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胜瞥了他一眼, 懒得回答他这个蠢问题。
“……我们府里养这只猫,身子骨壮得跟头牛犊似, 从来都是活蹦乱跳。这会儿不过是舔了几口浸了帕子水, 便又是吐白沫又是吐黑血,没两下子便双腿一蹬就没了,足以见得这毒性有多大,下毒之人有多恶毒!”
“廷哥儿不过一时不肯认你, 又从不曾在外头说过你半句不是,如今京城会将你们关系传得沸沸扬扬,全是因为你隔三差五便来缠着他认亲之故。”
“如今儿子认不成, 你觉得丢脸了,又怕被人知道当年自己做丑事,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杀人灭口。一来出一出被亲生儿子视如陌路恶气,二来也能永绝后患!”
“好一个镇远将军, 好一位慈父,好狠心啊!”
唐筠瑶气也不带喘,把杜诚忠气得脸色铁青,怒目圆睁。
“岂有此理,简直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
“什么一派胡言, 我说都是有根有据!打一开始你便假作旧伤复发, 利用廷哥儿不忍之心, 借冯维亮之手把他引了去, 趁着廷哥儿不曾防备,便将毒下在他酒杯里头。所幸老天有眼,不教恶人得逞,酒杯被侍女无意中打翻,毒酒也洒了,廷哥儿才逃过一劫。”
“你说你若是没有坏心眼,做什么要使冯维亮来骗廷哥儿?!就是你,就是你下毒!”唐筠瑶怒视着他,大声嚷着。
杜诚忠被他气得胡子一翘一翘,可却嘴巴没有她利索,又被她一顿抢白,愈发气得头顶冒烟,连连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勉强压住想要将这死丫头打杀冲动。
贺绍廷皱眉上前一步,再度将唐筠瑶护在了身后。
他盯着抿着双唇不发一言贺绍廷,不错过他脸上每一分表情,一字一顿地问:“绍廷,你也相信她鬼话,觉得是我要毒害你?”
贺绍廷对上他视线,神情平静地道:“这毒确是在你府上沾上,而今日一整日,也只有你向我劝酒。”
杜诚忠呼吸一窒,一下子便明白了他意思,顿时又气又急又怒。
“就是,明眼人都知道,凶手就是你!”唐筠瑶从贺绍廷身后探出半边脸来,大声叫着。
“不管你们是否相信,我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脸色阴沉,神情却又带有几分苦涩,“唐姑娘有句话说得对,你是我唯一儿子,是我杜氏一族唯一希望,我纵然是自己死了,也不可能会伤害你。”
“至于说什么会害怕别人知道我当年所犯之错,更是无稽之谈,我既然不惧旁人知晓你我父子关系,自然也就不怕过往错事被人挖掘,又何来杀人灭口一说?”
贺绍廷眼眸微闪,还来不及说话,唐筠瑶便又扒拉着他臂,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一副认真思索模样,而后蹙着一双秀气眉道:“你说这些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也不能洗清你嫌疑。毕竟廷哥儿险些在你府上出事。况且,那毒来自东狄,你是将军,往些年四处征战,自然有机会得到东狄人毒\药。”
杜诚忠气结,恨恨地瞪她一眼。
这死丫头分明就是抓紧一切机会来离间他们父子,将来若是绍廷当真娶了她,他们父子永远别说相认,只怕连和平相处可能都没有了。
“既是在镇远将军府出事,我自是要给你一个交待。”
“你要给什么交待?莫不是贼喊捉贼吧?”唐筠遥一脸怀疑地盯着他。
“你!”杜诚忠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忍耐,待好不容易稍稍冷静下来,才强压着怒气道,“三日,三日之内我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将真凶绑到你们跟前,随你们处置!”
唐筠瑶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三日?三日时间足够凶手把一切证据销毁。你说出这句话,说明你不是真凶,就是有意包庇真凶!”
杜诚忠气得肺都快要炸了,咬牙切齿地般:“既如此,两日,两日之内我必定会给你们一个答案!”
“一日,明日这个时候你必须给我们一个结果。俗话说,兵贵神速,若真凶当真另有其人,这会儿你出奇不意话,必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否则,莫说是给你三日,便是三个月、三年也查不出什么有用来!”唐筠瑶才不与他讨价还价,直接便给了最后期限。
末了又威胁地道:“你若是误了时间,我便亲自进宫请陛下作主,到时候谁也别想逃得掉!”
杜诚忠这辈子何曾被这么一个小姑娘威胁过,怒极反笑:“好,很好,既如此,一日便一日!”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侧身深深地望了贺绍廷一眼,见他视线全然放在那死丫头身上,脸上带着他从未曾见过无奈又宠溺表情。
他垂下眼帘,终于快步离开。
贺绍廷没有理会他离开,伸指戳了戳唐筠瑶脸蛋,一脸无奈地道:“伶牙俐齿!”
唐筠瑶只当他在夸自己,冲他得意地抿出了腮边小梨涡,见他双唇动了动,似乎又想要说什么,连忙朝着另一旁正收拾着药箱大夫跑去:“大夫,这肥猫怎样了?”
“它中毒不深,想来是喝水并不多,我开个方子,煎了药让它服几日便好。”
唐筠瑶松了口气,见那只肥猫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正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完全不似方才精神劲,只偶尔发出几声委屈‘喵呜’声。
“好了好了,此番多亏了你,待你好了之后,我再给你馒头吃!”她安慰揉了揉它脑袋。
肥猫‘喵呜喵呜’叫得更委屈了。
“它不吃馒头,它喜欢吃鱼!”范广终于忍不住插了话。
“我知道猫喜欢吃鱼,可是我就喜欢给它喂馒头啊!待它喜欢上吃馒头,我还要给它喂萝卜和青菜呢!”唐筠瑶笑眯眯地回答。
范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憋红着脸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乐意,我肥猫我作主!”唐筠瑶哼了一声,存心气他。
“它、它怎就成了你猫了?明明是一只不知哪里跑来野猫!”范广气结。
“吃了我馒头就是我猫了!”
“这、这……你、你……”范广笨嘴拙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贺绍廷忍俊不禁,连忙上前去拉着还想要再气人小姑娘,又好笑又好气地道:“你不是说给我送画卷来么?那画呢?”
唐筠瑶如梦初配,一拍脑门:“哎呀,险些忘了。”
说完,‘噔噔噔’地往那亭子走去,把放在石栏上小包袱打开,将里头放着那幅言妩生母画像拿了出来,而后打开递到贺绍廷跟前:“就是这个人,她也许不在人世了,她夫家应是姓许,娘家可能姓曲,只我也不十分肯定。”
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小声道:“这画中人可能与豫王侍妾许汀若有些关系,你或许能沿着这条线去查一查。”
豫王府?贺绍廷心里有些许不舒服,更是有几分酸溜溜感觉。想到了豫王曾有意要迎娶他小姑娘为正妃,虽然小姑娘拒绝了,不过豫王对她有好感此事却是不容置疑。
“你查豫王侍妾做什么?”
“我何时……”唐筠瑶正想说自己要查根本不是许汀若,见他突然敛起了笑容,神情更是有几分不自在,眼珠子骨碌一转,笑盈盈地往他跟前凑了凑,“廷哥儿,你是不是醋了?”
贺绍廷心口一紧,脸上却让人瞧不出半分异样,相当坦然地道:“乱说什么。”
“醋了便醋了,有什么难为情,我又不会取笑你。”唐筠瑶笑嘻嘻地戳他脸,引来对方一记瞪视,却丝毫也不害怕,反倒愈发笑得开怀了。
这模样,分明就是醋了,偏还不肯承认,死要面子廷哥儿真是瞧得人心尖痒痒。
贺绍廷被她笑得愈发不自在,却是拿她半点法子也没有,唯有迅速卷好画并转移话题:“你觉得杜诚忠能否查得到冯维亮头上?”
“当然可以,他如今一心想要洗清冤屈,自然会不遗余力去查。他才是镇远将军府真正主子,但凡他有心,便没有什么是查不到。”唐筠瑶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相当笃定地回答。
“若是他有心包庇呢?”贺绍廷并不乐观。他到底没有出事,冯维亮又是那人视如己出般养大,他又岂会当真秉公办理,到时候大概会是不了了之。
“所以咱们不能当真乖乖留在家中等他,明日突然杀过去,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至于这对假父假子之间父子之情,在我看来,薄如白纸。”
“你放心,我自有法子,叫他杜诚忠不但不会包庇,反而还会愈发往深里查!”唐筠瑶自信满满。
挑拨离间什么,她最最在行了。
贺绍廷哑然失笑。
“总而言之,你明日你哪里也不要去,留在府里等我,到时候咱们一起杀上镇远将军府瞧热闹。”唐筠瑶难掩兴奋地道,不经意看看天色,笑容顿时一滞,猛地一拍脑门。
“糟了糟了,都过去这般久了,我得赶紧回去,蓝淳必是等急了,若是让娘知道了可不得了。廷哥儿我走了,记得明日在府里等我。”她连蹦带跳地跑出好远,贺绍廷失神之下也没有拉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如同一只伶俐小兔子一般,两三下便跑了个没影,顿时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