是她努力减少伤亡的思虑了,若是不足以令皇帝坐不住,不足以令满朝文武慌乱,失守的城池只会越来越多……
祁幼安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声音干涩,“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和我娘亲,若是早些告诉我们,肯定不会到这种地步。”
“你?你被你娘惯的不成样子,最近看起来才有些长进,你娘……我怕吓着她,废太子谋反蹊跷,先帝驾崩与之相隔不过两月,当今圣上便从默默无闻的皇子登上帝位,明眼人都能回过味儿来,你娘若知道他身份,如何不忧心忡忡?”
“你也太小看我娘亲了,前几日我告诉她祁昊宇身份,还跟她说了是梅清栎告诉我的,她让我捎两巴掌给你,别的就没了,该吃吃该喝喝可一点儿看不出忧心忡忡。”
气氛忽然就不严肃了,祁朝燕抬手想捂脸,迎着她的目光又若无其事放下来,“去吃饭吧,吃完去休息,晚上你便带人出发吧。”
“……”
祁幼安心情再度沉了下来,脚步也异常沉重,似有千钧重迈不开半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向五皇女投诚暂时保住祁家,或者将周氏腹中孩子过继过来,打着废太子名号出兵讨伐今上,成功之后再以天子年幼为由摄政,*在幼帝羽翼未丰满前清理朝堂,废而自立。”
祁朝燕更偏向后者,自古帝王无情猜疑心重,只要她手里握着兵权便难得善终,后者才是长久之计……
梅清栎这人心思阴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很令祁幼安反感,她当即就考虑第二个办法了,只是谋逆……她之前从未想过……
她也不想认下祁昊宇的孩子,总觉膈应……
正沉思着,席景盛在外面喊道:“大将军,队长,属下有事求见。”
祁朝燕淡淡应了一声,“进来吧。”
席景盛进来,行过礼后便走到祁幼安身边压低声音道:“队长,少夫人来了。”
他耳根子都红了,看起来很是羞窘,祁幼安却不知他是替自己羞窘的,当即勾起了唇角,抬脚便走,“在哪儿?”
祁朝燕默不作声,脸色不大好看,但席景盛眼神请示的时候,她也没有说什么。
于是,席景盛便引着祁幼安去外面见宋泽兰了。
一身男装不大合身,像是匆匆借来的,穿在宋泽兰身上却也温雅如玉风度翩翩,越过重重人群,祁幼安一眼就望见她了。
媳妇儿该不会是不放心自己吧?
脸忽而有些热,祁幼安走到跟前磕磕绊绊唤了声,“宋……宋兄,你怎么过来了?”
宋泽兰听着她那一声飘忽忽好似找不到落脚点的宋兄,唇边笑意浅浅绽放,轻摇手中折扇缓缓道:“小将军身边怎能没有个军师呢?为兄自荐不知能否入得了小将军的眼?”
“……”
第75章 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很多话都不方便说,祁幼安原地思索了片刻……
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很多话都不方便说,祁幼安原地思索了片刻,牵着她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离祁朝燕的很近,只隔了三五米而已,除了站岗的士兵外,一般闲杂人根本不会过来。
且还有小满守在外面,祁幼安放心的很,还是如往常那般逮着机会便把她媳妇儿往怀里带,只声音压低了些,“媳妇儿,你怎么过来了?”
“安安,我不放心你,你让我留下来可好?”宋泽兰眉间有些不易察觉的羞意,“我吃了药,也随身携带着抑制信香的香囊,不会被人察觉身份的。”
祁幼安有些迟疑,她倒是相信自己可以保护好媳妇儿,但军队里不允许出现坤泽君是铁律,不允许任何人触犯。
依着祁朝燕的性子,罚她便罢了,若说些难听话,免不了会惹她媳妇儿伤心……
“安安,我不会给你添乱的,山中多毒虫蛇蚁,还有瘴气,带一个大夫总归没坏处的。”
宋泽兰对她的担忧比起宁芳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让云若想办法带药给她,还是安不下心,故而便让小满带着她亲自过来了。
她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温婉清丽的眉间透着坚定,祁幼安心里说不出的动容,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略带苦涩的药香,“媳妇儿,她知道你过来了,若让你留下来,她肯定会生气……”
宋泽兰察觉出她态度有所松动,唇边笑意愈加温柔,轻抚着她的背安抚道:“安安,莫担心,我去同她说,不会让她责罚你的。”
“我哪里是怕她责罚我啊,”祁幼安委屈了,哼哼道:“我是嫌弃她说话难听,我脸皮厚无所谓,你……”
不等她说完,宋泽兰便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我脸皮也不薄,无碍的。”
营帐里,祁朝燕眉头蹙着,来回踱步,听到她二人在外求见,便直接让她们进来了。
只是冷沉沉的眸光落在宋泽兰身上,着实称不上温和,“这不是你一个坤泽君该来的地方,没事就尽快回去吧。”
祁幼安就知道会这样,不过比她想象中好一点儿,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握着宋泽兰的手,语气冷硬:“我媳妇儿要留下来,你打算怎么罚,我随你处置就是。”
“母亲,安安第一次上战场,且不说狡猾凶狠的蛮人难以应对,便是山中密林里亦是危机四伏,万一……儿媳实在担心,您便准许我作为随行大夫留下来吧。”
宋泽兰却不似祁幼安,姿态摆的很低,不见祁朝燕吭声,顿了顿便继续道:“娘知道您夜半偷偷把安安召走,气得险些晕厥,她实在不放心安安,我陪着安安她多多少少可以放心些。”
“我没有偷偷,是军情紧急……”祁朝燕解释了一半,神色忽而有些不自然,“想留就留吧,切勿暴露身份,否则军法处置。”
宋泽兰如愿留了下来。
祁幼安牵着她的手就打算出去,“媳……宋、宋兄,一起吃饭吧,我有些饿……”
“好……”
她们身后,祁朝燕的声音宛如平地惊雷,“把手松开!在军中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宋泽兰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被祁幼安攥得更紧,祁幼安回头瞪了她一眼,“没人像你这么多管闲事,哪条军规规定不能手牵手了?”
“……她若暴露身份,引起的后果由你承担。”
祁幼安理都没理她,自顾自就牵着她媳妇儿出去了,“她在跟我开玩笑吗?若不牵着你,一会儿你就该走丢了,到时候谁赔我一个这么好的媳妇儿?”
宋泽兰耳尖泛红,低低道:“安安,我没有那么笨。”
“那我也不放心,这里可是狼窝,危险的很。”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祁幼安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牵着她进了自己的营帐,也喊小满进来了,“外头热,小满你也别守在外面了。”
宋泽兰也跟着点头,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多亏了小满骑马带我过来,不然我……可能真的走丢了。”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小满跟着进来,有些受宠若惊,她是大将军精心培养的暗卫,之前一直藏身暗处,影子般的存在,根本没有人关心她冷不冷热不热……
祁幼安倒是没在意她是怎么想的,嘿嘿笑道:“小满。你陪我媳妇儿坐会儿,我去打饭过来。”
临走前,祁幼安还很贴心的给她俩一人倒了一杯茶水。
宋泽兰捧着茶杯浅浅饮着,小满也捧着茶杯,却是没喝,一会儿低头盯着微微泛着波纹的茶水,一会儿看看宋泽兰,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惋惜。
一盏茶的功夫,祁幼安就回来了。
军中饭菜简单,卖相和味道都一般般,祁幼安把它们摆放在桌子上,却有些担心她媳妇儿吃不惯,手中的筷子迟迟递不出去。
她后悔答应让她媳妇儿留下来了,“伙头军做的饭不是很好吃,媳妇儿你可能吃不惯,要不你还是……”
宋泽兰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打断了她,“安安,我家世代行医却也清贫,也就嫁给你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你吃得惯我自然也吃得惯,你莫想着赶我回去。”
“……”
祁幼安只好把筷子放在她手里,心里却止不住懊恼,“媳妇儿,我那会儿肯定是看到你过来乐昏了头,你留在这里哪有待在府里舒坦?这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尤其晚上,蚊虫特别多……”
“安安,你莫诓我,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不听,”宋泽兰脸上的笑意不曾下去过,这会儿笑的更是愉悦,“我只知你已经答应了。”
“……我哪有诓你,留在这里真的不好,不信你尝尝这饭菜。”
祁幼安立马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若非小满也在,就要递到她唇边了。
“好。”
宋泽兰顺从吃了口,神色并无变化,“安安,我觉得还好,并不是很难吃,虽不及赵大娘,但也中规中矩。”
祁幼安不信,侧头问小满,“小满,你觉得呢?”
小满微微颔首,“主子,我也觉得还可以。”
“……”
吃过饭,祁幼安让席景盛给小满重新安排帐篷休息,她则趁着与媳妇儿独处时间,将今日祁朝燕说的话全部告诉了宋泽兰。
宋泽兰与祁幼安的想法差不多,用七座城池的百姓性命换祁朝燕不去京城未免残忍了些,至于投诚五皇女,没有人比宋泽兰更清楚梅清栎的多疑了,一旦五皇女登位,祁家必定没有好下场。
她将前面的一一分析否决,只剩下谋反这条道路时沉默不语,祁幼安凑到她耳边低道:“媳妇儿,你也赞成谋反?”
“我不知道……”宋泽兰微微摇头,神色为难,“安安,我只是个大夫。”
上一世东启灭国,乃是因为西越与南蛮联合进攻,这一世祁昊宇已死,西越是否与南蛮联合便无法确定,若不趁乱拥军自立,圣上调镇北军亦或者其他军队镇压,能否成事便很难确定……
祁幼安却似不知愁是何滋味,看着她眉头轻蹙似在思虑什么,唇角又往上扬了扬,“你哪是什么大夫,你是我的军师,那会儿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这会儿要你出谋划策你就不承认了?嗯?”
宋泽兰到底是脸皮薄,瞬间红了脸,宛如晚霞晕染的脸颊甚是好看,祁幼安不禁伸手抚了下,却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推开了,“非礼军师,不怕你媳妇儿生气吗?”
“我在非礼我媳妇儿,谁家军师敢躺在我床上……”祁幼安话没说完,她媳妇儿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道:“不是说我是你军师吗?”
“……”
祁幼安吃瘪不吭声了,没一会儿,宋泽兰似是恢复了一贯的温婉淡然,又转过身面对着她嫣然一笑,“劳烦小将军下去,与军师同睡一榻传出去怕是说不清楚。”
“媳妇儿,我错了,不要赶我好不好?”
祁幼安能屈能伸,当即委屈巴巴抱住了她,这才令宋泽兰舒心了些,挣扎几下便随她去了。
昨夜宋泽兰并未睡好,前半夜被祁幼安折腾,后半夜祁幼安离开,她也跟着睡不着,又一路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小满不会如祁幼安那般将她抱在怀里,尽力让她舒适些,在马上颠簸一个多时辰,布料摩擦得她大腿内侧隐隐泛着疼,加之出汗,十分的不舒服,又累又疼,睡着了也才好受些。
她不说,大大咧咧如祁幼安也没注意到,等她睡着祁幼安就出去了。
祁幼安又来到了祁朝燕的营帐,祁朝燕正吩咐人把自己写的信送出去,见她进来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想好了吗?”
“没有,但我怀疑你已经想好了。”
祁幼安揉了揉眉心,又来到了沙盘旁边。
祁朝燕没有反驳,她确实早就想好了,她的思绪很清晰,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计划中进行着,偶尔的意外也不影响什么,最终都在朝着她期许的方向发展。
以她的性子,本是不会对祁幼安透露这么多的。
今日能够例外,着实是祁幼安令她觉得意外了,当然,也可以说是惊喜。
她踱步也跟了过去,幽深的眸子微垂,“幼安,你师父是谁?”
“魏如虎……”
祁幼安脱口而出的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回头,见了鬼似的表情盯着祁朝燕。
臭不要脸啊,居然在这个时候套话,她的注意力可都在沙盘上,根本没有防备之心。
祁朝燕她不耳聋,‘魏如虎’在唇齿间默念了一遍,皱着眉头盯着她道:“镇北军主将程元龙麾下的先锋官魏如虎?他倒也是用枪的,不过你怎么认识他?”
东启与西越冲突不断,那边战事吃紧,战报频频输多胜少,若是这个‘魏如虎’,他根本不可能抽身出现在佑宁城。
祁幼安低下了头,心情很是复杂,“对啊,我是怎么认识他的?我不可能认识他。”
重生这种事情太玄幻了,到这个时候了,祁幼安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我之前调查过,你往林家镖局跑的倒是勤快,但那些镖师的实力远不及你。能以弱胜强,且出手又狠又准,没有任何花架子,还能看得懂沙盘,教你的人必是军中之人,且身份不低……”
祁朝燕顿了顿,语气罕见的有些不确定,“你莫不是做过一个梦?”
“啊?”
祁幼安有些懵,还有谁重生了?
“你娘说她梦见过你死在战场上,总跟我吵吵闹闹不让你从军,和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怪不得……”
祁幼安总算明白上一世她娘亲为什么没有跟祁朝燕和离了,她的眼眶禁不住涌出热意,清澈温软的眸里氤氲水雾,她仓皇低下了头,“只有娘亲待我好……”
祁朝燕脸色骤然变得难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语气说道:“宋家那丫头对你不好吗?一个盲眼的坤泽君为了你来这种地方,还要跟着你打仗。”
但上一世伤她最深的就是宋泽兰了。
祁幼安沉默了片刻,“不说这个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放任南蛮占领我们七座城池绝无可能,你或许可以佯装遇刺,或者战场受伤躲避被皇帝召回。”
她说罢,又指着沙盘上自己所在的位置,和南蛮王室所在的地方,用手慢慢在中间连出一条线,很是冷静地开口:“我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绕到蛮人后方,给他们一次教训,让这些畜/牲知道我们东启绝不是好惹的,皇子的遗体我也一定会带回来,让他荣归故里。”
“连失七城之后的消息是你带兵深入敌后捣毁蛮人老巢,之后的反败为胜重新夺回城池皆是因你的功劳,你可知?”
祁朝燕语气淡淡,背过了身,“这机会只有一次,你不是想当大将军吗?到时候我称病告老还乡,你依附五皇女,她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两句,凭你这少年天纵奇才,封侯也有可能,到时候她当了皇帝……”
“你意思是拿那么多人性命为我的前途铺路?”
祁幼安禁不住冷笑,她只觉好笑,“你根本就没有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呢?”
自小她便知道她的母亲是大英雄,受万民敬仰爱戴,别的地方且不说,在佑宁城里,凡是提到祁大将军,没有一个不称赞的……
第76章 缀着小红缨枪头的头盔重重拍在桌案上,祁幼安没有丝毫停顿,又
缀着小红缨枪头的头盔重重拍在桌案上,祁幼安没有丝毫停顿,又动手去卸身上的铠甲,她面色冷峻,又透着说不出的冷静,“声名远扬的祁家军也不过如此,我要去西北……”
她话还没说完,冷着脸的祁朝燕便沉声打断了她,“不准去!”
“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祁幼安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将铠甲扔在地上,转身就要出去,祁朝燕却是又缓和了神色,叫住她,“站住,听你的便是,明日一早带你的人去增援刘副将,如何?”
“……”
祁幼安把脚步停了下来,回头望她,“现在去不行吗?”
“祁幼安,”祁朝燕深深吸了口气,“这是军令,你只管服从便是。”
“那我不当你的兵了。”
祁幼安没有任何留恋,一言不合就又要走,祁朝燕眉头紧皱,脸色漆黑如锅底,却耐着性子解释道:“先前不是说了尽可能拖延失守时间让这几座城池里的百姓逃离吗?刘副将奉命坚守十日才会撤退,而你赶过去只需两日,急什么?”
似是担心祁幼安不理解,随即又补充道:“昨夜急急召你回来是因为按照原计划行事,你达到南蛮腹地须得半个月左右,可知?”
“哦,那就明日吧。”
祁幼安再次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了,“今日你也没什么事,坐下来讲讲你的那个梦,我有些好奇。”
夏日的营帐有一扇敞开着,携裹着燥热的风吹进来,一如祁幼安的心情,说不出的沉闷。
祁幼安心里清楚,祁朝燕心眼子贼多不似她娘亲那般好糊弄,到了这种地步即便自己不告诉她,她也会想法设法套出来。
但她就是不告诉祁朝燕,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与这个母亲的关系并不亲近,却要把自己深埋心底的秘密告诉她,总觉得心里很别扭。
她半晌没有吭声,祁朝燕抬眼看了眼帐外,“若这里不方便开口,那就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
“……行吧,”祁幼安还是不怎么情愿,“先说好,你得答应听了之后不让人把我烧死,不然我不说。”
祁朝燕嘴角抽了抽,“怎么?你弑母了?”
“那倒没有……”
“那就放心大胆的说……”
两人来到河边,下游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洗衣聊天的人,她俩便往上走了段距离。
席景盛带着人守在远处,只能看见她俩的身影,并不能听见交谈。
祁幼安将重生前的一切事无巨细老实交代,祁朝燕脸色一直很差,忍着没有出声打断她,也只有在听到她大难不死分化成上品乾元君的时候眼里才浮现不易察觉转瞬即逝的笑意。
从午后一直到日偏西,绚丽多彩的晚霞占据了半边天空,不知不觉一弯月牙又悄然挂在了天空,蛙声蝉鸣此起彼伏,饶是沉稳如宋泽兰,也疑心自己被抛下了。
她一双细长秀美的黛眉轻蹙,摸索着找到来时带的包裹,挎在肩头,刚踏出房门就被小满拦住了。
小满神色无奈,伸手取下她的包裹,“公子,小将军真的没有抛下您离开,她与大将军一道出去了,应是快回来了。”
“小满,”宋泽兰眉间些许歉意,“我记得很清楚,安安她说过今晚就会出发。”
“奴打听过了,营内并无任何动静,小将军绝无可能单枪匹马离开,小将军的坐骑也还在马厩里呢。”
宋泽兰心里有些许慌乱,但也不好意思再给小满添麻烦,只得再次返回帐里等着。
却是刚坐下,就听到了小满激动的声音,“小将军回来了……”
几乎同时,宋泽兰空落落的心里就被填满了。
她下意识站起身,很快反应过来,又若无其事坐下,甚至将包裹也往床下踢了踢。
祁幼安进来,恰巧就看到她红着脸把包裹往床底下踢,被祁朝燕训斥许久的坏心情立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止不住乐,“媳妇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
宋泽兰着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进来了,还当场抓包……强撑着淡定若无其事道:“安安,你回来了。”
“嗯,媳妇儿,你还没说方才在做什么呢。”
祁幼安来到她跟前,蹲下身又将她的包裹从里面拽出来,翻看了下,见她不应,坏笑着回头问小满,“我媳妇儿该不会是以为我丢下她跑路了吧?”
小满看了看脸色愈加红润,难掩羞赧的宋泽兰,轻点了下头,“奴去打饭过来。”
丢下话,她便像是身后有狼追似的,匆匆出去了。
祁幼安了然,将包裹丢在一旁,腾出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媳妇儿,计划变了,明早我带人去增援刘副将,席景盛埋伏南山,还有两个副将会带兵防守佑宁城,绝不会让蛮人破关的。”
“安安,可是你说服了大将军?”
宋泽兰向来温柔和缓的语调微扬,略带惊喜,便连一双作乱的手探入衣襟也不曾察觉,还是久久没等到回答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将她的手拉了出来,“安安,莫胡闹,再这样我就回去了。”
祁幼安并不应好,坏笑着往床榻上倒去,倚着床头,好整以暇看着她媳妇儿慌张合拢衣襟,有这么一瞬,她觉得宋姐姐眼睛看不见也挺好,可以任她欺负。
“为何以前不曾发觉你这么无赖?”
宋泽兰小声嗔怪了句,便又被从身后勾住了腰带。
祁幼安只用了一根手指,挑着丝滑柔软的布料晃呀晃,悠闲惬意,声音却压低,“无赖么,我怎么不觉得?媳妇儿,你要不要想好了再说一遍?”
宋泽兰脸上的热意挥之不去,但她有骨气,到底是没有屈服,只紧紧护着束腰的打结处默不作声。
再逗下去,怕是要把人逗恼了。
祁幼安还算识趣儿,一会儿就松了手,说起正事,“我把那个梦告诉祁朝燕了,她还真是够能忍的,一声没吭,直到我全部交待完了才训斥我,叨叨个不停,我脑子都快要炸了。”
宋泽兰脸色忽而有些泛白,“她……都知道了?”
“嗯,媳妇儿,你想知道吗?我也可以全部告诉你。”
如今祁昊宇已死,而她俩也已成亲生米煮成熟饭,祁幼安倒是敢放心告诉她实情了。
“安安……”宋泽兰微微摇头,声音有些许干涩,“不用了,我也重生了。”
祁幼安一愣,她是出现幻听了吗?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慌乱,“不……不会吧?”
“安安,我重生在了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十二岁那年落水失忆,直到五皇女宴请那晚才想起来。”
五皇女宴请那晚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
宋姐姐现在坦白是什么意思?
是想反悔还是想给祁昊宇报仇?
祁幼安脑子里乱作一团,她用力扯了扯头发,神色十分的不好看,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到耳边传来极轻的问话,“安安,你愿意相信我吗?”
宋泽兰忆起上一世的惨淡凄凉,神色有些恍惚,“上一世嫁给祁昊宇的是我,却也不是我,是西越的一位公主占据了我的身体。”
闷热的夏夜,祁幼安却在一瞬间透心凉,所以宋姐姐没有负心,却是她一走了之任由那西越公主害死宋姐姐吗?
她眼眶一热,望着宋泽兰略带苦涩的笑颜,忍不住暗骂自己蠢货,抬手便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一下接一下,清脆的声音让宋泽兰又惊又心疼,回过神拼尽全力制止了她,“安安,你这是做什么……”
祁幼安被她死死抱着,心里无尽悔恨愧疚,恨不得以死谢罪,“对不起……”
“安安,不怪你的,我娘都没认出我,”宋泽兰唇边噙着浅笑,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愿意相信我不嫌弃我……我就安心了。”
小满端着饭菜来到营帐外时,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似乎还是小将军的。
她脚步顿住,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便被隔壁营帐里走出来祁朝燕冷声命令,“退下,不用送了。”
祁朝燕觉得,像祁幼安这种蠢货就该饿上四五天醒醒脑子。
堂堂大将军之女,为了情情爱爱离家出走,还死在战场上,不以为耻便罢了,重来一世,怎么又要与那个瞎子纠缠不清?
她嗤之以鼻……
第77章 一夜的时间,宋泽兰将上一世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祁幼安,没
一夜的时间,宋泽兰将上一世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祁幼安,没有丝毫隐瞒。
她并未负心,甚至在祁幼安死后被污蔑刚愎自用不服军令致使全军覆没后,无权无势薄弱身姿的坤泽君顶着世人冷眼谩骂,和祁昊宇的百般诋毁,奔赴千里进京告御状,只为还她的小将军一个清白。
祁幼安一直埋在心里的芥蒂解开了,她不在意祁昊宇勾结西越人害死她还反污她一身脏水,也不在意祁朝燕冷眼旁观对她的死无动于衷,有的只是对宋泽兰深深的愧疚和心疼……
纵使宋泽兰只三言两句概括为她申冤的过程,她也能够想象到其中的艰辛……
东方泛白,祁幼安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有些浮肿,爬满了红血丝。
把小满吓了一跳,“主子,您这是……”
“没事,你去打饭过来吧,吃完饭就准备出发了。”
祁幼安手下百名祁家军,很快便集合完毕,她与他们一起在空地上吃完饭,祁朝燕掐着点儿过来跟他们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便让他们出发。
祁幼安回营帐接宋泽兰,祁朝燕也跟着她,眉头紧皱,“你俩在闹什么?别耽误了正事。”
“嗯。”
祁幼安不冷不热,惹得祁朝燕眉头愈加紧皱,“喜欢就宠着,不喜欢换了就是,何必在她身上多费心思,沉溺情情爱爱,难成大事。”
“你这么绝情,当初就不应该娶我娘亲。”
祁幼安是压抑着情绪跟她说话的,丢下话,便加快脚步甩开了她。
回到营帐,宋泽兰也已经准备妥当了,她肩上又多了一个包裹,药草的味道很重,其中还掺杂刺鼻的怪味。
祁幼安从她肩头取下,背在了自己身上,“媳妇儿,这是什么?”
“驱赶虫蛇的,昨日我让云若带过来的,她不敢明目张胆出现,直到方才才找机会交给小满,”宋泽兰唇边笑意浅浅,“安安,待会儿可分下去让他们随身携带。”
“谢谢媳妇儿,”祁幼安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迎着她好看的眉眼,轻勾唇角软声道:“媳妇儿,有没有我的一份啊?想要独一无二的。”
“自是有的。”
宋泽兰还是有些羞,眼睫轻颤挣脱了她,摸索着摘下自己的荷包,便要往她腰间佩挂,祁幼安连忙制止,又给她戴了回去,“媳妇儿,逗你的,我用那些就好。”
“安安,作用皆是一样的,我这个只不过多了些香料,”宋泽兰微微摇头,便又要取下来给她,“昨日匆忙,来不及配制,你受不得那股异味我倒是无妨的。”
祁幼安坚决拒绝,两人拉扯一番,眼盲又脸皮薄的宋泽兰败下阵来,不再推让,任由她重新将荷包系在了自己腰间,又帮自己整理了下衣裳,才从营帐里走出去。
黑鹭已经被小满牵了过来,祁幼安扶着宋泽兰上去,自己便也翻身上马,“媳妇儿,我会保护好你的。”
“宋……”
宋泽兰想提醒她,但‘军师’两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便低嗯了声,“安安,走之前可要跟大将军说一声?”
祁幼安不在意上一世祁朝燕知道她死因后仍包庇祁昊宇是因为已经失望透顶了,可不是因为大度,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理她作甚?”
“……”
祁朝燕跟过来有一会儿了,听着她俩在帐篷里嬉闹没有进去打扰,眼下又被她目不斜视忽略,冷沉沉的眸里多了些许困惑,昨夜惹她哭的又不是自己,为何反倒对自己冷淡许多……
祁幼安可不管她怎么想的,远离了军营,便勒马取下包裹丢给身后的一名士兵,让他把宋泽兰配制的药分发下去。
她则强势给宋泽兰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面,小满紧随其后,直奔刘副将所在的平崖山。
祁家军个个纪律严明,哪怕祁幼安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初来乍到相处并不多的队长,他们对于祁幼安的命令也无丝毫异议。
百人队伍在祁幼安的带领下宛如一条游龙,快速行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周围丛林茂盛遮天蔽日,高山峻岭绵延不绝,太阳落山也相对早了许多,夜幕前,祁幼安选好落脚点,众人便停下歇息。
只有两日路程,故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干粮,吃口干粮喝几口水,肚子不饿了便睡觉。
祁幼安值守前半夜,在众人睡下后,便悄悄挪到倚靠在树下休息的宋泽兰身边,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宋泽兰微惊,意识到是她便放松了,“安安,莫让人看见了。”
这一日几乎都在赶路,都累的不轻,鼾声此起彼伏,祁幼安随意扫了眼,“都睡了,没事。”
宋泽兰微微点头,一双略显呆滞的眼眸弯了弯,片刻却是又敛了笑意,神色有些许凝重,“安安,我们只有百人吗?”
祁幼安听出她的担忧,温声安抚道:“嗯,没事的,祁朝燕说刘副将独自支撑十日都没有问题,估摸着驻守的兵力本身不弱,我们的目的主要是告诉他计划变了,不能佯败只能胜利,将蛮人打回去。”
“安安,我忽然想起大将军麾下有个副将是太后的人,私底下听命于祁昊宇,不确定是不是刘副将。”
宋泽兰点了点头,神色却未放松,祁幼安一怔,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媳妇儿,我知道了,你别担心,即便他是太后的人,也不敢明面上动我,顶多暗里动些手脚,我会防备着他的。”
这般说着,她心里却是自嘲一笑,祁朝燕应该不会再害死她一次吧?
她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宋泽兰也没安心,摸索着抓住她的手,“安安,不若传信给大将军吧?”
“……行。”
祁幼安答应了,但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她太弱了,明明想跟祁朝燕撇清关系,却不得不低头……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失落,那微凉的玉手摸索着勾住了她的脖颈,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我知道小将军英勇无畏,小将军就当为了你贪生怕死的妻,委屈这一次可好?多些人保护我,我心安。”
一时,祁幼安竟不知该感动还是该笑,不过媳妇儿主动的时候屈指可数,机会难得她选择加深这个吻,她媳妇儿没有拒绝,甚至抛弃了以往的矜持主动打开城关放任她攻城掠地,哄她开心的意思很明显。
一吻下来,祁幼安心情好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不用宋泽兰再催促,她自己便乐颠颠去找小满,让她带消息给祁朝燕。
黎明前夜色愈浓郁,小满一人一马穿过雾霭,竟然回来了,中间不过间隔了两个多时辰。
祁幼安已经抓起了身边的长/枪,看到是她近前才放下警惕,压低声音道:“小满,怎么回事?”
宋泽兰也察觉到了动静,迷迷糊糊从祁幼安怀里撑起身子,一双惺忪睡眼费力睁开,却不知该望向何处,四处张望,直到小满开口,她的视线才有了落脚点,“小满,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主子,少夫人,大将军的亲兵张吉带着两万人马在后方四十里地歇脚过夜,说是奉大将军之命暂先按兵不动,等到危急关头再出兵。”小满语气微顿,“我听张大人的意思是大将军早已知情,让您放心,此番只是为了历*练您,不会让您有危险的。”
“……知道了,你快休息吧,还能再睡一会儿。”
祁幼安话音未落,身后不远处便传来嗷的一声惨叫,一个士兵从地上爬起来,声音里带着慌乱,“蛇……蛇有毒蛇……”
“我去看看,”祁幼安神色一凛,抓起红缨/枪快跑过来,其他人也纷纷醒了过来,但还是祁幼安眼疾手快些,瞧着有些动静的草丛,抬手将武器投掷过去,登时那处就晃动的更厉害了。
祁幼安走过去拔起自己的枪,寒光森然的枪/头上赫然钉着一条高抬蛇头拼命挣扎的毒蛇,模样甚是熟悉,是平时常见却也毒性极强的蛇。
她连忙道:“这蛇毒性极为霸道,你们快帮他把毒血放出来,我去找草药。”
小满搀扶着宋泽兰过来,附耳告诉她毒蛇模样,她微微颔头,叫住了祁幼安,“安安,不必再去找了,我带的有解药。”
一瞬间祁幼安如梦初醒,自己媳妇儿不就是大夫吗?
她连忙让人给宋泽兰让路,而那被咬的士兵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不愧是祁家军,他神色痛苦,但看起来这会儿已经冷静了,只咬着牙关紧闭双眼,任由同伴将他的裤脚扒开,露出两个往外浸血的牙印。
宋泽兰在他跟前蹲下,先让小满喂他两粒药丸,接着便让人在他伤口上方绑扎,自己则摸索着从包裹里取出惯用的匕首准备给他放毒,一切看起来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祁幼安把毒蛇处理掉,便在一旁充当她的眼睛,尽管看起来她媳妇儿精准熟练的动作似乎不大需要她……
不过一刻钟,强烈的紧迫感却像是过去了很久。
宋泽兰帮他把伤口包扎好,又询问了一番,确定他没什么事了才放心,只是她有些许不解,“这位大哥,祁队长发给你的药包还在吗?”
那人摸了摸胸口,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军……军师,对不住,属下好像弄丢了。”
“我的给你吧。”
祁幼安将自己的找出来递给他,“不许再弄丢了,这是本队长交给你的任务,必须完成。”
“是,谢谢队长……”
天色还没亮,祁幼安再度吩咐众人休息,那些人却不再倒头大睡,宝贝似的摆弄着自己的药包,时不时冲身边同伴乐呵呵炫耀一番。
宋泽兰听着他们窃窃私语,唇边笑意流淌,又耐心教他们另一种法子,把药包拆开涂抹在身体不易消散气味的部位,众人纷纷照做,还有些胆子大的瞧着她平易近人便围着对她问东答西,张口军师闭口军师热情的很,祁幼安都有些吃味儿了。
好在有小满寸步不离,她还是能够放心的,在一旁看了会儿,便去拴着黑鹭的树下睡觉了。
黑鹭这家伙聪明,警觉性很高,在它旁边睡觉,有危险它会第一时间警示祁幼安。
第一缕阳光穿过密林照进来的时候,队伍便再次出发了。
越往前走路越不好走,大多数时候还要下马徒步前进,不过宋泽兰倒是一直安安稳稳呆在黑鹭背上。
祁幼安牵着马,落在队伍后面,与她媳妇儿说话解闷,正聊着,前面队伍忽然停下来不走了。
“主子,我去看看情况。”
小满自告奋勇,祁幼安想了想,点点头,“注意安全。”
她又侧头对宋泽兰道:“媳妇儿,抓紧了,我怀疑前面遇上了事,不然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敢随意停下来的。”
宋泽兰轻嗯了声,“等小满回来就知道了。”
祁幼安沉下心,目光望向前方,没一会儿拐弯处便窜出来一个身影,边跑边道:“大家都让一让,我有事禀告队长……”
他身后,小满搀扶着一中年男人也跟了过来。
他到祁幼安跟前,不等询问便双手抱拳道:“队长,前面有一个自称是刘副将亲兵的人有急事要见您。”
说话间,祁幼安已经看到了那人踉踉跄跄的身影,“通知下去,暂先停止前进,所有人保持戒备。”
那人应了声是,便快速跑开了。
自称是刘副将亲兵的人到了祁幼安跟前,激动的几欲落泪,“祁队长,可是大将军派你来救援我们平崖山的?刘将军遭遇不测性命垂危,派我回去搬救兵,蛮人来势汹汹,我们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祁幼安打量着他一身破破烂烂模样,不似在说谎,便忙扶着他,“是,后面还有大军,随后便到。”
因着宋泽兰那番话,祁幼安对刘副将存有戒心,并没有立即命令队伍出发,而是等他安定下来,问出自己的疑惑,“临行前大将军告诉我,你们可以撑十日,除却我们路上这两日,这才五日不到……”
第78章 平崖山驻守五千人马,带兵的刘副将也是一员猛将,无数次带兵抵……
平崖山驻守五千人马,带兵的刘副将也是一员猛将,无数次带兵抵抗南蛮,别说祁幼安怀疑,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会败在蛮人手上,还败得毫无尊严。
那亲兵听祁幼安这般询问,当即便忍不住悲痛道:“我们当中肯定是出叛徒了,蛮人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将军他……他其实第一次与蛮人交战就输了。”
“将军带着我们撤退的时候又被蛮人的暗箭射中胸口昏迷不醒,那蛮人当中好像还出了个神箭手,已经射杀了我们好几位迎战的将军,眼下已经快要群龙无首了……”
祁幼安眉头紧皱,隐忍着怒意,“你们还有多少人马?”
那人怔了下,“两千不到……”
短短几日,就损失了这么多人。
闻言,祁幼安脸色那叫一个难看,“该死的蛮人!”
她又在心里骂了声该死的祁昊宇,若是早知道他坏到这种地步,当初就该趁早杀了他!
还有祁朝燕,为什么明知祁昊宇勾结了蛮人,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刘副将好让他们早做准备?
好一会儿祁幼安才平复心情,对着那亲兵道:“后方大军还不知情,你还能骑马吗?能的话快去通知他们,若是不能的话我派人去。”
那人却当即收敛了情绪,刚毅的脸上一派坚定,“请祁队长派人去通知援军,属下要留下来杀蛮人,跟兄弟们同生共死。”
“好。”
祁幼安答应下来,转头看向她媳妇儿,声音温软极了,“军师,不若我让小满护送你回去……”
“安安,”宋泽兰知道她想说什么,语气里隐隐带着恳求,“你答应过带我一起的。”
祁幼安知道自己理亏,但现在形势不利,她哪里舍得让宋泽兰陪她置身险地?
她沉默不语,宋泽兰默默松开了马鞍,摸索着便要下马,祁幼安连忙扶着她,同时吩咐小满:“我派五十人护送你们回去,见了张吉让他再派百人送你们回家,务必将夫人安全送到我娘亲手里。”
祁幼安声音压得低,可宋泽兰如何听不见,心里酸涩,反手紧握着她,“安安,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还有张吉那两万大军,只会将蛮人打得落花流水再不敢来犯……”
上一世祁幼安的死不止是宁芳的心理阴影,也是宋泽兰心底难以释怀的痛。
她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温婉恬静的眉眼多了些愁绪,“安安,我带两个人就够了,小满让她留在这里帮你吧,我只是回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不行,我不能亲自送你回去,你多带些人我安心,万一遇上猛兽它们也不敢轻易靠近。”
祁幼安不怕自己这边出事,她会武有能力自保,让她担忧的只有她媳妇儿。
但宋泽兰已经退让了一步,断然不肯再退让了,“安安,你总共也只带了百人,却让那么多人护送我回去,若你执意如此,我情愿不回去,或者要你亲自送我回去。”
祁幼安一直都知道,她的宋姐姐性子柔婉,却也是外柔内刚,下了决心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
她无奈的笑了起来,“那二十个人,外加小满可好?”
“那不要小满……”
宋泽兰还在讨价还价,祁幼安便把她牵一旁去了,“媳妇儿,你不要逼我亲你,我若能脱开身,必定亲自送你回去,多带一个人我都觉得多余,何劳你这般一再拒绝?”
她又开始不正经了,宋泽兰深谙她的招数,却还是招架不住,白皙如玉的脸颊不由泛红,“你……你为何总是这般……”
明明在商量正事……
祁幼安唇角高高扬起,手不安分地挠了挠她的掌心,“媳妇儿,你就听我的吧,我得保证你平平安安回家,不能有任何闪失,毕竟说不准你已经怀了我们的孩子呢。”
一瞬间,宋泽兰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安安,你莫胡说八道,你……你还没有分化成乾元,我怎么可能有孕?”
似乎也被她不轻不重挠在了心上,宋泽兰想要挣脱她的手,却被她拉的更紧,她声音里夹杂着坏笑,“媳妇儿,洞房那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晚,宋泽兰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祁幼安的信香。
一时,她也有些拿不准了,纵使身为大夫,她也有些慌乱,慌乱之余又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不过片刻,心里又多了几分忐忑,她为了眼睛早些复明,这些天都在服药,路上这两天也没有间断,甚至为了快些,药丸还多服用了一半,若真如安安所言,她这药怕是得停了。
祁幼安看着她眉睫轻颤,认真沉思模样,差点儿笑弯了腰,媳妇儿怎么这么可爱?
那点儿微弱的信香连标记都不足以,还只出现了一次,她真正分化是在两年后,现在怎么可能有孩子?
但正事当前,她还是很快恢复正经,“媳妇儿,不逗你了,你快走吧,我也该尽快赶去平崖山。”
她说着,又顿了顿,“祁朝燕明知祁昊宇勾结南蛮泄密,却不告诉刘副将,我怀疑她是故意想除掉刘副将。既然这一切都在她算计之内,她必然掌握在分寸,总不能连我也一块儿除了吧,所以你就放心回去吧,在府里安心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可好?”
那身后的两万大军,就是她敢带着手下这百十来人迎敌的底气。
“……好,”宋泽兰的心又沉了下来,勉强勾出笑容,“安安,你切记不可轻敌,不可逞强……”
她叮嘱了一番,又将带来的药物交给祁幼安并详细告诉用法用量,才放心了些。
两人依依惜别,祁幼安仍旧不放心,亲眼看着她上马,又悄悄对手下人下了死命令,务必要他们保证把自己媳妇儿平平安安送回去。
待他们远走,祁幼安也转身对着众人下达命令,快速前进。
比原计划提早了两个多时辰,午后就到了平崖山。
城关紧闭,远处是黑压压虎视眈眈的蛮人军队,而城楼上的士兵死气沉沉,厚重的城墙这一刻看起来竟也不堪一击了,似乎随时都会被远处的蛮人推倒轰然倒塌……
那亲兵却情绪高昂,大喊着:“援军来了,祁家军来了,兄弟们我们有救了……”
但百余人的祁家军在宋泽兰带走二十人之后,就剩下八十余人,那些人高兴了一瞬很快就只剩下失望了。
唯一没有受伤的将领陈成业臭着脸吩咐人打开城门,见了祁幼安便气愤道:“岂有此理,派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丫头过来,大将军这是在戏弄我们吗?”
祁幼安成亲的时候,倒是有不少将军去喝喜酒,若是刘副将在,他指定一眼就认出祁幼安身份了。
但陈成业因着身份不够格,加之要留人驻守平崖山,他便没有去喝喜酒,也就没认出祁幼安身份,眼下根本不拿正眼瞧祁幼安。
祁幼安见他穿着普通士兵的铠甲,也没想到他就是那亲兵口中唯一完好的陈将军,蹙眉冷声道:“大胆,谁准你这么跟本队长说话的,叫你们陈将军过来。”
“老子就是,”陈成业情绪有些激动,梗着脖子高声道:“老子说的不对吗?就你一个黄毛丫头和百十来号人过来支援,这不是胡闹是什么?对面蛮人最起码有五万,你告诉老子,这仗要怎么打?还要我们坚持十日,老子看今晚都撑不住!”
“后面还有两万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祁幼安眉头舒展了些,“陈将军冷静,我们先找个地方商量一下,既然蛮人对你们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就该重新再部署一番了。”
“还有两万人?大将军真是深谋远虑啊。”
陈成业那涨红的老脸就跟变戏法似的,瞬间放晴,他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拍了拍祁幼安的肩膀,“小队长辛苦了,走,找个地方先把你这一身换下来,那蛮人奸诈的很,专门放暗箭偷袭我们这些将领。他们几个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一露面就被冷箭射下了马,也就我老陈脸皮厚,现在才能安然无恙。”
祁幼安当即应下来,“我听那位报信的兄弟说蛮人当中有个神箭手?”
“对,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只要我们一露头,他就放暗箭,”陈成业暗骂了声,“那些蛮人倒是懂得擒贼先擒王,刘将军一倒,军心涣散得不成样子,又接连失去了几位兄弟,你看看这士气低落的。等不到援军,老子也不敢再冒险迎战了,万一老子也折在他们手里,平崖山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就要被占领了,届时南山失守,佑宁城沦陷……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陈将军,在大军到来前我们先把那个神箭手解决了吧?”
祁幼安笑的无害,同陈成业商量道:“待会儿您换回将军战袍去城门上溜达一圈,我把那个神箭手找出来解决掉给将军您出出气如何?”
“你这是拿老子当诱饵?”
陈成业眼睛一蹬,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老子留着这条命还想多杀几个蛮人呢,你这万一没成功,老子不是白死了吗?”
也不怪他不信祁幼安,一来祁幼安没分化,二来,他也没听过祁家军哪位队长是神箭手。
他拒绝的坚决,但祁幼安也不会轻易放弃,“陈将军您大可放心,我把自己的铠甲给您穿,我这特制的铠甲刀枪不入,而且我也在一旁保护着您,肯定不会让您受伤的。”
祁幼安说着,又扬了扬手里的红缨/枪,“您就尽管放心吧。”
陈成业不信她的枪/法,倒是对她身上的铠甲将信将疑,“你这身铠甲真的能刀枪不入?”
“自然,祁家军的装备都是极好的。”
祁幼安说的信誓旦旦,丝毫不带心虚的。
陈成业犹豫了会儿,“先让老子看看你的箭法。”
“没问题。”
祁幼安答应下来,陈成业便把她带到演武场上。
他们的演武场不如祁家军的大,但武器倒是齐全,一排排兵器架令人眼花缭乱。
陈成业亲眼底压抑着热切,亲自给她取来弓箭,“老子也只是简单考验一下你,你射中百米之外的靶心就可以了。”
这还简单?
祁幼安没好意思拆穿他,熟练挽弓搭箭,瞄准远处的靶子,一箭嗖的破空而出,直直穿透靶心,又往前飞了二十多米。
上前捡箭的时候陈成业都傻眼了,神色激动,不停揉着眼,“这……小丫头看不出来啊,不愧年纪轻轻就当上队长,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射穿靶心是祁幼安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她却不是很满意,她清楚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疏于锻炼,加之没有分化,根本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不过看陈成业这个样子,想来对付蛮人那个神箭手绰绰有余了。
她稍稍活动了下手腕,“陈将军,事不宜迟,待我喝口水便去吧。”
陈成业忙不迭点头,“走走走,只要能把那蛮人杀死,老子死了也值了。”
祁幼安热的不轻,整整喝下去一大碗凉水,才跟着他去换上普通士兵的黑甲,而他把祁幼安脱下的铠甲穿在里面,又把自己的战袍穿在外面,雄赳赳气昂昂便上城楼了。
一刻钟,两刻钟,蛮人终于有动静了,为首一个身材强壮长相粗犷的男性乾元君带着人马浩浩荡荡来到百米开外的地方,高喊道:“东启的懦夫们,别当缩头乌龟了,快快出城,与本王决一死战……”
陈成业死死按着腰间佩剑,眼睛瞪得浑圆,“老子早晚削了这王八犊子的脑袋。”
祁幼安没有说话,她眼神专注,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个蛮人,却没有发现陈成业口中的神箭手。
正想询问陈成业心中有没有可疑的对象,余光恰巧瞥见一抹寒光直奔陈成业而来,她来不及多想,飞脚踢起长枪,一招横扫打飞了差点儿射进陈成业眉心的暗箭。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陈成业额头上顿时就冒冷汗了,动也不敢动,“小……小队长……”
祁幼安顾不上安抚他,再度执弓,三箭搭在弦上拉满弓背朝着飞来暗箭的地方射了出去,她看到了南蛮的那个神箭手,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看不出男女,但她可以笃定,这人必死无疑。
三发利箭对应的皆是致命处,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射出箭矢之后,祁幼安也没有移开目光,冷冷看着那人倒下,才又张弓搭箭对准了聒噪的南蛮军队的领头人,咻的一箭射了出去。
上一世在西北大都是马上作战,祁幼安枪法一等一的好,几乎不给敌人近身的机会,而很少人知道,其实她的骑射功夫其实远胜枪法。
南蛮王看着陈成业还没倒下,愣了下扭头看向神箭手的藏身之处,瞳孔骤缩,脸上刚露出吃惊之色,还来不及询问,就被一掌拍下了马。
他身边红衣女子慢条斯理收回手,妖媚绝艳的脸上划过一抹狠意,轻勾薄唇冷笑道:“她是谁?本公主看上了。”
红衣女子的身后,一个相貌俊朗的年轻男子眉间却笼罩着阴郁,他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冷冰冰硬邦邦宛如死人一般,“公主,那不过是佑宁将军府的大小姐,一个没有分化的废物罢了,您也看得上?”
南蛮王躲过一劫,他身下的马儿就没这么幸运了,倒在地上不住哀鸣挣扎不止,鲜红的血液顺着中箭的背部汩汩往外流……
第79章 “南蛮王坠马了……” 一瞬间,城墙上爆发出震耳欲聋
“南蛮王坠马了……”
一瞬间,城墙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士兵们激动地朝着祁幼安蜂拥而来,他们把祁幼安高高抛向空中,又接住,反反复复庆祝着久违的喜悦。
祁幼安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忍不住乐道:“南蛮王还没死,你们快放我下来……”
却没一个人听她的,他们围着祁幼安,欢呼着,陈成业不敢置信,呆愣半晌回过神,望着高涨的士气,忍不住拍手叫好,“小将军干的好,老子们可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蛮人那里果不其然也乱了,看着似曾相识的一幕,陈成业激动的双手发颤,居高临下俯视着远处的南蛮王,“狗日的王八犊子,遭报应了吧,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蛮人天生好战,南蛮王更是残暴不仁,即便不是被祁幼安射下马,也觉脸上无光,尤其是下面人战战兢兢不敢扶他,更是怒火中烧,起身便抽出腰刀将最近的几个护卫给杀了。
鲜血喷涌在他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脸上,他犹不解气,咆哮着挥舞大刀,“都给本王上,杀了他们,本王要剁了她,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那妖艳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的欢快,“真恶心,不像我只会把她洗干净扒皮抽骨,挂在寝宫里好好欣赏。”
南蛮王怒目圆瞪,回头道:“不行,本王先看上她的,你等着吃肉就是,你敢抢本王的人本王连你一起剁了,美人儿你细皮嫩肉,清蒸最适合不过了。”
“活生生的美人伺候大王不好吗?”
那女子迎着南蛮王吃人的目光,却是娇媚一笑,主动伸手攀附上他的脖颈,好似蛊惑般在他耳边吐洒热意,“待大王拿下平崖山,便有无数细皮嫩肉的美人儿供大王享用……”
城楼上,祁幼安看着乌压压冲过来的蛮人大军,当即对陈成业道:“陈将军,快告诉大家守住城门,再坚持片刻,大将军派来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
眼下士气高涨,陈成业信心满满,当即照做了。
他们守城极有经验,几乎不给蛮人爬上城头的机会,即便有个别快要爬上来,也被各种刀枪剑戟打下去,摔得血肉模糊死得透透的。
但蛮人数量实在太多了,南蛮王丢了颜面,铁了心要攻下平崖山,比前几天任何一次攻击都要猛烈。
渐渐的,陈成业便觉得有些扛不住了,他趁着守城的间隙,溜到祁幼安身边贼兮兮道:“小丫头,蛮人那神箭手藏那么严实都被你弄死了,你要不再找个机会把那王八犊子弄死?老子再给你做一次诱饵,怎么样?”
祁幼安已经射空了好几个箭筒,听到他的话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她也想过,但保护南蛮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她根本就没有机会。
陈成业其实问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只是非得听祁幼安亲口告诉他才能死心,他声音压得更低了,“那援军还有多久到?我们最多撑到晚上。”
张吉带领的大军落后他们四十里地,他们急行军快些,加之张吉得到消息还要一段时间,即便快速赶来,也要到傍晚了。
祁幼安看了眼天色,“估摸着还要一两个时辰。”
平崖山本就易守难攻,一旦张吉大军到来,蛮人就再没机会攻破城关了。
陈成业当即大喜,正要回去继续指挥,却被祁幼安一把拉住,“我有个让蛮人尽快退兵的法子,有点儿冒险,陈将军可愿赌一把?”
“什么法子,你且说来听听。”
陈成业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大相信,“小丫头,老子可提醒你目前敌众我寡,老老实实等待援军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借我五百人,我绕到蛮人后方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祁幼安指着蛮人大军,“陈将军您看,这南蛮王疯狗似的一味攻城,自己却又贪生怕死躲在后面,我若从后方杀出来,指不定就吓死他了。”
陈成业眉头瞬间皱起,“你奔着那王八犊子去的?”
“嗯,所以就看陈将军愿不愿意信我了。”
祁幼安笑起来,一副笃定模样,但她眉目实在太青涩了,陈成业几经犹豫,还是拒绝了,“不行,听老子一句话,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那王八犊子脑子确实不好使,但一身武力可不是虚的,万一被困住就完了,援军不来,城中根本无力救援。”
“只要你不把我关在外面不开城门,我就有信心带着南蛮王的狗头回来。”
祁幼安话音未落,陈成业就不乐意了,“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啊,老子怎么可能把你关外面?老子又不是叛徒害你干什么?”
“那您借人给我吧,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南蛮王一定不会料到我们会出城攻击他。”
祁幼安研究过这里的地形,只要她速度够快,南蛮王肯定反应不过来。
上一世她对南蛮王也有些了解,空有蛮力嗜杀成性根本不得军心,只要拿下南蛮王,剩下的军队群龙无首就好对付了。
陈成业咬着牙,半晌才狠下心,“给你一千人,老子带着剩下的一千人守城,你要是搭进去了,老子可不会救你。”
“五百人就够了……”
祁幼安道了谢,带上她手底下的八十人和陈成业的五百人,悄悄出了城。
陈成业站在城门上骂南蛮王,箭雨不要钱似的咻咻往蛮人大军里飞,俨然是打算将蛮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南蛮王气急败坏,将怀里的红衣女子推开,粗壮的胳膊一把捞过她旁边的俊朗男子,不由分说掐住他的脖子,往前拖行了数十米,“陈成业你个缩头乌龟,胆敢羞辱本王,你可看清这是谁了?这是你们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只配被本王踩在脚下……”
那张俊朗的面容似乎很是僵硬,尽管他眼中满是惊恐屈辱,脸上显露的恐慌却有种生拉硬扯的怪异渗人,他刚喊出公主两个字,就被那红衣女子厉声喝止,“六皇子,你闭嘴,求本公主有什么用,不如求你们东启的人。”
然而她的呵斥也只让这人安静片刻,很快他便又挣扎起来,嘴角流淌血红,“公主,救救我,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他越挣扎,南蛮王越兴奋,露出的笑容嗜血又残忍,锋利无比的弯刀手起刀落,直接割去了他的耳朵,惨叫声刹那盖过了厮杀混乱的战场。
那妖媚女子神色未变,风情流转的眼眸却多了丝丝冷意,她抬手挡住南蛮王欲再次落下的刀,“大王,人死了可不好玩儿了。”
“哈哈哈,这点儿伤死不了,你没看陈成业那个懦夫已经闭嘴了吗?东启人还是很在乎他们皇子的。”
说话间,鲜红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六皇子的半张脸,他嘶嚎着,神情痛苦,僵硬的面庞也显得越发扭曲诡异。
南蛮王却不以为然,大力将他翻了个身,弯下腰,滴答着鲜红血液的刀尖又在他脸上比划了。
“够了,”那妖媚女子纤细修长的手指却能稳稳抓住南蛮王那快要比她粗上两倍的手腕,“大王莫忘了正事,他留着我还有用。”
南蛮王冷哼着站起身,刚把踩在六皇子胸口上的脚收回去,他便猛然起身,哆嗦着手抢过随从手里的刀,“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牲,老子跟你拼了……”
去年六皇子被送到南蛮,还在平崖山住了一晚,陈成业有幸见过他有一面。
是个豪爽洒脱胸有大义的坤泽君,对这位皇子既敬佩又怜悯,前段时间闻听死讯全军上下恨不得冲到南蛮王宫里为他报仇雪恨。
他也对南蛮人旧仇又添新仇,只盼着能有一日杀入南蛮,屠尽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方才祁幼安说出带回南蛮王狗头的时候,他不可谓不动心,眼下在城楼上亲眼看到六皇子,又亲眼目睹六皇子被凌辱,恨得眼睛都红了。
若不是尚有理智残存,他便要打开城门同蛮人拼个你死我活了。
陈成业隐忍着恨意,佯装没事人一样继续骂南蛮王,心里万分急切,盼着祁幼安快些出现,最好能够将六皇子带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英姿飒爽的小队长手持长、枪,一人一马率先冲在了前面,身后跟着祁家军,再后面跟着那五百士兵,宛如猛虎下山,气势汹汹直奔南蛮王而去。
祁幼安上了战场如鱼得水,一杆红缨、枪虎虎生威,一招一式招招制敌,招招必杀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轻而易举在敌军中开出一条血路。
身下黑鹭与她默契配合,杀到南蛮王身边时他才反应过来,随手抓起一人丢向祁幼安刺过来的长、枪,自己则翻身上马意欲与祁幼安一战,祁幼安哪里会给他机会?
她当机立断,长、枪横扫将还没坐稳的南蛮王打下马,南蛮王瞬间就落于下风了,迅如雷霆密如暴雨攻击袭来,他只能狼狈抵抗,却也没一会儿就被祁幼安长、枪抵在了咽喉,深入三分便可取他性命。
祁幼安停手的原因无他,张吉大军来了。
跟着的还有五皇女,五皇女不让她杀,陈成业也不让她杀,他们都为了一人,被红衣女子挟持的六皇子。
三道不同的声音却有着同样的焦急慌乱,齐齐传入祁幼安耳中。
活捉,还是当场杀掉,在祁幼安心里,都是一样的,输赢已经分出来了,并不影响什么。
况且,她本也有着抢回六皇子尸首的打算,如今人活生生没死的,若是能救下来,她自也愿意去救的……
第80章 临近傍晚,激烈的战事停了下来,沉闷的夏风一阵阵吹来,却仍旧带着……
临近傍晚,激烈的战事停了下来,沉闷的夏风一阵阵吹来,却仍旧带着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人几乎作呕。
不过上过战场的人其实都已经习惯了,只有五皇女面色苍白,但也忍着没有吐出来,与张吉二人同那红衣女子交涉,试图让她放了六皇子。
而那红衣女子答应放六皇子的条件,便是放了南蛮王。
放南蛮王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在皇帝眼中必定愿意牺牲一个皇子换南蛮王为质,即便六皇子是五皇女的同胞弟弟,她也不敢私自答应。
祁幼安倒是不清楚他们是亲姐弟,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数,便将南蛮王交到张吉手下,自己则带兵收缴敌人的武器,将投降的蛮人戴上脚镣带回城中。
她没受什么重伤,但身毕竟深入敌群,身上免不了挂彩,且两天没怎么休息也有些疲惫,回到城中给自己简单上了些药,便收拾收拾睡下了。
到了后半夜,祁幼安在睡梦中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推开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五皇女。
不待她询问,梅清钰扬了扬自己手里提着的两壶酒,有些强颜欢笑,“幼安,我睡不着,你陪我喝酒吧。”
祁幼安顿时清醒了些,眼神怀疑,五皇女该不会是想把自己灌醉霸王硬上弓吧?
她顿了顿,“五殿下,你还是另寻他人吧,我不会饮酒。”
“那便陪我说说话。”
梅清钰指着不远处的房顶,“去那里可可以吗?”
“……”
房顶上,能将满天星辰揽入眼中,凉风习习,宁静的夜幕偶尔传来几声狼嚎,还有些其他野兽的叫声,祁幼安越来越精神,而梅清钰则是沉默喝着酒,与往日大为不同。
喝了一壶又一壶,祁幼安没有劝她,*她自己便把自己喝醉了。
平日里那双狭长凌厉的凤眸醉意朦胧,眼神迷离望着远方,“小将军,你知道吗?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祁幼安正在心里盘算着明个儿一早快马加鞭回家几时能见到她媳妇儿,闻听她的话愣怔了片刻,“六皇子他……没谈拢吗?”
“他不是六……”梅清钰神色顿时清明了些,眸里一抹冷意凛冽,片刻却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微微晃了晃脑袋,“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但他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祁幼安深有体会,意有所指:“人都是会变的,也都有两副面孔,不过六皇子怎么了?我听闻陈将军说他是个极好的人,南蛮王残暴不仁,六皇子忍辱负重性情有所改变也很正常,你不会放弃他了吧?”
梅清钰却没理她,自顾自又喝起了酒,祁幼安瞬间就无语了,“……”
她在心里默默骂了句狗东西,便把身子往后一仰,枕着手臂欣赏满天繁星,还有天边那又大又圆的月亮。
她要把这个狗东西当空气,却不曾想没一会儿这个狗东西竟在她身边躺下了。
这让祁幼安又惊又嫌弃,“五殿下若是准备休息,臣便告退了。”
“幼安很讨厌我吗?”
不等祁幼安回答,她又笑了笑,定定望着祁幼安,“似乎初次见面便不喜我,对吗?”
“……”
祁幼安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厚脸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冷声道:“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要不是看在你是公主的份上,你以为你现在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那幼安你可是后悔救我了?”
梅清钰再问,祁幼安冷哼了声,也不管她是何身份了,直接跳下去准备回去了。
奈何她的手刚碰到门,身后便传来闷哼声,梅清钰见她回头,略带狼狈一笑,“喝得有些多了,幼安你不介意扶我一下吧?先前确实是我不对,回去我便备礼向宋大夫道歉,一定竭尽全力征得她原谅。”
“你真悔改了?”
祁幼安将信将疑,但见她摔的不轻,还是上前搀扶着她起身,“你恩将仇报都让我媳妇儿心凉了,若你当真愿意道歉,之前的事我便不计较了。”
“当真,二公子的事我也会烂在肚子里,算是偿还小将军的救命之恩。”
她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祁幼安身上,但神色还算清明,祁幼安见她说的不像是醉话,便道:“你住哪里?你手下的人呢?”
“前面,”梅清钰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屋子,轻勾唇角淡淡道:“应是在南蛮王宫,我手底下没几个人,就让他们全部去了。我跟着张将军过来,本是想亲自迎他尸身回去……”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
祁幼安了然,“那红衣女子放人了吗?”
“没有,我们把南蛮王关起来了,不日带回京城,届时或许由你负责押运,顺便进京接受封赏。”
“……”
祁幼安倒是想进京把赵文娴收拾一顿,但又怕自己回不来了……她现在甚至疑心五皇女主动示好就是为了让她去京城……
祁幼安沉默了,把梅清钰送到门口便松了手,“殿下好好休息,臣告退了。”
这次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祁幼安顺利回了房,她继续休息,而远在几百里外,祁朝燕的帐里灯火仍旧通明。
擒获南蛮王的消息还未传到祁朝燕耳中,她将军事防御泄露的消息告诉众将士,便安排着连夜拔营,去往安全的驻地。
军队里正有条不紊忙碌着,忽然,她的营帐里有黑影闪过,刀剑碰撞声响起,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大将军遇刺了……”
次日,天蒙蒙亮祁幼安便起身将黑鹭喂饱,之后便去找张吉,刚起身的张吉被她堵在门口,看着她牵着黑鹭,愣了下不禁笑道:“小将军可是要回去?”
“嗯,不是已经没什么事了吗?”
张吉点点头,“是,余下的事情由属下去办就好了,小将军快回去吧,免得少夫人忧心。不过属下希望您临走前去看看刘副将,他情况不是太好。”
“好,一起吧。”
路上祁幼安有话问他,“昨日你们是怎么和那女子谈的?”
张吉收敛了笑意,环视一圈,将祁幼安拉到角落里低道:“属下发现有些古怪,六皇子好像是蛮人找人假扮的,他对我们敌意很大,五殿下好像也发现了,后来想要回六皇子的意志就不是那么坚定了,只吩咐我尽可能保下六皇子尸首就走了。”
“当真?”
祁幼安回想了下昨日,她因着陈成业那番话,好奇多打量了那六皇子一眼,但他一直低着头,便也作罢了。
“千真万确,”张吉一本正经,“虽然属下没有见过六皇子,但昨日那个‘六皇子’确实是有些古怪的,似乎是与那红衣女子同伙的。他愿意跟那红衣女子走,那红衣女子最后为了带他走连南蛮王都不管了。”
“南蛮王应当清楚,可以适当动用些刑法拷问,不愁问不出来内情。”
“好,属下知道了……”
他们还没走到刘副将的住处,陈成业便脚步匆忙寻过来了,还没走近陈成业便焦急道:“张将军,丫头,刘将军去了,身子已经凉透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张吉一脸惋惜,“我们去看看吧。”
祁幼安附和着点头,陈成业便又急道:“幸好丫头厉害,一举拿下了南蛮王,不然拖到今日刘将军死讯暴露,军心可就大乱了”
刘副将的死在祁幼安意料之中,极有可能张吉还做了手脚。
不过她并没有吭声,除掉太后的人倒也不算什么坏事,她是祁朝燕的女儿,无论如何,外人眼里她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祁朝燕好好的不连累她,她也能过安稳日子。
倒是张吉拍了拍他的肩头,玩笑道:“陈老弟,这位是小将军,你可别一口一个丫头了,大将军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啊?”
陈成业瞬间瞪直了眼睛,看向了祁幼安,“丫……丫头是小将军?”
之前祁朝燕在军营里曾交代过,尽可能瞒住祁幼安的身份,故而祁幼安很是疑惑瞅了眼张吉,“不关我事,你说的。”
张吉顿时哭笑不得,“小将军,先前大将军是为了历练您,昨日之事属下会如实禀告大将军,大将军必定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怪您?”
“历练个屁,”陈成业突然提高了音调,凶巴巴瞪了张吉一眼,“说的好听,合着就是你一个人知道,把我们都蒙在鼓里,这像话吗?你个狗日的……”
他骂得凶,心里却越发没谱,还用余光悄悄去观察祁幼安的脸色,他昨天张口闭口在小将军面前称‘老子’,大将军若是知道了焉能饶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