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承风
所有的声音,那瞬间都转成船舱的风声,扑灭了一瞬,紧接着更加激烈地向她席卷而来。
云挽感觉心沉到无底的深渊,她记忆里的风华,湖潭明月,一刹那全部幻灭,化为乌有,就好像自始至终,都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很久,她才找回自己声音:“栾琛?”
风卷入船舱,他静静注视她,薄唇轻轻抿成一线,声音微敛,听起来干涩而喑哑:“嗯。”
栾琛视线投向船舱深侧:“姑姑。”
他声音低沉,也带着些微微的森冷:“我不是说了,她不能动吗?她刚出我的别墅,您就让人把她带走了,是想置我于何地?”
袁正松表情看起来有些紧张,他解释:“哥,你误会了,我们不过是想请人来喝杯茶。”
药草园的草药被连日细雨洗礼,在阳光中欣欣向荣的朝气,微风浮动,淡淡的药香浮动,夹杂着凛冽的泥土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云挽示意陆承风扶自己站起身,挺了挺腰板儿,伸了个懒腰,叹道:“真香啊!感觉精神都变好了。”
“哪有那么神奇!”陆承风也跟着深呼了一口气,鼻翼间充斥自然的芳香,让人心神放松,放着远方隐隐约约隐匿云海的雪山,不自然张开了双手。
“真是让人来了就舍不得走的地方。”
云挽笑而不语,此刻丁真从草房跑了过来。
“咩咩咩~”
一直冲到了云挽脚下,如撒娇的孩子用小巧的脑袋在她腿上蹭了蹭。
云挽莞尔,嗔怪:“你这个小东西,小心踩坏了我的草药!”说着,抚摸着丁真的羊头。
丁真似乎听懂了云挽的话,像一个做错事撒娇的孩子,晃了晃脑袋,撒娇似的“咩咩”叫了两声,尔后又朝云挽拱了拱,卷曲细软的羊毛从指间划过,留下一片温情。
“它似乎通人性,就和养的宠物狗一样!”陆承风看着一人一羊亲昵的样子,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种被冷落的失落感。
云挽俏皮笑道:“她虽然可不是普通羊,她是尼拉的宠物!”
“尼拉的礼物?”
说着用汉语哼唱起一首轻柔的小调:
“羊羔花盛开的草原,是我出生的地方,妈妈温暖的羊皮袄,夜夜覆盖着我的梦,喝一碗奶茶,滚烫得像妈妈的话……”
雪山的冰雪在歌声中变得渐渐融化,流淌成蜿蜒的溪流,洗涤心灵。
感受着小调中的温柔,陆承风也不禁身手抚摸了一下丁真的羊背。
丁真似乎感受到陆承风的“喜爱”,转身蹬鼻子上脸的在陆承风身上蹭了起来。
“她似乎很喜欢你呢!”
陆承风又摸了摸丁真,“她似乎和其他羊长得不一样。”
“他和你一样,是被我从山里救回来的哦!”云挽认真地看着陆承风,“或许因为这样她才格外喜欢你哦!”说着,眉眼浅笑友善地歪着头看了一眼陆承风,就像是随风摇曳的格桑花,纯净灿烂。
“‘丁真’这个名字的意思是?”
“‘丁真’啊,在藏语里是‘珍珠’的意思。洁白珍贵,是玛拉布孜送来的礼物。”
云挽说着又摸了摸丁真的背,丁真感受到了主人的宠爱,抖了抖满身雪白,柔软的羊毛如雪海荡漾温柔的波澜。
陆承风内心的防线也在云挽温柔的眼波中一点点瓦解,忍不住身手摸了摸丁真的羊毛。
“这是陆先生第一次主动摸丁真哦!”云挽打趣道。
丁真似乎也感受到了陆承风对自己态度的微妙变化,欢乐的又在原地转了个圈。
两人在药草园逛了一圈,陆承风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推着她往回走了。
回了院子。
青兰卓玛远远就见到被抱在阿散莫怀中的丁真,赶忙跑过去抱过丁真,一本正经的教育道:“你这个丁真又跑出来捣乱了!阿散莫受伤了,你这样会弄疼她的!”
云挽笑道:“她很听话的。”
陆承风也忍不住帮腔:“她没有捣乱,卓玛放心吧!”
见两人不约而同的维护丁真,兰青卓玛微微一愣,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多日的相处,她也越来越喜欢这个从远方城市来的阿佳,虽然他对干活显得笨手笨脚,可他却一直用心帮助着阿散莫,这些她虽然年纪小,可心却能真切的感受到。
高举着丁真,青兰卓玛轻呼道:“丁真似乎做了好事,让阿散莫和陆阿佳变成了一家人!”
云挽和陆承风都听明白了青兰卓玛话中的意思,赶忙解释道:“陆先生是远方的客人,在他的城市自然有他的家人等他回去!”
在藏地,陆承风这样年纪的男子都应该已经成家了,所以云挽虽然没有问过陆承风的家事,却一直认为他是有家室的,即使没有结婚,他这么优秀的男子也应该是有女朋友的。
“我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陆承风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私生活的话,此刻却异常害怕被她误会。
日挽交替,转眼又过了三日。
在陆承风等人的照顾下,云挽脚部的伤势已大致痊愈,脚踝扭伤的红肿渐渐消退,可以下地自己走路了。
陆承风时常会陪她出去漫步。中年人应声望去,认出了陆承风,样貌出众气宇不凡的他鹤立鸡群,中年男人眼底诧异一闪而过。
手脚不停的推陆华海到了人群前,“陆总,你怎么在这!”陆华海可是久经商战的老狐狸,看出端倪,问的小心,声音也不大。
陆承风并没有回答,冷漠的眼神已经道出自己此刻的不满,没有理会陆华海,径直走到云挽身边,“先喝粥,在看病吧!”
不少乡亲们都对陆承风不陌生,知道他是阿散莫的“桑哇宝”,看到他来送饭,纷纷表示愿意等阿散莫吃完饭在看病。
“这位老先生着急,前面还有两个病人等着呢!”
陆华海也一改蛮横的态度,谦和道:“我愿意等到下午在看病。”
“阿库,我们阿散莫看病有规矩,‘晨曦出诊,中日不问’,您要是愿意等,看时辰可能要到明天了!”
陆华海面上挂不住,欲言又止的瞪了一眼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会意赶忙客气问道:“看病排队,人之常情,我们愿意等前面两个病人看完在看!”
云挽不及深思,作为医生她也想尽可能帮助每一个看病的人,只是老人态度的转变,让她必须重新审视陆承风的来历。
看好了两位病人,开了药,就开始接诊陆华海,陆华海的病情本就不复杂,直言不讳道:“老先生,您得的是白脉症,用你们内地话说就是,胸椎椎管狭窄合并双下肢痉挛性瘫痪,不知道你自己对病情了解吗?”
陆华海自然是知道自己的病情的,此行入藏的目的,第一是想见识藏医的手段,第二就是圈内最近疯传禾盛集团董事长陆承风迷上了藏族女人。
看着眼前面容清丽,说话宛若芙蕖地云挽,陆海华眉眼和顺,能让陆承风甘心情愿留在藏地的女人,肯定不止美貌那么简单。
“了解,你能治好吗?”
“你的病情不算严重”,云挽说的话让中年男子脸上表情微变,陆华海的病可是被陆市最好的医院诊断后宣告只能坐轮椅的!
云挽对他诧异的表情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他目前的病情如果可以持续用霍尔麦疗法,三个疗程即可痊愈。”
“霍尔麦疗法?”
说起医术云挽如数家珍,“藏地霍尔麦疗法是你们理解的热敷型外治的方法之一,再结合我开的内服养脑补血、滋养白脉、舒筋活络、调和龙血的药,让脑神经组织细胞可以内外兼修,从而达到双向修复的治疗目的。”
陆华海听到自己可以恢复常态,目光炯炯地盯着云挽问:“三个疗程是多久?”
“三个挽吧。”
“那这三个挽我们需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微风和煦,正午将至,云挽落笔成文,将治疗方案写在了纸上。
“不需要,你只需要按照我给你开的药方,找任意一家有资质的藏医院进行阶段性治疗就行!”
中年男子为了确保治疗效果,强人所难道:“你只要愿意跟我们回沪市治病,我们可以支付你高额的诊金,一千万如何?若是不愿意,还能再加!”
高额的诊疗费并没有打动云挽的心,静若处子水眸没有一丝波澜地看着几人,递给中年人写好治疗方案。
“这是我能给出的最佳方案,”她简洁地说道,“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中年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凌然,“云小姐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华海控股在陆市也算是龙头企业,实力雄厚,如果你愿意,我们总裁可以帮你在陆市开一家医院!”
陆承风一直观察着云挽的变化,心里不禁佩服云挽的定力,看似入世不深的她竟然可以抵御如此泼天的诱惑。
“你们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是运气太好吗?”陆承风的声音不大,带着对陆华海一行人的不屑。“如果我是你,一定选择前者,不光可以治病,还可以得到治病的药方。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有些时候,‘隐形成本’才是最大的内耗。”
陆承风故意将“隐形成本”四个字重点强调了一遍,华海旗下的不少生物制造都和禾盛有合作,如果他动动手,必定可以造成华海集团的腥风血雨,后果陆华海不敢想。
而且想承风刚才的点拨让陆华海茅塞顿开,一石二鸟的事情总比两败俱伤强,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话锋一转,语气也缓和下来:“云小姐的提议是对的,我这把老骨头可不像年轻人,折腾不起了,那就麻烦云小姐了!”
等送走了陆华海,已经到了正午时分,陆承风带来的粥已经凉了,三人便一起收拾了药堂,回小院做饭吃。
深秋的扎基寺变得华丽恢宏,秋叶染金,勾勒的镏金歇山顶,金黄色的琉璃在绚烂彩画映衬下熠熠生辉。
青兰卓玛欢快如脱兔走在前面,陆承风和云挽一前一后跟在其后,感受雨季繁茂的林径变得稀疏,斑驳的阳光驱散心头的阴霾。
云挽抬首眺望远方,圣洁的雪山映入眼帘:“谢谢你。”
“谢我什么?”
回眸,四目相交,莞尔不语。
虽然没有道明,可云挽却看得出来,陆海华与陆承风早就认识了,而且老者很忌惮陆承风,他到底是谁?他的身份或许比自己想的更要雄厚。
可他不愿意说,她也不想深究,毕竟每个人都又自己的秘密。
她的笑容渐深,“就…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吧。”
说完,她便快步往前走了两步,率先进了小院里,青兰卓玛已经放出了丁真,丁真听到云挽进院子的声音,‘噔噔噔’地冲到了她的脚边。云挽愉快的抱起丁真,宠溺道:“感觉又胖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就抱不动了!”
说完,就朝厨房走去。
不愉快的人和不愉快的事就像是天边的浮云,清风起,片刻便烟消云散。
看着云挽的背影,鹅黄色的藏袍下,她如同出水芙渠纤细灿烂,陆承风有片刻失神,自己想方设法想要带走的药方,对于她而言,到底是什么?
想着,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海华的电话:“陆总,今天的事情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如果我的行踪和你治病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了……”
“陆总,放心,毕竟今天你又点拨了我一次,我老陆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开发治疗“白脉症”的方案,我很期待你的加入呢!”
“没问题。”
“陆阿佳,你在那里愣什么?要偷懒吗!”
电话里传出青兰卓玛稚嫩的声音,陆海华识趣地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挂了电话,陆承风马不停蹄的朝厨房走去。
陆海华失神的望着手中的手机,在陆市的叱咤风云的陆承风竟然被一个抓药的小丫头呼来喝去!这个叫阿散莫的藏族女人看来必定不一般。只是他是个识时务的人,自己没有能力和大佬抗衡,分一杯羹安享晚年倒也心满意足!
声望、女人、利益,都是年轻人征服的高山,而他目前只想恢复健康。
十挽入秋,藏地层林尽染,重峦叠嶂斑斓跌宕,晚霞斜照如梦似幻。
太阳刚落山云挽就督促陆承风早点回扎基寺休息。
陆承风不明所以地问:“怎么这么就要休息呢?是有什么事情吗?”
“明天我们参加一场天葬,你也可以一起去。”云挽边记录唐卡上的药方,边说道。
陆承风对天葬一直有所耳闻,是藏地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葬礼。传说经过天葬台活佛灌顶的人,死后灵魂可以出窍,进入三善趣境界,而不会下地狱。因而,许多人不远千里送死者来此天葬。
“去啊!”陆承风一口答应。“你去我肯定去的!”
夜色未消,扎基寺的佛灯如星辰点亮木卓巴尔山茫茫寒夜。
“咚咚,咚咚咚……”
陆承风拿起床头的手表,表针指向“3:25”,手表盘面上完美无瑕的彩色掐丝珐琅,交织映射出斑驳美丽之海洋蓝、金色、绿色及青绿色。一如窗外斑斓的廊坊画柱。
“陆阿佳,你起来了吗?”门口响起青兰卓玛清亮的声音。
“起来了!”
“阿散莫说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参加天葬,让我给你送了件衣服来!”
话音落定,陆承风已经打开了房门。
陆承风发现今天的青兰卓玛和往日穿着有所不同,平日里常锤在胸前的麻花辫,被完成发髻盘在头上,平日色彩艳丽的藏袍换成了一间红色黑边的藏袄,下半身则是黑色长裤。
“陆阿佳,阿散莫让你把这身衣服换上。”青兰卓玛说着递给陆承风棕黑色藏袍。
藏袍样式简单朴实,胸前的衣服边用红白线秀着精致的莲花纹,陆承风接过藏袍,沉甸甸的藏袍宛如深沉的大地,质朴而庄重。
等陆承风洗漱好,换好衣服,云挽带着青兰卓玛来叫他一起前往天葬台。
陆承风见云挽今天也专门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藏袍,黑着的暗边整齐的收在腰间,如墨青丝,用一根红蓝白相间的绳带变成麻花辫完成发髻固定在颅顶,一丝不苟,衬的她整个人沉稳而干练。
木卓巴尔山的天葬台位于扎基寺西北1公里的陡坡上,天葬台与扎基寺的大殿顶平行相望,高耸入云,被当地人誉“为永生之台”。通往天葬台的山路之分难走,一路崎岖荆棘错综如鬼魅,怪石嶙峋张牙舞爪阻拦上山的路。
三人随着切波仁一路前行,不时有人加入到熙熙攘攘的队伍中,每个人都垂首膜拜,口中念念有词。
丁真偶尔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在小院与寺庙的小路林间欢快地奔跑,变得愈发黏人,总是“咩咩咩”地叫个不停,时时刻刻都紧跟着他们。
等到脚上伤势好了大半,云挽又按耐不住上山采药的心思。
这日一早,她就开始整理山上所需的工具和药篓,陆承风见状,问道:“你伤势才好,山上会不会有危险?”
“上次是意外,这次我要去的地方离这不远,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云挽边解释边忙活着手里的活。
“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和你一起去呢?我们可是说好的,我要报答你,为你当牛做马。”
云挽看了一眼在旁洗草药的陆承风,刚摘的草药根部都是新泥,为了不影响药效,需要手工清理草药的根须,陆承风这几日一直不厌其烦的帮她做着这项工作,认真执着的态度,让她对他越发肯定。
“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整个木卓巴尔山的人都知道我是你新收的徒弟,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这些乡亲肯定不会饶了我的!”
云挽被他说的失笑,点头道:“那好吧!”
高原山野树木稀少,陡峭的岩壁直耸入云,偶尔能见到有山鹰翱翔期间,不经意就钻进浓云中,消失不见。清晨的阳光从缭绕的云雾间照耀着山野,留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越往深处走,人迹越稀少。脚下的小路被肆意杂草淹没,留下山风簌簌的声响,给空旷寂寥的山野增添了几分生机。行走在其中,呼吸着清新稀薄的空气,仿佛灵魂都被洗涤干净了一般。
云挽不急不忙,走走停停,时不时用手中的登山杖翻开草丛、石头查看一番,没有要找的草药,才继续前行。
“你这次山上是要摘什么药?”
“蔓金苔,它只生长在潮湿的草丛或者石头缝里,这种药材极其珍稀,生长环境极为苛刻。但这药材可浑身是宝,对治疗鼻炎有奇特的效果……高原低温,受冷空气刺激得鼻炎的乡亲不少,我需要他治疗他们的鼻炎。”
“鼻炎基本算是一种慢性绝症,很难彻底根治,我也见到过不少治疗鼻炎的药物,可是都不是很有效?”
具陆承风所至,鼻炎是一种很难根治的慢性病,他们集团旗下的药物研发中心,也和外国的生物研究团队合作过,针对鼻炎的治疗做过临床研发,研发出的益生元,可以通过调节人体免疫力,改善鼻炎症状,可是根治效果不明显,且周期比较长。
“蔓金苔不一样,它可以帮助他们痊愈,并且再也不会复发!不过它的生长期极其短,只在雨季生长,我脚伤已经耽误了几天,再过几日雨季过去,气温越来越低,再找蔓金苔就更困难了。”云挽说起药材的时候话也变得比平时多,如数家珍般。
陆承风默默将这味药材记在心中。
山路漫漫,绕过崎岖的砾石区,又穿过茂密的灌木丛,草甸的寒露凝结成冰,云挽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眉头紧锁略显倦怠感,可蔓金苔始终没有出现。
陆承风有些担心她,找了一块平坦的岩石,拉着她坐下来,“你脚伤刚好,还是要量力而行,不要太勉强。”
“没事,我还能坚持。”
和自己的脚伤相比,成百上千的乡亲等待着她带回药材,度过难熬的冬天。
陆承风皱眉,“不要勉强自己,如果你的脚伤留下后遗症,那就更麻烦了。”说着,看了一眼远方斜落的夕阳,殷红的日光染红了洁白的雪山,让人望而生畏。
“如果再像上次一样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一趟上山,虽然没有找到珍贵的蔓金苔,可也收获颇丰。
半夏、藤芝、活血青、霉灵苔,都是难得的药材。
云挽整理了一下药篓,其中藤芝、活血青、霉灵苔,都是难得的药材,可也需要及时处理,阴干,要不然很容易腐烂坏掉。
想到这,她同意了陆承风的提议,和他一起朝扎基寺的方向赶去。
回到家,云挽便开始分拣药物,在青兰卓玛和陆承风的协助下,三人很快将药材分拣完毕,青兰卓玛已经做煮了热气疼疼的牛肉汤,切了牛肉,拌了凉菜,切了瓜果,三人围桌吃了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餐。
栾琛继续往前,一步一步,下了台阶踏板,绕过餐桌,很缓很重地走到她面前,他肩膀颤抖:“挽挽。”
云挽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
他默了默:“对不起。”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是曾经在车里,下雨夜晚,帮她擦泪的那一块。他声音温柔干净:“别怕,只是睡一觉,睡一觉,什么都会好。”
云挽惊恐地后退,脊背抵上冰冷的墙,最后没了退路。他拿着手帕捂住她。
意识渐渐消散前,她模糊看见他属下过来:“琛哥,要怎么做?”
栾琛点了支烟,那么久,她第一次看他点烟。
他吸了口,烟雾将他的轮廓模糊,接着烟头就被随意丢弃在地:“带上她。”
朦胧间,他眉眼狠厉一闪而过。
“换港口!”
第 52 章 承风
云挽再醒来时,身下颠簸,应当是在行驶的车上。
她眼前蒙了层灰色的阴翳,是眼罩,只是并不完全黑,略微透光。她抬起脸,外面的月色,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
这条路有些颠簸,路边有路灯杆子。
然而路灯全灭。
一阵清冽的雪松香淡漠飘来,泠泠钻入鼻腔,低沉的男声说:“醒了吗。”
她没吭声。
“我们很快就到了。”
云挽目光在两人身上快速切换,随即对陈硕言招呼道:“陈处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说完,她飞快地扭头对陆承风抱歉说:“陆承风同学,不好意思要麻烦你等我一下哦。”
陆承风心里有些不是很开心,但见这人似乎对云挽挺重要的,便只好点头,又坐回了沙发,眼睛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两人。
陈硕言是来找云挽吃饭的,顺便聊一下城中几家公司资产评估批准程序的事。
他知道云挽对工作的态度一向很积极,拿这个接口来她总不会推脱。
谁料,听完的云挽歉意一笑,她指了指陆承风那边的方向,示意道:“真是抱歉了陈处长,我承晚有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改天我得空了,一定请您吃饭。到时候地点您选,不用跟我客气。”
陈硕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头正盯着他们的陆承风。
在云挽目光投过去的一刹那,男生的眼神已经变得温和纯良。
就像一只纯净乖巧的小猫。
陈硕言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太对。
两人刚刚第一次注视的时候,那小子的眼神明明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怎么现在……
思衬两秒后,他不由得失笑,“那小子还是个学生吧,真想不到有一天你会跟这种小孩儿扯上关系。”
一看就是那小子在纠缠云挽。
但这种敌意满满的话,陈硕言可不敢当着云挽的面说,怕败坏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好感。
云挽也觉得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如此。
陈硕言的话让她觉得自己的目的似乎太明显了点。
不过,那都不是问题。
“陈处长说笑了,承天实在是一早就有安排了,不然我也不会拂了您的面子不是。”
云挽这话说的不假。
陈硕言作为那一层的人,年仅32岁就坐上了正级处长的位置,外头不知多少人都想着巴结他呢。
她对接的投行业务要是想在京城走的方便,跟陈硕言这种人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
更何况陈硕言的确在工作上帮了她不少,若非不必要,云挽是绝对不会找事去得罪他。
“您下回早知会我一声,我就是再忙,也一定亲自接待。”
云挽漂亮话说的人心满意足,陈硕言也没有再纠缠的道理。
承天确实是他草率了,来之前没通个气,结果就只能遗憾折返了。
“云总客气了,咱们之间不需要那么生疏,你叫我硕言就好。”
陈硕言明显想多跨出一步,跟云挽多些别的关系。
不过云挽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而且像陈硕言这种人物,他们做生意的不能得罪,但也不能太过熟络。
“这可不成,陈处长,”云挽谨慎惯了,不想日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咱们啊,一码归一码。我这个铜臭缠身的生意人,哪能异想天开去高攀您呢。”
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陈硕言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线,于是道:“抱歉,那就这样,云总,我等着你联系。”
云挽客客气气将人送到大门口。
等陈硕言上了车,她才折返回来,没走两步就发现陆承风自己跟上来了。
“姐姐,结束了吗?”小青年轻声开口问道。
云挽点头,“抱歉啊,让你等了那么久。”
陆承风摇头,颇为体贴地说:“也没有等很久,姐姐你工作比较重要。而且前台姐姐人很好,提醒我可以去那边坐着等。”
尽管他这么说,云挽心里却是清楚的不得了。
她手机六点半就收到了微信消息,现在都快八点了,陆承风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嘴上还说没等很久。
这孩子简直太懂事了,云挽加班的怨气瞬间就被治愈了大半。
她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走吧,咱们去吃饭。”
陆承风听话地跟上前去,两人一同上车。
这是他第二次坐云挽的副驾驶。
还是那天晚上的奔驰大G。
看来她经常开这辆车出行。
陆承风默默记下,系好安全带后,他拿出手机开始语音播报导航。
等到了地方,云挽一看店名,笑了。
火锅店。
店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生意好的不行。
这是一家当地的传统老火锅,开了十多年了,不管是菜品还是服务都没得挑,颇受很多年轻人喜爱。
虽然想过陆承风不会敷衍请客吃饭这事儿,可在这里吃一顿,少说也得千八百块。
他一个农村出身的孩子,吃完这一顿,可能要花去一大半的生活费。
看他还在奶茶店兼职就知道,平常应该是节省惯了。
云挽垂眸轻笑,她当时只是嘴上过火答应玩的,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认真。
承天定是不能让他一个刚上大学的孩子破费。
周围飘过的空气都是醇香鲜美的火锅味,闻着就让人心驰神往,味蕾馋连。
说起来,云挽也很久都没吃过火锅了。
陆承风偷摸观察她的反应,见云挽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按照云挽的身价,这顿饭就得去五星级酒店里包个特供包厢,上西餐大厨,请东方名师,双管齐下,美酒珍馐上个遍才行。
结果现在就只能小心翼翼地请吃一顿火锅。
陆承风心里是有些愧疚的。
云挽这样的人,活到现在,估计从来没在宴请的时候吃过这么便宜的一顿饭。
陆承风提前订好了位子,两人由服务员带路,进了一个装修淡雅的包厢。
询问了云挽的意见后,陆承风将菜单递给了她:“姐姐喜欢吃什么就点。”
云挽大大方方接过来,勾选了几个主菜品后就将菜单又递回给了对面的青年。
“剩下的你来点就好,我不怎么挑。”
陆承风一看,云挽点的都是价格中等的菜品,且数量不多。
虽说他要塑造一个农村出身的大学生人设,可怎么能让姐姐吃个饭都这么委屈呢?
陆承风薄唇抿了抿,拿过笔唰唰勾了好几个。
两人点的是鸳鸯锅,一半辣锅,一半番茄锅。
等上菜的时候,服务员推进来的菜品将桌子堆的满满当当。
云挽一惊,还以为是他们上错菜了,拿过桌上的菜单一看,除了她勾的,剩下一长溜的全是店里最贵的荤菜。
陆承风一点也没有含蓄,将招牌菜品都点了个遍。
菜品总量其实不多,两人吃完没有问题,只不过,陆承风的大方程度让云挽心里一紧。
这孩子不会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回头淡定付完钱实际兜里没剩下几个子了只能在寝室啃馒头吃泡面的那种吧?
想到这,她看向陆承风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陆承风当即解释说自己平时有做兼职,这样一顿饭对他不是问题。
云挽想起来之前看到他在西门门口的奶茶店工作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
就算是做的有兼职,那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啊。
这孩子,这么会察言观色,真是懂事的可怕。
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默。
云挽脑子里一直闪过陆承风做奶茶那天时被刁难的景象,眉头皱得紧紧的。
陆承风也不知道是不是菜品不符合云挽的口味,直到吃完饭,她的脸色瞧上去都不是多开心。
他心里一慌。
趁着上洗手间的空档,云挽绕到前台,想把账结了。
没想到服务员说跟她一起来的小男生已经结过账了。
云挽一愣,随后是无奈失笑。
看来是刚刚陆承风借口上洗手间的时候结的。
她不动声色地回了包厢。
陆承风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黑沉安静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乖巧地等着跟她一起走。
刚吃完火锅,青年的嘴唇红得发艳,衬的脸蛋白皙又可人。
沉静的模样定在那儿,倒成了一番别样风景。
云挽扬了扬下巴,示意可以离开了。
两人一起出了火锅店。
上车后,云挽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陆承风说:“我先送你回学校。”
哪知,等了好久,身旁坐着的人也一直没有吭声。
云挽觉出不对,扭头就看到坐在副驾驶上的陆承风一言不发地低着脑袋,脸快要埋进胸肌里了。
她额心一跳,伸手掰过他的下巴,将其变成与自己对视的姿势,拧眉道:“怎么了?没吃饱?”
陆承风眼里是藏不住的落寞,漆黑一片的眼瞳往上抬了抬,随即又瞥下去。
“没什么……”他很小声地说。
真没什么才有鬼呢。
云挽最是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藏心事,直截了当地问:“是哪里不舒服?你不是说过能吃辣的吗?”
问了她的口味后,陆承风还特意在微信上说自己也喜欢吃辣。
怎的这会儿吃出问题来了?
陆承风摇摇头,几度要张口,却又闭上了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云挽撩开他额前的头发,细细观察他的眼睛。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女子顿住了。
陆承风整个眼眶都红了一片,双手抓着裤腿,紧握成拳,焦灼不安。
云挽一惊,“怎么了这是?”
陆承风别过脸去,兀自瞧着车窗上的倒影:“……是不是我选的地方不好,姐姐不喜欢吃?”
云挽长眉一皱:“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喜欢?”
陆承风看过来,表情恹恹的,无比小心地说:“这是我第一次请人吃饭,确实有点招待不周。姐姐要是吃不惯,我们明天去别的地方再试试好不好?”
梁西岭把她扯进怀里,膝盖中枪,鲜血飞溅。
溅在她脸上,滚烫仿佛熔岩,烧穿她身体千疮百孔。
袁正松高声喊叫,扣动第二枪。
……肩胛骨碎裂。
梁西岭咬牙闷哼,迅速持枪对准袁正松。
在他第三次扣动扳机的前一秒,那枚子弹自警枪射出,精确地射穿了他。
袁正松眉心正中,穿透一个血淋淋的空洞,枪脱手,他眼睛直愣愣睁大,视线涣散,茫然,仰头倒了下去。
而梁西岭就像再也支撑不住。
膝盖一软。
跪了下来。
第 53 章 「就让往事随风」
那晚,是她此生最混乱的时刻。
船只很快被扣了,交由警方查办,梁西岭失血过多昏迷,他的副队接手任务,指挥调度,四辆警车开道,连夜送往武.警医院进行抢救。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过去,又是怎么下车的。她眼睁睁看着梁西岭被抬上病床,白色的床单盖住他,盖了满身,医院早开了绿色通道,一路通行,她追不上。
等她来到手术室门前,灯亮起,门关上,他已经没了踪影。
走廊脚步声凌乱,白炽灯刺眼,散漫打在她脸颊上。无比刺眼,无比惨淡。
云挽腿一软,几乎是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她捂着眼睛,很多很多的泪从指缝里涌出来,蜿蜒而下,沾湿她衣摆和垂在身前的长发。
她突然觉得浑身很冷,冷得她哽咽,颤抖,手术室的指示灯长亮,她哭得很混乱在期盼,既期盼它熄灭,又希望它永不熄灭。
她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她承受不住,也根本无力承受。
她恨不得中枪的是自己。有瞬间云挽极度自厌地想,要是当时中枪的,是她就好了。
反正她活着也没有什么用,为什么当时没能死掉。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耳边传来了一阵狭促的哀嚎。
陆承风怯怯睁开眼,就看到云挽寒着脸收回腿,刚刚准备踹他的男车主已经面朝下倒在了草丛里。
“陈处长,麻烦叫一下救护车。”
扭头跟陈硕言招呼了一声后,云挽蹲下来,查看陆承风的伤势。
“还能站起来吗?”
陆承风仰起脸,像是第一次见云挽似的,怔愣了好久。
见他满脸迷茫,一动也不动,云挽还以为是撞坏了脑子,脸色登时就变了:“陆承风?”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陆承风眼睫颤了颤,总算有了点反应:“……姐姐。”
他本想冲她笑,让她放心,但嘴角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也笑不出来。
更是在望见云挽身后的陈硕言后,陆承风整个人都不好了。
地上的男人骂骂咧咧爬起来,鼻孔朝天地质问道:“MD,你敢踹老子?简直反了天了!”
他抬手就准备朝云挽走去,一旁正在拨打120的陈硕言二话不说沉着脸横在云挽跟陆承风面前,一米八几的气势一下子就震慑住了男人。
男车主不敢对陈硕言这个男人做什么,只能嘴上说两句,但气焰跟刚刚比,已然消了一大半。
“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这崽子撞坏了我的车,还企图碰瓷讹钱,要么你们就赶紧走,要么,就替他把钱赔给我。”
云挽没理会男人的叫骂,只问陆承风:“具体什么情况?”
陆承风语气恹恹的,但还是把事发经过说了:“他逆行,还开远光灯,我没看清楚,就撞上了……”
听完,云挽冷冰冰地回头,剜了一眼男车主。
被当场指出来,男人面子上挂不住,避重就轻地说:“谁让这小子骑那么快的,你看看给我车撞的,我刚提的新车,修车钱都好几万!”
云挽一记冷眼看过去:“逆行加开远光灯就够你喝一壶的了,还敢让他赔钱?”
这女人的眼神太过威慑,男人缩了缩脖子,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怼。
见陆承风仍旧坐在地上,膝盖上的血流个不停,云挽眉头狠狠皱起。
“报警了吗?”
陆承风摇头,拿出已经碎的无法开机的手机说:“手机撞坏了,开不了机。”
闻言,云挽再没了耐心。
她先是掏出电话报了警,上报了对方的车牌号和现场情况后,她挂了电话,上前两步,双手穿过陆承风的后腰和大腿后侧,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的忽然悬空让陆承风慌了神,手下意识就勾住了云挽的脖子。
“姐姐……”他气息有些不稳,但也做不了其他动作,只能紧紧抱住云挽:“你放我下来吧,我很重,万一把你……”
“闭嘴。”
云挽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现在等救护车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她抱着人,快步朝着车子走去,还不忘叫上陈硕言。
“陈处长,麻烦帮我开下后车门!”
看见云挽毫不费力就抱起了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陈硕言拿着手机已经顿在了原地。
云挽的催促声让他猛地回过神来,于是两人合力将陆承风送进去后车座。
云挽还不忘回头,拍下了事发现场的照片。
走之前,她指着轿车车主,厉声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去医院的路,云挽开的很快,全程都没再说一句话。
坐在后排的陆承风也是。
陈硕言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一直盯着他们前方驾驶室的方向,眼里漆黑一片,看不真切他脸上到底是什么想法。
直到抵达医院,车内谁都没有说话。
陈硕言觉得这样的氛围很是微妙。
云挽在他面前总是挂着从容淡定的笑,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她表情那么可怕。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叫陆承风的大学生。
陈硕言心情变得糟糕了。
等到了医院,提前接到电话的院方已经派人等在门口了,陆承风被推进诊室检查。
忙完,云挽坐在诊室门口的凳子上,忽的想起来陈硕言也跟着来了医院。
她原本是要送他回去的。
云挽不好意思地看过去,正好跟陈硕言对上了目光。
男人扯了扯领带,维持着最后一丝得体。
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似的,陈硕言摆摆手笑道:“云总不用抱歉,反正我晚上也没别的安排,只要那孩子没事就行。”
云挽还是说:“真是不好意思耽误陈处长了,一会儿结束,我送您……”
“不用那么客气,”陈硕言说:“医院门口就能打车,而且这里距离我家不远。云总辛苦一天了,也要早点回去才是。”
不一会儿,医生处理完出来,云挽当即迎上去,“医生,麻烦问下那个男生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要不要手术啊?”
医生先是被她的急切惊得愣了一下,见这人和里面的病人像是认识的,于是推了推眼镜说:“没什么大碍,患者身体挺好的,就是局部的擦伤,伤口第二天会比较疼,过两天有水肿现象都是正常的,按时上药就行。”
“脑袋呢?没有撞坏吧?”
医生摇了摇头:“只是轻微的磕碰,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是患者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精神会比较紧张。”
闻言,云挽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谢谢医生。”
医生摆摆手,指了指缴费大厅,说:“先去缴费吧。”
见没什么事,陈硕言便道:“我去吧。”
云挽拦下他,“陈处长,这事就不劳烦您了。天也不早了,您先回去吧,这边我来处理就行。”
陈硕言觉得这些事都压给她不好,但云挽态度坚决,不像是要跟他推脱客套的样子。
于是陈硕言只得道:“那行吧,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云挽点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陈硕言走后,缴完费的云挽回到诊室。
因为有新的病患进来,陆承风便移到了门口的休息厅坐着。
他承天穿了条深色牛仔裤,这会儿两腿的膝盖处都破了一个大洞,衣料几乎被横切斩断,露出模糊的血口子。
一块厚厚的纱布斜着贴在额前,膝盖也抹上了褐色的碘伏,但还是能明显看出蹭破的血肉。
一股淡淡的阴郁笼罩在陆承风身上。
撑在大腿上的掌心和手肘也有不同程度的血痕,随着时间过去,已经结了痂。
云挽来的时候,男生正垂着脑袋坐在凳子上,散落的碎发遮住了眉眼,云挽看不到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左边的空凳子上放了几盒医生开的消炎药。
云挽在陆承风右手边的空位子上坐下,“吓到了?”
陆承风没吭声。
云挽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22:45了,从这里开车,最快也得二十分钟才能抵达京北大学。
折腾了这么久,要想在门禁前将他送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医药费我已经交过了,”云挽说:“时间太晚了,我帮你找个酒店,先住一晚上吧。”
说完,她起身,掏出车钥匙就准备去门口开车。
陆承风忽然闷声开口道:“姐姐不是说会等我周一的答复吗?”
云挽脚步一顿,她折返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承风。
面前的人给她一种在闹别扭的感觉。
答复?
说起这个,云挽还有火气呢:“我不是一直在等吗?”
“那你还……”陆承风抬起脸,话说了一半,看到云挽的眼睛,剩下的话都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双眼盛满了委屈。
被车撞翻在地,他没哭;被轿车车主指着鼻子骂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他也没哭;医生给他刮掉嵌在肉里的石子上药,他也忍着没出声。
但现在,刚刚说出来的字字句句,无一不在彰显着他心底的难过。
云挽反问:“我还怎么了?”
陆承风眼眶红红的,气鼓鼓地别过脸去,语气酸溜溜的,带着一抹难以忽略的心痛:“……这不是还没到周一吗?”
云挽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承风再也忍不住,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只是还没想好,可承晚那个男人跟你在一起怎么说……明明还没到周一,但他却明晃晃的插队!这种事,起码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云挽听完,脑子先是空白了两秒,随即她闭上了眼,沉默地捂住脸。
医院走廊的氛围安静的可怕。
只能听见零星几点有人小声啜泣的声音。
陆承风哭得视野都模糊了,眼泪打湿了大腿的牛仔裤布料,擦了几下还是汹涌而出,根本止不住。
不是说欲擒故纵很奏效的吗,他考虑两天也不长啊,怎么事态完全不按照他预想的来。
果然网上都是骗人的!
陆承风嘴巴一扁,被骗的这个事实令他差点又要哭出来。
一只细腻的长手抓着纸巾盖在了他眼睛上。
青年顿时浑身一僵。
云挽便趁着这时候,一点一点地给他擦起眼泪来。
等眼角的泪水都清理干净,面前的景象也清晰了起来,陆承风看到云挽蹲着,捧起他脸的动作无比温柔。
嘴角还有被碰伤的血口子,一动就疼。云挽仔细地避开那处,将他的漂亮脸蛋整理好。
“是你先不理我的。”云挽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嗓音里染上了淡淡的不悦。
但转而她就放缓了语气,甚至有些无奈:“我一直在等你的回复。”
陆承风愣了片刻后,就听到云挽问道:“先告诉我,这两天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知不知道她拿起手机又失望放下这个动作重复了多少遍。
陆承风咬了咬下唇,思索了一会儿才蔫吧着脑袋回答:“我还没考虑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姐姐……”
于是云挽问:“那现在呢,也还没考虑好吗?”
陆承风吸了吸鼻子,像是故意气她的,只说:“还没到周一。”
云挽真的要被气笑了,看来这家伙是铁了心要等到周一,不然就是没考虑好。
非要强调周一,周一到底有谁在啊。
云挽眼神有几分茫然:“哥。”
梁西岭看着她。
那道眸光,安静而专注,看着她,好像还只是在看幼时的小女孩。
云挽眼睛酸疼,伏在他床前,肩膀细微颤抖:“哥,我和他离婚了。”
梁西岭在病床上的手指动了动。
他几天没开口说话,沉默很久,他用那种干涩到极致的声音:“不哭。”男人喉间嘶哑,“哥带你回老家。”
第 54 章 「都随风」
梁西岭因伤停职,交接完职务后,带着云挽回南京。
他南京的房子不大,只有六十来平,地方虽小,却布置得很温馨。两室一厅,两个房间都不大,梁西岭的主卧也就只有十几平。
他把云挽的东西拿去次卧,小小的行李箱收起:“卧室有点小,只有九平,可能采光也不是很好。”
云挽垂着眼,小声说:“没关系。”
她其实很喜欢小房间,布置得温暖,就会很有安全感。
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放进衣柜。
过不久,梧桐叶凋零,气温也开始慢慢降低。
梁西岭带着她往返医院。
他当时伤病未愈,腿脚不便行走,还在坐轮椅。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云挽是应了老同学的约,去京北大学参加一个科创软件项目交流会。
云挽对此有点兴趣,只不过中间因为那老同学忙着出差没回来,原本定好的事便硬生生拖了一个多星期。
大学的环境与外面有着很大不同,光是空气闻着都比外头新鲜。
十月,距离新生开学刚过一个多月,到处都能看到鲜活的身影。
云挽一边感慨着匆匆逝去的青春时光,一边将车停在智能学院门口。
旁边就是体育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正在打篮球的学生。
正是下午三点半,烈阳高照,云挽戴着墨镜下车,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阳光刺到了眼睛。
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眼球才终于适应了面前的光线。
随之越发清晰的是不远处的篮球场,一个身穿白色无袖衫的高个男生跳起来,修长劲瘦的手臂拖着球,准确扣进了篮网中。
那腿是真的长,只穿了条白色运动短裤,几乎跟身上细腻的肤色融为一体,但能明显看出来训练的痕迹。
薄削紧致的小腿微微绷起,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路流连到运动裤下的大腿根处,是少有的运动模特才有的那种完美比例身材。
整个体育场就他一个人,不远处倒是有那么几个女孩子拿着水,怯怯地靠在钢网外面,彼此低头轻笑几句,却没人敢上前来。
尽管戴着墨镜,但云挽还是被那人偶然露出来的一截白净细腰给晃到了眼睛。
只不过美景转瞬即逝。
在这么热的天气下打球着实少见。
云挽眨眨眼,暗道自己真是晒晕了脑袋。
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打篮球,纯纯有毛病。
她觉得打篮球的人腰细腿长还勾人,也有毛病。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云挽便直接转身进了智能学院大门,赶来迎接她的老同学在拐角处碰见了,两人便寒暄起来,一同去往科创基地。
两个小时后,这场交流会才结束。
云挽跟同行的几位眼熟的商圈朋友打了招呼,便自顾自上了车。
正要启动车子时,不知怎么的,她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那边的体育场。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男生似乎是打累了,坐在一旁的长凳上休息。
刚刚只敢在远处围观的女生已经全部离开,此刻体育场上真真正正只剩下他一个人。
云挽将胳膊搭在车窗上,状似无意地打量那个男生。
他的头发已经全部汗湿,浑身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白色无袖衫紧贴在身上,露出来的小半肩膀肌肉块垒分明。
但因为冷白的肤色,看上去十分柔嫩可人。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正值青春年少的信息。
忽然,坐着的那人抬眼,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黑漆漆的眼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云挽的方向,云挽也大胆地回看了过去。
正面相迎,女子这才得以望见他的面容。
虽然隔的有些距离看不真切,但不难确认,这是一个十足的清冷美男。
两人并没有过多交涉,云挽收回目光。
她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天色有些晚了,她得去公司一趟。
—
一个星期后,云挽再次来到京北大学详谈上次的科创软件项目。
经过公司多方探讨,这个软件项目发展前景很不错,值得入股。
于是云挽便来到京北大学找老同学引荐一下项目的发起人。
整个项目的开发团队是一群大三的学生,他们源于兴趣聚在一起成立了这个简陋的小组,并得到了导师和学校的大力支持,因此云挽等人才会收到消息前来参加交流会,以评估是否值得投资入手。
洽谈结束后,云挽开着车,缓缓驶过校园。
大学里面到处都是学生,车不能开的太快。
所以云挽好生欣赏了一番周围的景色。
开到西门门口的奶茶店的时候,云挽被一阵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矮瘦男人正对着奶茶店收银台后面的员工破口大骂。
“你个狗日的到底会不会做?!谁家奶茶放的全都是冰,这么多碎冰块我怎么吃?你看看吸管插进去能喝到吗?!”
收银台后面站着的是一个很高的男生,戴着口罩,皮肤很白,看不真切面容。
只有露出的一双眼睛黑沉如夜。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承受着男人的怒火,站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一旁的女店员忙道:“先生,您点的是冰沙,里面就是有很多碎冰。”
男人不依不饶:“你少放点冰不就行了?这我怎么喝?赶紧给我重做一杯。”
女店员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员工是按照标准配料表给您做的。就算重做一杯,也还是这样,因为这是葡萄奶绿冰沙。”
男人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你这什么态度?我不满意你就得给我重做!快点的,我赶时间,不然我投诉你们!”
女店员一脸为难,本身奶茶并没有任何问题却要重做,还要在监控下面改配方。
要是被总公司发现了,免不了要接受处罚。
碰到这种蛮不讲理的顾客只能说运气够背。
她还想再说什么,那男生却是将她拉到身后,说道:“花姐,我来吧。”
陆承风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对男人道:“不好意思,我给您重做一杯。”
男人不依不饶地催促道:“这才对啊,还不赶紧的。”
等少放了一半冰的新冰沙做出来,男人眉头再次狠狠皱起。
“这稀拉拉的什么鬼?”
陆承风一言不发定在那儿,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但唬人的体型竟也生出了几分威慑感。
男人还想找点茬,但一看对面的家伙居然这么大只,欲发作的念头犹豫了起来。
他摸了摸手里的两杯奶茶,哼了一声,转身赶紧走了。
等人走远了,被叫做花姐的女生安慰陆承风道:“别把这事放心上,跟你没关系,做这行久了,什么人都会碰到的。”
陆承风的目光从门口的方向移回来,很轻的“嗯”了一声,没过多言语。
奶茶店又恢复了忙碌与寂寥,刚刚的闹剧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云挽收回视线,脑海频频闪过那个男店员的眼睛。
如黑夜般沉静,又好似湖水一样清澈。
透着些怜人相。
云挽摇头,叹笑自己最近真是太闲了,动不动就被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松开手刹,驾驶着黑色卡宴离开了京北大学。
—
半个月后的某天晚上,在京城的一家高级会所,云挽上洗手间的功夫,在走廊转角撞上了一个人。
那力道很轻,像是故意克制了,云挽只是踉跄了两步,对方却差点摔倒在地。
云挽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手腕,这才将人脚步稳住。
两人都站稳对视的那一刻,云挽心想,这世界真有意思,之前只远远注视过的人,如承竟近距离地出现在面前。
而青年也确实生的惹眼。
黑眉锋利冷淡,鼻梁高挺周正,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但眼周圆润,透着一股清冷纯粹的气质。
一双茫然清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云挽,薄唇抿了又抿。
他似乎是喝了点酒,脸颊晕出浅浅一层红色,眼神有些迷离。
好一会儿,男生才像是终于回了魂一般紧张道歉:“抱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低沉的嗓音一出来,云挽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
她松开握着青年手腕的手,若无其事道:“没关系,下次注意点。”
男生点了点头,局促地“嗯”了一声,在云挽打量的目光里转身,四下看了又看。
像是在找什么,但没找到,他不由得皱起了眉,神色焦躁不安。
云挽于是好心上前问道:“怎么了?”
青年偏过头来,紧张到手指都在用力。
思索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姐姐,我不记得自己是哪个包厢的了。”
云挽不由得失笑:“刚刚从哪来的都不记得了?”
男生垂着脑袋,有点恹恹的,小声道:“……我方向感不是很好。”
云挽便给他出主意:“手机呢,是跟同学一起来的吧?打个电话给他们。”
一听这话,青年愣了一下,开始上下翻找自己的口袋。
结果空空如也。
“我好像,把手机落在包厢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染上了一抹无措。
这下真是糟糕了。
越是急,酒精的挥发效果就越厉害。
不一会儿,青年的脸就红透了,眼神也越发茫然。
许是觉得在云挽面前出了太多丑,男生忍不住转身就要走,跟无头苍蝇一样随便找了个方向就闯。
结果没走两步,身形便开始摇摇晃晃了。
眼见就要左脚拌右脚摔倒,云挽急忙上前扶住他,将人搂在怀里,说道:“你这样子也走不了。”
“跟我说说,你家住哪儿?”
云挽准备找个服务生给他叫辆车送回去。
青年迷迷糊糊地看着她,瞳孔都有些失焦,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他动了动嘴唇,云挽低头靠近,想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不过根据之前在体育场的一面之缘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是京北大学的学生。
但喝醉了的家伙根本套不出来话。
云挽招手,走廊不远处的一个服务生立马走了过来。
云挽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过去,让他去开个房间。
服务生没敢多问,拿着卡就赶紧往前台走,不一会儿就拿着房卡过来了。
服务生本想帮忙搀扶,毕竟这个男生块头还挺大,怕云挽招架不住。
但没想到云挽搂着这个一米九的青年丝毫不费力,只昂了昂下巴,让他在前面摁电梯带路。
等到了房间,云挽将人扔到床上,伸手理了理揉乱的衣襟。
服务生只帮忙开了个门,随即就被云挽挥手打发走了。
青年脸蛋红扑扑的,躺在床上的姿势也颇为随意。
因为重力缘故,他乌黑浓密的碎发散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好看的眉眼。
他右胳膊搭在头顶,左手无意识地拉扯自己的衣服,轻薄的棉麻T恤就这么被拽了上去,紧致的小腹毫无征兆地露了出来,不可避免地映入了云挽的眼帘。
女子挑了挑眉。
说实话,她并不是很想这么没礼貌地盯着人家的身体看,但奈何这番美景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这会儿酒精作用效果极快,青年虽然半眯着眼眸,但意识已是混沌不清,口中发出轻哼呢喃声。
红艳水润的唇瓣微张,呼出迷醉茫然。
云挽来到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醉倒的人,锐利精明的眼眸半眯起,深处酝酿着黑沉。
手机一阵震动。
云挽低头看了眼来电,随手将被子转过来盖在他身上,然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最后还是决定就在这边生,奔波来去,她也会累的。梁西岭联系好了医院,还托村子里一个开车送货的叔帮忙,要是有情况,就把他们送去医院。
村子里人都很好,叔叔连忙答应。
十一月的一个夜晚,秋雨将整个村庄淋得湿透。银杏叶片片坠地,满地泥泞。
云挽被一阵腹痛惊醒,她在床上茫然很久,最后才小心翼翼抚着肚子,哑声喊:“哥,哥。”
梁西岭房间就在隔壁,老房子隔音不好,他这段时间也失眠,睡不着,听见声音就披上外套冲进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拧开灯,她额头已经薄薄一层虚汗,唇色微白,灯下朦胧,脸色也虚淡得不像话。
云挽捧着肚子,很小声说:“我肚子疼。”顿了顿,她补充,“好像要生了。”
第 55 章 「都随风」
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候,云挽被推进产室。
梁西岭想陪她进去,然而护士急匆匆告诉他:“家属在外面等吧。”
他止步。
蹙着眉,面色不大好看。
云挽从开宫口就不是很顺利,里面待着的小家伙打懒,明明已经痛过几回,宫缩也紧接而来,他却像是待舒服了,磨磨蹭蹭不肯出来。
她不太耐痛,只是抿着嘴不说。
梁西岭实在心痛,云挽小时候性格就是这样,摔跤了也不哭,也就是自己小手揉一揉膝盖,实在非常痛才会掉两滴眼泪。
他抓住一个护士:“不是说能打无痛吗?这么耗要耗到什么时候的,怎么不打呢?”
护士说:“还没有开指呢先生,您再等等,一会医生过来检查,开三指就可以进去打无痛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阿姨一脸经验,又回头打量了一遍陆承风。
这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陆承风没有作声,云挽自然也不会主动承认什么,四目相对。云挽率先开口解释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陆承风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失落感,不过他脸上并未显露出来,只是在开车门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力度。
云挽坐进车里,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
物业就在小区门口,步行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根本没必要专门坐车过去查看监控。
来到监控室和保安周旋了一会儿,便开始查看昨天晚上的监控。
陆承风单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身子斜斜地倚靠在后面的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屏幕,画面从楚远洲送云挽回家开始播放。
副驾驶上的云挽好像在对、楚远洲说着什么,笑颜如花,而楚远洲也十分专注地扭头看着她,陆承风心想,要是能近距离看到他的眼神,那里面肯定满是爱意吧。
这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无比恩爱的情侣,陆承风不禁暗暗捏紧了拳头,他那一贯冷峻如冰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
云挽就在旁边看着,表情却没有太大的波动。
“把这里放大。”陆承风瞧出些端倪,指着楼梯的一个角落说道。那里有个黑影看起来十分可疑,一直潜伏在那里,很明显就是专门在等云挽回来的。等到云挽进了楼道,那黑影才开始有所行动,跟着也进了楼道,身形几乎一模一样。
“就是他。”云挽十分肯定地说道。
电梯里,那个男人戴着帽子,根本看不清脸,等到出电梯的时候,他又站在了监控的死角位置,这一圈的监控看下来,竟然一张他的正脸都没有拍到,只有云挽记住了他的模样。
就这样看了两个小时,却一无所获,云挽从监控室出来的时候,轻轻叹了一口气。
陆承风回头看向她,说道:“换个地方住吧。”
因为没有找到那个暗中使坏的人,云挽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她确实也不敢再独自住在这儿了。于是点了点头,心里在琢磨着搬到哪里去合适。
陆承风本想让她搬到自己那套空着的房子里去住,可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就算自己真的这么说了,云挽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上了车,陆承风率先把车开出了小区。
就在这时,云挽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屏幕界面,表情瞬间变得错愕起来,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元元,我回来了。”
是来自新加坡的外地号码,在她为数不多能够记住的电话号码里,眼前的陆承风算一个,还有就是她那个卷款潜逃、为了养私生子的父亲了。
当初刚遭遇这些事情的时候,云挽简直陷入了极度的颓靡与绝望之中。
她的母亲离家出走,父亲则卷走了家里剩余的财产逃到国外,只因为他的那个私生子就读着昂贵的国际学校,资金供应一刻也不能断。
云挽就这么从云端一下子跌入了谷底,还得忍受着那些亲戚和债主们的冷嘲热讽,他们都在她落魄的时候纷纷落井下石。
“云挽?”陆承风本来正在开车,发现她状态不对,皱着眉头叫了她一声。
云挽原本一直紧紧盯着那条短信,听到叫声才回过神来,她把手机倒扣在手中,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浓重的鼻音。
“怎么了?”陆承风在路边将车停下,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云挽张了张嘴,却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说实话,袒露脆弱远比展示快乐要难得多,一旦往事重提,就如同把她已然结痂的伤口再次撕开,然后撒上盐巴。
“没事,只是我好像知道是谁了。”云挽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前方。
“我爸回来了。”她说道,不愿再多吐露半个字。
陆承风的眉间凝起一片阴郁之色。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云挽饱满的额头,坚毅的下颚紧绷成一条直线,脸侧有几缕长发垂落。
她看上去难以亲近,可实际上,近距离接触就会发现,她更像是一只乖戾的起司猫,背对着所有人,独自一点一点舔舐伤口。
陆承风的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们都心中有数,两人之间相隔的六年,既是一段晦涩的往昔,也是他们难以跨越的鸿沟。
陆承风也没有再多问。
“你还欠我一个条件呢。”陆承风说道,他们上次打高尔夫球输球的赌约仍然有效。
待云挽看过来时,他缓缓说道:“陪我去趟高中吧。”
云挽还因为刚才的事而心神不宁,此刻去高中转移一下注意力,似乎也不错,于是她没有拒绝。
今天是学生们放假的时候,不过陆承风常年给母校捐款,有门禁人脸识别权限,两人便直接进去了。
一楼大厅摆放着往届学生的光荣榜,排在首位的正是陆承风,云挽停下了脚步。
他那时的照片还透着青涩,面对镜头都没有笑容,依旧紧绷着脸,仿佛大家都欠了他很多钱似的。
但即便如此,那时的他依旧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备受宠爱的对象。
“我参加完高考后,就出国了。”陆承风顺着云挽的目光看过去,突然开口说道。
云挽离开得太突然了,仿若人间蒸发。那段时间,对陆承风来说同样是一场噩梦。煎熬了一年多之后,他的高考分数和雅思成绩都很优异,家里便安排他去法国最好的大学就读。
家人拿走了他的护照,却给了他一大笔钱,似乎是为了惩罚他,陆承风无法回国,只能默默反抗。
陆母坐了一整晚的飞机,看到他破旧的出租屋,还有做家教赚取的微薄薪水,这个强大的女人第一次哭得泪流满面,最后允许他修完学业就回国。
云挽并不知晓这段过往,她低下头,仿佛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云挽不太敢看陆承风的眼睛,无端地显得有些局促,这可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走上操场后,难免触景生情。
“这里变化好大啊。”云挽环视了一圈,说道。
毕竟这里留存了太多的回忆,触景生情是难免的。
陆承风却只是专注地看着云挽,相较于过去的环境,他更想看到这个过去、现在都依然让他心动的人。
他还喜欢着云挽,此刻他无比笃定。
两人并肩走着,手指不经意间触碰,轻轻擦过那一片肌肤,竟似带起一片灼热。
陆承风猛地牵住了她的手腕。
云挽的心脏瞬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嘭,嘭,嘭。
陆承风的眼神中隐隐覆上一层阴霾,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带着试探,而是无比认真地说道:“云挽,和楚远洲分开吧。”
云挽回过头,不由自主地紧紧咬住下唇,此时全然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表面上,她是楚远洲的情妇,楚远洲帮她还债,这是他们之间的合约,要一直维持到楚远洲的病情能够被完全控制。
所以,她不可能答应陆承风。
她想让陆承风先松开自己的手,可陆承风却反而握得更紧了。
“云挽,还是说……你喜欢他?”陆承风表情落寞地说出了另一种可能。
外界各种各样的谣言铺天盖地,都说云家倒了之后,云挽就去做了富豪的金丝雀,干着那些不光彩的事情。而且据他调查所知,楚远洲身边情人众多,云挽虽然在他心中地位重要,但总归还是低人一等的。
可是这些,陆承风都不愿相信,他只想听云挽亲口说。
“你弄疼我了。”云挽往后退了一小步,低下头去,然后用力挣脱开了被他握住的手腕。
在陆承风看来,这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仅仅一步之遥,却仿佛远隔天涯。
陆承风的脸上闪过一丝仿若被凌迟般的隐痛,他从来不会向人低头,不会卑躬屈膝只为求得一份爱,可在云挽这儿,却已是第二次破例。
几个月来伪装得很好的内心,在今天刚刚露出一点痕迹,却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承风垂下手,就像浑身的力气被突然抽走了一样,他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陆承风把云挽送回了家,车上的气氛冷到了极点,压抑得让人难受,云挽用余光悄悄看着他,始终没有说话。
下车的时候,陆承风把一片钥匙扔给云挽,冷冷地说道:“给你,不想搬就算了。”
云挽转过头望向他,又立马低下头,只觉得鼻尖一阵酸涩:“对不起。”
陆承风紧紧握住方向盘,脸上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车内响起他喑哑低沉的声音:“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云挽。”
我想要的东西,你已经给别人了。
来到楼上的时候,云挽仍有些恍惚。从昨晚到现在,她就像一直置身于梦境之中一般。
当初他们分手,陆承风并没有任何过错,他不过是在那段关系里被情绪无端牵连的无辜受害者罢了。
可是现在呢?这算是破镜重圆吗?大家都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了,云挽觉得自己目前还无法对一段亲密关系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自那天之后,云挽有一个月都没再见到陆承风了。父亲云臻天发给她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在她心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那个号码拉黑了。
暂且放下这些烦心事,云挽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峰会。从选题起步,到撰写发言内容再进行调整,毕竟参会者都是医学行业的佼佼者,甚至还有顶级医院的院长,这是个十分难得且宝贵的机会。
云挽来到工作室,正好碰到有病人送来锦旗,以感谢工作室的医生。
“你们安梦的医生啊,个个都是有良心的。”病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说话时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感觉,“从不乱收费,做心理疗愈也特别称职。我就觉得这人啊,一旦想通了,就什么都好了。”
云挽在楼梯角停住了脚步,听完阿姨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每当这种时候,一种满足感就会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这大概就是她创立这个工作室的初衷吧。
阿姨还在不停地说着,不过这次云挽听到了不一样的内容。
“难怪你们这儿有这么多人来呢,现在这个社会,谁的压力不大呀?前两天我看财经频道,没想到像楚远洲那么有钱的人,居然也有心理问题呢!”
*
云挽从梦里醒过来。
睡得太久了,喉咙有点干哑,她身体还不太能动,眼前蒙着眼罩漆黑一片,她下意识呢喃:“想喝水。”
身旁床榻,有个身影动了动,她能感觉到床榻微微陷下去,过不久,潮湿的触感从唇上漫开来。
她不能起身,嘴唇干裂,应该是用棉签沾着喂的。
云挽喝了一会,本能地喊:“哥哥。”
其实她意识都不清醒,也不知道自己在咕哝什么。然而对方动作像是顿了顿,紧接着,继续往她唇上擦水。
就这样反复擦喂,耗了十几分钟,她估计喝了有半杯,这才觉得嗓子好受些。
云挽迷迷糊糊,想着有梁西岭在床边,她觉得安心,于是嘟囔一声:“不喝了。”
没多久,再次将小半张脸埋进被子,沉入梦境之中。
她喂水被喂了好几次,都是她反反复复醒过来,喊一声渴,身边的人就将棉签递过来。
云挽刚生完,无痛过去,浑身疼,尤其是腰腹,几乎痛得她不想醒过来。
梁西岭在旁边,她觉得有点委屈,半梦半醒,指使他竟然也心安理得。
直到数不清第几次,她再从梦中惊醒,惯性地喃喃:“哥哥。”
她抬起一只手,想抓住什么,只是手上挂着点滴,他可能是怕她挣动,把针头挣开,赶忙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摩挲着,塞回被子里。
云挽又有点想喝水了。
只是这次还没有说出口,她觉得额头上,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上面,触感就像她做的那场梦,那个年少时,三月雨下的几句对白。
她的额头浅浅擦过少年胸膛,后来无疾而终。
然而这次,那种柔软的触感停留了很久,她又觉得自己好像闻到熟悉的油墨香,从额头,眼睫,鼻梁……最后,落到了她唇上。
宛如昙花一梦。
第 56 章 「心随你动」
云挽醒过来的时候,病房很安静,外面清透的晨光照进来。
梁西岭坐在陪护椅上,正往杯子里倒水,干净的棉签被他用纸垫着,放在小桌上。
看见她醒,梁西岭表情有几分奇怪:“醒了。”
云挽嗯一声,又说:“哥哥。”
“怎么了?”
她视线落在他手里棉签上,片刻后,小声犹豫说:“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梁西岭表情平静:“嗯,怎么问这个?”
第二天,闹钟铃响。
云挽在办公室的休息间结束了午休。
她翻身坐起来,顺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
云鸿南在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条消息。
【承天是你夏芸阿姨的生日,家里会来不少人,你晚上回宅子露个面吧,总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家庭关系不和睦。】
明明就在一栋楼办公,却非要用手机发消息联系。
云挽看到这个,眉头一皱。
难怪承天眼皮总是跳。
她没回复父亲,随手将手机关掉,然后捞过柜子上的相框。
那上面是一个明媚知性的女人,头戴一顶橘黄色太阳帽,怀中抱着五岁的她,两人正笑着,吹出一长串五彩斑斓的泡泡。
云挽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是大晴天,是母亲28岁的生日。
作为当时极负盛名的知名作家,胥柳诗刚结束了一部长篇作品的创作,迎来了宝贵的休息期,雀跃着领女儿出门庆生。
云鸿南说工作忙,没空回来,于是两人就带着保镖跟保姆去附近的森林公园野餐。
云挽鼓着嘴巴吹泡泡水。
从塑料管棒中吹出来的泡泡又大又圆,表面凝动着五颜六色的光纹。
但因为重力的缘故,它开始下降坠落,最后接触到地面,“砰”的一下炸开。
云挽试了好几次,只有小而密的泡泡能成功飞到天上去,稍大一些就会无情坠落,碎的无影无踪。
她有些郁闷。
母亲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泡泡水吹了一个超大的泡泡球出来。
眼见又要坠落,胥柳诗轻轻一挥手,带起一阵风,泡泡便顺着她造出来的劲风飞了起来。
给云挽激动得直鼓掌:“妈妈好棒!”
胥柳诗垂眸,亲切地看着女儿,说道:“承载太多,总归是要扛不住的。只有不停托起来的风,才能让泡泡球一直飞起来。”
云挽点点头,用母亲教的方法试了试,果然成功让泡泡球维持的时间更久了。
但因为干燥的原因,后面还是破裂成了空气。
云挽有点伤心,母亲蹲下来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不巧的是,两人刚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天忽然就下起了雨。
眼见天气不给力,母亲只好笑笑,一边说抱歉宝贝,一边搂着她上车回家。
可当踏进家门的那一刻,神色慌张试图极力阻挠他们上楼的佣人让胥柳诗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妙。
云挽拿着泡泡水不明所以。
胥柳诗强装镇定,让女儿待在客厅,自己则是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随后,二楼传来了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伴随着陌生女人的尖叫和父亲的怒吼。
也是在那一天,云挽见到了夏芸——她爸的初恋兼出轨对象。
后面整个云家就乱了。
在自己和丈夫的卧室里目睹了老公和别的女人在云雨激情的画面,令胥柳诗精神崩溃到了极点。
而最让人愤怒的是,云家上上下下的佣人都对此缄默不言。
只有她跟云挽,活像两个傻子,被死死瞒住。
从那之后,家里争吵不断,云挽手里的泡泡水再没有机会打开过。
半个月后,在那个小三的生日当天,亲眼见到跟她道过歉写过保证书的丈夫笑容满面地陪着夏芸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胥柳诗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
当晚,放学回来的云挽推开家门,就听到母亲吞药后在浴室割腕自杀的消息。
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随着逐渐升腾起的泡泡一样破裂的无影无踪。
母亲去世后,三年丧期一过,云鸿南就迫不及待地将夏芸娶进了门。
云挽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像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一样大闹宾客云集的婚礼现场。
此后,她跟家里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
从国外留学回来后,云挽就自己搬出了云家老宅。
每次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琐事回去的时候,云挽都没给过云鸿南跟夏芸好脸色。
上次还是因为云鸿南以公司事宜为由命她回家一趟。
结果竟然是陆家的人来送联姻书契,试图挑起爷爷那一辈在他们小的时候就定下的娃娃亲情缘。
被骗回家白跑一趟的云挽本就心烦,见到陆家夫妇谄媚地推销自己儿子多好多好,夏芸还在一边帮腔,她火气直冒,翻都不翻开看一眼,拽过联姻书契就撕了个粉碎。
“我云挽可不是回收站,什么垃圾都能收。”
她扫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憎恶地瞪着出不住往云鸿南身后躲着的夏芸,最后目光停留在陆氏夫妇脸上。
“只要我不承认,这狗屁娃娃亲就不作数。就算你们那天仙一般的儿子倒贴,我也看不上。”
那天,双方都闹得很僵。
陆氏夫妇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但云挽可不在意那么多。
呵,联姻?
吃软饭的借口罢了。
想起从前的种种,云挽的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细细密密的痛感此起彼伏。
隔着玻璃,她摸了摸母亲的相片,上面的人笑靥如花,依旧保持着最美好的状态。
她将相框放置在原位,收起思绪起身,继续投入到工作之中。
……
晚上,云家老宅灯火通明,各路亲朋好友及光盛生意场上的熟人都应邀前来。
云挽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管家忙迎上去:“小姐,您回来了!”
云挽没理,径直走进了会客厅。
人群中央,夏芸盛装出席,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与前来的名流推杯换盏。
但云挽一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被她吸引了过去。
谁都知道,光盛集团如承是云挽在出面管控运营。
而作为业内最年轻的投行分析师,云挽不论是能力还是手腕,无一不让人折服。
就算不依靠云家的名头,她云挽的名字打出去,什么时候都是国内外争相抢夺结识的热饽饽。
因此,当夏芸精心准备,自以为在一众精英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可当云挽一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毫不犹豫地转移到了她身上。
这让夏芸颇为恼火。
尽管和云鸿南两人闹得不是很愉快,但在前来参加云家举办的宴会的贵客们面前,云挽掩饰的很好,生意场上的从容自如让她在一众人面前如鱼得水。
夏芸理了理衣襟,强忍着怒火走上前,无比亲昵地挽住云挽的胳膊,对着面前正与云挽谈笑风生的客人笑意盈盈道:“我们云挽都成大忙人了,我还特意让鸿南通知她早点结束工作过来,没想到等宴会都开场了才见到人。”
此番话一出,云挽瞬间就收起了笑意。
她不顾面前还有生意场上的朋友,毫不客气地皱着眉抽开了自己的手臂,甚至还无比嫌恶地找佣人要了张湿纸巾擦手。
“那么大一个集团都倚靠我一个人,相比于一场不入流的生日宴,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云挽一个眼神都没给夏芸,随手将用过的湿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见状,夏芸表情略微有些狰狞,但很快就恢复了优雅沉静。
她在人前总是能维持最得体的模样。
刚刚还在跟云挽有说有笑的商界人士极有眼色地对视两眼,随即便拱了拱酒杯,借口有事详谈,毕恭毕敬地邀云挽去别处,给她介绍些新面孔认识。
云挽挑眉,淡定一笑,应声移步。
夏芸这个所谓的寿星就那么被当成了空气忽略了,气得她站在原地,脸色黑成一片。
云鸿南远远望见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这个女儿,未免太过放肆了些。
云挽喝了点酒,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回头一瞧,竟是云鸿南领着陆氏夫妇朝她走来,后面跟着夏芸。
云鸿南笑呵呵地介绍道:“云挽,这是你陆叔叔跟姜阿姨。”
云挽抬眼看过去,陆兴文跟姜琬立即冲她露出和煦的笑容。
她对这两人没什么好感。
陆氏集团在陆老爷子还在世时的领导下可谓是蒸蒸日上,一度成为京城最为显赫的龙头企业。
那时他们光盛被狠狠压了一头,哪怕云家资产总数达上千亿,成功跻身进京城金字塔中上层的权贵家族行列,可在陆家的赫赫威名下,光盛也只能靠边站。
云老爷子也就是那时候跟陆家接上的关系。
两人相见恨晚,遂成莫逆之交,趁热打铁订下了娃娃亲。
只是没想到,陆家独子——也就是现任的陆氏集团董事长陆兴文年轻时候被骄纵惯了,即便各方面的教育都十分出色,但对于公司的管理能力,他要远远逊色于他父亲。
因此,自陆老爷子去世后,陆氏企业就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
陆家旁的招数没有,对于二十多年前的娃娃亲倒是记得很清楚。
在见到云挽带领的光盛集团日趋壮大,成为京城新的一方龙头资本之时,陆兴文就立马带着当年的联姻书契跑来找云鸿南叙旧情了。
商人的表皮功夫都做得很好,云挽哪怕再看不惯这俩夫妻的行径,也还是很有涵养地点头打了招呼:“陆叔叔好,姜阿姨好。”
只有那一脸疏冷的神情彰显了她此刻的真实情绪。
陆兴文顺势端起了长辈架子,笑眯眯问道:“小挽最近如何呀,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听你爸说你在忙着光盛的科创板块项目呢是吧?”
云挽脸上挂着虚伪的浅笑:“忙倒是谈不上,我能搞的东西就那些,主要还是看市场行情。”
几人寒暄几句,但云挽兴致怏怏,几人使了个眼色,便扯到了中心主题上。
夏芸走过来,挨着云鸿南,颇为关切道:“云挽啊,你不能老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也得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上次娃娃亲那事,估计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这不,你陆叔叔跟姜阿姨特意过来找你谈谈,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是啊,”姜琬当即拉住云挽的手道:“上次的事,是我们不好,总想着你们年轻人聊得来,忽略了你的想法,阿姨在这跟你道个歉。”
云挽神色缓和了些:“姜阿姨,您这话可就言重了。我上次说话也有不当之处,你们别往心里去。”
闻言,姜婉的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但是下一秒,云挽却说:“但娃娃亲这事,还是不要勉强了。我呢,公司的事忙的抽不开身,在这节骨眼里,怎么能分神去想别的呢?”
陆兴文正要张嘴插一句,但云挽就像是早就预判了他的动作一样,直言道:“我特别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感情这事,是不能勉强的。”
云鸿南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故意板起脸来劝道:“这可是你爷爷专门帮你牵的线,当时的算命大师也说了,跟陆家小子结婚,对你事业什么的都大有裨益。”
还真是迫不及待,都搬出她爷爷跟算命大师了。
云挽是不信这些的,毕竟她那会儿还只是个婴儿,当时具体什么情况,她一概不知,岂不是他们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她这个因为没生出儿子而惋惜遗憾的亲爹,目的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我说爸,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要真这么说,我跟陆宗明结了婚,事业再上一层楼的话,岂不是就坐到你那个位置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后半句。
果不其然,云鸿南当即就变了脸色,忿忿地闭上了嘴。
见到他这般,云挽不由得在心里冷笑:都这么多年了,还处处提防着她这个女儿,生怕云家的家业都落到她一介女流手中了。
即便早就知道云挽不是个善茬,但亲眼见到这人八面玲珑,嘴上功夫了得,不是个能随便糊弄的主,陆兴文只好冲妻子使了个眼神,随即两人便打着哈哈装模作样将此事给翻了过去。
然而,夏芸可不想就这么让云挽好过。
这小妮子要是不嫁出去,云家这么大的产业,她一分都别想得到。
更何况因为这女人的阻碍,她直到现在都不敢跟云鸿南有个孩子。
当年流产之痛令她到承天都还心有余悸。
就连承天这个生日宴,也是她跟云鸿南结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办。
身为云家的太太,又顾忌着云挽,她忍了多少血和泪,每每委屈的时候只能自己打碎牙往肚里咽。
这个婚,云挽必须得结!
云家的家产,只能由她夏芸的孩子来继承。
他自己也觉得整件事,有点荒唐得可笑,最早的时候,她问他要不要孩子,他说不要。他不想有血脉。
后来真的看见,他躺在保温箱里面,比他一只手大不了多少。
他又突然心很软。
可是想想,他们已经离婚了,这种初为人父的喜悦,似乎也随着窗外雨水,被风冲淡了。
云挽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好说是自己敏感,她对他太熟悉了,他身上气息,站在雨水里,廊庑下,她闻得一清二楚。
干脆略过这个话题。
她想了想,往旁边挪出些许位置,小声说:“你要在这睡吗。”
第 57 章 「昨天花谢花开」
陆承风宽下外套上了床,云挽安静睡在他旁边,给他被子一角。十一月,已经很冷了,她和他说话,浅浅温柔的气息。
她问他:“我哥没说什么吗。”
他说:“没有,你哥哥那个时候就在保温箱旁坐着,我来了,他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
梁西岭比他想象中更加沉默,或许是因为那一晚,耗费了太多力气,又或许是他们彼此都知道,这种时候,再多说什么,也已经没有意义。
梁西岭只是看他半晌,说:“你去看看他吧。”
他面无表情盯着保温箱。里面小小的婴儿,安静睡着,他说:“他呼吸不是很好,有可能会活不下来。”
陆承风眉眼深深,就这一句话,将他初为人父的欣喜,激动,击得粉碎,他的满腔情绪化为一寸寸小心。他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他还摸过他,他很乖,不太会闹,每天就算翻身,也是懒懒的,不算折腾人。
“我去找好的医生。”他说。
云挽订了一个很大的包厢,装修奢贵华丽,摇曳的烛光将包厢衬托出的温馨暧昧的氛围。
透过巨型落地窗,可以清晰看到外面闪烁着霓虹灯光的高楼大厦和彩霞黄昏。
陆承风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桌旁的全透落地窗所吸引。
两人落座后,侍应生用餐车推来菜品,依次有序上菜。
陆承风拿过手旁的菜单,对照桌上已经上过的菜看了看。
当瞥见上面一长串的数字时,他清冷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价值五位数的菜……
他默默放下了菜单。
服务生要给陆承风倒酒,却被云挽伸手拦下了。
“酒撤了吧,换果汁。”
陆承风酒量不好,她一会儿回去还要开车,两个人都不能沾酒。
服务生应下,将冰桶里的红酒全都撤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插着数字“18”蜡烛的精致小蛋糕被端了上来。
陆承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写了他名字的小蛋糕,亮灼灼的眼神看得云挽心里一痒。
等菜全部上齐,夜幕也刚好降临。
落地窗外的景色变得绮丽幻彩。
“砰!”
一颗挽花忽然在空中炸开,金色的光点绽放出漂亮的花朵后自由落下熄灭。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五颜六色的挽火足足放了三分钟,最佳观赏角度刚好就是陆承风两人坐着的第36层楼。
陆承风看完,眼睛里仿佛也染上了挽火,盛满了惊喜光彩。
他回过头,正要跟云挽分享这挽花,忽的见到坐在对面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陆承风一顿,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
“这挽花……”他迟疑着张嘴,声音轻到自己都没什么底气:“是姐姐你放的?”
云挽不说话,就单手撑着下巴,挑眉看着他笑。
酒红色的美甲折射出对面陆承风懵懂的面容。
此中意味已经很明确了。
陆承风呆在原地半分钟,而后不知所措地低下头,胆怯地躲避着女子的目光。
氛围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
云挽并没有刻意去越过那条线,而是若无其事地给他倒了杯果汁,嗓音低沉清脆:“生日快乐,陆承风同学。”
陆承风好一会儿才敢抬起脸,他薄唇紧抿,默不作声地端过云挽给他倒的果汁,举杯示意道:“谢谢姐姐。”
“吃饭之前,先许个愿吧。”
云挽指了指桌上的蛋糕,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而后看向他。
陆承风坐在原地,眼神茫然一片。
“……许愿的话,要怎么做?”
他只看过养父母飞去Y国给大哥庆祝18岁生日的场景录像带,他们会一起去酒店,订一整层的宴会厅,宴请来自各方的贵宾。
大哥西装革履,被打扮的无比光鲜,站在比人还高的蛋糕前,接受着亲朋好友的祝福和赞赏。
陆承风看了那录像带两眼后,就面无表情地将带子扔进了垃圾桶。
养父母到现在都以为是他们记错了位置,总之那录像带的影子再没出现过。
云挽站起来,拿过蛋糕附赠的王冠帽子折好,朝他走来:“来,我教你。”
她调整好了大小后,将帽子戴进了陆承风的脑袋上。
“现在,双手合十,闭眼,对着烛火在心里许愿。”
低沉的,带着些旖旎幻醉的声音在陆承风耳畔响起,像寂静夜空的幽灵,但更似拯救人类的神使。
陆承风呼吸一滞,心脏怦怦直跳,脸颊的肌肉不自觉绷紧。
太近了。
他能清晰感受到身边女子的体温,身上萦绕的冷香,甚至是唇齿呼出来的热气。
耳根肉眼可见地红透了。
热浪翻滚。
陆承风不敢动,还是云挽将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抓住他的手腕,一步步指导说:“许愿要动起来啊,陆承风同学。”
指骨分明的手被另一只细长漂亮的手握住,掌心的温度几乎要将陆承风给灼穿心。
他顺着云挽的姿势,左右两手合十握紧,在摇曳的烛火前,在无尽的宁静暧昧下,陆承风闭上了眼。
片刻后,许完愿的陆承风睁开眼,下意识扭头看向云挽。
但两人谁都没有防备,以至于陆承风忽然转过脸来,差点亲上云挽的侧脸。
双目对视。
云挽露出了少有的错愕表情。
陆承风漆黑眼眸一慌,唇瓣又是习惯性咬紧。
桌上的烛火映照出他的半张脸蛋,冷峻、青涩、干净、纯粹,不染纤尘的气质,在此刻通通一览无遗。
云挽被眼前的美景一击,心口处一阵热流涌动。
她感到口干舌燥。
“许完愿,要吹蜡烛啊,陆承风同学。”女子再度开口,嗓音已是染上了不易察觉的黯哑。
她拍拍男生的肩,克制着说道:“不吹蜡烛,愿望是无法实现的。”
听到这话,陆承风当即回过神来,速度飞快地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云挽移开了身位,兀自坐回座位,“好了,蛋糕最后再吃,先吃龙虾。”
陆承风对她的忽然离去有些落寞。
侍应生过来,安静地替两人剥虾。
不过陆承风心情很好,一直到晚餐结束,眼睛都是亮亮的。
哪怕不时和云挽撞上视线,他也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扬起唇角,清隽的脸庞变得柔和,继续满足地吃起小蛋糕来。
晚餐结束,两人乘坐电梯正要下楼,拐角处忽然远远走来一群人。
陆承风猛地变了脸色。
他匆忙转身,低声对云挽道:“姐姐,我手机好像落在包厢了,我回去取一下。”
“是吗?”云挽不疑有他,“那你快去,包厢他们应该还没收拾。”
陆承风“嗯”了一声,随即快步转身,消失在了云挽的视野里,刚好和迎面走来的一群人错开。
云挽等在电梯门口,不料,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叫着她的名字。
“呀,云挽,你也在这里啊。”
闻言,云挽一愣,扭头就看到姜婉挽着陆兴文的胳膊朝她走来,两人身边还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陌生面孔。
旁人面前,云挽表面功夫总是做的滴水不漏。
她回扬起淡淡的笑脸:“陆叔叔,姜阿姨,你们也来了。”
姜婉笑道,“真巧,我跟兴文承晚要请几位老朋友吃饭,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碰到你。”
云挽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
几人没说两句,电梯就来了。
云挽伸手让他们先上。
“一起走吧云挽,反正电梯都来了。”陆兴文劝道。
云挽只好说自己在等人。
而且她也不想跟他们挤在一个电梯里。
“这样啊。”陆兴文见状,只得带着姜婉等人先进了电梯:“那云挽,我们就先走了。”
云挽摆摆手,礼貌道:“陆叔叔、姜阿姨再见。”
等电梯门关闭,云挽立马收起了虚伪的笑容。
真是不凑巧,来这里居然都能碰到他们。
这时,陆承风终于回来了。
云挽问:“手机找到了吗?”
男生点点头:“找到了,在桌子上,走的时候忘记了。”
“找到了就行。”云挽正要说你那个旧手机就算真丢了也没关系,直接用她送的新手机就行了。
但转而一想,旧手机里还有手机卡呢,她这才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开车回去。
晚上九点,黑色卡宴抵达了京北大学。
云挽将车子停在西门门口,这里距离陆承风的寝室最近。
坐在副驾驶的青年解开安全带,低着头,轻声腼腆道:“承天,谢谢姐姐。”
云挽倚靠在位子上,闻言,她偏过头来,毫不掩饰眼神中浓烈的占有欲:“开心吗?”
陆承风先是抬了抬眼,随即老实地点了点头:“很开心。”
云挽没说话,只看着他。
车内的氛围忽然静下来,像是在酒店沉默的那几分钟,空气中充斥着让人抓心挠肺的焦灼。
陆承风僵硬坐着,迷茫的眼睛垂下后又抬起来,小心翼翼地和云挽对视。
“姐姐……是还有话要说是吗?”
他试了试去抠开门的按钮,但是抠不开。
上面的红锁显示,车门被主驾驶给控制锁住了。
陆承风只得看向云挽。
静谧的车内,无人应答。
男生好似是猜到了什么,但他不敢说,只咬了咬下唇,紧张到手心都出汗。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云挽忽然收回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状似无意地说:“啊,抱歉,我忘记解锁了。”
说着,她摁下了开锁键。
“咔吱”一声,手边的车门发出一声脆响。
陆承风眼珠子动了动,他很想伸手去开门,但也只是想想,心底是虚虚的。
“姐姐刚刚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云挽装傻,“有吗?”
她眨眨眼,表情很无辜:“我只是走神了。”
陆承风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像是在想什么。
云挽眼眸眯了眯。
校门口有不少夜市小摊,晚归的大学生们来来往往,有说有笑地结伴回校。
陆承风动了动嘴,说:“我真的要回去了,姐姐。”
云挽扬了扬下巴,“嗯,门就在那儿。”
话虽是这么说,她的眼睛却是如鹰一般紧紧锁定了陆承风的身影。
男生被看的心里发毛。
在云挽的注视下,他试探着,缓缓拉开了车门锁。
“咔哒”一声,门开了。
陆承风回头,犹豫着去看云挽的脸色。
见没有什么异样,他才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轻点脚尖,无比谨慎地一点一点挪下了车。
又是在一片沉寂的氛围下,他关上了副驾驶的门。
可身后直勾勾的目光并没有消失。
陆承风试着走了两步,脊背却是越来越凉。
最后他还是折返了回来,绕到云挽的车窗前,低头询问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云挽仰头,和他的眼睛对视,眸色深处升腾起了一股玩味。
她朝陆承风勾了勾手。
其实之前知道他来过,有一次,她在院子里摘菜,他在院子外,所隔的距离,不过一道墙。
只是她不开口搭话,也不驱赶,装作没有看见,默许了这一种若有似无的窥探。
可是总这样怎么行。
她慢腾腾又蹲下来,摸出手机,将那几个字拍了个照片。她保存好,发了条朋友圈,仅自己可见。
然后,她学着他样子,往旁边再写了一句:
【看到啦,天很冷,除夕不要再来了。以后也是。】
细雪飘落下,村庄远方的天空,温柔浮起鱼肚白。
她听到屋檐下有冰凌碎裂。仔细听来,竟然无端让她听出可怜。
第 58 章 「不是梦」
那年除夕夜,润州城落了很大一场雪。
云挽抱着孩子和梁西岭回了市区。
原本是说要在乡下过的,但是农村都阴冷,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梁西岭怕他们身体不好。
就在市区过了。
云挽给孩子弄了个很厚实的包被,把整个小身子都裹进去,捂的严严实实。小宝长得很快,才两个月多一点,体重已经蹭蹭蹭蹿,比刚出生时健康太多,面色也红润多了。
他原先皱巴巴的小脸,已经长开,肤色很白,眉眼鼻梁,都生得很好,依稀能看见以后俊朗的模样。
他们两个回去,老人家特别高兴。
梁奶奶看到小娃娃,就把活丢了,伸手要抱:“哎呦乖乖,亲亲。”
小崽睡得十分香甜,被弄醒了,呆呆地盯着大人笑。
一进门,陆承风就被云挽抵在了门板上拥吻。
“姐姐……等一下、我,我还没洗澡——唔!”
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掉落在地,陆承风手臂撑在侧边墙面上,被迫低下头。
云挽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与他唇舌厮缠。
陆承风被刺激地几乎站立不住,眼圈红彤彤的,细细密密的呻/吟声从紧闭的唇齿中倾泻出来。
印有“7”号数字的白色球衣被随手扔在了洗手台上。
陆承风双手紧紧抓住浴缸边缘才不至于滑倒。
两个星期没见,怕他适应不过来,云挽特意挑了个小一号的。
身下人扶住浴缸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一直克制的很好,只是多日未见,未免有些紧张。
浴室的热气蒸腾的到处都是,灼得陆承风脖颈红了一片,眼角被逼出泪水。
水声哗动,一下一下从浴缸边缘溢出来。
很快,整个地板都水淋淋的了。
陆承风红着眼眶,云挽抵在他背上,掰过他的下巴跟他接吻。
……
陆承风承天打比赛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肚子还有点饿,如果不是云挽打电话让酒店送来了晚餐,他估计真的会直接晕倒在浴室里。
吃完饭,已经是九点多了,陆承风躺在床上,肚子里一阵酸胀感。
像是还有东西在里面。
但他们的清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只能是做的太久,身体还未从高强度的痉挛中缓过来。
他拆开云挽送她的表看了又看,最终才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手腕上。
这表是M国专卖店买的,官网发布价54万。
他平常从来不戴这些奢贵的饰品,但架不住云挽爱送。
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
陆承风将脸埋进被子里,闻着独属于云挽的味道,心情好到了极点。
云挽出差的这两天,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公寓,别提有多寂寞了。
当初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听说他一直受同寝室人的欺负,云挽就提出要给他单独买套房子,好让他从学校的6人寝室里搬出来。
陆承风没答应,目光却一直在云挽的卧室里打量来打量去。
最后,他如愿以偿地搬进了云挽的这套公寓,美滋滋跟她一起过上了同居生活。
“咔哒”一声,卧室的门开了,穿着睡衣的云挽抱着电脑进来,顺手将冰箱里切好的菠萝端到陆承风面前:“吃点。”
陆承风点头,从床上坐起,爬着过来拿叉子扎了一块,放进嘴里安安静静吃着。
云挽合上电脑,承天的工作总算是结束了。
她伸了个懒腰,上床将陆承风抱进怀里,细细嗅着他脖颈处的清香。
陆承风吃了两口就不太想吃了,肚子里的酸胀感太过明显,有点不太舒服。
于是他将叉子又插回去,转而变成乖巧倚在云挽怀里的姿势,把脸埋进姐姐的睡衣中,安静相拥。
他知道自己体型比较大,所以就没怎么乱动,怕压得云挽不舒服。
见他连最喜欢的菠萝也没吃多少,云挽摸了摸他的耳朵,低头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承风转过脸来回答:“好多了,就是肚子还有点酸。”
“我给你揉揉。”
云挽说着,细长的手指就撩开他的衣服伸了进去,温热的手掌在腹肌上轻柔揉搓起来。
陆承风舒服地闭上了眼,像只猫一样,就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了。
揉着揉着,云挽忽然感慨说道:“还有一年,你就20岁了。”
陆承风原本眯着眸子享受,听到这话,他猛地睁开眼睛,转过头,黑沉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云挽:“姐姐,你是嫌弃我年纪大了?”
云挽先是顿了顿,随即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无语道:“你这倒是会臆想,20岁我宝贝儿还来不及呢,净在那儿操心些有的没的。”
晚上激烈过后的地方还有些不适,陆承风在被拍到那一瞬间就僵了一下,手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察觉到他异样的云挽当即一惊,赶紧将人搂在怀里,并腾出来一只手帮他揉打痛的地方。
“抱歉宝贝儿,刚刚下手没注意,很疼是不是,我看看。”
陆承风摇了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反而将云挽搂得更紧。
见状,女子只好将人抱着,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以示安抚。
“我说你20岁,不是嫌弃你年纪大,你这人生才过五分之一就开始恐惧年纪大了,以后可怎么整?”
陆承风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云挽接着道:“要不是我那个占着联姻名头的未婚夫一天到晚作妖,你现在就该进我云家的大门了。”
20岁,正是结婚的年纪。
虽然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2岁……
说完,她还摸了摸陆承风的脸蛋,叹息着说:“真是委屈你了,只能这样跟我在一起。”
虽说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22岁,但那也只是领证年纪,只要时机合适,让陆承风名正言顺地进她家大门也没人敢说什么。
陆承风眨眨眼,颇为乖巧地出声说道:“没有委屈,这样就挺好的,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就行,我不奢求那么多。”
看到这漂亮人儿这么懂事,云挽心生歉意,再次将那个不知名未婚夫骂了个狗血淋头。
“上次约他出来谈解除婚约的事,结果他说他在国外忙得很,暂时没有回国的打算。呵,真当在国外我就没办法了?要不是死活找不到他位置,我早就冲过去给他大卸八块了。”
陆承风静静听着,只在听到后面那句“大卸八块”时,他眼睫不可控地抖了抖,随后便敛眸,沉默着将脸埋进了云挽的衣服里。
一提到这事,云挽就火气直冒。
他陆家不过就是跟他爷爷那辈交好罢了,后面的项目合作陆氏集团也没少参与。
拿了这么多好处,如承陆家开始走下坡路了,却翻出来当年的娃娃亲想搞联姻吃个大的。
她云挽要是真让他们如意就是大傻子。
陆家大少爷陆宗明这么多年来久居国外潇洒度日,云挽即便没正式跟他见过面,也听说了那家伙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找她联姻,无非是想借云家的名头翻身揽利。
若是后期陆氏集团真出了什么问题,她云家还要想法子帮忙擦屁股,不然被媒体一顿描绘,她云家就成了见利忘义的小人。
这个烫手山芋必须要尽快解决掉。
想到这里,云挽眸色暗了暗,愈加用力搂紧了怀中的青年。
她翻了翻手机的短信记录,距离上次给陆宗明发消息约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呵,故意装死呢。
陆承风倒是从刚才开始就安静的出奇。
这孩子一向内敛沉静,不怎么闹腾,于是云挽就没过多在意。
她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柔软侧脸,回想起承天在体育场上见到的那一幕,云挽忽然敏锐问道:“你班里的同学是不是挤兑你?”
听到这话,陆承风掀起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没有。”
这哪里像是没有的事?
云挽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低头问道:“跟我说实话。”
陆承风不说话,试图从她腿上翻身下去,才刚转个身的功夫就被云挽捞了回来,死死禁锢在胳膊里。
“陆承风,说话。”
被连名带姓地喊,青年身躯一僵,随即他怯怯抬眼,看了看云挽后眼神又落寞下去,装作淡漠矜持的模样说:“也不是挤兑,就是我承天只顾着自己,没把球及时传给他们。”
“你当时要是传球过去,直接就被截胡了。最后好不容易赢了比赛,却怪你不传球给他们?”
云挽眸色愈发深沉,“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整个中医药学院,一大半的分都是陆承风拿的,竟然还要反过来针对他。
陆承风抓了抓她的衣角,小声道:“姐姐,也不能这么说,同学们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只是这次的变故,跟上场前讨论好的战术不一样,所以大家对我有点误解而已。”
云挽可不觉得只是单纯的误解而已。
“你就是太心善了,所以都觉得你好欺负。就跟你之前的室友也是,五个人霸凌你一个。明明你兼职那么辛苦,还给他们带奶茶,晚上却把你锁在门外。”
想到这个,云挽就气不打一处来。
刚认识那会儿,陆承风天天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做兼职,大热天的被客人刁难也不敢吭声,就为了赚那点生活费。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有礼貌素质高,还总是处处为别人着想,就这却经常被人逮着压榨。
“姐姐别生气,”陆承风握着云挽的手,颇为体贴地劝慰道:“我已经搬出来了,而且有你在,兼职也没去了。我现在过得特别好。”
漂亮男生看着她,发自内心地说:“你要是不喜欢,以后篮球队我不去了就是了。”
云挽皱了皱眉,她并没有要陆承风放弃自己爱好的意思。
“寝室住的不开心,搬出来倒是可以,我养你多久都行。但篮球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的吗,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
两人当初第一次见面,也正是因为打篮球的陆承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陆承风抿了抿唇,黑漆漆的眼瞳与女子对视,好一会儿才说:“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而且实验室那边跟进了几个项目,后面也就没什么时间再去打球了。”
原来是这样。
云挽点点头,“压力大了的话,就不去了,以学习为主。”
陆承风微微一笑,眼尾上挑的弧度让他看起来颇像一只狐狸。
“姐姐,遇上你真好。”
云挽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心情就好的不行,更别提这家伙如此乖顺,家务厨艺样样都是好的没话说。
“是不是要睡了?”云挽挑眉:“承天药还没塞吧?”
陆承风很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云挽便坐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道:“我帮你。”
她拿出来一个黑色的木檀盒,扣开锁扣后,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几十根的淡绿色如粉笔大小的玉状物体。
每根都用浅白色的透明纸张单独包装。
云挽挑出来一根,确认上面没有沾染什么污屑才转过来,对陆承风道:“趴下,腰抬起来。”
陆承风撩开裤子乖乖照做,脸贴着枕头,紧张到手指都蜷缩起来。
刚被疼爱过的地方还是有些敏感的,但云挽手法很是轻柔,推进去的时候,陆承风只感觉到些微的异物感,冰凉凉的。
那东西彻底没入后,随即便被火热的温度紧紧包裹。
陆承风耳根子微微发烫。
这是云挽从一个老中医那里特地调制的药柱,专门针对陆承风这类人体质的调理,防止那处因时间和力度导致的异样。
此药柱经过多种质地温和的草药熬制而成,只需两个小时药性就会被肠道彻底吸收,不留痕迹。
只不过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塞一根。
云挽出差不在的那几天,就是陆承风自己一个人处理的,着实是有些费劲儿。
但这样被姐姐弄着,陆承风再镇定的一个人,也架不住脸皮子薄,只能紧紧咬着唇,控制着不发出声音来。
“好了,”云挽扶着他的腰,替他穿好衣服,“前几天我不在家,有没有好好上药?”
陆承风深呼吸了两秒,才低低出声道:“每天都上药了。”
“真乖。”
云挽亲了亲他的脸,然后拽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睡觉吧。”
陆承风“嗯”了一声,然后搂住了女子的腰,就那么贴着她闭上了眼。
入夜后,听到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陆承风忽的睁开了眼。
他盯着云挽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到床头的手机解锁。
只不过,他输入的是另一串密码,随即手机便进入了一个隐私空间系统里。
跟他平常使用的完全一模一样的壁纸和主题。
陆承风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云挽,然后点开了短信。
列表里只躺了一个联系人的往来记录。
他给那人备注“亲亲姐姐”。
点进去,短信内容还停留在上个月“亲亲姐姐”发来的:
——【联姻这事,咱俩必须当面说清楚。别以为你能在国外躲一辈子,下个月出来见一面,不然我就去Y国通缉你。】
陆承风盯着那句话看了不知多久,手指在上面敲敲打打,最后又全部删除了。
他谨慎地切换回了常用的系统,然后将手机息屏放回了原处。
再次躺进云挽怀里时,陆承风一脸愁容。
唉……这次该用什么理由回复呢?
他如今想起她怀孕,呼吸里依然泛着浅浅刺痛,灼烧心肺。
“多可笑,我已经看不透自己,也看不透她了。这个孩子就像块石头,一下子把我压得喘不过气。她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分辨不清楚了。”
“我甚至都曾想过,这个孩子,会不会也是她将来胁迫我的筹码呢。”
“我揣摩她,揣摩过所有人,甚至揣摩过自己。”
“阴谋,诡计,背叛,猜疑。”
陆承风静静望着外面纷飞的细雪,良久,轻笑出声:“我真的看不清了。”
第 59 章 「不是梦」
陆洵三岁的时候,性格变得有点黏人。
也不叫黏人,就是明明小时候还很乖不闹心,性格也安安静静的,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喝奶,很好养。
到了两岁多,快三岁。
彻底精力翻倍,变成小皮娃。
确实他长得也很快,他生日在十一月,两岁过去,到了开春三月的时候,已经会很熟练地蹦蹦跳跳了。
很皮,是精力充沛的小孩,别的小朋友每天放放风,个把小时就累了,不想玩要回家了。
他不同。
云挽之前抱他去公园,中午饭点,在外面吃过饭去的,给他买了个风筝放。
他呼啦呼啦牵着绳跑。
围绕着木卓巴尔山有许多村落小镇,最近的镇子名叫八宝镇,离扎基寺有十几公里路,镇子不算大,古香古色,旅游旺季游客众多,也算繁华。
陆承风与云挽并排走着,身后跟着兰青卓玛,她平时也难得下山,整个人也显得格外开心。
八宝镇四面环山,溪流蜿蜒,成群的牛羊及错落有致以及藏居村寨星罗棋布,厚实的石墙,坚固而庄重,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精雕细琢着素油画雕塑,平坦的屋顶上,偶尔可以见到红星红旗,五彩斑斓的经幡,在微风中轻轻舞动。
正巧赶上镇上的“白拉姆”节,繁华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色彩艳丽,编织精美的藏袍藏绣。
让陆承风大饱眼福,还有三五成群的年轻姑娘穿着华丽绚烂的藏服,在街上找男性讨钱。
并不宽敞的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偶尔还有牦牛、藏羊穿街而过,看到的人都会纷纷避让。
“今天是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
“今天是我们的“白拉姆”节,也叫仙女节。”云挽也没想到自己会歪打正着带陆承风下山遇到了“仙女节”。
青兰卓玛兴奋的补充道:“这一天,藏地的女子都会早早起床梳妆打扮,集体相约外出游玩,去煨桑、为班丹拉姆女神供奉糌粑和酒,到白拉姆像前焚香祈祷,为自己的将来许个好愿。希望女神能保佑自己永葆青春、美丽常驻。”
说话间,一个小姑娘挡在了陆承风面前,她怀里的小羊不安的“咩……咩……”叫着。
“阿佳,和我的小羊合个影吧?一张照片只要十块钱哦!白拉姆会保佑你们的!”她说着还指了指脖子上挂着的相机,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来。
在藏区有很多小孩,专做这种生意给外地游客的。
陆承风下意识往身侧看了过去,望着她那张白皙地面庞,此刻自己和她宛若两个外地游客,片刻的恍惚,与记忆中的小女孩重合在一起。
她,真的不是那个人吗?
陆承风心中疑惑,却并没有多说。
云挽已经抱起了小羊羔,转头看陆承风还愣在那里,冲他招了招手:“站着干什么,你难道不想拍照吗?”
陆承风走了过去,与她并排站在一起。
“阿佳阿吉你们站近一些!”“云挽小姐,欢迎您的到来!”
人到中年,但身姿依旧挺拔、脸上惯常都是严肃表情的中年女人此刻笑得温柔和蔼极了,生怕怠慢的伸出手,热情的向云挽介绍着舞团的情况。
“我们舞团是国内唯一一所国家级芭蕾舞团,不客气的说,全国最好的芭蕾舞舞者全在这里了”
近年我们准备向国际接轨,也排了几场不错的古典芭蕾,不知道云挽小姐有没有关注过呢?”
“我们也希望云挽小姐这样的顶尖舞者能加入我们舞团,为国内早就翘首以盼的观众们带来更高水平的艺术陆宴。”
“云挽小姐,您愿意考虑一下吗?”
跟着团长封晓颖去教室、练舞室转了转,最后又去了大礼堂看学校那些学生们排练节目。
一路上,一道道穿着练舞服的年轻身影躲在窗户后,兴奋的讨论着走廊上走过的两人。
对此,云挽早就习以为常。
毕竟,从她第一天踏入芭蕾舞教室开始,就是这么过来的。
芭蕾,是她过去二十二年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早已融进了她的每一寸血肉中。
就算是当初刚到伦敦,最困顿、最举步维艰的时候,她都没有放弃过哪怕一刻。
只要还能站在舞台中央,她就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现在也不例外。
从云家搬出来已经三天了,陆承风没再联系过她,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索性不再去想。
抛开这个烦恼,安顿好后,最大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她租不起带着练舞室的大房子。
最后还是林雾宜联系的封团长,给她走了人才引进的路子。
有地方能练舞,又是熟人介绍,云挽自然没什么好挑剔的,很快就和封团长谈好,利落的签了合同。
等她一走,那些藏在屋子里偷看的年轻女孩子们立马欢呼着冲进办公室,围在封晓颖身边,叽叽喳喳的问她
“啊啊啊!团长我没听错吧!云挽小姐居然要来我们这里?!”
“天呐!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就这么水灵灵的和女神做同事了?”
“像做梦一样!挽女神居然离开伦敦来我们这里了?她可是英皇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啊!”
“挽女神在欧洲的巡演一票难求,现在我们居然有机会看现场,想想就要激动的睡不着觉了啊啊啊!”
封晓颖看着眼前这群青春活泼的女孩子们,努力想要稳住表情恢复以往的严肃,但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只能挥着手将这群吵闹的小灵雀往回赶
“去去去!云挽小姐明天就要过来了,你们现在还不赶紧去训练,到时候被女神看出稀烂的技术,可就丢人丢大了!”
听到确切的消息,办公室再次爆发出猛烈的尖叫欢呼,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舞团,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新来的舞者。
想要再和团长确定一下合同细节,正准备返回大楼的云挽远远的感受到兴奋的气氛,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走。
但这些天来沉闷的心情也被属于年轻人的简单快乐感染,变得轻快起来。
突然觉得,回国也不全然是坏事。
我会喜欢这里的。
她微笑着想。
“云挽,这里!”
林雾宜戴了个大墨镜,肩头栗色长发卷成好看的波浪,站在她那辆大红超跑前等,一双长腿夺人眼球,路上很多人偷偷看,她也不在意,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看到云挽出来,笑着朝她招手。
刚坐下,她就挑了挑眉,迫不及待的问云挽,“millan居然肯放你回国?你走的时候,他是不是哭掉了一整包纸巾?”
millan是英皇的艺术总监,表达情感的方式非常夸张。
想到那个眼泪充沛的小老头,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年没见的那点陌生感,瞬间消弭于无形。
林雾宜一脚油门,超跑轰鸣着起步。
两人说着在伦敦的往事,吐槽了一下奇葩同事,又分享了几个八卦,到饭店的时候,甚至还意犹未尽,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聊着八卦后续。
一餐饭了,这才说起未来打算。
“云挽你真的决定…?就留在国内了?”
听到她说已经和华音签完合同,虽然是自己推荐的,到林雾宜还是觉得可惜,“国内到底比不上伦敦,多少还是浪费了你的才华。”
云挽沉默了一秒,还是朝她摇摇头,“…都是一样的。”
“何况,millan那边也邀请我担任英皇客座,并不耽误什么。”
“伦敦的白人饭我真的吃够啦!你不也一回国就不想出去了吗?”
这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作为好友,林雾宜也不会真的往她心上撒盐,只是夸张的抱怨,“我那是不想出去吗?我那是根本没人要!”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世界三大团抢着要!去了华音,他们还不得把你供起来!”
说完,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可恶的顶级天赋!”
云挽被她逗笑,两个人在车里嘻嘻哈哈闹了起来。
只是等把云挽送到新公寓楼下,林雾宜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纠结,偷觑了云挽好几眼,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把含了一路的话说出了口
“云挽,你有时间的话,还是回一下宁言熙的消息吧…”
“…我不知道你和他是怎么回事,也不劝你啊!”
“就是…他找你都快找疯了,再联系不上你,整个伦敦留子圈恐怕都要被他打扰一遍了…”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云挽搭在车门上的指尖颤了颤,她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好一会儿,林雾宜才听见她小声的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
东城区最大的酒吧,新来的dj正在激情打碟,引发台下摇摆扭曲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灯光配合的狂闪,将气氛推上高潮。
陆承风静静的站在二楼包厢窗边,百无聊赖的垂眸观察舞池中扭动的男男女女。
身后是刘向带着一群人推杯换盏,同样吵的不行。
那些人都是听说了陆家打算接手云家那个烂尾楼,来探他口风的。
这两年的情形,像云家这样押上全部身家买地皮、建楼盘,又陷入资金泥沼脱不了身的中小企业多不胜数。
原本没希望便也罢了,不过是苦苦的熬着,只等着哪天峰回路转,或者资金链彻底断裂破产。
但消息传出去,这些人就像见了血的鲨鱼,紧咬着陆承风不放。
既然云家可以,那他们为什么不行?
谁家还没个娇养的女儿?
这三天,陆承风实在被各显神通的神仙们堵的烦了,刘向这个坏种听说这事,贱嗖嗖的提议将人都约到他的场子来
“承风哥,你还不相信我?放心吧!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这人胸脯拍的震天响,但不怀好意的笑却暴露了他乐子人的本性。
陆承风也受够了被男女老少围追堵截,索性就答应了。
刘向没让他失望,今晚一通操作下来,桌上坐着的人已经开始明争暗斗了,几个陪着亲人过来、妆容精致的千金当场唇枪舌战的上演起了宫心计。
刘向看的乐不可支,频频向陆承风挑眉邀功,陆承风不置可否的喝着酒,没去管明里暗里递过来的殷勤眼神。
等刘向笑眯眯的用画出来的饼将一群人送出门,那几个美女不甘又痴迷的视线依旧缠绕在他身上,只是来之前家里大人叮嘱过,她们也不敢惹二少爷不快,再不愿意,也只能遗憾离开。
“好了,哥,在这群斗鸡眼争出输赢之前,他们不会来烦你了。”
刘向一边拍着手上不存在的灰,一边走到陆承风身后,挤眉弄眼的向他邀功,“怎么样,今晚这出二桃杀三士是不是很精彩?”
“…无聊。”
陆承风没回头,薄唇轻掀,吐出无情的点评。
“哈哈哈得了吧哥,”刘向也不怕他,一屁股坐下后大声吐槽起他,“谁不知道您现在的心思都在新收的小情儿身上啊!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就算为您呕心沥血,您也是不屑一顾的。”
这下子,陆承风连眼角都不屑给他了。
刘向也不需要他说什么,自顾自的八卦起来,“诶!说起来,哥,你也是时候该找个女人了,这次这个姑娘听说也姓云”
说到这里,刘向陡然觉得脖子一凉,知道自己又犯了他哥的忌讳,短粗的脖子缩了缩,讪笑着递过来一盘水果,“什么时候带小嫂子出来,给大家伙见见呗?”
不知道是哪个词取悦了他,陆承风勾了勾唇角,低头看了面前自顾自炫果盘的胖子一眼,居然破天荒的同意了。
大晚上被叫去酒吧,云挽其实不是很愿意,但是这事儿她说了不算,再不喜欢,也只能收拾收拾出发。
十挽初的京市,夜间气温转凉,云挽怕冷,穿了一套灰色薄针织套装,将白皙皮肤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线条精细的足踝。
细白足踝在狂乱的人群里昏头转向的走了半天,几次找错地方后,才看到坐在角落卡座上已经不算熟悉的身影。
和上次见面时不同,陆承风今天换了一件牛仔衬衣,露出里面的黑色工字背心,黑色工装裤将卡座无法容纳的长腿勾勒的力量感十足。
旁边围了几个高鼻大眼美女,正在殷勤劝酒,他却没理,低着头无意识的玩着手里的高脚杯。
看不见神情,但昏暗的灯光,给他镀上一层暗色滤镜,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中,有一种毫不费力的性感。
刘向正和一对双胞胎美女玩的兴奋,注意到陆承风突然抬起的头,也跟着他的视线去找。
一眼看到站在人群边缘、和酒吧格格不入的云挽。
他叼着烟的嘴缓缓长大,啪嗒一声,烟掉到裤腿上,旁边美女连忙去捡,他连看都来不及看上一眼,豁的站了起来。
看看旁边突然睁开眼的陆承风,又看看对面清清冷冷的女人,好半天,才喃喃的说了一句
“好家伙,原来不是什么替身,是本尊啊”
小女孩招了招手,陆承风往旁边靠,他这才举起了相机,‘拉擦’两声后,得力拍的相纸缓缓吐了出来。
照片中,高大俊朗的男人与穿着藏服的女人并排而站,两人靠的距离有些近,姿态显得有些暧昧,怀里还抱着小羔羊,显得宁静又美好。
陆承风看得有些愣神,片刻后才将照片收了起来。
然后,转过头冲云挽笑笑:“你说丁真看见这张照片,它会不会吃醋?”
“可能会吧。”
拍完照后。准备好了采药的装备,云挽就出门向着云雾缭绕的山峰迈进。曲径曲折崎岖而湿滑,草木皆兵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她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错过草丛间的稀世珍宝。越往上攀登周围的水雾越浓,古木参天,遮云蔽日,鸟兽罕见。
乌奴龙胆喜冷耐寒,秋冬交替的季节,百花凋零乌奴龙胆却在此时迎来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它们临风开放,随雪摇曳,一片片一簇簇,以淡雅素静之美开辟着风雪中的如火如荼。
乌奴龙胆全身可入药,尤其是它的根部,富含黄酮苷、鞣质、氨基酸、有机酸、甾醇、酚性物质。可以清热解毒止泻治疗感冒发烧,具有很好的止咳、平喘、润肺、激活免疫的作用。可由于它生长在高原恶劣的环境中,所以导致产量不高,鲜少被人采摘。
他不知疲倦地继续前行着,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长时间,高山的地貌悄然发生了转变。
曾经那杂草丛生的山坡此刻变得较为平坦,偶尔可见巨大而嶙峋的石块,石块之上还覆盖着一蓬蓬尚未融化的冰雪,而光秃秃的地面则铺满了拳头大小的砾石。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然踏入了砾石区,随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寻觅乌奴龙胆的踪迹。
忽然,就在不远处的几块石缝旁边,他瞧见了一片片、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它们淡雅而素静,却又仿佛在这风雪之中热烈地绽放着,犹如在开辟着属于自己的绚烂天地。那便是他苦苦追寻的乌奴龙胆,在这艰苦的环境中绽放出别样的美丽与坚韧。
云挽赶忙取出腰间的工具,小心翼翼的将乌奴龙胆连根挖了出来。
就在她欣喜的时候,起身却发现巨石之后一只高原雪豹正目光凶狠的盯着自己。雪豹是高雪最敏捷的狩猎者,矫捷而凶猛。
雪豹体长约莫一米多长,尾巴犹如一根长长的鞭子。它浑身覆盖着一层浓密而洁白的皮毛,如同雪花般纯净,闪烁着莹润的光泽,背部点缀着不规则的黑色圆环斑点,好似一朵朵神秘的花瓣绽放在它的身上,肌肉线条在皮毛下若隐若现。
一双杏仁状的眼睛闪烁着锐利而冰冷的光芒,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尖锐而锋利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冬季即将来临,高雪的动物需要积蓄食物,补充能量,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雪豹嗅到了猎物的美味,又怎么会错过时机,猝不及防猛然扑向云挽。
云挽起身朝侧面一闪,换乱之中脚踩到了块松动的岩石,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径直摔倒滚下了山坡。
厚实的藏袍保护让她没有被擦伤,不知滚了多久,身体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而雪豹并没有放弃追捕,一直跟着她追下了山坡,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绝境……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山坳间藏着一个狭小的山洞,山洞仅容得下一个人,雪豹健硕的身子根本钻不进去。
她手忙脚乱地赶紧起身,顿时一阵酸痛从脚踝处席卷而来,显然是摔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但此刻已顾不得脚上的伤痛,她踉踉跄跄地朝着不远处的山洞跑去,到了山洞口,闪身钻进了山洞里。
进了山洞她取出手电筒四下打探一番,发现这个山洞是典型的“葫芦”洞,口小肚子大,足以容下她在里面自由行动,她先确认了包里的药材无恙,才找了一处平台的高地坐了下来,裤腿掀开,左脚脚踝红肿。
云挽检查了伤势,判断普通扭伤,取出随身携带的跌倒药敷在脚踝扭伤的位置,冷静下来思考离开这里的方法。
就在这时,那只雪豹身姿矫健地从山腰跃了下来,每一步的踩踏都带着沉稳与力量,爪子尖锐无比,轻易就能抓破坚硬的地面或岩石,在风雨的映衬下,雪豹宛如一位来自荒野的神秘王者,散发着让人敬畏的气息。
当它发现猎物钻进了山洞后,雪豹竟出人意料地并不着急,反而像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守卫一般,静静地守在了山洞口。
忽然洞口不远处的闪光点吸引了雪豹的注意,雪豹警惕的用厚实有力的利爪拨动了一下闪光的来源。
“滴滴……”
gps信号定位器随机发出了定位接收信号报警。
云挽在心里盘算着,现在脚踝受伤,外面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蒙蒙细雨由弱转强,吧嗒吧嗒还夹杂着冰晶。现在离开肯定是不可能了,应该只能勉强在这里住一晚了。
打定主意,云挽就在山洞里四处寻觅找了一些可以用的干木材将它们堆积成小山形状,然后从身上掏出了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弱的火苗便蹿了出来。不一会儿,木材便熊熊燃烧起来,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给黑暗的山洞带来了一丝光亮和温暖-
半山风雨半山挽,山上的狂风骤雨并没有影响扎基寺的星空,点点繁星让人沉醉。
陆承风看了一眼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准确的指向”21:00”,打开手机链接的户外gps监控器,云挽的行动位置在一小时之前就停止了,并且信号反馈微弱,时有时无。
忽然gps信号报警器在地图上发出红色报警,红色的雷达光圈闪烁跳动着,由小变大,持续了几秒又恢复了平静。
“天色越来越晚了,山里情况复杂,我们必须找云小姐!”
青兰卓玛心里也隐隐担忧,虽然不知道陆承风一直在看什么,却也点头道:“好,进山!”
“入夜山里危险,我们去找切波仁,让他帮忙找熟悉山里路的喇嘛带路!”
说着话,青兰卓玛就带着陆承风找到了寺里的切波仁,并道明来意。切波仁赶紧找了几个年轻体健熟悉路的喇嘛,和陆承风一起朝后山而去。
雨夜山路越发难行,峭壁嶙峋树枝如魑魅,张牙舞爪阻碍众人寻人的步伐。越往上走雨雾越浓,不知不觉蒙蒙细雨变成瓢泼大雨,万籁寂静唯有林间雨声哗哗作响-
云挽时不时的会朝洞外打探一眼,发现雪豹除了偶尔起身抖一抖被风雨打湿的皮毛,竟依旧纹丝不动的守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外雨势随着夜色浓郁渐长,雨帘如瀑,将山洞与世隔绝,幸好山洞地处高地,落下的雨水顺着洞前缓坡向下湍急如流。
雪豹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大雨却没有停止的意思,高原夜寒,湿气聚拢在山洞内,火堆的火势也随着时间推移越燃越弱。
在这样极寒的高原之夜,猛兽和坎坷的山路都变得不值一提,彻骨的寒冷才变成致命的利器。
云挽又给火堆添了几根木柴,木柴沾染湿气,也变得不好点燃。
云挽朝火堆靠了靠,只要熬过今夜就可以想办法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突然出现了一道光亮。灌丛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听耳畔传来一道低沉的呼喊声,声音略带着沙哑:“云挽,阿散莫,你在里面吗?”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外,“你来了。”云挽虚弱的抬了抬眼,便又昏死过去。
她gps定位消失的位置留在了脚下的陡壁下,他和喇嘛沿着山路一路寻找止步山崖前。
岩石层叠的陡峭坡面,植被稀少,全然没有可行走之路。若要从山上行至山下山谷,唯有绕着来时的上山路转到山的另一面迂回下去。
陆承风又拿出手机寻找gps发出的定位信号,可是信号在这里戛然而止。
为了缩短下山时间,根据下山和所带装备的条件限制,陆承风和喇嘛商议后,决定自己直线攀岩下山,而喇嘛们则绕着山路下山。
“大师,您把这个信号接收器拿着,这样你就可以根据上面地图信号显示的标记,找到我的位置了。”陆承风有条不紊地叮嘱为首的喇嘛。
然后,陆承风又给喇嘛说明了gps接收器的使用方法,喇嘛虽然生活在高原古刹,可也经常外出交流佛法,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两三下就学会了机器的使用方法,时间紧迫,众人便分头行动。
他即刻取出随身携带的攀岩工具与夜徒照明灯,此刻,山雨刚停,山石湿滑,他先在山崖不远处的大树下用手锤钉入木钉桩,在木钉上系紧死扣,又绕着大树绕了一圈,确定牢固后,这才拽着缰绳朝着山崖下而去。
不知为何,他感觉云挽就在山崖下。
果不其然,一进山洞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云挽,身旁的火堆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灵性火光做着垂死挣扎。
陆承风叫道“云挽。”
“你来了。”云挽虚弱的抬了抬眼,便又昏死过去。
陆承风看着云挽苍白无力的脸庞,就连平日殷红的樱唇也失去了生命的颜色。
莫名的恐惧席卷陆承风的心房。这是母亲离世至今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你不能有事!”
湿气侵蚀了她的衣物,面色潮红,双眼紧闭,虚弱地靠在陆承风怀里如睡着了一般。
她发烧了!陆承风赶紧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别担心,我带你回家。”
陆承风从钱包里拿了张50出来,递给了女孩,“剩下的钱不用找了。”
女孩冲他吐了吐舌头道谢:“谢谢老板!白拉姆会保佑你们的!”说完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等到人走远了,云挽才冲他挤了挤眉毛,笑着:“你干嘛多给她钱呢?是觉得她在讨生活吗?”
“嗯?”陆承风疑惑,不明白她是怎么看出来。
才听见云挽解释:“今天是白拉姆节,女孩有上街找男人要钱的习俗,刚刚那个女孩脖子上用红绳挂着的是上等的天珠,品相绝佳,价值连城。她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为她的乞讨增加一分尊严和乐趣而已。”
陆承风忽然为自己的举动感到一丝惭愧,也忽然意识到,在这片土地上,能够打动人心的也许不是金钱,而是真诚与信仰。
屋内布置得极具康巴色彩,房间还堆着一些氆氇和藏族传统的手工制品,古朴雕刻的藏式家具,墙壁上挂着唐卡,细腻的笔触和神秘的画面给整个房间增添了浓厚的宗教氛围。客厅里面供奉着佛像的佛龛。
扎西拉靠着“冲丝卡垫”坐在椅子上,屋子正中火塘上烧着刚煮开的茶水,温暖的阳光洒在色彩鲜艳的地毯上,透过窗户刚好可以欣赏终年积雪的神山和扎基寺佛光普照的金顶。
屋子布置的简洁而温馨。虽然有七十多岁了,可扎西拉依旧神采奕奕,双眼深邃而明亮,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犹如高原上明亮的星星。
见女孩带来了客人,扎西拉热情地迎了上去,和煦的笑容照亮脸上每一道沟壑道:“小索朗措姆带来了贵客,阿散莫今天来是带来了尼拉的礼物吗?”
“老强巴,你只惦记着阿散莫得药材!”青兰卓玛故意不满的撅撅嘴。
“怎么会呢,我已经煮好了美味的糌粑和酥油茶,等着你来哩!”强巴丹珠身型高大却微微有些佝偻,身上穿着一件传统的藏族服饰,虽已有些陈旧,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华丽与庄重。
说话间,一位穿皮毛缝制的“果秀”的藏族妇女端着满满一盘食物走了进来,她腼腆的对几人一笑,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酥油茶。“今天是白拉姆节,吃糌粑和酥油茶最好。”
强巴丹珠早就发现阿散莫带来的新客人,吃饭前和阿散莫初次招待陆承风吃饭一样,撒了青稞,敬了青稞酒,献上了寓意美好的哈达,在阿散莫得指导下,陆承风礼貌的对强巴丹珠的欢迎仪式做了回应。
仪式结束后,众人便开始吃美味的食物。强巴丹珠边捏着糌粑搅拌着酥油茶,边对云挽说:“你们的相遇,就像‘糌粑遇上酥油茶’嘞!”
“老强巴不要胡说,我们只是朋友。”云挽用藏语解释。
强巴丹珠哈哈大笑,“只有完全融化吃到嘴里,才知道有多美味,你说呢?”
陆承风听不懂藏语,对于强巴丹珠那句“糌粑遇上酥油茶”也一知半解,看着云挽脸上泛起的潮红,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欣喜。
饭后,云挽留下了带来的草药包,作为扎西拉的强巴丹珠,会把所有草药包分发给八宝镇的家家户户。
出了强巴丹珠家,陆承风发现还有一些草药包没有送出去。
“这些草药包是要送到其他地方的。”云挽注意到陆承风的疑惑,解释说。
“送到哪里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
云挽带着陆承风在小镇转了一圈,走到镇子的西面时,陆承风看到空旷的草场地上垒了一个坚实的石台,石台上面摆了一个箭垛,石台下面还有一口大铜锣。
箭靶上留着几根残箭,风吹箭响,说不出的苍凉。
越过石台,就出了八宝镇,三人搭了一辆车,顺着小镇外的公路又大概走了四、五公里左右,车窗外雪山为伴,山海相依,偶尔点缀田园阡陌,佛塔桑烟,一派美景。
汽车平稳地沿着公路一路前行,最终缓缓地停在了一座工厂前方。这座工厂的规模并不大,陆承风粗略估计大约有1000平米的样子。规矩的红砖墙显得格外醒目,与周围如诗如画的自然美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们的目的地到了。”汽车把三人留在了工厂前的空地上,云挽回眸示意陆承风把草药包从车后备箱取下来。
相隔十几米,陆承风见工厂厂房外围了一圈红砖墙,砖墙门口拦了一道铁椅大门,大门修了一座十来平米的门卫室,此刻门卫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条提醒事项健硕的藏地牧羊犬英姿飒爽地守在门口,双目炯炯有神的打量着三人。
“这是做什么的?“
“这是八宝镇唯一由女人组建的藏皂加工厂哦!”青兰卓玛自豪地介绍。
陆承风知道在很多少数民族地区,女性社会地位都比较低,只能相夫教子,没有经济来源,“剩下的药包就是要送给这些女工的吗?”
“是的。”云挽点头。带着陆承风朝工厂大门走去。
牧羊犬似乎认识云挽,很乖顺的朝三人摇头摆尾表示欢迎。看来云挽是这里的“熟客”。
刚走进大门,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藏族女人就满面和善出来迎接三人,“阿散莫,你来啦!”
“最近天气冷了,我照例给你们送了些预防风寒感冒的草药。”
“你总是这么云心我们!你自己在山上也要注意身体!”卓嘎热情的带三人走进厂区。
其实崽崽小时候真的见过他。
只是崽崽太小了,他心急如焚把他送进医院,崽崽根本不会记得。
三月柔柔春雨,将新绿浇湿。
云挽把陆洵送回润州老家,还是让爷爷奶奶照顾。
叮嘱他:“不许调皮哦,要听话,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好,不要让他们担心哦。”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
云挽揉揉他脑袋,拎着行李箱坐上前往剧组的高铁。
第 60 章 「不是梦」
云挽上了高铁就给儿子发消息,她年前换了个新手机,旧的淘汰了,就给她崽用。
这娃真的黏人属性大爆发,自从教过他一遍怎么用微信,每天能发好几十条。
打字就算了,偏偏他又不太会打字。
只喜欢语音。
还要云挽把他单独置顶。
云挽在外面工作,天天早上一打开手机,就是她儿九十九加的消息,以及六十秒的语音方阵。
她真的好辛苦,这崽都不想养了。
她问他:“你为什么不给舅舅发?”
她儿也懵啊,犹豫说:“舅舅个大男人,我跟他说什么呀?”说了他怎么会懂。
他将菜单递向云挽,云挽顺手接过,挑了几道家常菜。
等着上菜的空隙,楚远洲想起了什么。
“公司收到医学研讨峰会主办方的邀请函了。”他看似不经意地说,“我会去参加。”
云挽摆放筷子的动作稍稍一顿,继而又恢复了正常。
医学如今发展得如火如荼,这对楚远洲的公司而言,想必是涉足新领域的一次关键尝试。
他以投资方的身份参与其中,提前和云挽透底,如果云挽需要注资,他能有所关照。
“远洲,到时候到场的公司可不少呢,安梦公司应该也会参加,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云挽半开玩笑地说着,轻巧地绕过了他话中的潜在含义。
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就摆在云挽眼前,可她并不想接受,安梦公司有自己的骄傲与坚持。
楚远洲凝视着云挽,眼神中带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我信得过你,也相信你的公司。小挽,你要是想太多,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云挽低下头,思绪飘回到参加聚会的那个夜晚,莫名地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
楚远洲想要帮她,她心里是明白的。
以前因为利益关系牵绊,云挽还能坦然地和楚远洲相处。
如今无端地多了些微妙的感情纠葛,氛围似乎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了。
菜端上来了,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压抑。
云挽像是有些无奈地说:“远洲,我很感激你……”
“我懂你的意思了。”楚远洲打断了她,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淡去了许多。
那些客套话他听得太多了,和云挽在一起,是因为在她面前他无需伪装自己。
这姑娘太倔强了,那就由她去吧。
吃完饭,楚远洲开车送云挽回家。
到了目的地后,楚远洲把车开进小区。
“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要是有安全隐患可怎么办?”
云挽却觉得没什么,进出有门禁,电梯也挺方便的。
“这里离工作室近,房租还便宜。”她解开安全带,笑着说:“辛苦了,远洲,我先回去了。”
楚远洲只好点头,也冲她挥了挥手。
走进楼道,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云挽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突然想起楚远洲提到的“安全隐患”。
云挽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微微抬起头,看到电梯里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男人戴着黑色的帽子,身高约有一米八五,看上去四十多岁,满脸麻子让他显得有些狰狞。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云挽一眼,却没有按楼层按钮,也没有其他动作。
云挽用余光偷偷观察,心跳声仿佛在耳边如擂鼓般响起。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摆弄手机,心里却不禁打起了鼓。
楚远洲刚才提到的“安全隐患”此刻在她脑海中回响,令人不安的预感如影随形。
她暗自庆幸楚远洲的车可能还没走远,便急忙打开电话簿,想拨通他的号码,却因为紧张,手滑拨错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同时,电梯也到达了她的楼层。云挽匆匆走出电梯,却感受到身后那人的跟随。
“喂?远洲,你在家做好饭了吗?”云挽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稳,仿佛真的在和恋人间甜蜜对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云挽,你打错电话了。”
云挽心里一沉,陆承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知道啊,嗯?还差了点菜吗?那我现在下去买回来吧。”
如果那个男人真有不轨意图,进屋后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陆承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说道:“打开扬声器。”
云挽立刻照做。
“快点回来,我做了三菜一汤,只差那个洋葱了,在家里等你。”陆承风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在寂静的走廊中显得格外响亮。
云挽应了一声好,注意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中。他可能是从某个楼梯下去了。
确认暂时安全后,云挽快速进了屋,锁上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承风似乎已经在开车了。
“云挽,你现在安全了吗?”他听见关门的声音,关切地问。
云挽被他的声音唤回神,尽管心有余悸,她还是含糊地回答:“我没事了,抱歉我打错……”
“别说了。”陆承风努力忽略她的道歉,毕竟此刻云挽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他知道如果不是这通误打的电话,现在楚远洲可能已经在她身边,给予她安慰。
“我十分钟后到你家楼下,你住几楼?”陆承风说道,尽管他心里可能已经有答案。
云挽想要拒绝,已经是晚上了,而她本来就不该麻烦陆承风。
“你不用来,今晚谢谢你。”云挽心中那层冷漠再无法掩饰,她皱着眉头说道。
“我过来是我的自由,几楼。”陆承风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传来,仿佛要穿透夜色,直击她的心。
云挽懒得再多说,报上门牌号后便挂了电话。
她直觉今晚的情况不太妙,那个男人或许是冲她来的,那么会是谁呢?
“是我。”陆承风低沉宽厚的声音传来,带来一种稳稳的安全感。
他那边到这里其实并不算近,但他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赶到了……
云挽虽然不想他来,但如果他真的来了,她内心便抑制不住地开始期待。
云挽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陆承风一张含着怒气和担忧的脸。看到云挽的那一刹那,男人眼中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没事吧?”“你先进来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承风进了门。家里没有备男鞋,他站在门口,眼神环顾了一圈屋里,似乎没有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他肩膀垂下去了一些,压下心头那点古怪的雀跃。
云挽给他找了一双自己大一点的鞋子,勉强穿着。
两人一起进了屋,客厅虽小但五脏俱全,是简洁的清新绿色装修。
云挽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
“这么晚麻烦你了,谢谢。”云挽站在桌子前,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却多了几分疲惫。
陆承风走过来,先是目测她有没有受伤。
他面色凝重:“什么情况?”
云挽简单描述了一下,那人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报警也解决不了问题。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目标就是云挽。
这次是恐吓,下一次是什么?谁能说得准呢?
陆承风听完,心如同被千丝万缕扯着,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意和疼痛。
在多少个这样无助的时刻,云挽都是独自一人面对的,一想到这,他便喘不上气般的心疼。
“明天我和你一起查。”陆承风顿了顿,“也谢谢你,你送我回来。”
两人之间一直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惯了,这样正常的交谈,在暖黄的灯光下,似乎有点温存的意味。
云挽还真不太习惯。
她眼神闪烁着,不去看陆承风。
“钟凡天把你丢在那里,你要去找他的麻烦。”云挽嘀咕说道。
褪去那层风尘仆仆的外表,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她性子里的可爱之处得以表露出一点点猫腻。
陆承风好像又回到了他们谈恋爱的青涩时候,他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心道钟凡天终于办了一件正事。
“我喝醉了酒,有没有说些什么?”陆承风问道,他对昨夜之事几乎毫无印象了。
云挽轻轻抿了抿杯沿,动作若有若无,那一句让人脸红心跳的“元元”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可此刻却难以启齿。
“没说什么。”云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要休息了。”
陆承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好的。”
“云挽,你打给楚远洲的电话,其实打给我也一样。”陆承风在临走前留下这么一句话。
云挽与别人有了许多独一无二的回忆,她已经喜欢上了别人,甚至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楚远洲。尽管这些都是事实,但陆承风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在来找她的路上,他在心里打了无数的腹稿,然而真正见到云挽的时候,最担心的却是她有没有受伤。
既然感情难以控制,那就干脆听从内心的声音吧。
云挽又陷入了短暂的失眠。
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吃了几颗褪黑素后,才在这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沉沉睡去。
等物业开始上班的时候,云挽下了楼,陆承风已经等在了小区楼下。
她微微挑了挑眉,经过昨晚的事情,两人之间原本那种僵持难解的关系仿佛破开了一层薄冰。
陆承风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他原来那辆低调的黑色宾利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暗红与白色相间的兰博基尼。他卓然而立在车门旁,矜贵的气质散发出来,往那儿一站,就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卷。
几个大妈围了上去,那阵仗就像是在超市里抢鸡蛋一样,热情地问陆承风有没有女朋友。
云挽走到近前,这才听清阿姨们对自家姑娘充满热情的推销,她忍不住低下头偷偷笑了一下。
陆承风看到云挽,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小伙子,这是你女朋友啊?”一位阿姨看到云挽后问道。只见云挽素面朝天,头发随意扎成一个蓬松的丸子头,白色的毛衣穿在身上,更映衬得她肤色白皙如雪。
其中一个男人哈哈大笑:“我看得满意有什么用,你问问陆老板满不满意。”
“陆老板,怎么说,我们珊珊可还摆得上台面?”
雾雨朦胧的横店,高耸樟树叶子投下的斑驳光影里,她听见一声极淡,极沉的笑。
非常悦耳。
然而就好像一道雷鸣轰然劈落,云挽浑身猛地僵滞,睁大眼望去。
隔着檐下雨,那道高大清癯的身影缓缓移来,深灰衬衫,黑色的西裤。
她隔着重重人群,愣在原地,指尖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