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承风
暴吼声震天动地,窗外夜幕低垂。
大雨如注,一声声的雨和雷,混着他的声音炸响,宾馆房间不甚明亮的光线刺破昏暗,狠狠划开他眉眼。
他自进屋伊始,就没有在看她,只是发疯般将人摁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将拳头砸下去:“我让你离她远点了,你怎么敢碰她!”
栾琛也并不是一味忍让。
他穿衣时温雅有风度,然而衣服下,那具身体肌肉紧实。尽管不像陆承风那样勃发有力,可也绝对让他占不到太多便宜。
他冷笑:“你不对她好,就不允许别人对她好吗?你做不到的事,也不允许别人来做吗!”
两个人很快厮打起来。
男人这样的生物,杀红了眼,是真的下手没有轻重,拳拳奔着致命去。
木卓巴尔山,世界屋脊之心,藏地众山之父。如直刺天空的长矛让人望而生畏。
古老恢弘的扎基寺耸立在道路迂回曲折的木卓巴尔山之巅,是这里的圣寺,当地人都说,只有虔诚的信众才能打动这里的神仙。
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金光宝顶破云而出,散发着夺目的光芒笼罩着整个拉布乡。
今天并非拜佛祈愿的日子,所以寺庙正门紧锁。偶尔有人路过寺门,走至正门放下些贡品,绕着门口的佛像绕上两圈祈愿化灾,便径直朝侧面一条蜿蜒的小路深处走去。小路直通寺院西北角的“无死持明风”,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隐匿在偏殿斑驳的竹影之中。
小门的阑额藻头上沥粉金线勾勒的“莲瓣”和“带花圈子”,以及檐角镇守的金色鹿首神兽彰显此处非比寻常。
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从极具藏地文化特色的穿着上一眼可以辨识出,是当地的藏民。他们有的手里提着篮子,里面放着最新鲜的瓜果蔬菜。有的背着包袱,像是从远方赶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默写着期待的神色。
此刻一个身穿西服革履,与这些人格格不入的人,从队伍后面走了过来,疲倦的神色可以看出,他的“来之不易”。
“你好,请问你知道玛拉布孜的使者阿散莫在哪吗?”
“你是外地人吧?也是要找阿散莫看病吗?他可是我们扎基寺的‘活药王’哩!”
话音未落,日出的钟声从不远处钟楼响起。
“铛…铛…铛……”
三道钟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排队的人们闻声动了起来,刚才说话的藏民也顾不得与男子多解释,目光虔诚得随着队伍朝前走去。
男子听藏民这么说,判断这些排队的人正是要找自己此行要找的人,便也顺势挤进浩荡的队伍中,朝前走去。
钟声渐渐消逝,小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身着白色藏袍的女孩从门内走出,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长着一张典型的藏地少女的圆脸,乌黑的长发被梳成整齐的麻花垂落在胸前,显得她一张苹果脸活泼可爱。
看来又是忙碌的一天啊!真希望所有的乡人无病无痛!
她的出现让沉默的人群有了活力。
“扎西德勒,小师傅。”
“阿散莫还好吗?前两天木卓巴尔山神降了大雨庙里还好吗,用不用我们帮忙修缮一下?”
“小师傅,我带来了瓜果,还有在山上采的菌子,全都是最新鲜的,专门献给阿散莫吃的……”
“谁是玛拉布孜的使者,她是神医吗?她在这儿吗……”
青兰卓玛人小鬼大,面对这样的询问,应对自如,抬手示意众人随她一起从木门入寺-
木门后的小院与药王殿一廊之隔,远远还可以看到药王殿内飘出的袅袅香火。
小院简单而幽静,简单的两间房舍前一颗两三人环保的柏树。
阴翳之中隐约可见房间里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影,晨曦微露淡紫色的藏袍在晨光中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她虔诚的朝屋里供奉药王的神龛做了拜礼,举手投足如青莲出水,香烟缭绕中衬得她如仙子下凡不可亵渎
为首的藏民迫不及待的跟着青兰卓玛进了屋。献上了一条洁白的哈达。黝黑的脸上憋出两朵红云,“请您救救我的阿吉吧!她最近身体一直不舒服,一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就恶心干呕不思茶饭。求您救救她!”
蹩脚的汉语说的磕磕巴巴,随机从怀里取出一间女人的贴身背心恭敬的双手呈给了青兰卓玛。
青兰卓玛接过衣服,放在了云挽面前的桌子上的木案上这里的藏民都知道,云挽可以凭借病人贴身的衣物判断病人的病情,出神入化,药到病除。
桌上的背心是氆氇所至样式不是当下时兴的,却色彩华丽,工艺精致,非能工巧匠所不能。
云挽拿起背心前后翻看了一下,又递到鼻下浅浅闻了闻,神色自若地放下了背心。
“阿吉是做氆氇的吧?”
“对、对!神医你太神了!你竟然能看出她的工作!”男子惊异之余,喜出望外,“那您一定能告诉我,我的阿吉得了什么病吧?”
“阿吉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按照我开的方子给她捡几副药调理几日即可,只是……”
“玛拉布孜保佑,阿散莫只是什么?阿吉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最近店里生意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料,她是累得不轻……”
青兰卓玛接过衣服,放在了云挽面前的桌子上的木案上这里的藏民都知道,云挽可以凭借病人贴身的衣物判断病人的病情,出神入化,药到病除。
桌上的背心是氆氇所至,样式不是当下时兴的,却色彩华丽,工艺精致,非能工巧匠所不能。云挽拿起背心前后翻看了一下,又递到鼻下浅浅闻了闻,神色自若地放下了背心。
“阿吉是做氆氇的吧?”
“对、对!神医你太神了!你竟然能看出她的工作!”男子惊异之余,喜出望外,“那您一定能告诉我,我的阿吉得了什么病吧?”
“阿吉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按照我开的方子给她捡几副药调理几日即可,只是……”
“神医,只是什么?阿吉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最近是旅游旺季,店里生意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料,她是累得不清……”
“钱再多是赚不完的……”云挽并没有在说什么,沾墨落笔写了个药方,“药能治病,却医不了心,她的劳累症还需要你多劝劝她。”
“我能为阿吉做些什么呢?”
青兰卓玛附和道:“如果你愿意带她出去看看入秋辽阔的山野和热闹繁华的集市,让她暂时忘记店里的生意,兴许她的病就会好了!。”
男子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屋外排队的人有的是初次求医,看到云挽如此出神入化的诊断出男子口中阿吉的病情,连连称奇。
斜日东升,旭旭阳光落满小院,云挽熟练的为男子治好药丸让青兰卓玛递到男子手里,嘱咐道:“我已经为你配好药剂,你回去以后做丸剂,每日温水口服吃三次,早中晚各一颗。如果家里有安神的藏木香,晚上睡前点一根屋子里点上,会有助缓解她的压力。”
男子千恩万谢的接过药包,刚才那个挤进人群穿着西装的男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新款阿玛尼墨镜遮住了他的样子,却难掩他嘴角的谄媚:“阿散莫果然医术高明!”
云挽并不理会男子,淡然地整理着药箱,“你从哪里来就会到哪里去吧。”
男子面色微怔,随机笑道:“云小姐,我家老板想要邀请您共同研发一款新型藏药,这次专程让我为你带来了礼物,还希望你能收下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幅云于藏药唐卡的曼唐。
这幅曼唐是她老板从拍卖行花了八千万高价拍下的,内容完整,世间少有,极具收藏价值。
云挽眉心微动,眼波轻移落在了男子手中的曼唐上,她一眼就看出这幅曼唐的珍贵。
“东西可以留下,可事情我不会答应的。”
男子没想到云挽如此不识好歹,碍于老大交代的任务,强压当众被拒绝的怒火,恬笑:“云小姐可知道这幅曼唐的价值吗?”说着不可一世的环顾四周的院舍,不屑道:“如果你愿意和我们老板合作,别说这幅曼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
“轻而易举得到的又岂会珍贵,看你拔山涉户,行路艰难,你若愿意把这幅曼唐留下,我愿意出钱购买。你也好交差!”
“这幅曼唐可是我们老板花天价拍下的,就凭云小姐现在的经济实力,恐怕有点不自量力。”男子说着得意的扬了扬眉。
云挽不为所动,只对青兰卓玛道:“太坚硬皮鞋底会磨损我们的地面,损失的话,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承担不起,送客吧。”
男子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女子竟然会口出狂言,正欲反驳却发现屋门前的台阶上立了一块不起眼的石碑,石碑四周雕刻着繁复的祥云纹,碑正中用汉藏双语雕刻着一行小字:“国家一级保护文物”。
这么一间破院子竟然是国家保护文物?这才注意到,男子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地面竟然是白玉砌成。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只见她淡然若素地整理着药箱,根本没有和自己纠缠的意思,他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只觉得这个藏地阿散莫并非外表那么简单。
这时,排在后面看病的人,听男子与云挽对话不像看病,像是寻事,纷纷围了上来,想要帮助云挽解围。
男子早就耳闻藏民素来游牧为生,性情彪悍,想自己如今寡不敌众,便知难而退。
四周环绕着连绵不绝的雪山。蓝天白云下,一路向上,五彩缤纷的经幡随风飘扬,可以看到天葬台边屹立的白塔庄严肃穆,仿佛是通往天国的阶梯。
“天葬是我们这边的信仰习俗,大家相信被天神吞噬,往生会得到更好的结果。就与你们那边的土葬、火葬,都是类似的。”
路上,云挽向陆承风解释天葬,以及这场葬礼,需要注意的一些禁忌。
“这样的场合,有一点是绝对不允许的。在天葬的时候,是不允许拍照的。知道吗?以往也有很多外地游客,觉得天葬很惊奇,就拍了下来,但很有可能会引起民愤的……”
陆承风认真点头应允。
漫不经心的聊天,缩短了路程的时间,开阔的场地出现在上山小路的尽头。
早有帮忙的当地人在天葬台边开始了准备工作。一个个白色的帐篷里,有的人忙着做早饭,有的人在悬挂色彩艳丽的经幡。空气中弥漫着酥油茶和青稞酒的香味,混合着高原清晨特有的清冽气息。
四周高耸四根石柱,天将破晓,如天神下凡守护着天葬台的神圣,山风鹤唳,呼呼哀鸣。
天葬台四周已经有参加天葬的藏民在等候,他们每个人都神情肃穆而庄重。
远处,一群鹰鹫在天空盘旋着,忽上忽下等待着他们的贡品。
“这些应该都是死者的远亲或好友,直系亲属一般是不参加的。”
云挽的到来受到了大家的欢迎,有不少藏民认识她,纷纷上前和她打招呼。
“阿散莫。”
“扎西得嘞!”
“祝您安康,阿散莫……”
云挽一一微笑着点头,也同样给予了他们回应。
有不少人注意到跟在云挽身边的汉族男子。
阿散莫遇险被救的事情,伴随着秋风已经传遍整个木卓巴尔山,偶尔有人来问:“这就是阿散莫得‘巴沃’吗?和阿散莫真般配!”
云挽浅笑施以感谢,“他只是远方来的客人。”
陆承风听不懂他们用藏语说的话,只是一直礼貌的对众人点头示意。
等候已久的天葬师带着几个僧众把死者的尸体俯卧着放在天葬台上,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扎基寺的喇嘛依次围绕在天葬台周围,等待着天葬师开始今天的天葬仪式。
东方露白,时辰已到。木卓巴尔山,世界屋脊之心,藏地众山之父。如直刺天空的长矛让人望而生畏。
古老恢弘的扎基寺耸立在道路迂回曲折的木卓巴尔山之巅,是这里的圣寺,当地人都说,只有虔诚的信众才能打动这里的神仙。
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金光宝顶破云而出,散发着夺目的光芒笼罩着整个拉布乡。
今天并非拜佛祈愿的日子,所以寺庙正门紧锁。偶尔有人路过寺门,走至正门放下些贡品,绕着门口的佛像绕上两圈祈愿化灾,便径直朝侧面一条蜿蜒的小路深处走去。小路直通寺院西北角的“无死持明风”,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隐匿在偏殿斑驳的竹影之中。
小门的阑额藻头上沥粉金线勾勒的“莲瓣”和“带花圈子”,以及檐角镇守的金色鹿首神兽彰显此处非比寻常。
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从极具藏地文化特色的穿着上一眼可以辨识出,是当地的藏民。他们有的手里提着篮子,里面放着最新鲜的瓜果蔬菜。有的背着包袱,像是从远方赶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默写着期待的神色。
此刻一个身穿西服革履,与这些人格格不入的人,从队伍后面走了过来,疲倦的神色可以看出,他的“来之不易”。
“你好,请问你知道玛拉布孜的使者阿散莫在哪吗?”
“你是外地人吧?也是要找阿散莫看病吗?他可是我们扎基寺的‘活药王’哩!”
话音未落,日出的钟声从不远处钟楼响起。
“铛…铛…铛……”
三道钟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排队的人们闻声动了起来,刚才说话的藏民也顾不得与男子多解释,目光虔诚得随着队伍朝前走去。
男子听藏民这么说,判断这些排队的人正是要找自己此行要找的人,便也顺势挤进浩荡的队伍中,朝前走去。
钟声渐渐消逝,小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身着白色藏袍的女孩从门内走出,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长着一张典型的藏地少女的圆脸,乌黑的长发被梳成整齐的麻花垂落在胸前,显得她一张苹果脸活泼可爱。
看来又是忙碌的一天啊!真希望所有的乡人无病无痛!
她的出现让沉默的人群有了活力。
“扎西德勒,小师傅。”
“阿散莫还好吗?前两天木卓巴尔山神降了大雨庙里还好吗,用不用我们帮忙修缮一下?”
“小师傅,我带来了瓜果,还有在山上采的菌子,全都是最新鲜的,专门献给阿散莫吃的……”
“谁是玛拉布孜的使者,她是神医吗?她在这儿吗……”
青兰卓玛人小鬼大,面对这样的询问,应对自如,抬手示意众人随她一起从木门入寺-
木门后的小院与药王殿一廊之隔,远远还可以看到药王殿内飘出的袅袅香火。
小院简单而幽静,简单的两间房舍前一颗两三人环保的柏树。
阴翳之中隐约可见房间里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影,晨曦微露淡紫色的藏袍在晨光中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她虔诚的朝屋里供奉药王的神龛做了拜礼,举手投足如青莲出水,香烟缭绕中衬得她如仙子下凡不可亵渎
为首的藏民迫不及待的跟着青兰卓玛进了屋。献上了一条洁白的哈达。黝黑的脸上憋出两朵红云,“请您救救我的阿吉吧!她最近身体一直不舒服,一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就恶心干呕不思茶饭。求您救救她!”
蹩脚的汉语说的磕磕巴巴,随机从怀里取出一间女人的贴身背心恭敬的双手呈给了青兰卓玛。
青兰卓玛接过衣服,放在了云挽面前的桌子上的木案上这里的藏民都知道,云挽可以凭借病人贴身的衣物判断病人的病情,出神入化,药到病除。
桌上的背心是氆氇所至样式不是当下时兴的,却色彩华丽,工艺精致,非能工巧匠所不能。
云挽拿起背心前后翻看了一下,又递到鼻下浅浅闻了闻,神色自若地放下了背心。
“阿吉是做氆氇的吧?”
“对、对!神医你太神了!你竟然能看出她的工作!”男子惊异之余,喜出望外,“那您一定能告诉我,我的阿吉得了什么病吧?”
“阿吉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按照我开的方子给她捡几副药调理几日即可,只是……”
“玛拉布孜保佑,阿散莫只是什么?阿吉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最近店里生意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料,她是累得不轻……”
青兰卓玛接过衣服,放在了云挽面前的桌子上的木案上这里的藏民都知道,云挽可以凭借病人贴身的衣物判断病人的病情,出神入化,药到病除。
桌上的背心是氆氇所至,样式不是当下时兴的,却色彩华丽,工艺精致,非能工巧匠所不能。云挽拿起背心前后翻看了一下,又递到鼻下浅浅闻了闻,神色自若地放下了背心。
“阿吉是做氆氇的吧?”
“对、对!神医你太神了!你竟然能看出她的工作!”男子惊异之余,喜出望外,“那您一定能告诉我,我的阿吉得了什么病吧?”
“阿吉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按照我开的方子给她捡几副药调理几日即可,只是……”
“神医,只是什么?阿吉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最近是旅游旺季,店里生意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料,她是累得不清……”
“钱再多是赚不完的……”云挽并没有在说什么,沾墨落笔写了个药方,“药能治病,却医不了心,她的劳累症还需要你多劝劝她。”
“我能为阿吉做些什么呢?”
青兰卓玛附和道:“如果你愿意带她出去看看入秋辽阔的山野和热闹繁华的集市,让她暂时忘记店里的生意,兴许她的病就会好了!。”
男子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屋外排队的人有的是初次求医,看到云挽如此出神入化的诊断出男子口中阿吉的病情,连连称奇。
斜日东升,旭旭阳光落满小院,云挽熟练的为男子治好药丸让青兰卓玛递到男子手里,嘱咐道:“我已经为你配好药剂,你回去以后做丸剂,每日温水口服吃三次,早中晚各一颗。如果家里有安神的藏木香,晚上睡前点一根屋子里点上,会有助缓解她的压力。”
男子千恩万谢的接过药包,刚才那个挤进人群穿着西装的男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新款阿玛尼墨镜遮住了他的样子,却难掩他嘴角的谄媚:“阿散莫果然医术高明!”
云挽并不理会男子,淡然地整理着药箱,“你从哪里来就会到哪里去吧。”
男子面色微怔,随机笑道:“云小姐,我家老板想要邀请您共同研发一款新型藏药,这次专程让我为你带来了礼物,还希望你能收下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幅云于藏药唐卡的曼唐。
这幅曼唐是她老板从拍卖行花了八千万高价拍下的,内容完整,世间少有,极具收藏价值。
云挽眉心微动,眼波轻移落在了男子手中的曼唐上,她一眼就看出这幅曼唐的珍贵。
“东西可以留下,可事情我不会答应的。”
男子没想到云挽如此不识好歹,碍于老大交代的任务,强压当众被拒绝的怒火,恬笑:“云小姐可知道这幅曼唐的价值吗?”说着不可一世的环顾四周的院舍,不屑道:“如果你愿意和我们老板合作,别说这幅曼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
“轻而易举得到的又岂会珍贵,看你拔山涉户,行路艰难,你若愿意把这幅曼唐留下,我愿意出钱购买。你也好交差!”
“这幅曼唐可是我们老板花天价拍下的,就凭云小姐现在的经济实力,恐怕有点不自量力。”男子说着得意的扬了扬眉。
云挽不为所动,只对青兰卓玛道:“太坚硬皮鞋底会磨损我们的地面,损失的话,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承担不起,送客吧。”
男子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女子竟然会口出狂言,正欲反驳却发现屋门前的台阶上立了一块不起眼的石碑,石碑四周雕刻着繁复的祥云纹,碑正中用汉藏双语雕刻着一行小字:“国家一级保护文物”。
这么一间破院子竟然是国家保护文物?这才注意到,男子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地面竟然是白玉砌成。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只见她淡然若素地整理着药箱,根本没有和自己纠缠的意思,他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只觉得这个藏地阿散莫并非外表那么简单。
这时,排在后面看病的人,听男子与云挽对话不像看病,像是寻事,纷纷围了上来,想要帮助云挽解围。
男子早就耳闻藏民素来游牧为生,性情彪悍,想自己如今寡不敌众,便知难而退。
天葬师走上了天葬台,天葬师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暗红色的僧袍遮不住他魁梧健硕的身材,黄色僧帽彰显他神圣而又不可侵犯的权威。珐琅暗金法器在手中挥舞了两下,目光犀利而坚毅不怒自威。
陆承风隔着暮光隐约看到天葬台上的死者是个体健的青年,难得尸体蜷曲头夹到两膝之间,像母腹中的胎儿形状。一切准备就绪天葬师开始念诵经文,低沉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云挽小声解释:"他在为逝者祈福,希望他的灵魂能够顺利前往天国。"
念诵完经文后,觉巴脱下僧袍,换上一身特制的皮衣。这身皮衣能够保护他不被秃鹫的利爪和尖喙伤到。
与此同时,天空聚集的秃鹫越来越多。
"你准备好了吗?"云挽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陆承风,"接下来的场景可能你会感觉有些不适。如果你接受不了可以闭上眼睛。"
天葬师熟练地开始了仪式,他先将死者脖子用绳索固定在石块上,手上动作沉稳而有序,刀在破晓的曙光中闪烁着冷峻的凌光。
天葬师口中念念有词,仪式随声而起。天葬师高举手中弯刀起落,在青年背部划开一道又深又长口子,顺着刀口,青年的骨肉一块一块分割下来。
围在四周的喇嘛有的吹骨号,有的诵经、有的煨桑(熏烟),震耳的号角、古老的经文交织如咒语,伴随着缭绕的烟雾,弥漫升天,鹰鹫像是感受到了召唤,盘旋而至,跟着为首的鹰鹫等待享用这特殊的“盛宴”。
人们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鹰鹫将逝者的血肉一点点带入天空,它们的翅膀扇动着,带起一阵狂风。仿佛生命正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回归自然,回归那无尽的苍穹。
陆承风第一次亲眼目睹天葬,内心被深深震撼,这就是古老而又神秘的信仰,在天地猛兽面前,人的生命如此卑微而脆弱!
陆承风侧眸见云挽面不改色,笃定而虔诚,问道,“所有人都会所择这样离开的方式吗?”
云挽沉思了一会,眸中水色朦胧,“这是我们的信仰,不管男女老幼能够被尼拉的使者带去天堂是我们的心愿,我的阿妈和巴拉去世也是选择天藏。”
陆承风第一次见到她没落的样子,忍不住为她拨开了挂在发梢的枯草,声音温柔安慰:“如果是这样,你该为他们高兴,毕竟天堂的他们也能看到你的喜怒哀乐。”
云挽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我要好好活下去!那么,陆先生,你呢?你的信仰是什么?”
陆承风面色微怔,目光又落在天葬台上,天葬师正在将死者剩余的肉连同头骨砸碎,渗合上事先准备好的糌粑,捏成团,抛向蜂拥的鹰鹫。
天葬礼结束,又一曲生命的挽歌落下帷幕。
陆承风内心的冲击不言而喻,“我?我想让更多人健康的生活!”
云挽水眸波光起伏,“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信仰。”
“你愿意和我一起,坚持守护这个信仰吗?”陆承风试探问道。
云挽点点头,“一起努力吧!”
透过云挽清澈的眼眸,陆承风可以看出她内心的赤诚,对于自己的隐瞒,他不禁有些自责。
“其实我……”
真相呼之欲出,身后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噪杂的人声。
循声望去,就见几个当地人围着一个从天葬台边缘朝这边走来。
“央金,你不要伤心了,天葬很圆满,你看契代巴代的使者已经带走了桑格的肉体,他的灵魂在天堂会得到安息的。”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央金,你要振作起来。”
“桑格的身体一直都算不错,真是世事无常,央金你要看开一点……”
名叫央金的少女眼眶红肿,表情悲痛,下牙紧咬住上唇,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落如雨珠坠。
“我替桑格感谢大家能过来参加他的葬礼,我巴拉安排了午饭,希望大家吃完饭再走!”央金说着请众人朝不远处的白色帐篷而去。
走到云挽身边事,大家纷纷对云挽合掌对头,弯腰点头施礼以示尊重和问候,云挽也一一的礼貌回礼。
央金走到云挽身边,忽然停住了脚步,语气森然问道:“阿散莫竟然也来了!”
众人没有留意央金话中的不善。
云挽点头以示友好,合掌对头给央金行了礼,以告慰亡灵。
“如果不是阿散莫得药,也许桑格还好好的活着!”央金忽然放声大哭,扑到阿散莫身上
众人措不及防,赶紧拉住了央金。
央金的哭声愈演愈烈,悲痛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治好他的病!”
云挽也对桑格的死深感意外,面对央金的指责,肃穆沉静,“桑格最后来看病时,已经快好了,我还给他开了调理的药方”,云挽说完,遗憾的叹了口气“他的离世我也很意外。”
央金掩面呜咽。质问道:“是快好了吗?可阿佳的头疼病越来越严重!”
“他来我这看了几次病以后,我给他开了药方,就不见他来了,我以为他吃了药后已经痊愈了!”云挽眉心紧锁,感觉桑格的死因另有隐情。
随行的相亲们都相信阿散莫的医术和人品,都劝央金道:“是不是桑格头疼好了又得了其他什么毛病?”
“桑格总在外面奔波,也许是累到了呢!”
桑格是镇上有名的“达桑尼”,放牧之余,会根据当地旅游的淡旺季做一些小生意补贴家用,旺季的时候他帮助镇上各种特产店、零售店拉拢外地游客生意,淡季的时候,他从各个地方进一些镇上没有的商品回来卖给需要的人。
云挽不想被央金误解,只把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给央金,“桑格来找我看病的时候,我就很明确的告诉他,因为他长期喝生水,吹山风,脑部受风感染,得的是脑膜炎,虽然这个病比较棘手,却不是无药可治,只是治疗周期比较长,需要长时间治疗静养才可以!”
“可是,可是桑格看病回来后,除了每天吃药以外,并没有其他变化!”央金说着从怀里取出了准备好准备和阿散莫对质的药,这是桑格死后留下的还没有吃的药。
她强忍住内心的悲伤,绝望地瞪着云挽,本就黑红的脸颊泛起一片潮红。
包药材的纸上印着精致的花草暗纹,确实是药堂所有。云挽捡起药材包,并没有介意央金冲动的举动,“一切都会好的!”
央金泪水难抑,留下衣领一片湿濡,声音也随着抽泣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你没能治好桑格?”
说完,就在众人的陪同下朝天葬台走去。
她固执:“我不想喝。”
“别赌气,喝水。”
她看一眼他手里杯子:“我要自己来。”
他手指陷入掌心,生生掐出几道指痕:“你就那么不想看到我?”
说罢,像是卸了力气,他把水放在床头。
“这是哪里?”
他看她一样,分外平静:“小渔村。”
第 42 章 承风
她眼里染上浅浅的错愕,扭过头,这时候才看见窗外一片蔚蓝色海景。日光明亮,晴朗的颜色,刺得她眼睛疼。
这是小渔村,他的房间,同样的白色墙壁,同样的白色床帘。难怪她醒来后觉得那样熟悉。
这个房间很普通,和她住过的那两所豪宅比,甚至称得上简陋。
可也就是在这个地方,她签下离婚协议前,曾经和他在这里住。他照顾她,在楼底下灶台生火,烧饭,她和他一起。
小渔村海湾奔腾的浪水,温柔的夜色,灯塔边悬挂的月亮。他背着她走,他们都一起看过。
云挽喉咙里不舒服,只能哑声努力道:“我们怎么在这里?”
他不吭声。
陆承风规规整整地躺在床上,被子只拽了一角盖在肚子上,两条腿露在外面,破了大洞的牛仔裤和血肉模糊的沾了碘伏的膝盖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云挽刚探进来个身子,他就注意到了,瞥了一眼后便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拉过被子,将自己盖的又紧了些。
“你睡觉不关灯吗?”云挽缓步走进来,问道。
陆承风将脸埋在被子里,说话瓮声瓮气的:“起不来,没法关。”
跟刚才在车里说自己没带身份证一样的理直气壮。
云挽哼笑一声,顺手就要给他关灯,陆承风却忽然叫道:“等一下!”
“怎么了?”云挽手指停留在墙壁的开关上,“你到底要开灯还是关灯?”
陆承风眨了几下眼睛,说:“姐姐你、关吧。”
也不知道刚在嚷嚷什么。
云挽见他没什么问题,便准备关了灯就回去。
谁料,开关还没按下去,从陆承风的枕头底下却忽然传来了闹钟铃响。
两人皆是一愣。
陆承风显然也没料到,他忙坐起来,伸手在枕头下面掏了掏,将承天车祸被撞坏的手机给拿了出来。
闹钟声响就是它发出来的。
原本开不了机的手机竟然因为一个定时闹钟给强制唤醒了。
碎裂的屏幕上还亮着闹钟的提醒页面,一行小字在闪烁。
陆承风差点忘记了这回事,下意识看了眼云挽,手赶紧就要去关掉。
可屏幕坏了,触控完全失灵,陆承风手忙脚乱地划了几下,闹钟却根本没有要关掉的迹象。
他急出一身冷汗,疯狂按开机键和音量键都不管用。
见状,云挽自然而然地走过来,一把就要去夺他的手机,不解道:“大晚上的设闹钟,你在寝室这个点要干什么?”
陆承风肉眼可见地慌了,抓着手机不放,嘴上还支支吾吾乱七八糟解释道:“姐姐没事的……就是我用来提醒我自己的,它坏了有点不太好关……我可以的!”
他动作不便,有意躲着云挽伸过来的的手,但最终手机还是被她抢走了。
手上的破手机震动不止,在快碎到看不清字的屏幕上,云挽眯了眯眼,勉强看清了闹钟上的提醒字样。
【周一了,快点准备好去表白】
看到“表白”两个字,云挽先是心里一沉,敢情这家伙一直推拒着不回应她,是想跟别人表白?
那她这么些天以来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跟个笑话一样?
她拿着还在响的手机,眼神有些冷的质问陆承风:“你什么意思?”
床上的人一惊,随即耳朵垂下来,一副十分受伤的模样:“姐姐,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还装,”云挽几乎是有些破防了,“我一直在等你回复,你倒好,两天了不发一条消息就算了,还特意定好了闹钟卡点去表白?”
她拿着手机朝床边走去,一字一句质问陆承风,态度已经完全没有了一直以来的怜爱:“你可真能耐,来,跟我说说,周一凌晨卡点也要让你去表白的,谁啊,这么大魅力?”
陆承风不住摇头,小声解释说:“不是的姐姐,你听我说……”
云挽将手机扔到他面前,此刻闹钟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无响应自动关闭了。
陆承风只低头瞥了一眼,便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云挽身上,扁着嘴巴说:“你听我解释好不好姐姐……”
“行,你说,我听着。”云挽来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黑沉的眼里满是审视:“解释完了你就给我出去。”
陆承风一愣,漂亮的眼里满是迷茫。
云挽的表情,不像是跟他说虚的。
陆承风一阵不安,面前人不善的目光就跟毒针一样扎进他心里,痛得连呼吸都成了难事。
他也没料到承晚会车祸,又被云挽撞上带回她家里。
原本这个时间点,他就应该美滋滋地发出表白短信,然后两人顺利结成情侣。
可现在,他的计划全乱套了。
陆承风越想越委屈,出声解释的时候,嗓音不由得带上了哭腔。
“我要表白的人,是你啊姐姐……”
闻言,云挽蓦地一怔。
陆承风靠坐在床上,抬手抹眼泪,一边强忍住哭意,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第一次碰上有人说喜欢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怕我……因为太过激动而匆忙答应,等日后我们两个、有人后悔的话……”
长这么大,他身边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意。
因为想要个儿子,所以父亲买了个女人回来关在地下室。
后来母亲跑了,亲爹觉得丢脸,将他视作晦气玩意,整日不是打就骂。
再后来,爹也没了,他被人送到镇上的福利院,可里面的孩子都不喜欢他。
因为每个来领养的家庭,甚至平日里照顾他们起居的阿姨和院长都对长得漂亮又聪明的陆承风青睐有加,吃饭给他盛最多的菜,好心人送来的衣服和玩具也是先给他挑最好的。
陆承风并不喜欢被这样特殊对待,因为这些,他被那里的孩子排挤,趁院长阿姨不在的时候,他们把他推下水池,扯坏他的衣服,踩烂他的玩具,嘲讽他克死了自己的爸。
他唯一碰上对他散发好意的人,就是云挽。
但即便这样,陆承风也还是惶恐。
他道出了关于闹钟的实情:“我没有人可以问,只好自己上网找。然后就有人说,这种事,不能急……要考虑两天,给彼此一些时间,第三天再去回应最好……”
他恨不得当时立马就答应云挽,可那样的话,欲擒故纵的效果就显现不出来了。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很容易被丢弃。
他不想做被云挽玩玩就丢掉的垃圾。
但这些真实的内心想法,他怎么能全盘脱出呢?
感情都是真的,只不过态度要演一半藏一半,不然就没法在云挽心里占据重要的分量。
床上的人已经捂住了脸,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当时听到姐姐的表白,我真的特别激动,当场就想答应下来。可冲动是魔鬼,万一哪天姐姐发现我又无趣又幼稚,那抛弃我不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吗……”
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陆承风一股脑的说了很多,自己也不知道在讲什么,只想要快点解释。
云挽呆在原地。
她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这孩子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身侧的床垫凹陷了一块,陆承风察觉到是云挽坐了下来,但难过的情绪涌上来,他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喜欢的人,只有姐姐。我后悔说考虑两天的话了,但我只能卡着点等周一来,我怕我慢了一秒,姐姐就心有所属,就对我不感兴趣了。”
静谧的房间里回荡着陆承风的小声啜泣。
原来是这样。
云挽忽的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居然让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哭的稀里哗啦的。
她于是往前凑了凑身子,将哭泣不止的陆承风搂进怀里。
“抱歉,错怪你了……”
陆承风听完,趴在女子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他其实很少哭。
在碰见云挽后,他一直想在她面前营造一个坚强的人设,可不知怎么的,每次装作要掉两滴眼泪的时候,情绪就会彻底崩盘,难以控制。
特别是在听到云挽说让他出去的话,陆承风再会伪装也绷不住了,因为如果不解释清楚,云挽真的会把他赶出去。
他将下巴垫在云挽的浴袍肩膀上,抽抽搭搭地说:“姐姐,我说完了,你不要生气,我真的没有要跟别人表白。”
末了,他还抹了把眼泪说:“我一会儿就出去找公园待着,绝对不在这里烦你了。”
说完,陆承风作势就要从女子怀里挣开下床,但云挽却忽然将他搂得很紧。
陆承风的后背被一只手轻轻拍打安抚,他听见云挽的声音在他耳边轻柔响起:“现在已经周一了,告诉我,你的答复是什么?”
陆承风看不到云挽的脸,但能感受的出来,云挽对他的态度又回到了从前。
“我,我自然是想跟姐姐在一起。只不过……”
云挽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陆承风垂着脑袋,很是自卑地说:“我们才认识两个月,彼此都不甚了解。再加上,我家境很普通,父母都是农村人,一没钱,二没事业,我怎么配得上姐姐呢。”
云挽从床头柜抽出一张纸来给他擦脸:“我喜欢的是你就够了,旁的条件,根本不足为惧。”
陆承风又说:“那要是别人要拆散我们呢……”
就比如姐姐的家人,父母,朋友,但凡有一个觉得他身份低贱,他要拿什么去证明自己的资格呢。
云挽盯着他看了两秒,眼里闪过的淡定令陆承风心安。
“我要是连这点话语权都没有,打拼这么多年,岂不是太失败了。”
如承光盛虽然是她爸担任董事长,但公司的核心骨干都对她唯命是从。
云家的那群尸位素餐的亲戚尽管时不时就会整些幺蛾子出来,可在这种私事上面,他们还没资格过问。
陆承风眨眨眼,像是还有些不大敢相信似的:“真的嘛?”
云挽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陆承风紧张地绞着手指。
忽的,面前的女子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扣住他的后脑勺,与他接了个浅绵的吻。
这是第二次接吻,陆承风依旧是在嘴唇相碰的瞬间就大脑宕机了。
许是因为说开了心意,又或许是氛围使然,云挽怎么亲都觉得不够。
于是她从斜坐着转变为单腿膝盖跪上来的姿势,倾过身躯压在陆承风身上,两人一齐摔进被子里。
下午三点。
地下车库的A2电梯门缓缓打开,云挽踏着高跟鞋出来,手里提着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盒。
她一边歪着脖子接电话,一边走向了自己的帕拉梅拉。
只不过这会儿她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关门的劲道使得大了些,重重的抨击声透过手机话筒传到了另一头男人的耳朵里,云鸿南被震得眉头一紧。
“我知道你对这门亲事有意见,但陆家老爷子跟你爷爷那是过命的交情,从小这娃娃亲就订下了。虽说自你爷爷去世后,我们两家也没怎么走动,可要是对外透露出去咱们悔婚,外界怎么看我们云家你知不知道?”
“不过就是领个证,名义上结婚而已,帮衬一下陆家,又不是让你真付出感情。你当初把他们送来的联姻书契都给撕了,人家现在没计较纯粹是他们大度。”
云挽唇角冷冷扬起,刻薄的语气尖尖地扎进云鸿南耳朵里。
“说得倒是轻巧,你怎么不去嫁啊?撕书契都过去一年的事了,你看他们敢跟我计较吗?再说,你现在跟我谈云家脸面,当初我妈刚去世你就娶夏芸进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外界会怎么看你?”
云鸿南被话气的一噎,“云挽!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女子拧动了车钥匙,眼里是一片冰凉。
她拎过礼物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收纳盒中,对那头的亲爹道:“挂了。”
随即不等云鸿南开口,她随手将电话挂断,抛到副驾驶,然后驱车驶向了京北大学。
—
已是初秋,微凉的风吹过,驱散了空气中的点点热意。
云挽从西门开进去,路上还不忘捞过手机发个消息。
【宝贝儿,我到你们学校了。】
等她将车子停在中医药学院的门口,微信那头的人还是没有回复。
云挽没下车,往车窗外的中医药学院瞅了一眼。
没什么人出入。
承天周五,学生们下午就没什么课了。
教学楼空荡荡的,这会儿还待在这里的人屈指可数。
云挽开车进校门的时候,正好碰上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出行游玩。
落日黄昏,彩色的晚霞光芒照亮了这座大学校园。
云挽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
她轻笑一声。
莫不是在闹脾气呢。
不过就是多出差了两天,现在竟是敢不回她消息了。
亏她飞机一落地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给他庆祝生日。
见中医药学院确实没人,云挽坐在副驾驶上思索了一会儿,重新调转了方向盘,转而驶向体育场。
黑色帕拉梅拉高调地停在体育场入口处的路边,进去就是篮球场。
云挽提着礼物解开安全带,一双被宽松笔挺黑西裤包裹的大长腿踏着红底高跟鞋率先踏出车门,稳稳当当踩在了地面上。
蓦地,想了想,她又弯腰从车里拿了一瓶VOSS。
云挽从入口进去,不紧不慢地在一众挥洒汗水的男大里搜寻某个身影。
身上衣服还是在M国谈判结束时穿的纯黑色手工高定西装。
她匆匆回国,也没找到时间换,提着在国外精心挑选的礼物就往这边赶。
因此,一身商业名流装扮的云挽出现在满是运动锻炼的大学生的篮球场上,瞬间就吸引到了无数人的目光。
周围的男大们各个活力满满,脸上洋溢着蓬勃的精气神,微微汗湿了的短袖紧贴在身上,凸显出饱满的胸肌轮廓。
见到这么一个出挑的姐姐出现在这里,所有人心里都暗暗激出一股莫名的表现感。
她所经之处,投篮的声音越发高涨。
云挽面上不显,心里则是哼笑道:
—— 一群幼稚的孩子。
她几经搜寻,终于在最里面的一个宽广篮球场里发现了陆承风的身影。
这里似乎是在举办篮球赛,一方是中医药学院,一方则是新能源学院。
场上密密麻麻围满了人,但因为身高的优势,云挽还是很轻易就看到了穿着白色7号队服的陆承风。
他正抱着球,面前围了好几个新能源学院的人,阻止他靠近篮球框。
此时的陆承风已经出了一层汗,浓密的黑发不停往下滴着水,幸亏有额前的发带挡住,才不至于遮挡视线。
左右几个队友向他挥手示意传球过去。
陆承风意会后,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个家伙。
他们的防守太过紧密,不论从哪个角度传球出去,都有很大几率被扣下。
犹豫再三,陆承风抓着篮球的手心微微出汗,胸膛控制不住地颤动起伏,被汗水浸湿了的无袖球衣下,白皙透粉的胸肌隐隐可见。
他黑沉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对手的篮球框,使出一个要传球的假动作。
在面前的人全都扑过去的时候,陆承风快速闪躲跳了起来,双臂高举过头顶,用力到大腿肌肉绷起紧致漂亮的弧度,猛地将篮球砸了出去。
伴随着场上爆发出的欢呼声,比赛以陆承风最后投出去的三分球完美结束。
——中医药学院取得了胜利。
陆承风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拧动手腕,活动活动被撞疼的肩膀。
几个女生拥上前来,热心地给他递水和纸巾。
陆承风摇头婉拒了,兀自转身朝着休息区走去。
那边放置的有他们院里专供的矿泉水,连同他的手机跟个人物品。
不料,没等他走近,忽的听到前方聚集的队友们的说话声。
队友兼同班同学王生背对着他,一边拧开矿泉水瓶盖一边咬牙道:“那小子就只顾着自己耍帅是吧,要传假球也不吱一声,最后时刻了还这么胡来。”
有人点头附和道:“本来我们也就差一分,真当三分球是谁都能进的。”
“承天那么多女生都是为他来的,能理解,但就自己一个人耍帅确实不好。”
有人小声劝道:“别说了,反正咱们赢了不是吗。”
“云小姐,这种服务态度,可算不上好。”
他的话并不如何疾言厉色,语气也是难得的柔和,但云挽却知道,自己是犯了大忌。
从小,云挽就很清楚,云家在京市这种地方,实在算不上什么豪门,费尽全力,也至多挤进三流圈子。
但一心想要结交顶层圈子的魏岚却不甘心于此。
她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身不伦不类的“豪门风范”,一有机会,就带着云挽在外交际,想要借着女儿芭蕾舞天才少女的光环,结识一些“大人物”。
为了防止云挽没眼力见儿的犯错,魏岚常常对她耳提面命,曾经多次强调过“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从来不会对那些底层人发脾气,没那个必要。”
对这些话,云挽常常报以沉默。
但当看到魏岚皱着眉头,不满的挑剔服务员时,云挽却忍不住想笑。
但今天,云挽总算真切的明白了,魏岚说的没有错。
她也确实不应该笑。
当处在“服务员”那个角色时,上位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会让人紧张到发抖。
仰人鼻息,自然胆战心惊。
云挽藏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的揪着身下柔软床单,指尖用力到泛白,也只能在黑色丝棉上留下一道惨淡折痕,空茫茫的激不起半分尘埃。
发现自己手里什么也没有的人,居然奇迹般的什么也不怕了。
浓密眼睫抬起,云挽今夜第一次避也不避的仔细打量起陆承风如今的样子。
他现在,和七年前,天差地别。
本就极高的身量蜕去少年时残留的消瘦和单薄,筋骨坚实,肩宽背阔,浑身肌肉并不过分夸张,但却透着一股精雕细琢,显然平时有专业人士量身规划,才能锻炼出这样毫厘不差的力与美。
骨相完美的脸上,一笔一划的线条更加深刻利落,浓而黑长的眉毛锋锐不减,一双因轻微遮瞳总是透着懒散厌倦的睡凤眼此刻正饶有兴味的俯视着她,连唇角挂着的笑,都因为气质的迥异而显得份量十足。
如果不是左侧轩挺眉骨上那一小块疤痕,还算得上陈旧时光遗留下的证据,云挽几乎会怀疑自己其实认错了人。
改变记忆中那个少年的,除了五年远隔重洋的时间,还有遥不可及的权势和地位。
现在的陆承风,让云挽陌生。
但眼前这个陌生的旧人,却是现在的她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云挽长睫颤动,在陆承风以为那双澄澈清莹的眼又要泛红落泪的时候,她突然直起身体,以一种堪称勇莽的姿势,撞上了他的唇。
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强大猎人
突然被陷阱里跳起来挣扎的弱小猎物
咬了一口。
唇上传来麻麻木木的疼,不断提醒着陆承风方才发生了什么。
就如同闭目假寐的庞大凶兽,第一次被弱小的兔子攻击,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才算得上正确。
他垂眸去看,意料之中的对上一双孤注一掷又执拗的眼。
这不知死活的兔子。
陆承风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在笑声落入云挽的耳道之前,他就像被彻底激起凶性的野兽,猛然将那只可怜兔子压在了身下。
双手被禁锢着抬高固定在头顶,云挽被迫挺起身,将自己更多、更近的送到野兽口中,方便他将她拆吃入腹。
滚烫手指换成手掌,密切的贴着她细软的肌肤一寸寸丈量,在柔嫩腰间留下醒目红痕。
陆承风吮着她纤长颈侧,用力大到像是要给她打下永不消退的烙印。
听着他偶尔溢出的粗.热.喘.息,云挽却有一种灵魂抽离的错觉。
她抬头看着天花板,这才发现整个屋顶是一副巨大而完整的拉斐尔《承斯廷圣母》浮雕。
怀抱婴儿的圣母决心牺牲自己的孩子,拯救深受苦难的世界,神情柔和而悲悯。
这一刻,云挽的灵魂也像是跟着升上半空,俯视着深黑床单上密切纠缠的两道身影。
明明身体无限贴近,就像这世界上无数的亲密爱侣,那样的密不可分,但实际上却一个带着恶意的磋磨,一个带着恐惧的迎合。
借爱欲之事,行伤害之实。
两个人的灵魂都离的好远。
恍惚间,云挽听见旁边的圣母在轻声的问——
你也准备牺牲么?
这一句轻柔的话,却如同一把利刃,从头顶血淋淋的刺入,贯穿整条脊骨。
云挽后背肌肉猛的绷紧,疼到全身难以自控的痉挛。
她豁然睁眼,重新对上天花板上依旧微笑的美丽圣母。
一滴本不该出现的泪,沿着通红眼尾,慢慢浸入鬓角黑发中,消失不见。
她的异样,根本无法掩饰。
怀中人突如其来的僵直,像一粒细细的砂,趁着方才那片刻的意乱情迷,准确的从他坚硬心底刚破开的缝隙间穿过,扎进柔软血肉中。
倒是不疼,只是心脏跳一下,就刺一下。
难以察觉,也不可忽视,更难以拔除。
陆承风面无表情的起身下床。
身上的桎梏一轻,云挽就下意识的抱着双膝,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紧闭着的双眼,没有泪流出来,但全身上下都在诉说着厌倦和抗拒。
这样的姿态,比方才的那一滴眼泪,更加让陆承风难堪。
心底那粒砂随着他高涨的怒火不断膨胀,逐渐变成不可忽视的巨石,压的心脏沉甸甸的痛。
这份痛反过来让陆承风更加烦躁。
他的灵魂里藏了一条谁也不知道的巨大深渊,平时不见踪迹,只会在和云挽有关的时候苏醒,而所有关于她的负面情绪,都会变作投喂深渊里沉睡恶魔的美味食物。
而今夜,这只恶魔已是羽翼丰满,彻底苏醒,只等着找个时机破壳而出。
他越是极力想要控制恶魔,就越是被恶魔所控,渐渐的,连这几年养尊处优刚穿上的人皮,都要被正在反噬的恶魔夺走了。
陆承风一边冷静的将衬衣扣到最上面那颗,一边听见直白又尖锐的话从自己嘴里脱口而出
“云挽,你知不知道,要救你那个云家,要花我接近十位数?”
“十位数,我要什么服务没有?”
“你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我也正好想玩玩感情,根本连我的衣角都挨不着。”
好熟悉的话啊…
云挽怔怔的抬起头,看到他手臂上搭着的承装外套时,飘在半空的灵魂才如梦初醒般落回人间。
对上他充满恶意的嘲弄眼神,云挽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面对命运,穷途末路的赌徒只能押上自己的筹码。
有的人选择出卖能力,有的人选择出卖尊严。
有的人还可以出卖身体,但有的人,却只能出卖灵魂。
在一个挽前,她曾经以为自己不用选择,在今夜之前,她以为自己还有选择,但在这一刻,在陆承风即将转身离开的这一瞬间,她才发现,她其实别无选择。
她能出卖的,也只剩下灵魂。
陆承风迈出的长腿定在半空,浑身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般僵硬,他静静的站着,不动也不动。
紧贴着他后背的,是让深渊恶魔也不能冷静直面的柔软身体,她白皙纤长的手臂就这么用力的环在他的腰上,仿佛一株柔弱的寄生藤蔓,在缠绕着选中的宿主。
陆承风微微偏过头,意料之外的对上她仰头着他的眼睛,雪白脸颊、绯红眼尾之上,一双含泪的双眼泫然欲泣,带着哭腔含糊的说了两个字
“求你。”
这一刻,连叫嚣着毁天灭地的恶魔也退避,明知道被藤蔓寄生的后果是死亡,宿主也甘之如饴。
陆承风的身体在刹那紧绷后,又缓缓放松,他沉沉吐出一口气,顿了一下后,慢慢的抬起手,一根根的掰开身前她用力到泛白的细长手指。
云挽下意识的收紧手臂不放,却听见他平静无波的声线响起,
“都说了,我很忙。”
“明天一早,律师会把收购协议送过来。”
“这样总可以放手了吧?”
等他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云挽还愣愣的坐在床边,没反应过来。
直到门把手下压的咔嗒声想起,她抬头看过去,察觉到她的视线,原本应该毫不犹豫离开的人再次转过头,却只盯着床角凌乱的床单,并不看她。
只有重新恢复漫不经心语调的声音慢悠悠的滚入耳朵
“云小姐,最后再提醒你一句——”
“要做一个合格的情人,像今天这样的表现可不行,我希望你能找机会练习一下。”
“——下次,不要再这么生疏了。”
陆承风站在原地,薄唇抿得紧紧的,白皙脸颊上的红润却渐渐冷却下来。
他忽然不想过去喝水了。
陆承风擦了把脸上的汗,正要绕过他们去拿自己的东西,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耳边传来了一道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果然,男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赛场上不好好想办法配合队友,勾心斗角玩嫉妒倒是有一套。”
陆承风浑身抖了抖,低头一瞥,就撞上了云挽直勾勾盯着前方的、极具侵略性的眸子。
男生漆黑冷酷的眼瞳里闪过一抹亮色,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干涩的喉咙发出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你回来了。”
云挽摸了摸陆承风的脸蛋,刚运动完的皮肤水润又光滑,活像剥了壳的荔枝,手感简直好的不像话。
她将手里的VOSS水拧开瓶盖递给他,“喝这个。”
陆承风乖乖接过,仰头饮下,喝得喉结滚动,水声四溢。
听到云挽刻意拔高了音量的话语,刚刚还在气愤蛐蛐的几人瞬间就噤声看了过来。
见到这么个凌厉的女人站在陆承风身边,他们眼神闪躲,心虚不已,赶紧装作很忙的样子四下散开了。
云挽拍了拍陆承风的后腰,对他扬扬下巴道:“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
男生听话点头,快步跑过去收拾好自己的手机跟衣服。
云挽眯着眸子,目光从陆承风的脚脖子一直上移到他微微凌乱的黑色碎发。
看他弯下腰整理东西,修长的脊背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两条光滑白皙的手臂难掩训练过的痕迹,内侧的小臂蜿蜒出几根鼓起的青筋。
因为动作的原因,陆承风原本就在大腿根处的短裤越发向上扯动,两条白的晃眼的薄肌长腿折弯成“7”字,略微绷紧的大腿勾勒出流畅诱人的线条,一直延伸到浑圆挺翘的臀部。
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在人群中总是那么显眼出色,优越的体型身躯像是上帝亲手雕刻出来的神像。
简直完美。
陆承风没注意到身后女子赤裸裸的视线,他下意识摁开了手机锁屏,发现了十几分钟前云挽发的消息跟未接电话。
他抓着手机的手一顿,再回到云挽面前时,脚步有一丝丝的无措。
“抱歉,姐姐,我刚在场上,没看到你的消息。”
陆承风像只认错的猫咪,垂着脑袋乖乖在原地站好,黑密的长睫毛一眨一眨的,好似一把蒲扇,扇得云挽心神摇曳。
不论在哪里,陆承风都无疑是最亮眼醒目的存在。
鹤立鸡群的拔尖身高,周正冷峻的容颜,清冷狭长略带刀锋攻势的眼睛,以及那内敛纯净的气质,无一例外勾的人色令智昏。
云挽挑眉,“没关系,我就猜到你是在这里。”
她将手里的礼物递了过去,“生日快乐,这是礼物。”
陆承风眼睛亮了亮,眸底的落寞一闪而过,继而换上一副开心的表情。
但还是被云挽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
她偏头问道:“怎么,不喜欢?”
陆承风摇了摇头,解释说:“不是的……”
被云挽直白的视线注视着,他顿了顿,而后才说:“是我没想到姐姐你会记得我的生日。”
“说什么傻话呢,”女子揽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你可是我的心肝,你过生日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忘?”
陆承风有些不自在地别了别脑袋,小声提醒说:“……姐姐,这里好多人。”
云挽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大学城,周围都是人,她这么明晃晃地搂着陆承风,着实显眼。
已经有不少人暗暗看向他们俩,低声议论着什么。
这家伙在学校还挺引人注目的,再继续待下去,恐怕后面就要传出些别的来了。
于是云挽只好松开手,变成牵着陆承风的姿势,拉着他离开了体育场。
可等到了车前,陆承风却犹豫着,迟迟不肯进去。
“怎么不上车?”
见陆承风站在副驾驶门前,一脸纠结的模样,云挽偏过头皱眉道:“落东西了?”
陆承风摇了摇头,他捏着自己身上的球衣,很是拘谨道:“我身上都是汗……”
言外之意,他担心自己的衣服弄脏了她的车。
体育场的换衣间里有浴室,以往陆承风都是洗了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才走。
但现在,云挽哪里还有耐心等他在这儿洗完澡。
她坐在车里,朝陆承风勾了勾手,语气轻佻:“一会儿有你洗澡的机会。”
陆承风闻言,垂在衣摆处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绞了绞,随即在女子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门上车。
云挽这才满意地发动了车子,两人朝着公寓方向驶去。
她习惯性地嗯一声,他唇挨过来,她就配合地仰头,和他接吻。
她模模糊糊想,习惯真是很难改变的东西。
明明已经打算忘记他了,明明不愿再去想他。可接纳过他的身体,对他的感觉,却比谁都清楚。
第二天醒过来,他在穿衣服。
看到她眼睛湿软,他偏过脸:“我明天后天可能都不回来,你在家等我。”
她没吭声。
他抿抿唇,走之前,从口袋里摸出个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条紫水晶:“漂亮吗,喜欢吗。”
第 43 章 承风
那条紫水晶色泽通透,通体澄明,一看就是好料子。
陆承风挺喜欢买宝石的,买玉都少,他就喜欢宝石。家里她的保险柜,堆满了他买给她的珠宝。
他这个人,行事大刀阔斧,连买东西也都一脉相承。只喜欢华贵的,硕大的,一定要富丽堂皇,他才高兴。
云挽记得有一次,是去哪个饭局上接他,他助理说他喝多了,不清醒,要见她才行。
她就去了。
她想着酒局上估计都是他合作伙伴,或者同事,她穿着太素也不好,就从抽屉里随意拿了对耳坠子。
就是紫水晶。
宝石非常纯净,乌拉圭紫。陆承风觉得光是紫水,太单调,耳坠上的扣环,特意找人镶嵌了鸽血红碧玺,浓郁逼人。
她原本脸庞看着柔弱,也被映衬得光辉靓丽。
当时局上还有位夫人,应该是哪位副局的老婆,好巧不巧,也戴了紫水晶。只是他们这个身份,不好太过夺目,因此紫水个头很小,只做为点缀。
看见云挽进来,手一抖,自己默默把耳环摘下来了。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嘛,”夏芸热切地拉过云挽跟姜婉靠在一起,“你瞧瞧我们云挽,一天到晚都在忙着工作,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考虑一下。”
她这番亲昵劲头,倒真像个为继女考虑的和蔼后妈一样。
“我听说宗明一直在Y国发展呢,什么时候回来跟咱们云挽见见面,好歹也是同年岁的,总有共同话题不是。”
云挽忍无可忍,越看夏芸越是心火直窜。
“瞧你说的这么有经验,那这婚事你可得抓紧了,”她收起了虚伪的假笑,阴冷冷地看过来,“毕竟我可不是某人,净做些不要脸的小三勾当,上赶着翻身结婚做太太。”
夏芸脸色一僵,“云挽!你什么意思?”
云挽的一番话直接戳中了她的心事,毫不掩饰地撕碎了夏芸的端庄矜持。
在场几人均是脸色一变。
云鸿南当即喝道:“云挽,你说什么呢!”
陆兴文跟姜婉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对上旁人还好,跟夏芸这种家伙继续客套来客套去,云挽只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她掀起眼皮,对上云鸿南的眼睛,转而又移向了夏芸,拔高了音量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夏芸就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小三,勾栏做派的婊子。”
这种话她不止一次说过,但在成年后,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公开场合骂出来。
“真以为你个野鸡飞上枝头就真能变凤凰了?这么多年了除了装可怜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突然不对劲儿的氛围让四周的宾客看了过来。
夏芸有些气愤,但她不敢在这时候乱了阵脚去堵云挽的嘴。
云挽全然不顾忌周围投来的视线,将心里憋闷了多年隐忍的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
她指着云鸿南,脸色黑成一片:“知不知道承天是什么日子?”
云鸿南一怔,随即眼神闪了闪。
见状,云挽只觉得可笑:“我明明说过,我妈的忌日,谁敢大张旗鼓庆祝,我就让他不得好死。”
说完,云挽大手一挥,一巴掌拍倒了桌上的香槟塔。
顿时,数不尽的高脚杯和酒水倾撒下来,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厅内无数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惊呼声连连。
夏芸躲闪不及,裙角沾满了酒水,脚踝还被飞过的玻璃割开了血痕。
她脸都吓白了。
云鸿南面子上挂不住光,只能用没什么气势的姿态训斥女儿:“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转而,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承天这么多人在呢,你非要给我找事是不是?”
云挽:“对,我就是找事。平常我都没说爸你什么,可我妈的忌日,谁忘了,你都不能忘。”
她转过身,对在场所有人不好意思笑笑:“抱歉啊各位,承天是我亲妈忌日,我酒喝多了,有些失态,让大家见笑了。”
说完,云挽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身后只留下了面容扭曲的夏芸和一脸怒容的云鸿南。
—
京城某处墓园。
周遭都是黑漆漆的,月亮隐在云层中,星星发着微弱的光。
云挽打了车过来,随手脱了外套搭在肩上,也不管大理石凉不凉,就那么坐在了一处墓碑前的空地上。
墓碑上刻的是她妈妈胥柳诗的名字。
坟墓前空空如也,近期没什么人来过。
云挽酒喝的脑袋有些晕,脸颊发热。
她带来了一束花过来,是母亲最喜欢的向日葵,路上找了几个花店才买到。
她揉了揉眼睛,将花放在墓前,笑着说:“妈,承天来晚了,不好意思啊。主要是我这酒喝的,承晚还大闹一场,怪好笑的。”
说着说着,她就笑不出来了,扑在墓碑上活像个小孩儿一样,哽咽着,将这些年来的苦楚都说了出来。
“你还躺在这儿呢,他们俩凭什么耀武扬威的办生日宴……”
自从母亲去世后,云挽脾气就变得很差,对夏芸没个好脸色,对她亲爹更是没有好脸色。
平常见不到面的时候还好,若是碰上了,免不了要斗出一阵动静来。
作为商人,云鸿南一直都想生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但奈何胥柳诗并没有再要孩子的打算。
她倾注了全身心的宠爱给云挽,教育她,培养她,给女儿最好的一切。
登堂入室的夏芸对云家虎视眈眈。
如果不是云挽当时还小,公司资产股权方面的东西没拿到手之前在云家站不住脚,她绝对不会放任她爸跟夏芸两个人好过。
这么多年来的争抢掠夺,让云挽在外人眼里成了一个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薄情形象。
她可以为了拿下市场交易权三天不合眼,带着团队凌晨蹲守在负责人必经之路的单位门口。
也可以因为品控问题,当场与合作了多年的友商翻脸干仗。
要想在云家有话语权,既不争也不抢,迟早有一天连活着都是个问题。
云挽理了理思绪,跟母亲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但就是没把娃娃亲的事说出来。
在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还是不要让母亲担心了。
夜色渐凉。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云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抓着外套出了墓园。
……
第二天上午,刚开完长达两个小时会议的云挽回到办公室,额心突突直跳。
又是一次鸡飞狗跳的破会。
因着昨天的闹剧,承天一天云挽的脸都是黑的。
那些个平日里作妖惯了的亲戚见她阴沉着脸,罕见地没怎么在她面前找事。
不然,承天的会议岂止是两个小时就能结束的。
这时,助理敲了敲门,进来的时候递上了她的手机,说是有微信消息。
因为页面隐私设置的缘故,助理并不知道究竟是谁发的,只恭敬地将手机送来给云挽。
“知道了。”
云挽接过解锁,看到了半个小时前陆承风发来的微信消息。
【姐姐不要忘记把公司的位置发我一下哦(小猫贴脸.jpg)】
云挽点进去,被那张猫猫表情包给治愈了不少。
明天就是那小子请客的日子了。
云挽倒是挺好奇这家伙会带她去吃什么。
高级餐厅肯定是不用想的,就陆承风的家境,也去不了什么高奢消费场所。
她敲了几个字回复:【承天如果能正常下班,我就开车过来学校接你。晚了的话再给你发位置,你可以在公司楼下大厅等我。】
陆承风几乎秒回:【好的(●v●)】
看到后面带的小表情,云挽才第一次体会到颜文字的可爱之处。
虽然那孩子面上一副生人勿进的气质,但在网上聊起天来,各种表情包和颜文字倒是丰富。
她甚至能想象到陆承风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上如果浮现出跟这个颜文字一样的表情……
那简直可爱炸了。
……
最后一节课,陆承风收到了云挽发来的位置信息。
看来她被工作绊住脚了,不能准时下班。
陆承风盯着上面的位置消息看了好一会儿,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回了个“OK”+满脸期待的颜文字后,就将手机息屏揣进了口袋里。
同在实验室的小组同学将提取的大黄蒽醌盖好,转过头来时就看陆承风正扬起嘴角,看向手中的烧杯时,眼底挂着淡淡的笑。
“承风,你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啊,难得见到你这副表情。”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承风恍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明显了,于是又收起了笑意,恢复了那般冷淡的神色。
“没什么。”
他将药剂归类好,看了看老师布置的作业,发现他们这一组似乎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提前完成的小组可以先放学。
于是陆承风将药剂交给老师,然后脱了实验服,背上包就离开了教室。
他先去寝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出发前往微信上的位置。
云挽发来的定位是光盛集团的位置。
陆承风打车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正好是六点半。
他拿手机给云挽发了个微信消息,告诉她自己到了。
隔了十分钟也不见对面的人回复,想来应该是在忙,于是陆承风只好去前台。
“找我们云总?”前台小姐问了一下:“请问先生您有预约吗?”
陆承风摇头。
前台小姐于是说:“抱歉,没有预约我们没有办法放您上去的。您可以在那边的休息区等候一下,或者再跟云总打个电话联系试试。”
陆承风想了一下,说:“我去那边等着就行。”
于是他来到大厅休息区的沙发坐下,并用手机给云挽发了个消息。
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云挽没回消息,也没下班。
陆承风有点昏昏欲睡。
他随手抓了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时不时翻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新消息提醒。
就在这时,他留意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那人刚露面,前台小姐就立马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陈处长,您好。”
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冷峻刚正,但偏偏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笑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我找你们云总,她还没下班吗?”
前台小姐点头道:“您是跟云总打过招呼了是吧,我帮您呼叫一下。”
她正要伸手去打电话,被称作陈处长的男人却是拦住了他,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去那边坐着等她下班就好。承天是突然到访,没来得及预约,就不要打扰她工作了。”
说完,男人就转身到了休息区,坐在了陆承风侧边的沙发上。
刚刚的话陆承风都有听到,于是他暗暗打量起了这个男人。
气度不凡,衣质上乘,仪容仪表都透着一股子矜贵,但气势正派,是正经大院出身的高干子弟。
这么年轻的处长……
陆承风沉了沉眼眸。
终于,十分钟后,陆承风的手机有了动静。
他连忙解锁。
是云挽的消息。
亲亲姐姐:【抱歉,久等了,现在刚下班,我乘电梯下来。】
陆承风瞬间就来了精神,期待地抬眼,四下张望。
私人电梯门开的时候,陆承风一眼就锁定了云挽的身影,他匆然起身。
一早得知了他位置的云挽也是直奔休息区而来。
见到人,女子心情极好的招了招手,正要开口,只听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姐姐。”
——“云总。”
话音刚落,站起来的陈硕言就怔了怔,随即看向沙发角落里原本坐着此时也站了起来的,他一直没怎么注意却跟他同时出声的少年。
陆承风也回看了过来,黑沉平静的眸子散发着冷漠。
*
陆承风回来的夜晚,是一个雨夜,云挽刚喝过药。
她最近情绪好了很多,就是还是蔫蔫的,提不起兴致。
胃口倒是跟着好了点,晚上多喝了碗汤,在床上躺着,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段时间,陆承风有往家里通过电话,只是就像在沪时一样,都是打到别人手机上的。
何婶会跟他低声说两句。
云挽听不见,但是总觉得,他应该有问过自己。
其实她现在也说不上来,自己什么感受,她只觉得累,其余的,特别深刻复杂的情绪,她没有了。
被包裹得太紧,她喘不过气。
然而他应该不会同意离婚的,她想,他是个那么偏执的人,怎么会甘愿放开手。
其实如果,他要是愿意好好说话,她心情也会好一点,不必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总害怕他发脾气,别的倒都好,他掌控欲上来,没有理智发疯,她是真的会有点受不了了。
她叹声气,摸了摸肚子,另只手安静搁在枕边,盯着身前臃肿的隆起,静静沉默。最后伸手,轻轻戳了戳,刚要合眼。
楼下陡然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少爷!”
她睁开眼睛,屋子里黑漆漆没有点灯,她坐起身环顾片刻,最后也还是没点。
云挽披上外套,不声不响推开门,走到楼梯口往下望。
一楼只点了两盏小灯,瓦数都不高,昏黄如豆。
昏朦灯影,勾勒出他高大模糊的身形,他面色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阴影里,他停顿很久,身体总觉得是歪斜的。
云挽嗅到空气里,若有似无淡淡弥散的血腥气。
他神情平静。钟叔也在,脸色却难看很多。
他和何婶说话,云挽只隐约听到:“出事了,就在国道开过去不久……不可能是意外,意外全天下意外就盯着我们了?”
云挽心微顿,指节暗暗抓紧了栏杆。
她紧紧盯着楼下那道身影,他像是全然没发现。楼下说了很久,他抿唇,也很久没说话。
直到后面才开口。
他哑声,第一句是:“她人呢?”
第 44 章 承风
何婶说:“在楼上,一直睡着呢,要叫吗?”
男人视线偏离墙壁光影,拎过外套:“我上去看看她。”
他声音不轻不重,云挽心下微惊,本能地赶紧跑回去,躺在床里合上眼睛,装自己睡着。
他受了伤,应该也没心力在意别的,发现不了。
很快门被推开,这栋房子不管怎么说,都有些老旧,最里间还是老式的推拉木门,被拉开时,能听见轻微的声响。
那道脚步声缓缓地靠近,云挽攥紧被子,努力将呼吸调整规律。
然而屋子里静悄悄的。
陆承风坐在床边上,好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好像就是为了默默坐着,坐了很久,他甚至仿佛也没有发现她装睡着。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叫她了。
那晚他很安静,这种安静如有实质,很像雨天粘稠的蛛丝,网兜住了他,他陷在一团模糊的暗影中。
后来,又过了很久,云挽感觉到床榻塌陷又轻微弹起,他走了。
木门被重新关上,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表情有不太明显的错愕。
门口何婶好像说了几句话。
起初陆承风仍是不语,后来何婶大概提起她,他声音安静:“你照顾她,别让她出去村子,我在村口安排了人,这地方暂时应该会安全。”
何婶迟疑:“那您住的那栋房子……”
他说:“暂时不住了,我找了别的地方住。”停顿了会,“别跟她说我晚上的事,也别说我来过。”
何婶连连答应:“那您先去处理伤口,剩下这边的事情我会办好,不会让夫人出门,您不要担心。”
钟叔也说:“去处理吧?再不去我怕出事。”
云挽才听见很轻的一声嗯:“走吧。”
他声音淡淡,几道脚步声越发模糊,应当是下楼了。
她背过身,凄清月色从窗口渗漏进来,蜿蜒过墙,隐在床边空着的枕上,转瞬不见了。
“我怎么,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熟悉的温柔声线,带着陌生的疲惫低哑,只是短短一句话,云挽就好像透过手机屏幕、穿过遥远大陆,看到了在伦敦街头惶急寻找的身影。
抽了抽鼻子,压下眼底泪意,云挽用力控制的声线,平稳的回答着对方问题。
“我回国了”
她张了张嘴,残酷的真相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但电话那头的人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迟疑着问她
“你怎么了,云挽?”
“你在难过吗?”
说到后面,那点不确定消失不见,就算她尽力伪装了,他也几乎立刻就确定了他的女孩在哭。
因为联系上她而变的安定的声音再次着急起来,隔着网线,云挽好像都能听见他慌慌张张收拾行李发出的动静。
“你别怕,我马上来找你。”
他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句话。
好像两人没有毫无缘由的分开两个挽,她也没有躲着他不回消息,他心底最深处那些不安的预感也不曾出现。
还是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她去欧洲巡演,因为太过忙碌疲惫,两个人总是很难及时联系,也有好几天不回消息的时候。
但只要她演出结束,再次见面,他的女孩就会微笑着被他拥入怀中。
宁言熙近乎执拗的认定,只要他立刻回国,这些天的焦急慌乱,都会烟消云散。
但云挽显然并不想给他幻想的机会,她轻声叫他的名字,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言熙,不要回来。”
在宁言熙看不见的地方,云挽素净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无,她闭上眼,任由眼泪缓缓落下,颤抖着双唇,艰涩的将话说完,“不要来找我。”
电话那头的宁言熙手一松,手上拿着的护照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像第二只落地的靴子。
心底的恐慌几乎化作实质,他极快的打断云挽,变调的嗓音里带着明晃晃的祈求
“云挽,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现在,也是一样的。”
他弯腰捡起护照,直起身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惨白的脸,深吸口气后,朝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温柔声线。
“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的。”
“别拒绝我,好吗,云挽?”
熟悉的话,打开记忆的闸,往事呼啸着,倾泻而出。
云挽其实都快要记不清第一次见宁言熙时,他是什么样子了。
那个时候她到伦敦已经快一年了,老师知道她的经济状况后,推荐她去了一家正规高端会所,作为晚会上的嘉宾,表演节目。
工作不累,待遇优厚,客人素质很高,每次都能收到不菲的小费,云挽就是靠着这份工作,熬过了最初的困境。
但是那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一群无法无天的公子哥,其中一位许是喝多了酒,在云挽登台表演后,非要吵着去后台找她。
一群人堵在化妆间外,闹哄哄的,化妆间里已经有等着上台的异国演员一边用母语骂着听不懂的脏话,一边不满的摔摔打打了。
所有人都在指责明里暗里的云挽。
她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又羞又怕,刚卸完妆的素净脸颊,比打了粉底还苍白。
下唇快要被咬出血了,都没想出一个好办法安稳脱身。
就在那群人推推搡搡的快要冲进来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道干净又温柔的男声,三言两语间,将那群人哄着离开了。
等人都走光了,后台管理才姗姗来迟,道歉和安抚的态度挑不出一丝错漏,最后意味深长的告诉云挽,“刚刚帮忙的那位先生,说是姓宁。”
姓宁。
云挽记住了这个属于东方的姓,打算等下次遇见的时候,好好的感谢同胞。
没想到第二次去演出,就收到了一束巨大的花。
署名是熟悉的,宁先生。
只是当云挽循着侍应生指的路追过去想要好好道谢时,却再也找不到人影。
就这样,那位姓宁的先生像隐没在她生活中的圣诞老人,在每一次云挽演出时,雷打不动的送一束花,却从不会真的出现,更不会打扰到她。
就在整个后台,都知道东方来的云挽小姐有一位忠实观众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两个人真正见了面。
暴雨如注,装潢奢华的大厅门口,一群衣着精致的男女皱着眉头看窗外,门外一辆辆豪车挤成一团。
云挽结束了演出,准备走却打不到车,林雾宜说要来接她,但也被堵在路上。
站着也是干等,她干脆去餐厅取了一杯热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发呆。
那个时候,宁言熙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窗边,皱着眉头看雨。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风衣,身高很高,头身比极好,从背影看过去,颇有些气定神闲,在狂风暴雨中好像自成结界,被喧嚣的人群衬托得格外温和安定。
云挽扫了他一眼,视线并没多停留,低头啜饮一口浓滑咖啡后,就继续沉入自己的世界里了。
很快,一道印象深刻的声线在不远处响起,云挽惊喜抬头,看到方才站在窗边的男人抬着手,在讲电话。
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他像是才发现她般,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快速的朝远处走去。
但云挽还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他手机里传来的模糊声音。
电话对面的人,叫他,宁言熙。
云挽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电话那头催的急,宁言熙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人,走到门口时,电话挂断,他抬头看了看不见停歇迹象的雨,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后,脱下风衣举在头顶,就要往雨里冲。
云挽的迟疑只有半秒,就毫不犹豫的叫住了他,“宁先生!”
见他停下,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云挽上前半步,从包里掏出雨伞,递了过去,快而轻的解释,“我朋友来接我,用不上伞。”
宁言熙是真的急,也顾不上客气,礼貌的朝她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
“不用谢,”云挽慢慢笑了起来,清清冷冷的眉眼在潮湿的空气中,柔和的像是被雨化开,“我才是应该向您道谢那个人,宁先生。”
宁言熙打着伞走了,瘦高的背影在暴雨里渐渐隐没。
正好林雾宜也到了,云挽举着包冲进车里,短短一段路,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温暖车厢里,林雾宜随口抱怨她不知道照顾自己,怎么连带出去的伞都能丢掉,云挽却安心的笑了。
那位好心的宁先生,她总算是帮到了他。
借出去的那把伞,宁言熙到底是没还,只是之后的每一次,送花到后台的,都变成了他自己。
刚开始的时候,云挽十分惶恐。
但宁言熙表现的实在太自然了,除了送花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渐渐的,随着云挽声名鹊起,她的粉丝也多起来,每次演出,后台都堆着满满当当的鲜花,宁言熙没入其中,就显得很寻常了。
偶尔云挽出来看到他,两个人还会笑着聊几句,日复一日,也算是熟稔起来。
只是随着演出变多,烦恼也随之而来。
她被狂热粉丝跟踪了。
发现这件事后,林雾宜如临大敌的接送了她一段时间,但她作为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到底还是有自己的工作,并不能时时刻刻的跟着云挽,云挽自己也不想给她带去麻烦,索性减少外出,每天窝在小小的公寓里训练。
但作为炙手可热的芭蕾舞伶娜,她总不能拒绝演出,于是每一次出门,都变成了惊心动魄的冒险。
在一次演出回公寓的路上,云挽发现自己又被跟踪了,她快步朝人流聚集的地方跑去,但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就在脚步快要追上的瞬间,云挽几乎都要感觉到后背伸过来的指尖时,旁边突然冲出来一道瘦高人影,猛的撞向她身后的人。
两道身影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云挽下意识的跑远,心有余悸的回过头看时,却看到那位总是温柔有礼的宁先生面无表情的和人搏斗。
从那天开始,每次夜间演出结束,云挽身后都会跟着一道让人安心的脚步声。
从远远的跟着,到并肩而行。
去年圣诞节,伦敦下了雪,泰晤士河边,夜幕轻柔的降临,暖黄的灯光渐次亮起,雪色与挽色交织。
一向温柔沉稳的人,手足无措的单膝跪地,仰起脸认真的向她告白,
“云挽,请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好吗?”
看着他脸上明显紧张的神情,云挽想,人的身体,每七年全身细胞就会全部替换掉,她也应该有一段新的开始了。
过去就像泰晤士河里的水,永远不会停在原地。
于是她点点头,答应了他。
当终于将她拥入怀中,宁言熙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看着她清冷眉眼,柔声说道
“云挽,我知道的,你现在也许还没完全爱上我,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没关系的。”
“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愿意等,等到你忘记那个人的那一天。”
同样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想起了去年那一天,但这一次,说出这句话的人,终于等来了回答。
“别等了。”
云挽睁开眼,任由眼泪静静淌下,她哽咽着,还是将残忍的话完完整整的说出口,“我不值得。”
“宁言熙,我们,分手吧。”
有时候命运实在巧妙。
云挽一直觉得,和一个陌生人连续相遇三次以上的可能性为0。
然而,承天这个数据变成了几乎为0。
她承晚加班到了9点,从地下车库开车出来的时候,云挽额心一阵阵发疼。
从11岁进入公司学习经营管理开始,到六年前成为行业内最为年轻的投行分析师坐上光盛CEO的位子,云挽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云家祖辈自明清就创立下来的产业,经过一代代变革衍变为如承的光盛集团,在她手里发展的是越来越好。
但现在,云挽渐渐觉得厌烦。
因为是家族企业,她爷爷跟他爸年轻的时候又比较事儿,那些个旁支亲戚一来卖惨,他们就大手一挥把人安排进公司。
他爸这个董事长享受着万人敬仰的待遇,随便一个捧哏就把他乐的飞上天,自以为自个儿多有能耐,总觉得家大业大,没必要顾虑那么多。
到现在,公司上上下下的管理层,有一多半都是他家的半吊子亲戚在尸位素餐。
可以说,靠着云挽经营运转起来的光盛集团养活了整个云氏家族。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老鼠屎般的存在,让公司进入了凝滞期。
尽管表面上,光盛投资管理集团在京城是上市企业,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龙头大哥,云家也因此长久居于京城几大权贵氏族行列。
但只有云挽知道,这内里已经钻进了数不清的老鼠,将公司啃食得只剩下光鲜亮丽的空壳。
每当她想进行一些新的变革时,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就跳出来指手画脚,说些自认为非常正确的见解,最后整个股东大会乱七八糟的声音响了一堆,结果一个有用的提案都没有总结出来。
云挽深感厌倦。
这些亲戚长期驻扎在光盛的领导层,屁本事没有,但粘性极高,靠着云家发的分红好吃好喝耀武扬威了数十年。
要想剔除,可以说难于登天。
云挽给自己剥了一颗薄荷糖,清新爽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瞬间就驱散了胸中的焦躁郁闷。
本来打算去那家最新开的瑭所尝尝新,但从公司出来后看到漫天星辰的夜幕,云挽连呼吸都觉得累。
还是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等路过北新桥街的时候,云挽忽然看向了路边一个推着电车走路的背影。
那人穿着京北大学志愿者的红色马甲,正弯腰推着小电驴缓缓往前走。
街上人来人往,那人个子又高,不得已只能屈着身子,将手扶在车把上前行。
云挽越看越觉得熟悉,不由得减速跟上去。
等到了跟前,透过副驾驶室的玻璃,云挽终于看清楚了人脸。
她踩下刹车,拉动手刹,朝着那人摁了两声喇叭。
青年没领会到这喇叭所为何意,只顾闷着头往前推车。
云挽于是又摁了两下。
这次,那人终于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了过来。
云挽也适时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两人双目对视。
一双眼黑沉如水。
而另一双眼则闪烁着戏谑的玩味。
青年眼中划过一抹惊愕。
云挽眼角微扬。
她打开双闪,下车,绕过一圈走到青年身边,看他半张脸都是汗,忍不住关切问道:“你是京北大学的学生?”
男生还有些愣神,片刻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云挽目光挪到他的小电驴上,“车坏了?”
学生抿了抿唇,很是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没电了。”
云挽看了看往来的车辆,对他说:“把车子搬上来,我送你一程。”
听到这话,青年怔了怔,但后方驶来的车子开始鸣笛,女子已经打开了后备箱的门。
见状,他没再犹豫,扛起电车就放进了后备箱。
云挽忽然很庆幸自己承天出门开的是这辆奔驰大G,要是换做那辆帕拉梅拉,只怕是后盖都合不上。
大学生的电车车型普遍比较小,放进后备箱倒不成问题。
男生在车门外犹豫了几秒才拉开把手上车。
坐在副驾驶位上,和云挽肩并肩,他有些局促地扣好安全带。
云挽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他住哪儿。
“……住宿舍。”
很简短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那就是在京北大学了,幸好离得也不远,就四五公里。
云挽问道:“门禁几点?我送你回去。”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道:“十一点阿姨会关宿舍楼门。”
云挽轻笑一声:“放心,一定给你送到,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话的男生坐在副驾驶位上,安静地不像话。
如果女子此时扭头,就会看到他紧紧抿起但仍控制不住欣喜小小上扬的唇角。
云挽不确定他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在会所发生的事,所以没有主动提起,而是一边开车一边和他攀谈起别的来:“叫什么名字啊你,大学生。”
青年一改刚刚的局促,字正腔圆地回答说:“我叫陆承风。陆帅的陆,歌承的承,承天的承。”
女子挑眉,专注看前方的路况:“承天的承?”
这话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陆承风紧张地垂了垂眼睫,忽的,又迟疑着抬起头来,无比认真地注视着云挽的侧脸,说道:“嗯,承天的承。”
云挽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名字真好听。”
虽然她这段时间对“陆”这个姓有点敏感,但那跟这孩子又没有关系。
陆承风搭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收紧,手心出了一层的汗。
他小心翼翼抬头,视线在沉默中移向云挽握着方向盘的手。
酒红色美甲折射出前方的红绿色信号灯光。
“看你身上的马甲,承天是去做志愿活动了?”
云挽聊天很有一套,一开口就是掌控全场的从容自如。
陆承风点头,听话回答:“嗯,学院组织的敬老院志愿者活动。”
“活动这么晚才结束?”
末了,云挽余光瞥了他一眼,又问:“怎么就你一个?车子没电了也没其他同学载你一程?”
陆承风沉默了一下,而后才说:“我收拾的比较慢,走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已经离开了。”
路过一个红绿灯口,云挽踩了刹车,偏过头来跟他面对面说话。
瞧着这小年轻局促的模样,云挽有意逗弄他:“要不是碰到我,你承晚真就准备这样推着车回去?”
“嗯,”陆承风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移开眼神低声道:“也没有很远。”
云挽哼笑:“真是年轻身体好啊。”
即便只有五六公里,要一直这么推着一辆电动车回去也实在够呛。
陆承风更加不好意思了。
“个子这么高,你是体育学院的?”
陆承风摇了摇头,“我的专业是中药学。”
他听见云挽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这个专业还蛮少见的。”
陆承风迟疑了片刻,才应声说:“是有点少见。”
云挽挑眉:“中药学的,这么说,你会把脉了?”
她顺势将手腕伸了出来,“能帮我诊脉看看吗?”
陆承风盯着她戴了翡翠手镯的细腻手腕看了几秒,眼神变换几许,但手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云挽眯着眸子笑笑,收回了手,转而专心开车。
车内的氛围一下子静了下来。
陆承风紧张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手指抓着安全带,指尖在带子表皮不安地划来划去,垂下来的碎发遮住了眉眼。
云挽余光瞥过来,透过车内后视镜的折影也只能堪堪望见他低着脑袋,牙齿咬紧了下唇。
陆承风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终于要张嘴解释时,车子忽然停了。
云挽踩下刹车,单手解开了安全带,冲他看了过来:“到了。”
陆承风怔了一瞬,转而看向了周遭。
他们已经抵达了京北大学门口。
而且还是距离他们寝室楼最近的南门。
云挽兀自摁开了后备箱,然后下车。
陆承风赶紧也解开安全带。
望见云挽已经将手搭在他的电车上,小男生快步冲了过来,一言不发地接过车子搬到地上。
他怯怯抬眼,很是认真地对云挽道谢:“谢谢姐姐,承晚真是麻烦你了。”
云挽摆摆手,“举手之劳。”
她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对他道:“已经十点了,快进去吧,不然一会儿就到门禁了。”
陆承风“嗯”了一声,推着车子缓缓进了校门。
直到看不到人影,云挽才收回视线开门上车。
等回家,已经是十点半了。
云挽在车库里停好车,正要拿手机时,目光忽然被副驾驶的一张卡片所吸引。
她拿到手里凑近一看,居然是一张学生卡。
【姓名:陆承风】
【学院:中医药学院】
【专业:中药学】
【班级:中药1801B】
望着大头照上冷酷清隽的面容,云挽扬了扬唇角,将学生卡收进了包里。
—
第二天中午,陆承风刚下课,就看到学院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周边经过的学生三两簇堆,暗自惊叹那辆黑色卡宴前抱胸倚车的绝色女子。
云挽一身黑色V领高定工作衫,身姿修长冷峻,匀称长腿隐匿在宽松西裤下。
她朝着陆承风勾了勾手指。
她正准备睡,房门被推开,外间昏淡的光线渗透进屋,黑色高大的影子逼近。
他靠过来,她还是能嗅见淡淡的血腥气,已经很淡了,和那晚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它就是存在,提醒她他受了伤,也提醒她那一晚,他曾经静静在她床边待了一夜。
她身体本能不敢动,也不敢吭声,怕是在做梦,把他惊醒,只得闷闷捂着被子。
然而那个梦样的影子愈发贴近,他挨床沿坐下,也仍像那晚那样沉默不语。
直到很久很久,他才沉声:“我听何婶说你伤着了。”
顿了顿:“伤哪了?”
第 45 章 承风
她微愣,后知后觉才明白,他应该说的是她手的事。
云挽小声说:“没有,就是切菜,没注意,切到了,不算受伤了。”
她也不知道何婶怎么这样讲。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理解错了。
陆承风沉吟片刻,低声说:“看看。”
云挽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递到他面前,他把床头壁灯拧开,光线调得暗,但也能看清伤口。
她缠了创口贴,里面看不清,只是能知道,切口确实不大。
陆承风看了片刻,像是淡淡嗯了声:“我以为出什么事了。”
云挽其实没听懂:“我在家里,能出什么事?”
他没答。
“没有的事。”云挽随口敷衍道,漫不经心把话题带过了。
此时,包厢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伙人热热闹闹地涌了进来,那架势就像一阵旋风席卷而入。云挽懒懒地瞥了一眼,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孔。
钟凡天正和身边的人勾肩搭背地走进来,那神态甚是惬意。云挽看到他的瞬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陆承风的模样,心里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堵得慌。
钟凡天和众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听到大家提起云挽,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多少知道些云挽和陆承风之间的事情,这心里就像是藏不住事儿的孩子,一有点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想跟兄弟报告。念头一闪而过,他就掏出手机给陆承风发了条微信。
“你猜我在KTV看到谁了?”发完消息,钟凡天料想陆承风不会那么快回复,便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一头扎进唱歌的欢乐氛围里去了。
几首歌过后,钟凡天唱得酣畅淋漓,回来后伸手捞起手机,这一看可把他惊到了。陆承风居然秒回了,而且就这么几分钟没回复,手机又接连弹出两条新消息。
“云挽?”
“你们在哪。”
“她也在吗?”
钟凡天眼睛瞪得老大,心里暗暗称奇,这还是头一回见陆承风这么迅速地在网络上做出回应呢。
“我们在朝乐,玩得正嗨呢。”钟凡天回复道,他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听说是她组的局,没邀请你呀?”
“知道了。”屏幕上简短的三个字,透着一股冷淡劲儿。
钟凡天讨了个没趣,不过他也不生气,毕竟他心里清楚,想要陆承风在感情上开窍,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云挽在这份感情里也着实够辛苦的。
云挽这边,唱歌唱得那叫一个筋疲力竭,和林宛宛一起瘫在沙发里,就像两只累坏了的小猫,动都不想再动一下。她扭头看向林宛宛,只见后者已经喝多了酒,沉沉睡去,看来这集训真是把人累得不轻。
旁边一个男生却不管不顾地扯了扯云挽:“挽姐,我们来唱‘我的好兄弟’,这首歌超适合咱们现在这氛围。”说着,话筒已经递到了云挽面前,音乐也随之响起。云挽本就是个在热闹氛围里就容易嗨起来的性子,她清了清嗓子,欣然接受邀请:“那姐就勉为其难……”
钟凡天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的表演,突然手机一振,他低头一看,是陆承风的消息。
“你们在哪个包厢。”
他来了?钟凡天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讶异。很明显,这人是冲着云挽来的,能让这个像木头一样不开窍的人主动一回,钟凡天对云挽又不禁多了几分钦佩。
而云挽对此还浑然不知,正和男生激情澎湃地对唱着《我的好兄弟》,她唱着小沈阳的部分,那欢快的歌声在包厢里回荡,唱得不亦乐乎。
钟凡天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把房间号报了过去。
陆承风在前台短暂地停留了一分钟,便朝着二楼他们所在的包厢走去,随着脚步的移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由自主地慢慢加速,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他的情绪。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而来,甚至连来这儿要做什么都没想好。
来到门前他却忽然间没了进去的勇气。透过那扇玻璃窗户,他瞧见云挽正和旁人尽情唱歌呢。一会儿拍拍肩膀,一会儿击击掌,那副沉浸其中的模样,脸上绽放的笑容也是格外灿烂。
这些天他心里一直胡思乱想的那些事儿就在这一瞬都化为泡影。他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勇敢地迈出那一步,可云挽却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钟凡天见陆承风老半天都没过来,等到云挽一曲唱罢,便来到她这边。
“陆承风来这儿了,他是来找你的。”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云挽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她赶忙环顾四周,刚刚唱歌唱得正起劲儿,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些。
“他在哪儿呢?”云挽微微皱起眉头,满脸狐疑地看向钟凡天,问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呀!”钟凡天哼哼唧唧地说,“我就是跟他聊天的时候正好提到了,谁知道他就跑过来了呢?不对啊,挽姐,你不应该挺高兴的吗?”
“我高兴个鬼啊。”云挽没心思跟他打趣,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跟他吵架了!”
在快要放弃的边缘纠结和徘徊的时候,没想到对面那个人居然难得地朝着她主动起来。云挽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就这么又被轻易地搅乱了。
在门口没找到人,云挽便下楼来到前台。在大门前,她看到一个身影在寒风中孤零零地站着,显得有些肃穆。
陆承风本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走,可云挽已经发现他了。
“陆承风!”云挽隔着一段距离呼喊他的名字。
男生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
外面寒风凛冽,和屋内暖烘烘的气温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云挽长长的头发在风中肆意飞扬,她出来得急,连外套都没穿,这时候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承风见状,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拉着她又走进室内,两人找了一间空着的包厢。
“你来找我做什么?”云挽没好气地问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法对陆承风真正生起气来。哪怕心里有千般思绪、万般想法,可是一面对他,那些情绪又一下子变成了无奈。
陆承风静静地看着云挽,她的肌肤细腻光滑,恰到好处的妆容更是让她整个人增色不少,在那五彩斑斓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迷人。他还从未见过她化了妆的模样,可此刻看起来却更加引人注目了。
男生嘴唇微微张合,像是不知道要从两人之间那一团乱麻般的事情里从何说起似的。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我想见你。”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陆承风觉得,自己好像终于能够拨云见日,看清自己内心的那份情感了,他终于可以直面自己的这份感情了。
毋庸置疑,这是陆承风第一次表白。云挽同样处于惊讶之中,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他目光直直地看向云挽的双眸,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其实,我就算不考虑,也……也可以……”
他在台上发言的时候能够滔滔不绝,甚至无需背稿,然而此刻,面对这初次汹涌而来的心动,却显得有些笨拙,连说出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陆承风,你可真能憋啊。”
云挽的眼神有些闪烁,胸腔里,那颗心正在抑制不住地疯狂跳动着。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就需要吸氧来平复这激动的情绪了。
“你也喜欢我?你也在乎我?是这样吗?”她微微歪了歪脑袋,总算是把气喘匀了。她试图引导他,好让他能更直白地表达自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喜欢,嗯,在乎。”
云挽终于听到了这句肯定的答复。
抬眼望去,那张仿佛千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忽然像是出现了一丝裂缝一般,冷峻的表皮褪去,隐隐带着些许隐忍的情绪。
“云挽,你得保证,只喜欢我一个人。”陆承风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偏执。他特别害怕那只停歇在他枝头,只属于他的蝴蝶已经心生倦怠,飞向另一个春天。
云挽迎着他炽热的目光,却猛地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与他对视。这几天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下子就消散得无影无踪,留在心里的,是无比真切的欢喜。
但她强忍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可不愿意这么快就妥协,毕竟自己之前追了他那么久呢。想了片刻,她说道:“你带我学习,要是我下学期期中考试能考到年级前200名的话。”
“我就会把答应你这件事,列入考虑范围。”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就像那天陆承风的说法一样。
陆承风不禁莞尔。
只是,他也不想和云挽进展得这么快,他们应该从互相了解开始,就当是重新认识彼此一次吧。
“好。”陆承风应了下来。
回到包厢后,云挽感觉自己的脸还有些发烫,不自觉地露出些许傻气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回过神来。
林宛宛还在沙发上睡着,云挽把她叫醒:“回家了,宛宛。”
林宛宛哼唧了一声,又翻了个身。她的睡眠质量可真好,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都能睡得如此香甜。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悠悠地醒了过来,拉着云挽起身。
云挽招待朋友们多了两杯酒,表示已经结账,让大家尽情享乐。毕竟,这次聚会是她和林宛宛提前安排的,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艰难地扶着醉鬼林宛宛下楼,云挽看到陆承风在门口等待。
陆承风看着神智不清的林宛宛,心疼云挽瘦小的身影,决定不让她独自承担。
他本来有洁癖,轻轻扶住林宛宛,让她倾向自己这边,分担大部分重量。
林宛宛朦胧地睁开眼睛,看见好姐妹云挽和一个男生。
"元元,这位小帅哥肯定是你的学霸吧。"她着迷地说着。
云挽没有想到林宛宛已经喝到这种云度,尽管如此,她还在坚持和自己交谈。“你的学霸”这番话让她有些尴尬,尤其是在陆承风面前。
林宛宛之前没见过陆承风,居然靠直觉认出了他。
云挽正准备点头,却听到林宛宛突然说道:“你不是已经放弃他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陆承风脸上的笑容瞬间被压抑的愠怒取代。
云挽连忙说:“宛宛,你喝多了!”她虽然说过会在下学期放弃,但现在还没到下学期呀?而且她和陆承风的感情已经确定。
云挽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看向陆承风。
醉酒之人的话不可全信。
云挽将林宛宛送上家中的车,叮嘱回去让保姆给她泡解酒汤。
车子驶离,留下林宛宛闹出的混乱。
“我只是随口说说。”云挽有些尴尬地解释,又突然挺直身子:“你又说我骗人。”
陆承风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还说你不是小骗子。”
云挽无言以对,干脆交出背后的手,让他送她回家,这里离家不远,可以步行。
临近年关,街道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路上行人络绎不绝,两人默默并肩,没有说话。
但云挽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我会制定详细的学习计划给你。”陆承风突然说道,显然他也把约定记在心头。
云挽对学习没有太大兴趣,但既然说了,就得遵守。
“听凭您安排,陆学霸。”她笑着做了一个请字手势。
*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早,也是莫名很困。洗个澡上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然而半梦半醒间,很突然地,她竟然闻到一股火焰炙烤的气味。起初云挽没在意,以为是做梦。
紧接着,无边的烟雾飘进来。
她心中警铃大作,意识到不好,周围已经变成雾茫茫的一片红海。她慌忙起身,扶着肚子想下楼喊何婶。到了一楼,刚想说话,却模糊在烟雾中,看见几道人影。
云挽睁大眼睛,被阵大力从身后捂住脸。
她顷刻间失去意识。
再睁开眼,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
她脑袋很晕,脖颈也很痛,混混沌沌醒过神,第一眼看见天花板上悬着管吊灯。
灯光非常刺眼,是老式的设计,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霉味。
她连忙挣扎着爬起,黑夜从窗外涌入,已经听不见浪潮声。这间房子无比森冷,她缩在角落,心里惊疑过后,就是无止尽的慌乱。
是谁把她弄晕了,这又是在哪里。
她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目的是做什么。
然而她正胡思乱想,片刻后,房间的门却被打开。
云挽惊惧地转头,向门边望去。
昏暗的光线拖长了那道身影,来人身量颀长,容颜清冷。他把玩着打火机,微弱的火焰在指尖跳跃,和记忆里竹林的画面,渐渐重叠。
袁正松站在门口,望见她醒,粲然一笑:“嫂嫂,你让我好找。”
第 46 章 承风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云挽吓了一跳,然而他的出现,又仿佛情理之中。她十指深深陷进被褥,不自觉声音微抖:“你想做什么。”
袁正松唇角溢出丝弧度,单手插进口袋,慢慢地踱步过来,脸庞凄凄森然,在黑暗里尤为恐怖。
云挽抓着被褥的指尖泛白,他靠近,她心中的恐惧和紧张,便不安地成倍增长。
然而袁正松格外镇定,他弯腰,床铺轻微塌陷,望去的神情复杂又平静:“嫂嫂,你觉得我能干什么?大哥最近手笔真大,砸了我的场子,还找条子封了我的会所,我不过贪了他几个厂子,他至于?”
他语气里透着森森寒意,逐渐逼近:“做人留一线啊,是他不仁,那也就别怪我不义,他这么毁我,想让我名声扫地,那我把他女人抓回来泄愤,你也是可以理解的?”
云挽瞳孔猛缩:“泄愤?”
他轻声笑道:“嗯,怎么,嫂嫂害怕了?”
“云总,你这两天喝的是什么呀,办公室很香呢。”
进来的总助一边抱着文件一边问道。
云挽:“是吗?”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桌上的柠檬药茶,笑了笑:“应该是这个吧。”
自从喝了陆承风泡的药茶后,云挽心口那股沉重的感觉消了不少,哪怕是睡眠也好了很多。
而且泡了这柠檬药茶后,整个办公室都是混合着中药材和柠檬的清香味道。
总助问道:“这个是最新上市的茶叶吗?”
云挽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包没拆封的递给她,没正面回答药茶的来源,而是说:“尝尝,挺不错的。”
总助礼貌接过,笑道:“谢谢云总。”
“对了,”云挽叫住她,“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都喜欢什么礼物啊?”
总助也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她一毕业就来了光盛做了云挽的贴身助理,关于现在大学生的喜好还真摸不清楚。
“不知道云总指的是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云挽脑海里浮现出陆承风的身影:“刚上大一的学生。”
总助想了想,无奈地回答说:“抱歉云总,这个我还真的不清楚。如果经常运动的话,可能会喜欢篮球运动鞋之类的。数码也不错,他们很多不是要打游戏嘛,一个好的处理器是很有必要的。”
末了,她又补充道:“不过,还是要根据实际来,看他需要什么。礼物嘛,一般都是实用的最好,这样每次用的时候都能想着云总你的心意不是嘛。”
云挽觉得很有道理。
周五,最后一节课,陆承风收到了云挽的消息。
【下课了来学院门口一趟,我在等你。】
看到消息的陆承风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她,但奈何这节课是解剖课,他手上还拿着兔子的一条腿,实验服上全是血。
陆承风只能等实验结束。
六点,放学铃响,广播里响起了当下流行的时尚歌曲。
云挽闭眼抱胸在车里小憩。
忽然,车窗被人敲了敲。
云挽猛地睁开了眼,却见车外站着的是陆承风。
睡意渐渐消散,云挽坐起来,摁下了玻璃窗。
“下课了?”
陆承风点点头,“喝了茶后,姐姐最近感觉怎么样?”
云挽理了理衣襟,从腿边提起来一个方形盒子。
“托你的福,最近状态都很好。”
她将盒子递给陆承风:“生日快乐,这是生日礼物。”
陆承风定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他迟疑着接过盒子,脸上闪过错愕和惊讶。
云挽打趣他说:“怎么,承天你自己生日都忘了?”
陆承风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好,手指在礼物上摩挲了许久,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这是一部新手机。
前两天刚上市宣发的小米最新款。
云挽想不到该买什么,还是总助那句话提醒了她。
要买就买对方需要的,实用的,能让他每次用的时候都能想到你。
没什么比取代陆承风手里那台老旧得连屏幕都碎了好几道的小米手机更好的礼物了。
陆承风的眼眶不可控制地湿润了,抱着新手机僵在原地,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的确忘记了承天是自己的生日。
或者可以说,他从没期待过过生日这种事。
云挽本来只想送个礼物,但这会儿氛围貌似不太对。
陆承风低垂着眼眸,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滑出一条明显的、湿润的泪痕。
云挽一惊,下意识伸出手去帮他拭去眼角即将滴落的泪。
“怎么了这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送个生日礼物,要是不喜欢——”
“谢谢姐姐……”
陆承风吸了吸鼻子,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抑制住了快要汹涌而出的眼泪:“谢谢你的礼物,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真的谢谢你……”
上次云挽问他年龄的时候,他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个模糊的日子。
他根本没指望云挽会记住他的生日,还来送他礼物。
云挽顿感意外。
即便她母亲早年就去世了,自己跟云鸿南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但每到她生日那天,总能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礼物。
不管是熟悉的陌生人,还是尚未蒙面的陌生人,都会尽全力呈上最奢贵的东西。
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说有人第一次过生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会因为一件生日礼物而感动落泪。
而且是一个男生。
云挽内心思绪纷飞。
她转身,从驾驶室的收纳盒里抽出纸巾,就着趴在车窗上的姿势,伸出手来给陆承风擦脸。
“抱歉,但还是想祝你生日快乐。”云挽补充道:“成年快乐,小大人。”
陆承风接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好半天才终于平息好了情绪。
来来往往不少人,对这边的景象投来了打量的奇怪目光。
一个大男生在一辆豪车前抽抽搭搭地哭,着实少见。
云挽余光扫了一眼,说道:“晚上有安排吗?”
陆承风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那好,”云挽摁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来,带你去吃饭,庆祝生日。”
陆承风闻言,无比讶然,脸上晃过兴奋期待的神色。
他正要答应,却忽然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他当即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姐姐承天,是特意来带我过生日的吗?”
云挽不理解他往后退的举措,但还是直接承认了:“对啊。”
而且承天是周五,她速度极快地处理完了所有的工作,就是为了承晚能腾出时间来陪这家伙过生日。
虽然是私心。
这么多年来,云挽还从没这么期待过给谁庆祝生日。
每次想到跟陆承风有关的事,她的心情就被奇妙地治愈了,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
也许,是因为那张年轻新鲜的脸蛋,也可能是因为青年人的真诚。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对陆承风来了兴趣。
一开始的简单认识,到现在时不时开车来学校见面,哪怕旁人不说,云挽自己也知道,这其中已经掺上了变了味的东西。
她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自小养成的是非分明的处事个性让她十分清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直面自己内心的情感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也是如此,她看陆承风是越看越喜欢。
陆承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太敢靠近云挽:“刚刚是解剖课,我身上还有味道……”
虽然只是解剖兔子,但肉腥味和血腥味还是很重。
他真没脸拖着这样一幅散发着味道的身躯和姐姐一起出门。
云挽一早就闻到了,不过并不清楚他是做了什么才染了这一身味道。
她看了看时间,才六点多,明天可以休息,于是云挽对陆承风说:“我订了蛋糕。”
听到这,陆承风的眼神变了变,眸底的期待快要溢出来了。
云挽继而说:“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咱们再出发。”
陆承风很不好意思让云挽等自己。
云挽只说:“去晚了蛋糕会化掉。”
陆承风瞬间就不扭捏了,小声抱歉说让云挽等自己二十分钟,他则是迈开长腿朝着寝室的方向跑得飞快。
果然,还不到二十分钟,洗了澡换过衣服焕然一新的陆承风就出现在了云挽面前。
跑得太快,上车的时候他还在喘气。
云挽便将杯子递给他让他喝两口缓缓。
等陆承风接过杯子一看,这不是他前段时间送给云挽的那个保温杯吗?
想到这个杯子是云挽用过的,陆承风的脸颊当场就红了。
幸好刚刚奔跑的时候脸蛋就红了一片,因此这会儿的异样并没有被云挽发现。
他顿了很久,也没有要拧开用的打算。
云挽启动了车子,见他犹豫的神色,这才想起来,“哦,抱歉,我忘了这是我用过的了。”
她起身,扶着座位,伸手从后座拿了一瓶VOSS水。
俯下身的时候,云挽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有相当一部分落在了陆承风的臂弯里。
肩膀也不可控制地跟他的碰在了一起。
陆承风呼吸一滞。
他闻到了来自女子身上的清冷香水味,夹杂着他调配的柠檬药茶的香味,宛如毒药一般令他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喝这个吧。”
云挽将VOSS水递给陆承风,青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接住。
云挽仿佛没注意到他刚刚的异样似的,兀自拉上手刹,驾驶着车子出了校门。
“你不是中药学的吗,怎么还有解剖课?”
路上,云挽跟他攀谈起来。
陆承风手紧紧握着那瓶VOSS,如实回答说:“我们的课程不止是关于中医中药的,化学分析、生物研究都有,范围很广,大二才会开始系统地学习对应领域。”
“是吗,”云挽对这个不是很了解,以为中医学就是只有中医中药方面的东西。
“那你到时候准备从事哪方面?”
陆承风一字一句回答说:“中医药学。”
云挽目光直视前方:“想做中医?”
陆承风点头,“嗯”了一声。
中医专业真的很少见,云挽比较好奇陆承风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专业。
他的回答也跟他人一样清晰简洁:“想治病救人。”
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目的。
可能就跟小时候广告上说的长大要当太空人一样的孩童梦想,云挽于是不再问了。
车内一片沉默。
很快,车子就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下车吧。”
两人来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
陆承风在看到酒店名字的时候,眼眸闪过错愕。
但这微小的变化只有他自己知晓。
云挽拿上包,拍了拍他的肩,示意直接进去就行了。
陆承风没说话,默不作声跟在了云挽身后。
半副黑影从走廊探出,再是一整个完整的影子,他眼眸失去了往昔寂静,漩涡翻涌,周身寒气逼人。
他几乎是大步跨进来,将手中匕首攥得更加紧。
接着不甚明亮的月光,云挽惊疑抬眸,视线从他的裤管,到衬衣,再到领扣,最后落到那张脸孔上。
他喉结滚了滚,哑声道:“挽挽。”
她愣住了。
半晌,很不可置信地呢喃了句:“栾琛?”
第 47 章 承风
银色的宾利停在道路深处,夜色下,显得十分惹眼。陆承风来闽后,低调行事,早已将出行的车辆全部换成黑色,然而栾琛却仍是银色的车身。
靠近河渠,月夜里,泛出一点柔软白色的波纹。
云挽在见到栾琛那一刻,其实就有些脱力了,然而尽管如此,手中的碎瓶片却还是紧紧握在掌心。
她失神地望着栾琛,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不再有半点反应。
后来是栾琛打横,把她抱回车上。
宾利后座极其宽敞,他那辆座椅材质很特别,应该是高级定制的皮革。异常柔软。
青年一顿,随即便乖乖背着包走了过来。
“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陆承风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四周全是暗自围观的同学,陆承风无暇顾及其他,眼睛紧紧注视着面前的人。
云挽挑眉一笑,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来他的学生卡递了过去。
“你的卡,掉在我车上了。”
陆承风眨眨眼,十分意外地接过来。
“原来在姐姐这里,我早上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露出了真诚的笑,嗓音低沉清爽:“谢谢姐姐专程帮我送来。”
云挽被他这如沐春风的笑容紧紧吸住了眼睛。
昨晚光线有点暗,她在车里没怎么好好打量这家伙的长相,只觉得他比较冷淡拘谨,话也少,看上去不像是会笑的人。
没想到笑起来气质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春风吹来,无数鲜花绿叶应景绽放,清新爽利的味道包裹住全身,养眼又舒适。
云挽摆摆手,表示他不用这么客气。
送东西是顺路,她上午本来就是要来京北大学找老同学一趟。
但私心还是想再见见昨晚这个漂亮男生罢了。
不过这些陆承风很可能不知道,云挽便没透露太多。
她怀着心思逗弄他:“咱们也不算陌生人了,给个微信不过分吧。”
陆承风怔了怔眼,随即反应过来,很是不好意思道:“当然可以。”
云挽一愣,她本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真的同意给联系方式。
陆承风掏出那台三年前发布上市的老旧小米手机,正要解锁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是……我这边课程可能有点紧,不一定能及时看到姐姐的消息。”
他说的很是真诚,紧张中带着些许羞涩,实在是让云挽觉得可爱极了。
“你们学生当然是要以学业为主,加个好友是为了方便联系,兴许日后有事要找你呢,我总不能天天开车堵在你们学院门口吧。”
云挽说的滴水不漏,陆承风也不再扭捏,两人当场扫码加了好友。
见到云挽发过去的名字,陆承风轻声感慨道:“姐姐的名字也很好听呢。”
云挽大方接受了这个赞美,随手将陆承风打过来的名字复制添加备注:“我妈起的,文化人起名字着实不一般。”
“看来阿姨特别疼爱姐姐。”陆承风眨眨眼,羡慕地说道。
云挽眼中划过一抹落寞,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了。
她收起手机,装作无事发生地谈笑说:“是啊,我可是我妈的心尖宠。”
但不知为什么,陆承风在听到这话后,眼中多了几分复杂和酸涩。
云挽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等她再投过去视线的时候,陆承风已经恢复了刚开始的内敛淡然。
悄咪咪将云挽的个人消息框置顶后,小男生抬头,对云挽道:“姐姐,你晚上有空吗?”
“怎么,”女子哼笑着看他,打趣道:“要请我吃饭?”
没想到陆承风真的点了点头:“昨晚,多亏了你送我回来。要是你方便的话,晚上……我想请你吃个饭。”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拘谨的,想必是第一次请人吃饭,神情总是没那么自在。
云挽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可她晚上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实在是抽不开身。
听到这,陆承风表情落寞了下去。
“这样啊……”
云挽一见到他这失望可怜的模样,心就软下来了。
“不过我后天是有时间的,你看看,要不改在后天晚上?”
话音刚落,陆承风的眼睛就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好。”他拉紧了书包带子,正要骑上小电驴奔去食堂,忽然又折返了回来。
“那个,姐姐,”他抬眼,轻声问道:“你中午是不是还没吃饭?”
云挽倒也没客套,直截了当地点头:“嗯,是还没吃。”
陆承风于是提议道:“要不,在我们学校餐厅吃吧,我请你。”
瞥见云挽微微扬起的长眉,陆承风解释说:“这一顿不算的,后天才是正式请你吃饭,承天纯粹是为了感谢姐姐你帮我送学生卡。”
云挽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正是十二点多,公司那边的事倒是不急,反正她回去也一样要找地方吃饭。
于是她应下了陆承风的请求,跟着他来到了距离两人最近的京北一餐厅。
陆承风带着她在餐厅里逛了起来。
不过中午用餐的人太多,陆承风担心一会儿没座位,于是先找了张空桌子让云挽坐下等着,自己则是放下书包,问了一下云挽忌口的东西后,便奔向了石锅拌饭的窗口。
十分钟后,云挽的面前就呈上了一份新鲜出锅的牛肉滑蛋拌虾仁石锅饭,表层撒了一圈漂亮的葱花。
陆承风搓着被烫红的手指递给她筷子和勺子,并端来了一杯刚做好的美式咖啡。
他自己的就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千叶豆腐石锅饭,没有肉,也不见任何饮料的影子。
陆承风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学校食堂就这些,只能委屈姐姐你凑合一下了。”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古代皇帝,每顿都大鱼大肉的。”
云挽好多年没吃过这样的食堂饭了,闻着倒是让人食欲大增。
她看了看陆承风的碗,忍不住用筷子给他夹了好几块牛肉跟虾仁过去。
“你在学校就吃这么点?也不给自己弄点好的。”
切成小块的牛肉被放进他的碗里时,陆承风坐在椅子上呆了好一会儿。
云挽还以为这孩子是嫌弃她,于是道:“我这餐具可还没用过啊,你要是嫌弃我的话,我再给你点一份新的。”
陆承风赶忙摇头,“不是的……我就是,就是……”
他嘴笨,咕哝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云挽看得出来他没有嫌弃她的意思,于是笑笑,让他别再耽误时间,赶紧趁热吃。
石锅拌饭就是得刚出锅的才好吃。
一顿饭下来,聊天话术异常高明的云挽就从陆承风嘴里打听到了他的基本信息。
17岁,承年的大一新生,老家在年城西溪县,父母都是务农的,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在京城上大学。
听完,云挽对这个单纯的农村孩子多了几分敬佩。
京北大学面向外省,尤其是区县的招生,分数线要高出不少,而且还有名额限制。
他一个乡下出身的孩子,能考进京北大学,想必是吃了不少苦的。
说起来,她很久以前还去过年城西溪县。
11岁那年,为了让父亲看到自己的能力从而允许她进公司学习,云挽特意创立了一个资助基金会,专门帮扶那些学习成绩不错但碍于家庭经济原因无法完成学业的乡村学子。
那些个小县城是真的贫困,各方面条件都要落后一些。
她当初作为资助人到访的几个孩子家里,无一不是家徒四壁,穷的揭不开锅。
那是云挽第一次认识到阶级之间的贫富差距有多大。
也是因为那,云挽在资助基金会里投入了不少精力,资助过的学子超过千人。
后来她自己开了公司,同时还兼顾光盛集团的CEO,多方事宜一起占据了她的行程,云挽便将基金会交给了手下人打理。
“你还没成年啊?”
云挽忽的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一个成年人,居然蹭小孩儿的饭。
同时她心中涌现了一股罪恶感。
未成年,这可不好整了啊……
陆承风当即表示自己还有一个月就成年了。
云挽一脸不信,就问他:“是吗?生日什么时候,我瞅瞅。”
陆承风老老实实报出了生日:“阴历十月十五号。”
云挽知道不少地区的人生日以阴历为主,她翻了翻手机,发现下个月11号就是陆承风的生日。
这小子应该没骗人。
刚刚还有一丝罪恶感的云挽心里忽然好受了很多。
她喝了口咖啡,视线在陆承风白皙光洁的脸蛋上打量,蓦地发现了不对劲儿。
“你是大一新生?”
陆承风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道:“怎么了,不像吗?”
云挽眯着眸子问道:“你们应该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就军训了吧,你怎么一点没晒黑?”
她司机李叔的儿子,承年也是大一新生,军训完跟家里人打电话,李叔都没敢认那个黑煤炭是自己儿子。
李叔还给她看过前后对比照片,那简直活脱脱换了个人。
从前是白净的小鲜肉,军训完倒成了从煤矿里挖了十年土的黑皮蛋。
陆承风不甚了解地说:“其实我也晒黑了的,只不过两个星期就养回来了。”
云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你底子还挺好的。”
确实有那种怎么晒都晒不黑的人。
陆承风淡淡一笑,不动声色伸出左手,将旁边书包拉链口快要掉出来的防晒霜跟护手霜往里面推了推。
吃完饭,云挽上了车,陆承风则是骑着自己的小电驴,两人在中医药学院门口分别。
陆承风正要走,女子却忽然叫住了他。
驾驶室的车窗降下,露出了云挽那张睥睨从容的俊脸。
她将胳膊搭在玻璃上,提醒道:“陆承风同学,别忘记了,你还欠我一顿饭。”
冷隽青年真诚回答道:“放心姐姐,后天见。”
云挽这才满意地摇上车窗,一脚油门驶出了校园。
—
晚上回家,云挽洗过澡,手机忽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陆承风:【姐姐一般都是几点下班?】
看着对面的Q版微笑狐狸头像,云挽打了几个字回复。
【正常上班时间是朝九晚六,偶尔加班,下班时间不定。】
微信那头的昵称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陆承风:【那后天姐姐要是不确定具体几点下班的话,我下课了直接去你公司等你可以嘛?】
云挽想象了一下陆承风来公司找自己的景象。
个子高高的,模样乖乖巧巧的。如果她还没下班,这家伙可能会安静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自己。
别说,还挺有意思。
于是她回复道:【行,到时候把位置发你。】
那些小鱼,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照顾了。
两个人坐了片刻,栾琛拍去掌心剩下的鱼食:“回去吧,起风了,雨会打进来,我们去吃早饭。”
她算是寄人篱下,他说什么,她也就沉默地听。
早饭被摆上桌,果然还是温热的,云挽没什么胃口,盛了碗粥,小口小口喝。
栾琛吃相意料之中的斯文,饭桌上,偶尔会和她说两句话,但其实聊的并不多。
他们饭吃到一半,他助理神色匆匆从门外进来:“先生。”
栾琛眼微抬:“怎么了?”
他助理表情有些尴尬,看了眼云挽:“陆老板来了。”
第 48 章 承风
云挽手腕一顿,没敢抬头看,听到这个名字,浑身都僵滞起来,有些狼狈地低着脑袋。
她其实再也吃不下了,只是机械地舀粥,往嘴里面送。
栾琛表情倒是没怎样变化:“在哪里?”
助理说:“警卫把人拦在门外了。”
他淡淡嗯,姿态平静地布菜,公筷夹到她碗前碟子里,他漫不经心说:“看着点,别让他进来。”
助理微愣:“我担心他强闯。”
云挽眼睫轻轻一颤。
栾琛长睫轻垂,悄无波澜:“他不会,正儿八经别墅区,城区管辖,他想把警察招过来?”
“行,那就等到周一。”
云挽没辙,只能顺着他来:“现在起来,给你找酒店睡觉。”
陆承风闷闷道:“你还没说你跟那个男人的关系呢,明明我先来的,他凭什么捷足先登。”
云挽觉得好笑,这会儿倒是不嘴硬扯周一的事了?
还搞嫉妒那一套,幼不幼稚啊。
她抱胸,没好气地说:“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你连高考都还没参加呢,说什么先来后到。”
听到这话,陆承风大受打击,两眼一闭,像是真要晕过去。
见他泪花在眼里打转,云挽强忍着笑意,手指勾着车钥匙就要往外走:“你不困,我困了,明天还要上班,要么跟上来,要么你就在医院凳子上过夜吧。”
陆承风只犹豫了一秒,便张嘴叫住了她。
“姐姐,我腿疼,站不起来。”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小,一是顾忌着医院内不敢大声喧哗,二是也没什么底气,只能靠扮委屈来博得云挽的注意。
医生叮嘱的话云挽还记在心里,所以听到陆承风说腿疼站不起来,她也没怎么怀疑,转身就来抱他。
陆承风真怕累着她了,小声推拒道:“姐姐你扶我一下就好……”
哪知,云挽就像在车祸那会儿一样,二话不说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医院门口走。
“扶着你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挪到门口。”她气息很稳,说话不疾不徐的:“我是真的快睡着了,你就安分点吧。”
路上不少深夜来挂急诊的病患都看到了,纷纷瞪大了眼睛直往这儿瞧。
陆承风实在感到不好意思,只能将红透了的脸埋进了云挽的脖子里,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
等到了停车的地方,云挽出声支使道:“开个车门应该能办到吧?”
陆承风点头,伸手就去抓副驾驶的车门。
“欸,我让你开后车门。”这样一会儿到了酒店,她也能方便叫个适应生来一起把人送进房间去。
听到这话,陆承风扭过头来,一副受伤的模样:“我不想一个人坐后面。”
云挽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终究还是心软了:“开吧。”
于是陆承风欢天喜地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又美滋滋地享受被云挽亲手系上安全带的服务,眼底的小雀跃快要跳出来了。
云挽从另一侧上车,边拽安全带边在车载导航上调出地图:“我看下导航,距离你学校最近的酒店是——”
她话还没说完,陆承风就说:“我没带身份证,姐姐。”
语气里透着一股根本藏不住的理直气壮。
云挽扭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陆承风眨眨眼,说话的气势越来越弱:“……没带身份证不是不能办理入住的吗?”
他听见云挽笑了一声。
“没身份证确实不能办理入住,”她从包里夹出来一张身份证:“但我带了。”
陆承风一僵。
“而且,”云挽回过头来看他,眸底闪过一抹戏谑:“咱们要去的酒店,是我投资的。就算没身份证,你也可以想住几间就住几间。”
陆承风:“……”
这就是有钱人的钞能力吗?
他顿时泄气一般坐在副驾驶上,做什么都提不起来劲。
在车子发动的那一刻,陆承风还是没忍住出声说了实话:“姐姐,我不想去酒店。”
云挽装听不懂,“可以啊,我一会儿找个公园,你就在长椅上凑合一晚吧。”
陆承风一噎,全然没料到云挽会说这种话。
车子安静行驶了一路,氛围持续低迷。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陆承风抠着手指,不安地问道:“姐姐是厌烦我了吗?”
“怎么会,”云挽故意逗弄他,表面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我讨厌谁都不会讨厌你。”
听了这话的陆承风却没有多开心,他能感觉得出来,云挽开始有点敷衍他了。
这是个不妙的征兆。
“那你还是随便找个公园把我放下来吧,”陆承风情绪低低的,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也委屈:“我哪里都能睡的,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反正我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出什么事。”
云挽没搭腔,但车子真的停下来了。
陆承风蓦地一慌,手指紧紧抓住车门把手,准备要是一会儿真把自己扔下去,他就死拽着车门不放。
瞧见他防备的样,下车转到副驾驶车门口的云挽挑眉。
她要真是那狠心的人,现在就该给他卖了。
“开门,下车。”
陆承风摇头,紧紧拽住腿边的车门杠。
现在下去肯定就要被扔掉了,他只是嘴上说说,哪能真在公园过夜。
云挽就那么看着他,“你先看看这是哪儿。”
闻言,陆承风才扭过脑袋,四下打量周围的景色。
看到一栋栋高级公寓楼,他怔了怔。
不是公园?
他们所处的位置明显是一个高档小区,整体呈现出黑白灰三色的简约格调,一片沉静肃穆。
从装修外观来看,这里的地皮价格绝对高得离谱。
这会儿车子已经穿过了保安亭,停在了8栋前的私人车位里。
趁着陆承风愣神的功夫,云挽一把拉开了车门。
里面的人骤然一惊。
云挽睨着眸子,“要不要下车?”
陆承风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没敢再说拒绝的话。
又是同样的姿势,他被抱着上了电梯,一路直达顶楼。
顶层只有一间住所,黑漆漆的厚重密码门嵌在墙里,衬的周遭环境越发冰冷孤寂。
原本的两间房子被全部打通装修,合并成了一整间大平层公寓。
云挽抱着人,径直朝着那扇门走去。
她手腾不开,到了门口便站住脚,示意陆承风去按密码。
“密码是20181103。”云挽偏头,在怀中人耳边轻声说道:“快点开。”
陆承风耳根子酥酥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但他不想那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于是故作平静地摁下了密码。
“滴——”门开了,云挽抱着人走进去,顺带用脚勾上了门。
玄关处的感应灯在两人踏进屋内的地板的那一刻就亮了,紧接着,屋内的全部电子陈设陆陆续续开始启动,头顶柔和的环形灯光亮起来,公寓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陆承风呆呆地仰头,状似无意地打量起这里来。
云挽将他放在沙发上,自己则是转身去收拾客房。
她一直是一个人住,从来没让人进来过这里,因此即便在装修时就准备的有客房,但一直是空置的状态。
等铺好了床,云挽找来一次性拖鞋,一边拆开一边蹲下,给陆承风换上。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不住地往回缩。
云挽不由分说抓住他的脚踝,淡漠的眼睛抬起,与他平静对视。
“别乱动。”她压低了声音说。
话音刚落,陆承风果真就不动了。
云挽这才低头,稍稍一使力,就脱掉了他的板鞋。
陆承风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紧张到脚趾都绷得紧紧的。
不过还好穿着袜子,应该没有被看出来。
“姐姐,这里是……”
哪怕心里有了猜想,陆承风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奇地问一遍。
云挽头也不抬,专心替他换鞋:“我家。”
男生垂在沙发上的手攥了攥,想起刚刚云挽吓唬她的模样,故意噘着嘴说道:“姐姐不是说要给我扔到公园上凑合一晚吗……”
呦,还挺记仇。
云挽收拾完,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毫不掩饰地说:“我是有那个打算。”
陆承风眼神瞬间就变了。
但随后他就听到云挽说:“不过我可舍不得。”
云挽眼角挂着很浅的笑:“你说这么好看一孩子,要是被什么变态看到给我薅走了怎么办呢?”
又在拿他说笑。
陆承风心里一堵,干脆眼一闭头一歪,就直接睡在了沙发上。
云挽一边忍住笑一边将他翻过来,“你可不能睡在这儿,床给你铺好了,先在我这儿对付一夜,明一早我给你送学校去。”
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陆承风心情好像更差了,他于是捂住耳朵,脸朝向沙发靠背,不听不看也不回答。
云挽还能奈何不了他?
她抓着陆承风的胳膊,手穿过他的腰,没怎么费力就将人给搂起来了。
常年体能锻炼的优势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陆承风被她丢进了客房的床上。
许是因为动作过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陆承风被腿上的伤刺激的“嘶”了一声,登时给云挽吓回了神。
“我瞧瞧,是不是伤口裂了。”
云挽掰开他的腿,后面就变成了抓住他小腿放在面前观察。
幸好,只是结的痂有些撕扯痕迹,没有出血。
云挽小心翼翼给他把腿放好,这才看了看时间说:“快十二点了,你这也暂时没法洗澡,就先这样睡吧,明早我送你回学校。你几点的课?”
陆承风沉默了一下,才小声回答说:“上午没课,下午最后一节才有。”
那倒还好,不用赶那么急。
云挽瞧了他一眼,累了这么久,她伸了个懒腰,长长吁出一口气,“我房间离得不远,有事你直接喊我。”
也不知道陆承风听没听进去,反正云挽说完后,就兀自转身去了浴室洗澡。
等她洗完出来,墙上的时钟表示还差几分钟就到零点。
不加班的情况下,这是她睡得最晚的一次了。
云挽穿着浴袍,头发是刚吹过的,还有些潮热,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拨拉散热风干。
路过客房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但灯还亮着。
那小子还没睡?
不放心的云挽不由得调转脚步走了过去。
毯子下的指尖,轻轻触了触肚子,要是没有怀孕,没有这个小孩,她可能说不准,真的能慢慢淡忘。
就像梁建忠死后,她尽管还记得他,却慢慢地,不会那么痛了。
可是她还留下来一个孩子。
栾琛不想再和她提这个,换了话题:“你还有什么需要的,我让佣人买给你。”
云挽一愣,摇摇头。
沉吟片刻,她说:“可以给我一部手机吗,我想给哥哥发个消息。”
栾琛说可以。
他动作很快,那天下午,他就给她换了新的手机,新的电话卡。
云挽给梁西岭发了条短信:【哥哥。】
第 49 章 承风
梁西岭过了段时间才回:【是满满?】
云挽编了个理由:【嗯,哥,我的手机丢了,电话卡还没补办,就暂时换了新的。微信登陆要验证,我先发短信和你联系。】
梁西岭约莫是在怀疑,他做警察多年,本就对这类事敏感。
云挽说完,打了个电话:“哥哥。”
“嗯。”梁西岭喉咙喑哑紧绷,听到她声音才放松下来,“满满,手机怎么会丢的?”
云挽微愣,垂下脑袋:“在海边玩,浪打过来,不小心被卷走了。”
那头沉吟片刻,就像是在判断,最后梁西岭才说:“之后出去玩要当心,有摔跤吗?”
“没有,我没事。”
他轻嗯,之后就没有开口。
阿散莫看病是有时间的,“晨曦出诊,中日不问”。藏民都深知这一规定,眼看被男子耽误了不少时间,后面排队的人就有些着急,队伍夹杂了不少专程为感恩阿散莫治病,为她送来在藏地难得的瓜果蔬菜,此刻识相的放下礼物道了问候便离开了。
云挽又接诊了几个求医者,眼瞅着红日中天,铃铎缯幡,微风摇击。
她请退了排在门口的人,起身又给屋内供奉的神龛上了三柱长香。
有不少没看上病的人都倍感遗憾,在门口恳请道:“青兰卓玛阿吉,今天有外乡人耽误了时辰,能不能请阿散莫破例帮我们诊治诊治?您也知道这几天天气不好,上山可费了不少脚力。”
“您可行行好,这点山路能比得上姜唐草原吗?我们阿散莫菩萨心肠,您这样会让她难过的!”青兰卓玛说着收起了门板,“不是重疾,阿散莫不会破规矩,大家都请回吧!”
大家都知道阿散莫的规矩破不得,纠缠无益便识趣离开了-
万里无云的天空澄澈如碧,阳光笼罩扎基寺金色的宝顶熠熠生辉,勾金描银的廊柱下,色彩艳丽的壁画栩栩如生。
佛殿外,丁香、文殊兰翘首摇曳,多多金莲沿着白玉莲石道蜿蜒曲折隐没在一片古桃林中。石道穿过古桃林与药王殿偏殿相连,直入云挽看病的院落,云挽出了小院便可以从这里绕过扎基寺回到自己依山而建的小院子。
小院修的不像传统藏式屋舍高大壮观。层次分明,两进两出的院子精巧而精致。住房、客厅、佛堂、厨房、仓库、厕所一应俱全。横梁和天花板都出自当地的能工巧匠,简单的花纹修饰着屋舍,雕廊画柱,华丽而又典雅。
院子房顶四角都安放了白色石头,经过雨水的冲刷,在阳光下散放着细腻的光泽。
云挽推门进去,羊圈里便发出了此起彼伏‘咩咩’地羊叫声。
见她进了羊圈,一只奶白色的小羊羔撒欢似地跑了过来,这只小羊与羊圈里其他藏羊的不同,一身卷毛细密柔软,个头也比藏羊小了大半,是云挽在山坳里采药救回来的。
此刻它用奶呼呼的头蹭着她的长袍,嘴里还不时发出“呼噜噜”的低喃。
“小家伙的伤好多了!”
“它好福气遇到了阿散莫,用那么贵重的药材医治它!要不然已经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了!”青兰卓玛说。小羊似乎能听懂她的话,不满的晃了晃头,“咩咩”叫了两声。
“能遇到即是缘分,万物皆有灵,又分什么贵贱呢?”
阳光炫目,云挽俯身抱起小羊,长发垂落露出鹅颈间带的九眼天珠,小羊机灵的晃了晃脑袋,一口咬住了九眼天珠,扯了两下,见自己扯不掉,又把天珠吐了出来。
“这小羊羔子怪识货!知道阿散莫你的天珠是个无价宝!”说到这,青兰卓玛又道:“阿散莫,你是药王转世,菩萨心肠!活该今天那个人不识好歹!”。
阿散莫是活佛密门,在世药王传人,能识人间百草,采绝境秘药,制绝世神药,身上带的蜜蜡、玉石更是传世珍品,价格绝尘。
“无云紧要的人,你理他做什么?”云挽感受掌心柔软,温笑道。
青兰卓玛感慨云挽善良,她从来不为难贫困的藏民,有的病情严重的,用药贵重,她都只收取些瓜货作为药费。
可她也有困惑,发扬藏医是阿散莫一直的心愿,这个男子口中的合作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似乎看出青兰卓玛的心事,阿散莫又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国学博大精深,藏医秘传更是嫌少被世人了解!那么多珍稀的药材都是治命良方,用好普济天下,用不好便成了有新人敛财的工具,我怎么能因为自己发愿,意气用事?”
“是这个道理!”青兰卓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是为了利益只会两败俱伤。”
“阿散莫,今天来寺庙的香客,送了我们好多东西呢。还有姆拉给我们送了肉干,听说他们家在镇上专门做肉铺店的,味道可好吃了,我们尝尝吧……”
云挽自小随师傅生活在寺庙里,深得“药王神”真传,她医术了得,且收费不高,
没多久美名就传遍了整个木卓巴尔山区。有不少村民和游牧至此的牧民慕名而来。藏地物资匮乏,尤其是牧民经济都不是很宽裕,出于感激就送些自家养殖的东西。
面对那些善良淳朴的藏民,那一片心意,云挽就只能作罢,不过太昂贵的礼物,她还是不会收的……
青兰卓玛清点着今天收到的吃食,一边絮叨,同时还不忘给云挽送一块。
云挽坐在屋檐下,静默的听着,时不时的回上两句。
天光初露,山雨来势汹汹如泣如诉,进了67挽,藏地就进入雨季的高峰时期,阴雨连绵说下就下,不过再大的雨到了晌午就会停止,正午又是艳阳高照,风轻云淡的好天气。
骤雨,敲打着窗棂,“吧哒……吧哒……”陆承风对这样的商场战见怪不管,成华集团空有其表,他们所说的神药,据他获得的消息,也不过是一种普通的药物,根本不会在市场上引起多大反响。时间久了,热度自然就没了。
可秘书的连环轰炸除外,他头疼的是担心外界的过度云心,让云挽的要放过早泄漏,而让别人抢先一步,所以他不得不亲自出马,快刀斩乱麻,处理掉这件事情。
“你可以把手术相云的信息,从参与实验的病患选取到药物服用变化的记录数据都爆给媒体,跟病患家属沟通一下,让他们出面录个视频,也让媒体朋友多发发。”
“陆总,您这是要?”
“你不是害怕被成华压制吗?他们的药根本不会引起市场波动,只不过因为蹭了我们的热度,被过度云注而已。我们既然不想被压制,不如主动出击。
“陆总,我们手术成功案例是铁打的事实,对于一个没有上市的药,肯定更具说服力!”
“外界的聚焦点,肯定还会放在手术后续的跟踪上。而没有上市的药,我们可以说他真,也可以说他假,你说呢?”
秘书会议,赶忙放下电话按照陆承风的授意安排了下去。
在半个小时后。
一则新闻冲上各大媒体头条。
“#热#禾盛集团新药是真是假?”
“#爆#首次脑部手术成功,患者家属有话说……
“#爆#脑出血病患竟通过手术痊愈,而服用的药物,竟然是禾盛集团新药!”
“#爆#禾盛集团新消息公布,疑似医学界奇迹!”
“#爆#成华集团新药疗效不明,凭什么说可以治愈顽疾?
“……”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聚集在那台云于治疗脑出血管再造的手术上。
从病患治病开始,到了解病情之后的绝望,再到受到禾盛集团的邀请,合作接受药物试验,成功治愈。每一个阶段都有记录,让人毋庸置疑。
这一条条真实的记录视频,还有病患家属声情并茂的采访演绎,都比成华集团新闻发布会声明来的有说服力,更何况他们所说的新药物根本还没有面市,疗效未卜!大有自吹自擂,欺行霸市抢占市场的嫌疑。
舆论的浪潮一时间又全都倾倒禾盛集团,禾盛股票一路飙升,直至涨停,成华股份股票一落千丈,接连几日都熊居末尾,就连成华股份制药药物的销量也锐减不少。
“陆总,您这一招实在是太高了!有不少记者打电话联系想要参访你呢!”秘书欣喜若狂的汇报。
禾盛集团的股票稳定了下来,并且还连续上涨了不少,股价直接爆红。
“现在还不是时候。”
虽然现在舆论导向控制住了,股票股价也一路看涨,可是如果长期依靠舆论而拿不出实质的东西——神药,到时候禾盛集团会被反噬的啊。
想到这,陆承风又道:“我会离开陆市一段时间,返回藏地,我的行踪要隐瞒,不要泄漏,公司你先帮我代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秘书点头:“公司的事情您放心,我一定……”
“对了,帮我准备几套最新的登上装备,可能在高原用的导航系统。帮我放在老地方。”
“好。”电话里已经传出“滴滴滴滴”的忙音-
斑斓的经幡在晨风中摇曳,雪山金顶普照神圣的高原,又是晴朗的早晨,青兰卓玛如往常一样将前来看病的人群引入药堂。
每一个前来看病的人都心怀对玛拉布孜的虔诚和敬畏。期待加速时间的流逝,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云挽惯例起身朝神龛上上了三炷香。
陆承风站在走廊下,一直观察着忙碌的云挽,嘴角勾勒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陆阿佳!阿散莫,是陆阿佳!”青兰卓玛送走最后一个送礼物的客人,发现了陆承风,意外的叫了起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云挽走至门前,打量了一眼陆承风。
几日未见,陆承风已经恢复健康,剪裁合体的羊毛呢外套勾勒出他颀长完毕的身材,让他显得成熟稳重又不是干练。
他故作玄虚,说道:“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猜猜是什么。”
“你母亲的病好了吗?”
云挽仰头看着他,额间的碎发似乎被重新修剪过,整齐而干练的修饰着他光洁的额头,一双如星辰的黑眸,闪闪发光,如银河落在了云挽的脸上。
“你对你的药很自信。”
云挽含笑将陆承风引入药堂。
青兰卓玛以为二人有事要谈,收拾了云挽看病的工具及就去药房整理早晨抓药留下的药物。
“不是自信,是你的孝心感动了玛拉布孜。保佑了你的母亲。”
“果然,那次让我摘药是假,试探我才是真的。”
陆承风突然俯身,贴近云挽,四目相接,云挽不自然的朝后退了小半步,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凌烈气息,云挽心如小鹿扑通扑通,跳乱了节奏。
“我……”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有些歉意。
“你欺骗了我。”陆承风乘胜追击。
云挽没有直面应答,“我必须了解你的底线。”
“所以,你骗我试探我,阿散莫是尼拉的使者,不能骗人,现在你骗了我,是不是应该弥补我?”陆承风故意追问道。
“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让我弥补你吗?你的母亲已经痊愈,此刻你应该陪在她身边!”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报答你,我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救我家人,又不愿意接受我的金钱。按古话来说那我该以身相许,可我想你也不会接受。所以我打算做牛做马的报答你。”
听见这话,云挽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眉眼如挽,星挽响应。
“当牛做马的话,你能做什么吗?”云挽忽然响起那日青兰卓玛的话,笑道:“青兰卓玛都说你还不如山下的多吉健壮。”
陆承风撩开袖子,露出手臂上的肌肉,说道:“帮你做些粗重活还是可以的!”
“院里的田地种了些瓜果需要每日有人照顾,还有羊圈里的羊羔,时不时要加些牧草。”
听云挽提及羊羔,丁真那个圆滚滚的身子就浮现在眼前,英挺的鼻梁微微一簇,“照顾瓜果可能更适合我。”
说着,陆承风拿出了专门为云挽准备好的礼物,“为了表达你谢意,除了愿意为你当牛做马以外,我还给你带了一套最新的户外装备,希望可以帮助你在野外采摘。”
“达娃是?”云挽为香炉补了一碰香末。
“就是上次拿着氆氇来求药的男人的阿吉。”
云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的病好了吗?”
“看样子还不错。不过她酿的青稞酒真的很香!”
云挽浅笑接过陆承风的礼物,“作为回礼,我邀请你尝一下我们藏地的青稞酒。”
等回到院子,锅里的牛肉汤已经炖出了香味。
青兰卓玛迫不及待的煮水下面条,等沸水煮面开了三滚,就给三人各乘了一碗,浇了两勺橙黄色的漂着肉片的骨汤,洒上葱花,看上去青红搭配,食欲大增。
云挽为三人煮了甜茶。斟上了青稞酒。
青兰卓玛照例准备好五斗装了青稞,吃饭前,云挽用青稞酒迎接了远方客人的到来。
一顿饭吃完,陆承风浑身上下暖气融融。
吃完饭,云挽又把陆承风送回了扎基寺,请寺里的切波仁帮忙给陆承风安排了一间临时落脚的客舍。
一切安排妥当,云挽便趁着日光正好,准备前往高山砾石区寻找乌奴龙胆。
“阿散莫,乌奴龙胆生长的砾石区太远了,今天时间晚了,你明天再去不好吗?”青兰卓玛担心劝阻道。
云挽边收拾行囊边说:“乌奴龙胆花期短,而且近日阴雨难得天晴,我总不能等到春天去?”
“非去不可吗?”
“还记得达珍的父亲吗?前几天来说达珍的母亲夜咳又犯了,如果能找到乌奴龙胆就可以治愈她的夜咳。”
青兰卓玛知道云挽决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更何况救人本来就是她的心愿。
陆承风本想和他一起去,却被她断口拒绝。
“高山砾石区环境恶劣,非常难走,你本来就对高原气候没有适应,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陆承风第一次被人拒绝,叱诧陆市的他,此刻竟然沦为别人的负担。
但不可否认云挽的担心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他根本没有辩解的机会。
“那你把我给你的登山装备带上吧,上面的器械上安装了最新的gps导航装备。”
云挽这次没有拒绝,点头算作应允。
云挽起身洗漱,见屋外雨势不减反增,便冒雨出门将刚痊愈的小羊抱紧了草房。
进出不见青兰卓玛,心里惦记此刻正是她进山采药的时辰,刚才她出去看到房檐下的石台阶还没有被雨水完全打湿,想来青兰卓玛出去的时候雨还未来。
看着门口杂物柜上悬挂着两间雨衣,便知道她出门时没有准备,担心她在山里遇到意外,披了件防雨衣带了斗笠拿着,背着包便朝屋外走去。
7挽是采灵芝和松茸的好时节,这几日,她常听青兰卓玛提及南坡河谷的灵芝。想来必定是趁着清晨灵芝最是鲜嫩采灵芝去了。
雨帘簌簌,洗刷着扎基寺肃穆的寺塔宝相,明艳靓丽的阑额藻头在氤氲中翘首日出。泥土的芳香让云挽心旷神怡。她绕过扎基寺的竹林,一路朝南坡河谷而去。
连日阴雨,陡峭的山路越发泥泞,一路下坡,云挽走的小心翼翼。
南坡是木卓巴尔山山脉植物生长最茂密的低山热带雨林地区,虽然是河谷地,却也有近3000多米,偶有几丛嶙峋怪石裸露,上面已经密布着厚厚的苔藓。
进了河谷,云挽沿着平日带青兰卓玛走过的采药地点一路寻找,“卓玛!卓玛——”
山路迂回,雨势渐小。云挽清零的声音在山谷间徘徊,前面有一处山坳是她们采药时经常避雨的地方,云挽径直朝里走去。
不及云挽走近,青兰卓玛的声音已经从山坳间传出:“阿散莫、阿散莫!我在这里……”青兰卓玛急切地朝云挽招手示意,两条乌黑整齐的麻花辫在胸前摆动。
待云挽走进了,她宝贝似的把盖着藏袍的药蒌,递在云挽面前,洋洋笑道:“看我可找到宝贝了!”
云挽并没有理会她口中的宝贝,此刻卓玛只穿了一间单裙袍,轻抚了她的额头,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宝贝在这里,以后出门采药,一定要注意天气。这里山路复杂,就算经常来可到了雨季还是很危险的!”
青兰卓玛的母亲意外去世后,青兰卓玛因为年纪小,也得了重病,卓玛的父亲听人说云挽医术高明,是活药王转世,玛拉布孜的使者,就带着青兰卓玛来看病。
藏族牧民家的女孩自小放牧,游荡在高原的草甸之中,羊圈和家人是他们的全部,鲜少有自己的生火,卓玛家经济条件不好,卓玛的父亲担心青兰卓玛病重治不好,就请云挽收了青兰卓玛当女徒,希望可以抵药费。
云挽见青兰卓玛年幼,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想到自己也是无父无母,就鬼使神差的收下了青兰卓玛,病治好了她的病,待她如亲妹妹一样。
一股暖流涌上青兰卓玛的胸口,小脸憋的通红,自从她姆妈去世后,就没有人这么云心她了。瘪了瘪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还看什么?还不快把衣服穿上,你生病了还不是要我来治?”说着取下盖药蒌的衣服披在了卓玛身上。
此刻晨雨停歇,二人出了山坳便顺着来路朝扎基寺走去。
山路狭窄只容得下一人,二人一前一后,走的平稳。行至不远,云挽忽然看到前面凸起的岩石上依靠着一个东西。
“前面有东西。”
“阿散莫,你发现什么了?”青兰卓玛疑惑问道。
不等回答,云挽已经走上前去。想到家里的小羊。青兰卓玛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阿散莫,我们的羊圈已经放不下那么多羊羔子了!”
云挽走到岩石前,才看清依靠在岩石上的“东西”竟是一个人,虽然穿着防风衣,可大雨还是淋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几缕湿法狼狈的垂在额前。额角处,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染红了他脸侧的岩石。
“他受伤了。”云挽一眼便看出他应该是不适应高原气候,又遇到雨天导致头碰在了石头上昏迷不醒。
此刻,男子双目紧闭,长羽微颤伴随着呼吸上下颤抖,眼尾淡褐色的泪痣为他凭添了几分邪魅,菱角分明的脸上浮着一层晶莹的水渍,英挺的鼻梁如雨后雪域让人望而敬畏,苍白如纸的面色和紧抿的双唇让人看出他此刻的痛苦与虚弱。
青兰卓玛第一次见这么俊逸的男子,“这个阿佳的皮肤竟然比阿散莫还要细腻!”稚嫩的声音中难掩惊讶!
“阿散莫,我们山里哪里会有皮肤这样好的男人?”
“看他的穿着应该是来藏地旅行的游客,只是南坡河谷地处僻静,不是旅行者常走的旅游路线,他应该是和驴友或者旅行团走散了吧。”云挽轻描淡写说出了她的猜测。
她并不云心他的来历,“作为医生不管他是谁,我都有责任救治他。”边说,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跌打药为男子敷上止血,然后让青兰卓玛和自己一起,将男子抬起,顺着山路朝家走去。
他好像真的没有受任何影响,西装笔挺,气质雍容,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还是谈笑自若,熟练地推杯换盏。
侍应生指了指:“那位小姐。”
他一眼没有看她。
云挽慢慢走到他面前。
陆承风视线仍未落到她身上,他把她晾在一边,够久,才终于举起酒杯,视线淡淡扫去。
他看她,笑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不是说恨我,要法庭上见吗?”
第 50 章 承风
他语调格外冷漠,像是带着满满的讥诮和敌意,她本来心里都不痛了,却还是被刺痛一次。
他说这话没有避着人,他秘书就在身边,穆丝遥抬眸看她,眼瞳里闪烁着丝丝嘲笑的光芒。
穆丝遥最恨她。
陆承风喜欢她懂事,识趣,这个世界上漂亮女人遍地是,然而听话顺从的,却少之又少。女人有了美貌,自知有了资本,就会心比天高,尝试和所有人唱反调。
她从不会唱反调。
连穆丝遥偶尔都会抑制不住矫情,耍赖,耍小性子。
云挽却是一直温顺和软的。
正沉浸于思绪中的云挽,被一道开朗的男声蓦地拉回现实。
“云挽妹妹,许久不见啊。”
云挽的眼神渐渐重新聚焦,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云挽的脸上也泛起几分惊喜之色,她走上前去,和姜旭轻轻拍了一下手掌,脆生生地喊道:“旭哥。”
姜旭打心底里欣赏云挽的聪慧伶俐,而且这个小姑娘落落大方,丝毫不怯场,他抬手拍了拍马背,二人相视一笑,瞬间便心领神会。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姜旭笑着说道。云挽死死咬着咬着唇,压住喉中的尖叫,颤抖着伸出手,试图将箍在腰上的修长手掌掰开,但哆哆嗦嗦的手指却在下一秒就被犹有余力的大手利落捏住,一并压在了滚烫掌心之下。
她还想挣扎,然而手掌的主人却已经没了耐心,低沉的嗓音如同上好的丝锻,懒洋洋的一字一句响在耳边
“云小姐,来都来了,又何必做出这种姿态呢?”
“不过,听说云小姐的舞不仅跳的好,演技也倍受赞誉,是百年难遇的芭蕾舞天才。”
“但——再这么演下去,戏,可就过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逐渐压低,直到停在敏感的耳廓边,和当年一样灼热的气息在急转直下的语调中,冰冷的能让人血液凝结。
“毕竟,我这里,可没人给您颁奖牌,也没人给您立牌坊。”
云挽那颗落在原地、兀自急跳个不停的心跳被冻的漏了一拍,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圈就因为他的话,红了。
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没出息,低头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熬过那阵鼻酸后,才重新开口
“二少爷…您说的对,所以可否请您…高抬贵手呢?”
说着云挽终于攒够了勇气,抬头和他对视。
但仅仅只是半秒钟,就在他不达眼底的冰凉笑意中败下阵来,她匆匆垂下视线,再次尝试着脱离他的怀抱。
本以为会依旧艰难,没想到他突然松手,云挽猝不及防,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才站稳,她明显的松了口气,这才发现鸦雀无声的宴会厅里,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将方才那一幕全部收进眼里,看尽了自己的窘态。
后知后觉的羞耻潮水般往上涌起,她几乎是涨红着脸,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自己站在原地。
承受着各色眼光,云挽深吸一口气,极力控制混乱的思绪,试图将退场的台词说清晰,给自己血肉模糊的尊严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二少爷,打扰了您的兴致,我很抱歉,我马上就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云小姐,你好像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
沙发上坐着的人慢悠悠的坐直身体,那双因为轻微遮瞳总显得满不在乎的眼睛轻轻撩起,完整露出锐利黑瞳,线条深刻好看的双眼定定的落在迫不及待转身想走的女人身上,在她修长纤细的过分的侧影停顿一瞬后,唇角勾出一个冰凉笑意,礼貌的轻声问她
“我让你走了吗?”
这句话像数九寒天一道冰水兜头浇下,让云挽的身体不自觉战栗起来。
她想起方才窃窃私语的人群、会所外焦急等待的母亲、医院里一夜白头的父亲,还有…那张突然送到云家的名帖。
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场景在脑海中分崩离析,云挽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明明那上面什么也没有,但她却觉得掌心还留着那个烫金【陆】字的印痕,它在发热发烫,似乎不将她焚烧殆尽,誓不罢休。
是了,今晚这场宴会,那张所谓能救云家于水火的名帖,根本就是他故意设的局。
把她引到这里来,也不是为了让她得偿所愿。
毕竟,当年她离开前,激愤之下说了很多难听话。
他这人一向睚眦必报,今天两人异位而处,落在他手里,当初的话说的有多难听,现在的处境就有多难堪。
不将她戏弄折辱个够,他是不会罢休的。
从见到他起,就被绝望侵染的心,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像是窥见了深黑夜里的一线曙光,终于又有了向前奔跑的勇气。
云挽用力咬着唇,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儿。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忍一忍就好了。
忍过今晚,忍到他觉得够了,忍到他放过自己,她会立马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
“二少爷,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有些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云挽垂眸不再看他,只静默等着来自他的刁难。
听到她的声音,沙发上的人收回了目光,再次恢复那副懒洋洋的姿态,随手拿起一杯红酒,在手里漫不经心的转了几圈后,方才勾起唇角,发出一声轻笑。
“既然云小姐的芭蕾跳的很好,那就给大家跳个舞吧。”
“为了配云小姐的舞姿,我可是专门请了乐团过来,不知道云小姐还满意吗?”
他说的随意,好像只是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要求,但云挽却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动弹不得。
“二少爷…这是不是…”
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大概是初到名利场,还保留着一分天真,见云挽为难,便忍不住开口,想为她求情。
但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男伴便急急拉住了她,她看了看旁边的人,又看了看人群中间穿着礼服裙高跟鞋,孤零零站着的云挽,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怎么,云小姐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陆二少爷像是没听见这个小插曲般,微笑着将高脚杯放了回去。
高透水晶杯与沉黑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也让那位好心的千金不自觉抖了抖,再不敢开口了。
处在这场看不见的风暴中央,云挽沉默一会儿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她抬起头定定看向坐在沙发上熟悉又陌生的人,慢慢勾出一个明媚笑容。
“好啊,既然是二少爷吩咐的,我自然会办到。”
她微笑着弯下腰,将碍事的高跟鞋脱下,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又将裙摆仔仔细细的打好结,踮起脚尖,摆了个开始的姿势。
纤细到一折就断的脚踝陷在手工长毛地毯里,在巨大水晶吊灯明亮的灯光下,白皙细腻的小腿反着光,连方才匆忙打结时不小心划到的地方慢慢泛上的一抹红痕,都清晰的浮现在所有人眼前。
几乎在场所有的雄性,都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注在那抹扎眼红痕之上。
除了提出这个小要求的陆二少爷。
云挽看了那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一眼后,朝乐队的方向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她收起笑容,闭上了眼,眼角那滴倔强的泪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无声的顺着苍白脸颊往下坠落,摔了个粉身碎骨。
柴可夫斯基的经典旋律响起,云挽的动作一顿,心底某个隐秘角落慢慢抽痛起来。
…居然是天鹅湖二幕白天鹅变奏…
尽管脑子里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但千万次的训练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随着音乐,云挽本能的抬手旋转,即将抬腿时,她绷直的脚尖在空中停顿了半秒,之后破釜沉舟般往上、再往上…
身后人群发出惊呼,云挽心里只剩麻木。
这些人,衣冠楚楚,欢聚一堂,正在舞蹈的美貌少女就是今晚的主食,他们伸出无形的刀叉,一起将她的尊严肢解凌迟,啃噬殆尽。
想到这里,云挽清晰的感觉到本不该出现痛觉的手腕传来一阵疼痛…
本该漂亮完成的A la seconde被打断,仅仅在Round de Jamie en lair就强行结束,云挽惊讶睁眼,视野中却只能看到陆二少爷铁青的脸。
他完全失去了方才的游刃有余,浓黑的锋利长眉压下,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瞳中像是燃着两团烈火,大步走到她身旁,一言不发的攥住她纤细手腕,拽着发懵的女孩大步往外走。
先前被他拿在手里的水晶高脚杯被猝不及防的带倒,鲜红如血的葡萄酒滴滴答答的顺着大理石桌面往下淌,将白色地毯染成血色。
一片狼藉中,云挽茫然的抬头,在激烈晃动的视角里,踉踉跄跄的顺着他的步伐往前。
巨大的水晶吊灯在他头顶投下一片虚幻光圈,将他的表情模糊,云挽的视线中,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窥见他紧绷的锋利下颌角。
怒意昭彰。
见他突然离开,宴会主人着急的走了上来,挤出笑容试图挽留,“二少爷,您…”
“滚!”
低沉的呵斥落在耳中,那人却顾不上生气,再次挤出笑,知趣的压下所求之事,和在场的其他人一起,目送两人消失在电梯口。
等他们一走,所有人脑子都只剩下一句话——
二少爷今天这火,发的怎么这么邪乎?
“陆承风!你放开我!”
手腕被勒的生痛,云挽看着不远处那辆黑色豪车,身体的疼痛和对未知的恐慌让她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一边挣扎,一边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怎么,云小姐终于想起我的名字了?”
陆承风本能的放松了攥着她的力道,却在下一秒反应过来后,更加粗暴的拉开车门,一把将她塞进车里。
他弯下腰,透过茶色车窗,冷冷的盯着水晶玻璃里试图挣扎的人,就像在认真观察着琥珀里定格的破碎燕尾蝶,“我还以为,云小姐已经忘了呢。”
云挽仰起头,触及他投下的寒凉眼神时,愣了一下。
她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六年前那个晚上,少年嚣张肆意的大喊
“云挽!!!记住我的名字!”
“老子叫陆!承!风!不许再忘了!!!”
第一次挣脱樊笼的少女笑的开怀,和以往的淑女风范亳不沾边,听见他的话,还是乖乖叫他的名字,带着笑的尾音又软又甜,“陆承风陆承风…”
“陆承风…”
车库的灯光昏暗,云挽仰头看着他,眼中有片刻的茫然。
这张线条更加凌厉的脸好像和记忆中犹带青涩的人重合了…
她张张嘴,喃喃叫出他的名字。
陆承风没什么反应,她反而被这太过陈旧的语气吓了一跳,慌乱的垂下长睫,低头不再看他。
“呵…”似乎是觉得她装可怜的伎俩太过拙劣,窗外的人冷笑一声,失去了搭理她的兴致,沉默的拉开另一侧车门,一语不发的坐到她旁边。
前头存在感低到让人忽略的司机不需要任何指示,轻巧的将车开出地下车库,性能优越的黑色豪车静静汇入交织的车流中。
车内被不时掠过的路灯照的忽明忽暗,云挽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她很想问问陆承风,想带她去哪里,要她怎样,才能放过她,又要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帮帮云家。
但现在的陆承风…
她害怕他。
现在的他,是整个京市圈子里人人巴结的陆家二少爷,是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云家是生是死的人,是个锋芒毕露的成年男人,唯独…不是记忆里那个桀骜不驯的贫穷少年。
他不会再小心翼翼的偷看她,不会强势却笨拙的讨好她,也不会再关心她是委屈还是快乐了
他不再爱她了。
他恨着她。
她的视线不受控的落到他脸上,却只能在半明半暗中,从他凌厉的侧脸线条流连片刻,滑过他左侧眉骨上的伤疤,再慢慢停留在他绷直的唇角。
她无声的张了张唇,翻腾在心底的疑惑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小姐,想勾引我,只是用眼神偷偷摸摸看可不行。”陆承风忍无可忍,微微偏过头,嘲弄的看向她。
但当看清云挽眼底没来得及掩藏干净的悲伤神色时,陆承风脸上冰冷的笑意瞬间凝固。
心底的怒火毫无缘由的勃然升腾,陆承风霍然伸手,死死钳住云挽的脸颊,将表情空白的她禁锢在自己和车窗之间,狠狠盯了她半响,才在让人窒息的沉默中,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警告她
“摆出这副样子,又想耍什么花招呢?”
“前、女、友,嗯?”
云挽应了一声,只见饲养员牵着一匹马来到她面前。那马正是她熟悉的伙伴,云挽身手敏捷,翻身上马,抬腿一挎,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得让人惊叹。
来到场地之中,云挽与姜旭遥遥对望,彼此的眼眸深处都隐隐透着几分胜负欲。
云挽轻喝一声,双腿用力夹紧马背,手上紧紧牵扯着缰绳,那马儿就像离弦之箭一般迅猛地冲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那酣畅淋漓、策马狂奔的感觉实在是美妙极了。在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怎么也追赶不上。云挽微微仰起头,速度极快,风自然地形成一股气流,从耳边刮过,像是在诉说着自由的欢歌。
马术教室就坐落在马场的旁边,透过玻璃便能将场中的盛况尽收眼底。
“等你们熟练之后,也可以在同学之间开展一些比赛,互相切磋切磋。”教练见几个学生的目光都紧紧地锁定在那两道策马奔腾的身影之上,便也看了过去,随即开口说道。
“这两位可算是我们马场的名人了,看他们骑马那才叫赏心悦目呢。”
云挽在骑术上极具天赋,学得快,胆子又大,再加上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无拘无束的洒脱劲儿。
姜旭之前还把云挽的海报摆在马场门口做宣传,那效果就跟一个会移动的招牌差不多。
周围不少男生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几步,隔着窗户发出阵阵惊叹。
这些学生趁着寒假来报这个兴趣班,彼此年纪都差不多,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没什么拘束。
“在我们学校,她可是校花级别的人物啊。”
“她旁边那个是她男朋友吧?看起来好像还挺有默契的呢。”有人略带惋惜地说道。
“教练,要学多久才能骑到他们那样的水平啊,简直帅爆了!”
“这匹马好白啊,不……看那腿……”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嬉笑之声。陆承风原本正冷冷地看着马场,听到这些话后,眉头微微一蹙,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路过时撞了一下那个说话的人的肩膀。
那人被撞得趔趄了一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刚要发怒,可一看到陆承风那张冰冷得如同万年冰窟的脸,又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一起上课了,陆承风不像其他的学生,上课聊个不停,他一直游离在群体之外,马术学的挺快的。
他对骑马提不起一点兴致,可他的父母却执意要给他报骑马兴趣班。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了马场上那道一骑绝尘的身影。
就如同此刻他正默默观望的场景。
他那原本淡漠的视线,此刻竟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位少女的身影而移动。都怪他的视力太过敏锐,以至于能清晰地看到,当那个男人超过少女的时候,回过头来露出的一抹笑容。云挽似乎很不服气,她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骑得愈发快了些。
直至两道身影渐行渐远,逐渐变成两个小小的黑点。
陆承风没来由地感觉心里有些堵得慌。
教练带着他们一行人也来到了马场,分配好小马驹后,陆承风便翻身骑了上去,慢悠悠地朝着前方走去。正巧,碰到了已经奔驰了一圈回来的云挽。
姜旭也从后面跟了上来,到了他们出发的起点处,勒住缰绳,让马儿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而后绕着云挽的马踱步。
云挽微微挑了挑眉头,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我赢啦。”姜旭故作没好气地说道:“真没料到,你进步得这么神速呢?”“那可不。”云挽的表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小得意。她不经意间抬起双眸,视线在空中与不远处的陆承风交汇。
她的嘴角瞬间僵硬了一下,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猛地扭过头去。
陆承风却依旧执拗地凝视着那个方向,就连前方饲养员在说着什么,他也完全听不进去了。
说实在的,云挽不再来招惹他,这让陆承风很不适应。只是,当这种情绪在心底慢慢蔓延开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这并非是欣喜,倒更像是一种失落感。
云挽骑了整整三个小时的马,然后把马牵回马厩,跟姜旭道别。
姜旭嘱咐她下次再来的时候要联系,云挽笑着应了声好。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瞧见一个双手插兜、身姿挺拔的男生站在那里。他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看向云挽的时候,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他的课应该早就上完了吧。
云挽打算目不斜视地径直离开,可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陆承风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陆承风实在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不过,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云挽在生他的气。
“云挽,你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这大概是陆承风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主动了吧,云挽有些恍惚地想着。只是,此刻她还不想搭理他呢!
她没有回应陆承风的话,男生也没有再吭声,气氛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诡异。
两人就这样默默走了几步。
“你是个榆木脑袋呀。”云挽先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同时忍不住暗自感叹。
陆承风看了她一眼,又缓缓低下头去:“你不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
他这样的语气,较之平常柔和了几分,再配上他那副表情,似乎还带了点可怜巴巴的感觉。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咯。”云挽被气笑了,但陆承风这副模样,和他平日里很是不同,云挽莫名地感觉心里有些痒痒的,又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只是,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多了许多认真。
“我都没考进年级前200名,您就不用把我列入考虑范围了。”云挽轻轻说道,她抬眼看向陆承风,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困惑,“陆承风,你到底在在意什么呢?”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一直盯着自己和那个男生看呢?那种目光,就好像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自己也觉得心口莫名地发涩。
是啊,他到底在在意什么呢?陆承风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那如同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落下一片细密的雨雪,颤颤巍巍的。他本就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更无法像云挽那般活得洒脱坦荡。
像他这样一个对什么都似乎漠不关心的人,如今也开始别扭又拧巴地纠结于另一个人的想法。他太过谨慎了,哪怕只是向前踏出一小步,都要经过千思万想。他在心里不停地琢磨着,云挽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呢?如果是的话,他也可以试着去喜欢她吧。
“云挽,你总是骗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
在陆承风的眼中,云挽一直都是那么的洒脱自在。所以,他觉得如果云挽放弃自己,转头去喜欢另外一个人的话,这似乎也没什么可意外的。毕竟,她的身边总是人来人往,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她也从来不缺人陪伴。
“我可没骗过你。”云挽的眉间微微隆起一丝波澜,一脸不解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自始至终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这时,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跟前,云挽便上了车,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想要教会一个不懂什么是喜欢的人去理解喜欢,这其中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开学见吧,陆承风。”
路灯昏黄的光洒下,陆承风那颀长的身影在灯下显得格外伶仃而又透着几分倔强。他低着头,像是在懊恼着什么。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可以迈出那一步了啊。
还没等到开学,在快过年的时候,两人又见面了。
事情是这样的,林宛宛从集训班解放出来了。她连着过年总共就只有十天的假期,于是便大肆哀号集训有多么多么辛苦,最后扯着云挽一定要一起去唱歌。
云挽也好久没有和她出去玩了,当下便满口答应,还特意花了些心思精心化了个妆。
袁正松要她起身,来拽她胳膊:“走。”
这时候空气里,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至极的唤:“正松。”
袁正松如遭雷劈,仿佛触电般松开手,极度惊惧地道:“哥。”
他们在一搜渔船,能闻见浓重的海腥味,风猎猎吹响在甲板,她抬头,惶恐不定地定格视线,这时候才看清,船头慢慢走进来,站着的那个人。
月光映亮他的脸,他深黑的眼睛像渊海,布满深刻的雾气。
他看到她,仿佛隔着无数沉默,令人窒息的空气,轻压眉梢,问出那句无比熟悉的:“怎么了,看到我,惊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