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贺清澜 如果你不喜欢我了,一定要立刻……
被季和攻击“怪不得你以前一直没有朋友”的周酌远, 此刻迫切地需要确定一段关系。
他不假思索地选择撞到自己面前的贺清澜,也可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选择的贺清澜。
确实也没有谁比他更合适的,成熟温柔到可以包容周酌远的脾气, 不认识并且以后也不会认识周酌意,聪明又有分寸感,最重要的是,喜欢周酌远。
周酌远虽然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说出来这句话, 但是他会对贺清澜负责,他不会任性地因为自己情绪上的问题就跟贺清澜分手,会给自己伴侣一定程度上的犯错机会。
然而事实证明他所做的心理上的预备牺牲并未起到作用, 贺清澜实在是一个非常完美称职的白月光人选, 没有在交往期间让周酌远感到一丝不适, 甚至教会了天性自私的周酌远主动付出, 唯一一次伤害周酌远也是在分手以后的事情。
这些都是后话,此时对未来一无所知并且仍旧自私的周酌远在心底做出保证, 还是为保护自己无比郑重地请求贺清澜:“如果你不喜欢我了, 一定要立刻告诉我,我不会纠缠。”
贺清澜从这句话中读出周酌远浓浓的不自信和缺乏安全感, 他不理解外貌条件家庭条件都如此优越的周酌远为什么会不自信, 但是情商很高的他像以往一样,没有很敷衍地哄骗周酌远绝对不会变心,而是同样郑重地承诺:“我答应你。”
他当时觉得唯有如此才能让周酌远安心。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这一天,贺清澜也说不清楚再来一次他会如何选择。
可能这就是命运-
贺清澜说是来接周酌远,实际上他没有车,也不会开车,两个人瑟瑟发抖地挤在一块等着叫到的网约车,有种命很苦的样子。
但是苦命的情侣内心都觉得很甜。
眼睛跟随着前面的小情侣走了一段, 贺清澜跃跃欲试,把自己的大手伸进周酌远的口袋,包裹住周酌远的。
他之前经常帮周酌远捂手,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特别紧张。
周酌远藏在围巾下的脸一红,他把握紧的拳头松开,与贺清澜十指交扣牵在了一起,到车上都没有松开。
他们打车到C市贺清澜住的酒店,下车的时候手心都出了汗。
两人原本是室友,住在一间很正常,但是确认关系以后竟然都不好意思起来。
贺清澜轻咳一声:“再开一间大床房。”
酒店前台以为他多说一个“再”字,向他讨要身份证。
贺清澜没多想,把身份证递给前台。
前台查询以后,有点奇怪:“咦,先生,您在我们这里已经入住了。”
贺清澜这才反应过来:“哦,是的,我想给我男朋友也开一间。”
男朋友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前台:“?”你俩没事吧?
对着两人稚嫩的带着学生气的面庞,礼貌的前台最终表示理解,真好啊,学生时代的爱情。
周酌远最终没有成功入住这家酒店,在他打开手机壳取身份证时,不小心点亮手机屏幕,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6个不同的来自医院的座机电话,一条短信:您好,请问是周酌远先生吗?您的朋友季和在xxx路发生车祸,目前正在xxx医院进行治疗,您现在方便来一下吗?
第26章 季和 “那可以不换座位吗?”……
周酌远试图打电话回去, 结果对方一直在占线中。
贺清澜再次抓住他的手,替六神无主的周酌远做出决定:“我陪你过去。”
快要到达医院时,电话才被接通, 对方在询问他的名字过后噼里啪啦放鞭炮似的报了病房位置,就立刻挂断电话,连季和具体是什么情况都没有说。
周酌远把自己手指扣得发白,前世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班级里有什么同学出过事故, 在高三一年几乎也没有同学请过假,后天就上学了,季和应当是能正常上学的, 应该不会受很严重的伤。
不对, 不对, 前世季和在元旦节去周家找周酌意玩, 还怼了自己几句,根本就没有来这座城市!
“没事的, 有我陪你。”
周酌远转过头, 看到贺清澜浅色的瞳孔中盛满自己的身影。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陪你。”他的班长这样说-
病房中只有一名医生站着, 季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周酌远走到医生面前, 声音颤抖着:“您好,我是周酌远,请问他现在、现在怎么样?要多久可以恢复呢?”
医生的表情无比凝重:“不太乐观,手术不太成功,他很有可能永远无法苏醒,变成一个植物人。”
周酌远的脑中霎时嗡嗡作响。
他平时很聪明,学习能力很强,可是承受能力非常差劲, 面对痛苦很容易就变得无法思考,所以就连面前这个人如此粗劣的伪装以及不专业的言语都没有发现。
“医生”见玩过头了,有些着急地喊:“同学,同学,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季和闻言立刻睁开眼,与周酌远慌乱无措含着水光的眸子对个正着。
“……”
周酌远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脚底板上升到天灵盖,他狠狠揪住季和的衣领把人从床上拽起来:“我.操.你.大爷.的!你他爹的是不是有病!!!”
季和嗷嗷嗷痛得直叫唤:“轻点,轻点,我真的受伤了,我胳膊骨折了,好痛啊……”
周酌远这才注意到季和藏在被子下的胳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石膏,他又小心翼翼地将提起的人放回去,然后就想扭头离开。
季和哪里肯就这样放他走?抬手就硬拉住周酌远的衣角,牵扯到伤处后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啊!!!别走!!!”
周酌远被他强行留住,就连医生检查时季和都不愿意撒手。
季家为什么会养出这种无赖?
周酌远没有办法,只好对等在一旁的贺清澜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去找你。”
季和这才发现他:“班长?你怎么也在这?”
贺清澜笑笑,他先回答周酌远:“没关系,我在门口等你。”
然后对季和说:“我来陪小远。”
小远?季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这个班长不太对劲。
不过别的都是小事,当务之急是先哄好周酌远,他觉得周酌远已经快要爆炸。
贺清澜和医生出去以后,季和就迫不及待地让人坐到自己床边:“你坐呀,坐过来。”
周酌远简直就要被气笑了,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季和是这么不要脸的一个人呢?
他嘲讽道:“你都没有自尊的吗?”
尽管季和提前做过许久的心理准备,他还是被周酌远难听的话刺痛到。
可是他对周酌远说了更加过分的话。
季和慢慢收起脸上所有不正经的表情:“对不起,我下午气昏头,口不择言,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周酌远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真诚的道歉没能打动对方,季和憋了一小会,没憋住:“你知道是我干的,不还是来管我了?”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挺嘴欠的,明明是这么关键的请求原谅的时刻,他非要招惹周酌远一句。
果然又把人惹得恼羞成怒:“那是你骗我!我怕你死了!耍我很好玩吗?!”
好在季和实在是拥有很厚的脸皮:“你怕我死,你担心我,小远,你根本还把我当做朋友。”
周酌远眼眶还有点红,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凶季和:“什么小远?谁允许你叫小远的!”
季和委屈:“可是班长不是也这么叫吗?”
“他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
“为什么班长可以?”
“我都说他不一样!”
像两只呱呱呱对着叫的青蛙。
季和抿了抿嘴唇,妥协道:“那好吧,我不叫你小远了,远远,你原谅我吧,我也原谅你在游乐园里打我。”
周酌远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他为什么就是听不懂自己的拒绝呢?
可能有足够底气的人就是这样,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去撞南墙却不受到太大伤害。
季和是用打着石膏的那只手拽着周酌远,另一只手在枕头下面摸索一阵,然后把什么东西塞进他的手心里。
周酌远问:“这是什么?”
季和一字不落地说出购买时小黑板上写的名字:“愿望成真好运来长命百岁星星糖。”
周酌远:?
季和解释道:“这是游乐园的网红美食,很多人都会去排队,我还没来得及带你去买。”
没来得及这四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力,周酌远立刻体会出一些遗憾来。
他攥紧那颗包装精致的糖果。
优先原谅乱发脾气说话很伤人的周酌远,在被狠心甩掉以后还亲自排很长的队买周酌远喜欢的网红零食,接受周酌远不允许自己叫“小远”的无理要求,自认为做出很大让步的季和对周酌远许愿,“远远,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心肠很硬的周酌远回答:“不可以。”
“那明天可以一起回学校吗?”
“不可以。”
“那可以说原谅我吗?”
“不可以。”
“那可以不换座位吗?”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不可以的次数过多显得有点不近人情,这一次周酌远没有再说话-
因为时间太晚,周酌远又有一些行李丢在度假庄园,他们还是在季和的安排下住进原先的酒店。
季枫格外大方,给贺清澜也开了一间套房,折腾这么久,周酌远已经很累,约好预定的顺风车时间便直接回原来的房间睡下。
季和第二天醒来,知晓他们已经坐顺风车回去学校很是伤心,给周酌意打电话诉苦:“小意,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你哥真的很难追,他就是个木头,不,他就是块石头,比木头硬得多!”
周酌意在那头轻笑:“对啊,我劝你还是早一点放弃吧。”
季和不喜欢他这句话:“你不应该这样讲,你应该叫我继续努力。”
周酌意感觉自己的心脏又难受起来,于是敷衍道:“好好好,你继续努力,不和你说了,我现在有点不舒服。”
季和又变得体贴:“我不说了,你快去看医生。”
第27章 裴鹤 大冤种裴鹤此刻的脸会是怎样的黑……
周酌远以前是不晕车的, 但这次不知是因为季和恶劣的玩笑让他受到惊吓,还是刚与贺清澜确认关系使得他有些兴奋,或者是顺风车司机选择的车载香水味道太过于刺鼻, 总之在乘坐半个多钟头过后,周酌远感觉到有一点头晕和一点恶心。
贺清澜到服务区买晕车药喂他吃下,因为其中包含催眠成分,周酌远没一会儿就靠着窗户睡过去, 他第一次谈恋爱,还没有学会依赖自己的男朋友。
贺清澜脱下外套,折叠好作为枕头扶着周酌远躺到自己腿上。
一路睡到学校门口, 车门打开时, 周酌远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醒, 车内温度太高, 这阵风恰到好处地带来一丝清新的凉意。
贺清澜已经把行李拿到路边,等司机把车开走以后, 他将取出的外套给周酌远披好, 然后蹲下身:“上来,我背你回去。”
周酌远下意识地想推拒, 但是因为看到贺清澜通红的耳根和期待的眼神, 他很快咽下拒绝的话。
这不是出于同情或者什么小瞧的情感,作为恋人的贺清澜偶尔想要违背丁点周酌远的意愿做出一些肉麻的举动是无可厚非的,是应该被理解和得到满足的。
于是周酌远只是提醒贺清澜他们这样类似秀恩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那我们的行李怎么办?”
总是考虑得很周到的贺清澜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需要周酌远烦恼:“让裴鹤拿就可以,我提前问过他,再有不到一分钟他就到了。”
没有其他问题的周酌远露出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熟练地趴到贺清澜背上。
裴鹤的时间观念很强,他果然在贺清澜将周酌远背起后就出现在二人面前。
周酌远不知道大冤种裴鹤此刻的脸会是怎样的黑,虽然心中很是好奇, 但是难得有同理心的周酌远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尤其是不愿意让自己的情敌看到。
他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趴在贺清澜的肩头睡着。
裴鹤背着一个龟壳模样的双肩包,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长长的刘海都遮不住他过于扭曲的表情。
他说:“我觉得你们这样有一点缺德了。”
贺清澜真的是担心从昨晚起就没什么精神的周酌远在舟车劳顿过后走很长的路回宿舍会身体不适,绝对没有在说过自己没有希望的裴鹤面前显摆的意思:“抱歉,我和小远明天请你吃饭。”
裴鹤听到这句话终于没有忍住,偷偷在背后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他想贺清澜这个人难道真的神经这样大条感受不到自己的喜欢吗?还是说感受到了特意暗示他死心?
明明贺清澜与他更加合适,他们的名字里都有“he”,表示如果他们能够在一起的话,结局一定是happy end。
都是周酌远不好,长着一张特别能勾引别人喜爱的脸,还总是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让贺清澜心疼,今天又不知道是怎么样,脸埋起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28章 周酌远 如果躺在这里的是周酌意,大家……
假期后的第一天中午, 周酌远接到周酌礼的电话,说周酌意想他,叫他晚上回家一趟。
他直接毫不犹豫地拒绝然后将号码拉黑, 这就是住校的好处,如果周酌礼再打过来,他就说手机被老师没收,假期才能还回来。
直到傍晚, 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对面传来的熟悉声音明显压抑着怒气:“你把我拉黑了?!”
周酌远很不走心地说出早就想好的解释:“没有, 手机被没收了。”
“你骗鬼呢!”周酌礼被这个敷衍到让人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的借口气笑, “现在立刻给我出来, 我和小意在门口等你。”
这样独断专行的话令周酌远变得暴躁:“我都说了不回去, 你烦不烦?!”
又是这样,他们做事从来不会在乎他的想法。
周酌远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 明明都不喜欢自己, 明明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会更幸福更快乐,为什么偏偏还要强迫自己去旁观他们的生活?自己的不合群会衬托得他们更加和乐融融吗?
因为周酌意在车上等着, 周酌礼没有和他吵起来, 而是放软语气:“好了,你都多久没回家了?爸妈也很想你,我跟你老师已经讲过,快点出来吧。”
刚回周家的时候,周酌远其实很亲近他,多次暗示他想要放学时也有哥哥接送,周酌礼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自知之明,他每天工作那么忙, 哪有时间去做这种事?他以为自己是小意吗?
所以这一次亲自过来,周酌礼以为能看到周酌远受宠若惊的表情,或许不会受宠若惊,因为周酌远已经不再是两年前土气又青涩的少年,他的反应可能会更傲娇一些,但是内心肯定是惊喜的。
他没有想到,等来的是根本打不通的电话。连续拨打数次都没有结果的周酌礼在周酌意的注视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能学校里面有什么事情,我下去找他。”
周酌意乖巧地点了点头,他心中的愤怒这才被压下,找到校门口一家小卖部用座机再次拨打过去。担心周酌意等着急,在听到周酌远如此随便的理由和不礼貌的回应也没有立刻发火,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周酌礼心想,自己这么好声好气地哄着周酌远,他一定会很感动地跑出来吧。
却是忘记了自己之前对这个弟弟的评价:脾气臭不识趣,既不吃软也不吃硬。
周酌远把这个座机也拉黑了。
十分钟后,周酌远被老师叫出门,走廊上站着脸色极其难看的周酌礼。
他一点都没有拉黑别人的心虚感,很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说了不回去,你已经浪费我很长时间。”
周酌礼咬牙切齿:“我和小意的时间比你更宝贵,我们在门口等你那么久都没抱怨,你抱怨什么?”
“呵。”周酌远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说你们时间更宝贵?人人平等被你学进狗肚子里了。”
周酌礼不想再跟他车轱辘下去:“行了,你应该不想我把你跟小混混打架进医院的事情告诉爸妈吧?”
一开始在医院里照顾他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刚做完手术单薄无助的周酌远看起来过于可怜,周酌礼没能联想到他配合自己隐瞒住院这件事的原因,后来几天才想明白周酌远应该是害怕父母知道他打架惹事,使得其在家中装出的好学生形象破碎-
因为身体缘故,周酌意从来都是坐在副驾驶,他远远地看到周酌礼带着周酌远从校门口走出来。
周酌远率先上了车,紧贴着右侧门,头转向窗外,不想再看身后的人一眼。
周酌礼也坐在后座,他是正常坐的,和周酌远之间的距离都好像能塞下一个周酌意。
周酌意担忧地问:“哥哥,你心情不好吗?”
周酌礼没好气地说:“你别管他,他就这样。”
车行驶一会儿,周酌礼终于受不了他别扭的姿势,拽着人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这么大地方不坐,非要挤在那里。”
周酌远一时不察,差点因为惯性撞到他怀里:“你有病啊!”
他以为自己是很凶地吼出这句话,实际上发出的声音沙哑又虚弱。
刚才在气头上,周酌礼没有发现异常,现在听见这一声,又发觉手下的皮肤烫得吓人,才意识到他的不对劲:“怎么这么烫?你生病了?为什么不跟我讲?!”
“你才有病!”他分明中午吃饭时还好好的,贺清澜为此还松了一口气。
周酌礼没管他说什么,而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当即对司机说:“别回去了,去最近的医院。”
周酌远掰开周酌礼拽着他的手:“回去,不去医院。”
有周酌礼在,司机自然不可能听他的。
他朝着司机的方向倾了倾身子,又重复一遍,却依旧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嘴上也恭恭敬敬地叫他少爷,实际上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他的需求是可以被忽略的,时间是没有周酌礼和周酌意值钱的。
眼看着车在前面掉了个头,周酌远的情绪终于崩溃:“我说回去!不去医院!你听不懂吗?!”
“周酌礼!你不要太过分了!”他转过头,嘶哑的嗓音听着就替他辛苦,就算辛苦也要冲着周酌礼喊,“凭什么啊?我说了不回去,你偏要我回去,现在我说不去医院,你又偏要去医院!凭什么啊?只有你们是人吗?只有你们值钱吗?周酌礼,我也是人,为什么从来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很难做到吗?我都答应你去周家,为什么还要这样?”
他说完以后,车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能听见周酌远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看到红绿灯时,周酌礼叹了口气:“回家吧,不去医院了。”
周酌远的情绪这才逐渐平复下来。
车一停稳,他就像躲避什么瘟疫一样迅速开门跑了出去。
周酌礼皱着眉下车,刚刚关好车门,忽然听到什么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然后是周酌意十分惊惶的叫喊:“哥!哥你没事吧?!”
他顿觉不好,忙上前几步,看到周酌意焦急地把周酌远抱在怀里,脸上毫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哥哥突然从台阶上滚下来,他不会有事吧?”
周酌远双目紧闭,嘴唇苍白,已然是失去意识,否则不可能让周酌意这么摆弄。
周酌礼心头猛地一跳,立刻从周酌意手中把人接过来,一边往周酌远的房间跑一边安抚道:“别担心,他就是发烧,你别急坏了,到时候都要照顾你就顾不上他了。”
周酌意不敢跟着跑,勉强追两步就停下来,周酌礼嘴上说着没什么,跑得却比谁都要快,路过阿姨的时候,急匆匆地嘱咐一句:“徐医生在家吗?现在让他过来看看,然后联系一下医院那边。”
周酌远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围着自己,把宽敞的房间都衬得拥挤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同的表情,只是都算不上愉快。
他有些控制不住地、习惯性地去想,如果躺在这里的是周酌意,大家肯定不会都是这副指责似的表情。
如果不是他们非要强迫他回来,他也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在宿舍里,他的舍友会照顾他。
周傅轩率先打破沉默,张口就是嘲讽:“39度2,你可真能耐,酌礼送你去医院还不肯去是吧?”
第29章 周酌远 没有被照顾过的周酌远也不知道……
周酌远拧紧眉心, 第一时间看向周酌意,比起周酌礼,他觉得周酌意更可能做出这种告状的事情。
周酌意见他看过来, 当即意识到他在想什么,表情变得格外委屈:“不是我,我没有说,爸自己发现的!为什么你总是要冤枉我?”
“看你弟弟做什么!”周傅轩的声音更加严厉几分, “是我去问的司机,别在这里怪他怪你的!”
他把刚拿到手的检查报告“啪”的一声扔在桌上:“胃出血、低血糖,这就是你当初说的能照顾好自己!把自己照顾得三天两头进医院?要不是今天这一遭, 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能连做手术这种事情都瞒着我们!”
周酌远猛地抬起头, 这次是看向周酌礼, 语气阴沉:“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往外说的吗?”
周酌礼登时暗道不妙。
果然, 周傅轩大发雷霆:“好哇!居然还是你的主意!”
他高高举起右手,脸都气红了。
众人见他真要动手, 纷纷涌上前去阻拦。
周酌意抱着他的胳膊, 眼中含着泪水:“不要打哥哥,哥哥都生病了。”
周酌远从不肯领他的情, 嗤笑道:“需要你在这假好心?打啊, 有本事就打死我。”
激得周傅轩再次扬起手,就连周酌意都差点没能拦住他。
“好了。”坐在病床边的祝婉终于发话,“别再闹了。”
周傅轩的视线掠过紧张害怕的周酌意和严肃的妻子,冷静些许:“我看这学校你也不用住了,明天就让人把你的东西收拾回来。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反思自己,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回去上学!”
周酌远再也维持不住自己不屑的神情:“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爸!之前你怎么样任性我们都惯着你,现在好了,你连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情都能瞒着家里, 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还跟你哥说好了是吧?答应了你不往外说是吧?还有你……”周傅轩扭过头,指向周酌礼,“以前没见你这么讲义气呢?他叫你不往外说你就不往外说?这次我打你不算冤枉,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分轻重,还替他背锅?”
周酌礼忙解释道:“不是背锅,我们算是合谋……”
周傅轩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抬脚就踹到他腿上,周酌礼一个趔趄,扶着墙才站稳。
要是平时周酌远肯定乐于看到讨厌的人吃瘪,但是此刻他丝毫没有心情关注这出闹剧:“我凭自己本事考上的高中,接受教育是我的权利,明天我一定会回去,你要是敢拦着,我就举报你。”
祝婉的脸上终于出现厉色:“周酌远,你真的太不懂事了!这几天你哪里都别想去,就在房间里好好呆着,我会亲自在家看着你!”
周酌远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他望着祝婉,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来话。
周傅轩常放狠话,事后未必会去执行,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而祝婉开了口,便没有人能够忤逆她。
反省什么呢?要他反省什么呢?周酌意不舒服的时候,都是众星捧月一般哄着,他生病了,却要遭受惩罚,要被逼着反省。
他又开始犯老毛病,一回到周家就控制不住跟周酌意进行比较,全然忘记自己先前下定的决心。
看着面前太过张皇失措的周酌远,祝婉软下声音:“先吃饭吧,我让阿姨把菜送上来。”
吃饭?也是,他没有吃晚饭,应该补上的。
他可以绝食吗?可以用绝食威胁他们送自己回学校吗?
周酌远屏着气扫了身边所有人一眼。
不可以。
绝食没有用处。
那是真正不懂事的、恃宠而骄的孩子才会使用的招数,他不一样,明白健康身体的重要性,并拥有充足的理智拒绝任何可能会输的赌局。
而且不吃饭的话,胃会变得更加糟糕,就不能再和贺清澜一起去吃那家湘菜。
周家的菜还是那样,很没有味道的外表,周酌远平常就不爱吃,更别提现在发着高烧,还被一群人围着。
祝婉接过阿姨手里的粥,用勺子搅拌时粥碗也被周酌远抓住,他的手哆哆嗦嗦紧扣着碗的边缘,是想要端过来一口喝光。
祝婉的目光中出现片刻的恍惚,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周酌远,所以没有被照顾过的周酌远也不知道生病的时候可以不用强撑着自己吃饭。
她轻轻握住那只发着抖的手:“别动,妈妈喂你。”
如果是18岁的周酌远,听到这句话说不定要高兴得立马康复给他们看。
现在他只是缩回手,头转向一边:“不用。”
“好了,听话。”祝婉当他在撒娇,哄小孩一样安抚道。
黏糊糊的粥浸湿嘴角,周酌远忍不住一把推开:“我说不用!”
勺子“啪嗒”落在地上,里面的粥也洒得到处都是。
第30章 周酌远 他好像在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身体……
房间里瞬间变得寂静非常。
周酌远抢在他们发难之前急匆匆地说:“你们出去, 放在这里我自己会吃,我会全部吃光的,但是明天早上要让我回学校。”
祝婉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拭干净被子上的粥水, 残忍地通知他:“我没有在跟你谈条件。”
阿姨又递上一根新的勺子,祝婉舀起半勺粥,再次送到周酌远唇边,眼神和动作都透着无法拒绝的强硬。
不要逼我, 周酌远想这样说,嘴巴一张开,那半勺粥就送进自己嘴里。
他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
他是周家抓捕的犯人, 是个糟糕透顶、一无是处的人, 所以要被关押在这里, 在所有人的监视下吃饭。
有这个开头, 后面的喂食就顺利得多,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
祝婉把他汗湿的额发捋到耳后:“还吃吗?”
周酌远鼻子不通气, 小口喘两下才颤着声回她:“不吃了。明天早上……”
祝婉没让他继续说下去:“那就休息吧。”-
昏睡到晚自习下课时间, 周酌远被闹铃叫醒,爬起来给贺清澜打视频:“我明天可能回不去学校了。”
视频时自动开启美颜, 也遮掩不住他脸上的憔悴, 贺清澜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焦急地问:“是又发烧了吗?现在哪里不舒服?看过医生没有?”
周酌远把手上的针头给他看:“在挂水了,现在已经好很多,但是周家人不让我回学校,他们觉得我不听话,总是撒谎。我晚饭吃掉一碗粥,他们逼我吃,我明明没有绝食, 粥不好吃,想吃辣的,想吃冰淇淋。医生给我挂水。”
说得颠三倒四,很不清醒的样子。
青白瘦削的手背上针头乱晃,贺清澜忙让他停下:“别乱动,小远。”
周酌远把镜头转回去,苍白的脸上飘过一抹红晕,他喜欢贺清澜叫他小远,很温柔好像包含很多的爱。
他盯着手机屏幕,想了想:“我不动,小澜。”
怎么可以这么乖,这么软,这么甜?
贺清澜比同龄人要成熟一点,清楚这并非出于他的滤镜,而是周酌远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所以才会做出清醒时绝对做不出的撒娇行为。
他停下脚步,放轻声音,怕把人吓到似的:“小远,可以给我发个定位吗?我明天去看你。”
周酌远愣怔一下:“看我?”
贺清澜:“对,我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如果可以上学我就接你回学校。”
“不要!”周酌远一个激灵,脑中的浆糊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要来!”
如果贺清澜过来周家,见到周酌意,知道周酌远是这么差劲的人,他都不敢想后面会发生什么。
贺清澜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抵触,却很能理解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晓的秘密,连声安抚:“好好好,我不去,我会帮你做好这几天的课堂笔记,你专心养好身体。”
周酌远出了一身冷汗,没有什么心情继续聊下去:“嗯。”
看出他的心不在焉,贺清澜没有生气,碰了碰屏幕上他的眼睛:“小远,我很担心你,好好保护自己,我等你回来。”-
众人都以为,周酌远前一天晚上那么不服气,后面肯定要闹,祝婉都已经做好去他房间压着他吃饭的心理准备。结果第二天早上,周酌远竟然是第一个坐到餐桌旁的。
他垂着眼睛在给自己剥鸡蛋,眼皮有点红肿。
周傅轩:“怎么下来了?不叫人给你送上去?”
周酌远一声不吭,专心地吃着眼前的食物,吃完后也不打招呼扭头就走。
等人的背影彻底消失,祝婉才淡淡地开口:“他是早上想出去,被阿姨拦下了。”
吃过饭,祝婉去叫医生看看周酌远现在的身体状况,发现昨天请来的医生并不在客房。
最后她在周酌远房内找到医生,一时间诧异极了。周酌远倚靠在床头,水已经吊上,正拿着几张说明书认真听医生的嘱咐。
他好像在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
然而事情总是不会按照周酌远期盼的那样发展,他其实也没有指望能够激发祝婉和周傅轩的同情心,只不过是想快一点恢复健康,这样就可以翻窗离开。
就算是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有能够实现,中午面对一桌子针对周酌意的忌口和喜好做出来的菜,他生不起一丝胃口,强迫自己吃下半碗饭,腹中就开始翻江倒海。
他压抑着干呕的冲动,起身准备离开,没走出两步,就忍不住捂住嘴唇,跌跌撞撞地跑向厕所,扶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祝婉第一个跟上去,小心翼翼地帮他顺了顺后背:“都说让你不要下来了,等一下叫你爸背你上去。吐出来有没有好一点?”
周酌远听到这一句,吐得更厉害了,他浑身冒着虚汗,眼尾被生理反应激得通红。
等到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的时候,沈阿姨拿湿毛巾为他擦脸。
周酌远不吭声让她擦,直到周傅轩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才反应很大地站起来:“我自己回去!”
但是由于站得太猛,眼前又是一黑,好在周酌礼在背后把他抱住了。
祝婉眉头紧蹙:“胡闹什么?”
周酌礼赶紧打圆场:“爸年纪大了,我送弟弟回房间。”
“不……”
见周酌远还有意见,周酌礼很是迅速地把人打横抱起,将他后面的话全部压在脚步声下面。
给周酌远掖好被角,周酌礼倒来一杯温水:“要漱口吗?”
许是因为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周酌远不再跟他唱反调,配合地漱了一下口。
周酌礼放回杯子,坐到床边试探他额头的温度,眉心越皱越紧:“怎么还是那么烫?”
周酌远冷淡地回他:“可能、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有什么想吃的?我出去给你买。”周酌礼想起上次他说一点儿也不喜欢,终于意识到他是不喜欢周家的口味。
周酌远犹豫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必须尽早养好身体,好参加期末联考。
周酌礼从他报出的一连串菜名中挑选几个病人可以吃的,预定好以后驱车去取。
风尘仆仆地拎着几个打包盒回来,周酌礼打开房间门,就看见周酌远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