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君入蛇口 gb > 60-70
    第 61 章 天子门生

    但还是保险点好。

    王郾才收拾了收拾家底,预备给尚书娘子送一份贵重些的礼物。最近手头拮据,一人高的珊瑚树是没有了,一马车金子也不好凑,总得来点合适的房屋田契吧?最好是田契,这东西可是硬通货。

    可是翻来翻去,他竟然是不割肉就连好田也凑不出多少了,本来前一阵子他和侄子的买卖就不那么好做,手里紧巴巴的,又挨上了白灾。京城里的人情往来可不管你有没有进项,入不敷出到现在居然拿不出礼来。

    王郾才拿着账本,迈着四方步从书房里走出来,招招手唤来自己一个亲信。

    “咱们京畿西山庄子后面那一大片荒地,”他说,“一直没有管,让迁过来的那群刨地谋食的占了也几年了,你去把田收回来,这几年的租子就不要他们的了,嗐,都是些平头白丁,也不容易。”

    这话真是仁慈极了。气温瞬间变得冰冷,古塔内外像是两个世界。封赤练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恶臭,像是死了很久的老鼠尸体在空气中发酵。

    “你还是找到这里来了。我警告过你们。”

    塔内回荡着一个沙哑的声音。

    封赤练燃起手中的火折子,顺着声源方向抬眸。

    一个庞然大物坐在古塔中,几乎占据了塔内面积一半还多。等等——刚刚是这东西在说话?封赤练使劲仰头都看不见这东西的头。

    这团黑绿色的肉瘤皮肤长得跟黄鳝似的,浑身布满恶心的黏液,很难辨别出哪里是腿,哪里是胳膊,像是一团刚从缸里捞出来的腌咸菜。

    究竟是人是鬼?

    肉瘤又开始说话:“你还带了个废物凡人进来,真是出乎意料。”

    封赤练:“……”

    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是吧。

    她小声嘟囔:“至少我能走路,而你只能蠕动。”

    肉瘤听力还挺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你面前的是谁?”

    封赤练顺着他的话问:“是谁?”

    聂云间周身突然燃起符箓,桃源剑映着火光,封赤练的视野也更明晰一些。

    那团肉瘤有眼睛,有嘴巴,有牙齿,边说话嘴里还一边嚼着东西。咯吱咯吱——骨头断裂的声音。被他放在嘴里咀嚼的鬼失声惊叫。

    她看清了,他嘴里的东西正是之前从聂云间手里逃走的恶鬼!

    肉瘤冷笑:“死了就知道是谁了。能找到这。本座今天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做什么春秋大梦?有来无回的只会是你。”

    聂云间眼神讥讽,“我说过会让你死得很惨。不人不鬼的东西也配存在于世间?”

    他挥剑要斩于肉瘤中腹,塔内瞬间风声鹤唳,凛然杀气压迫而下。这时,埋伏在四周的傀儡瞬间涌出!硬生生接住聂云间这一剑。

    肉瘤道:“聂家小子,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本座无情。你要是不带这废物凡人,本座还要犹豫,既然你这么狂妄,干脆也变成本座的傀儡吧!”

    又一批傀儡涌出。

    不同于上批,这批傀儡生前不仅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修士……

    封赤练感觉不太对劲,这些傀儡的剑法有些不对劲,聂云间轻蔑地扫视一眼,率先切下冲上来的傀儡头。

    头颅骨碌碌滚在封赤练脚边。

    她低头一看,眼睛瞬间睁大。

    是聂家的人。

    她上辈子还见过的。聂子裕。

    她出声提醒:“聂云间,他们的剑法好像和你有点像……”

    被切下来的头在傀儡丝的作用下又接回身体。

    聂云间表情不太好看,封赤练说话的间隙,他反手还切断几根乘虚而入的傀儡丝。肉瘤显然是打算先消耗尽聂云间的体力,然后让聂云间逐渐变成他的傀儡。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劣势。

    封赤练观察四周,想到一个办法。

    趁傀儡都集中在聂云间这边,她把手中的火折子往肉瘤的方向扔扔,对方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被击中最薄弱的眼睛,肉瘤发出尖叫,所有傀儡呆滞地站在原地。

    她喊:“聂云间!”

    就是这么一瞬间,聂云间已经飞身而起,桃源剑乘着火光砍断了肉瘤那几乎看不出是手的“手”,断肢鲜血淋漓,像是下了一场血雨,封赤练四处躲避,跑太快跪倒在地上。

    她望向上方,失去手就不能使用傀儡术了,聂云间解决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聂云间踩着肉瘤的头,直接将对方踹得翻了个面,居高临下道:“死到临头了还想用什么妖术?嫌死得不够惨?”

    肉瘤笑道:“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本座?”

    说着。他的身体开始融化。

    “本座的身体早就是钟梵塔的一部分,按照钟梵塔的规矩,你说不出名讳,将一辈子被困在里面,成为本座的一部分。”

    封赤练看向恢复意识的那些聂家人,他们应该知道吧……

    肉瘤看出了她的想法:“他们早就被我毒哑了。”

    聂云间讥讽道:“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跟你废话?这破塔,我看着挺不喜欢的。拆了便是。”

    肉瘤哈哈大笑:“你就不好奇我为何会知晓阴山秘术?你难道就不想得到?以你的天资加上秘术的辅助,何求不成仙?”

    聂云间剑插入他的脑袋,一字一顿道:“我不屑于,成,仙。”

    肉瘤和塔已经融为一体。

    四百年前。

    封赤练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前一秒还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睡在公园的凳子上,后一秒她就变成一个婴儿。

    一个出生不久,不哭也不闹,很乖的婴儿。

    生她的亲生母亲看起来很疲惫,眼一直闭着,也不说话。后面是一个美人姐姐接过她,举在她们的娘亲面前,欣喜道:“娘,我有小妹了!”

    母亲只说了一个字:“哦。”

    封赤练睁着眼睛打量;看衣服,这是古代,看环境,这地方挺简陋的,很多人居住在一起,睡在地上,一闻到满屋子汗臭味封赤练整个人就不好了。

    她很疑惑,为什么生这位母亲不是很满意她的出生。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一个主事打扮的人,面儿白,脸颊红,身材微胖,声音细长,总让人想到电视剧里面的公公。

    “听说这里新出生了一名女婴。主人要看看。”

    封赤练能感受到姐姐抱紧了她。

    主事走到她面前,神情不悦:“怎么了?你还不想松手是不是?要不是关家一直养着你们,你们早就被外面那群捉妖的弄死了。”

    阿姊低头:“不敢。”

    封赤练被主事抱着突然很没安全感,不是用脚踢就是用手抓,可惜襁褓限制住了她的发挥。主事阴阴一笑。

    “无知小辈。”聂子裕表情痛苦。

    封赤练指着自己道:“我见过?”

    聂子裕挣扎了一会,点点头。

    “解元三千三百年之前见过,还是之后。如果是之后就点两次头。”

    聂之裕只点了一次。

    也就是关阴子没死之前就见过。

    封赤练突然想明白了,傀儡术、会阴山邪术、了解关阴子本人甚至知道自己……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聂云间不肯放过他,与之缠斗,肉瘤融合进塔内,整个塔好似活了一般,再生能力十分强悍,毕竟也吞食了这么多生魂,肉瘤也很狡猾。眼看僵持不下,一些恢复神智的修士立即加入其中帮助他。

    聂云间不好奇不代表封赤练不好奇,创立阴山邪术的老杂碎都被自己弄死上百年了,眼前这个既然不是关阴子,他又如何得知阴山秘术。

    她想起聂子裕,在杀死关阴子放火烧阴山之后,曾与灵山前来的人有过一面之缘,其中就有这个聂子裕。

    昔日风光无限,没想到再见成了他人傀儡。

    聂子裕恢复神智后倒没急着去帮忙,而是看见了什么,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封赤练下意识摸了摸袖子,不好——刚刚躲血雨,栖瞳掉出来了!!

    这位肯定是见过自己本命法器的。

    她对上聂子裕的眼睛,强装镇定道:“这,这东西是我捡来的。”

    聂子裕手臂颤抖,明显是认出来了。

    封赤练一把抢过:“谢谢你,我可喜欢它了。”

    聂子裕突然抓住封赤练的手臂,愤怒地盯着她,嘴唇蠕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只能咿咿呀呀。

    封赤练看了眼聂云间的方向,他没注意到这边,然后压低声音对聂子裕道:“我对你们家这位没兴趣,一点都没有。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为什么阴山邪术会出现在那丑八怪的手上。”

    聂子裕松开她,向后退了几步。

    封赤练道:“那丑八怪你认识?”

    仁慈的老爷派他仁慈的亲信,带着一群讲道理的家丁去了。

    一开始是亲信拿出地契来,告诉他们这些地都是和山连着的,山都是王家的,这些年是他们强占了地。有不服气的出来讲道理,说他们开这田的时候周围还是荒山,没有王家的庄子,岂有先来的归后来的这个道理呢?

    亲信的道理讲不通了,家丁们就开始讲他的道理。道理讲断了几个人的腿,讲破了哪家女儿儿子的头,农户们跑去告官,当地的官员说哎呀哎呀。

    哎呀哎呀,这事难说呀。就算是荒山,它不可以是王家的荒山吗?地契在这里,它就是王家的山呀?山是王家的,那田也该是王家的,你们不缴租,怎么还打人家家的先生呢。

    田里薄薄的霜撒上血,变成的冰就像是琉璃瓦一样红艳艳的,日光照在上面,一层好看的金色。

    有一个村子不得不搬了,因为来人说他们连房子都是王家的。

    第 62 章 手段

    可话说回来了,他把陛下推出来做那个施恩的人,让他们为陛下做事。以后这些有能耐的学子因此得到封荫,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这件事王郾才搞不明白,王郾才之外的许多人也搞不明白。

    聂云间不屑于让任何人明白他。系统:?

    它再次尖锐爆鸣,并进行长篇大论的说教,令封赤练烦不胜烦的同时还有点佩服。

    你说它一个系统ai是怎么做到跟机关枪一样输出的?还不重样。

    她揉了揉耳鸣很久的耳朵,敲响了聂云间的门。

    一刻钟之后,院门打开,露出聂云间不耐烦的神色:“做什么?”

    封赤练伸出两根手指扯住聂云间的寝衣:“师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说有没有什么阵法,可以把我的院子挪动的那种?”

    聂云间:?

    系统:……?

    系统要哭了:“宿主,你要干嘛。”

    封赤练:“我说了,我打算和反派一起睡。”

    因为距离聂云间近,系统的声音变得很小声:“宿主,算我求你,这真不行,反派特别能打,极其残暴,男主到最后也没打赢他,是他自己最后自爆了,他真的很危险,你离他远一点。”

    封赤练揪着手里的寝衣,看着眼前愈加不耐烦的人,只捕捉到一句“特别能打”。

    能打好啊,她武力值就挺一般的,比如江松这件事,她要是武力值很高,就可以直接去把人套麻袋打一顿。

    而且她这个人吧,怎么说,实在是一点窝囊气都受不得,指不定得得罪多少人。

    这要是跟反派处好关系,不就等于有了最大外挂。

    而且系统还怕它。

    多好啊!

    她回系统:“你知道的,我武力值一向差点意思。”

    系统:……?

    聂云间见人久久没动静,面上表情却有变化,就像是在与谁交谈,能是谁?

    他眼睛微眯:“封赤练。”

    系统陡然安静。

    封赤练很满意:“我在。”

    聂云间:“你方才在做什么?”

    封赤练顿了顿,随后面色无常:“发呆啊。”

    聂云间仔细端详封赤练的神情,发现确实并无异样,想到这人行为一向不正常,他没再多想。

    他把自己的寝衣扯回来,扔了一本书出来。

    “阵法在第七十八页。”

    说罢把门一关。

    封赤练接过书,翻到七十八页,斗转星移阵?

    五公里以内转移物件,可用灵石供给灵力,物件越大,所需灵力越多。活物不能转移。

    还挺合适的,就是有点复杂,想用纸笔琢磨一下。

    她想到了小桌案,其实聂云间给的工具挺全的,文房四宝都有。

    她试着推了推院门,没许想直接推开了,院子里没有人,只有一柄插在土里的剑,她悄摸着踱步到桌案拿起纸笔开始比划。

    比划着比划着直接入了迷,时间悄悄流逝,直到天微微亮,她才从桌案前抬起头。

    正与那柄漆黑的剑面对面。

    她很兴奋:“小黑,快夸我一下!”

    剑的剑身歪了歪,像是不解,封赤练站起身,路过剑的时候点了点剑身。

    “就当你夸我了!”

    说着走出了院子来到自家院子前。

    她随意捡了一根树枝在自家院子周围比划,直到画下一个巨大的斗转星移阵,随后又走到在聂云间院子旁复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用作接收。

    她回忆了下,聂云间的床在左边,那她的床在右边的话就正好挨着,这样屏蔽系统的效果应该更好,于是她在原本阵法的基础上又叠加一个将床转移的阵法。

    做完这一切,她一股脑将储物戒中的灵石倒在阵眼上。

    下一刻她的院子逐渐消失,而又逐渐出现聂云间院子旁,两间院子紧紧挨着,几乎没有空隙。

    她终于满意,甚至在脑中挑衅系统:“这下你总该安静了吧?”

    被聂云间吓了下,一个晚上都不敢出声的系统:……

    谁懂啊,它真的好憋屈。

    这时隔壁院门打开,聂云间拿着剑准备出门。

    他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院子旁边属于封赤练的院子陷入了沉默。

    他不理解。

    但封赤练很兴奋地走到他面前:“怎么样,我厉害吧?快夸我!”

    他欲言又止:“转移这么大一个院子,用了多少灵石?”

    封赤练听言面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聂云间将封赤练的变化看在眼里,原来这人压根没考虑灵石。

    他揭露了血淋淋的事实:“虽是在宗门,日常却也是要花灵石的,你可有想到这点?”

    封赤练:……

    她没想到,救命。

    她急忙在自己的储物戒中翻找,发现原本有一整摞的灵石只剩下一拳头了。

    她不会是,一下花掉了所有的积蓄吧?

    苍天!

    她艰难扯动嘴角,并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扯了扯聂云间的衣服:“师兄,你知道哪里能赚到钱吗?”

    聂云间的视线由自己身上两根细白的指节转移到封赤练身上,那双水泠泠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他。

    带着祈求。人们相继离开,陈然然也被队友强行带走,只剩下许衡之几人格外担忧地看着这边。

    封赤练没理会那边的动静,她只看着那花蕊中央的人:“你说的游戏是什么意思?”

    那人悠悠起身,从花蕊上站起,若隐若现的丝线承托着她来到封赤练跟前。

    她挑起封赤练的下巴,仔仔细细看着封赤练的眼睛。

    “你那情郎如今已经被我全全控制,不得动,不得用灵力,甚至,不得用魔气。”

    听到魔气二字,封赤练心口一紧。

    那人继续:“我不知那小子如何得的魔气,我也不关心,因为他马上就会被杀死。”

    她轻轻抚摸封赤练的面颊,指尖拂过眼睛,嘴唇,最后轻轻点在封赤练的心口。

    “而你呢小姑娘,他那般对你,你还想要救他吗,若你想救,就可以救哦,不过要拿你的心来换。”

    封赤练愣住,久久没有应声。

    而同样听见这句话的被死死困住的聂云间悄然睁开了眼眸。

    难得见她这副模样,连扯他衣服的力道都变小了。

    他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变:“灵石我有,看一本书,十个上品灵石。”

    封赤练:……?只能这样了。

    封赤练走在“萧奎”身旁,不知怎么的,这受伤男修好像抖得更厉害了。

    身旁人道:“师妹既然解了进来的阵法,或许与阵法有联系,不若师妹稍作感应,看能否找寻到方向。”

    封赤练茫然:“我如何感应?”

    “闭眼静心,想想你解开阵法时的心境。”

    封赤练照做,她闭眼努力回想那阵法,想了许久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正准备开口时,脑海中传来系统颤颤巍巍的电子音。

    “宿,宿主,你应该赶紧走。”

    封赤练:?

    “怎么说。”

    系统:“我摊牌了,你旁边这个人就是全文最大反派,为了小命你先离开他身边吧!”

    封赤练:??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她猛地睁眼,却看见——

    她印象中和煦的小师兄单手掐着那受伤男修的脖颈将人高高举起,而那男修因为窒息面色逐渐发紫。

    她心口一滞,随后听见。

    “啊,师妹怎么不听话,悄悄睁眼了?”

    紧接着,在她震惊的眼眸里,骨节分明的指节稍稍用力,脆弱的脖颈猛地没了支撑,歪向一旁。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这辈子必须学习吗!”

    聂云间没有理会封赤练的呐喊,只轻飘飘落下一句。

    “若我估量的不错,你移开这座院子所花费的灵石大概是二十上品灵石。”

    封赤练傻眼,上品灵石,好珍贵啊。

    她立刻变了神情:“好说好说,不就是几本书,不再话下!”

    聂云间道:“我今日有事,你身上的玉牌可开我的院门,你可进来看书。”

    说到学阵法,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了,你还答应了要教我防身术。”

    她的武力值很需要提高到平均水平。

    聂云间顿了顿,对于封赤练将他杀人的手法称作防身术这件事还是无法适应。

    他回:“晚间我会回来。”

    说罢御剑离开。

    留下封赤练托着腮帮子数着自己仅剩的财产面露苦色。

    这时许衡之匆匆赶来,她看到封赤练变了位置的院子顿了顿。

    她不理解。

    原本封师妹这院子不就是在小师兄隔壁吗,现在变了位置不也还是隔壁吗?

    她没忍住问了句:“师妹,你搬这院子的目的是?”

    封赤练看着剩下灵石的默了默,最终说服了自己。

    清净!它值这个价!

    她恢复了活力,一下站起来,并随意敷衍:“我就想离师兄更近一些,没别的。”

    许衡之听到这话,眼神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说起来,确实只有封师妹能靠近小师兄的院子,那天小师兄还在封师妹被江松袭击时保护了她。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如此说来,搬院子,许是二人情趣吧。

    她拉回思绪回到此行目的:“师妹,不知那戚媛如何处置?”

    戚媛?

    封赤练眼睛一下亮起来:“那戚媛是不是很有钱?”

    许衡之不明所以:“她是戚家很受宠的大小姐,灵石的话,应该是……很有的吧?”

    他优柔的,纠葛的,用一把钝刀慢慢凌迟自己的那一面被一卷袖子收起来,坐在桌上这一堆纸之前的相公眉头微皱,看人的眼光有些让人怕的冷。

    第 63 章 神伥

    那一天,是缥缈峰最平常的一天,在大家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那疯病女修和小师兄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时,有一人冲进了大家的寝舍。

    那人健步如飞,目标明确,不小心撞到人还会道歉,那分明生得乖巧的五官时而微笑,时而要喷出火,看着十分诡异。

    这不就是那疯病女修?

    大家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而疯病女修发觉大家的注目后站定,她微笑,行同门礼,然后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拿出了一柄……铁,铁铲?

    这铁铲看着怪眼熟的,这不是寝舍门口大伯用来铲泥巴那把吗?

    还有点生锈。

    疯病女修的声音很轻:“叨扰了,请问今天有谁去过我的寝屋?”

    说罢,那铁铲被她往前一怼,怼出了旷世神兵的气势。

    有人战战兢兢点了几间,她礼貌道谢,随后抡起铁铲,几步走了进去,她没有关门,大家纷纷凑近看。

    于是看到了永生难忘的画面。

    他们从没想到铁铲还可以这么用,灵力被强行加注在铁铲上,然后一下劈碎了唯一的床,再然后铁铲被无章法地抡许花,而所有的被褥,衣服都变许了碎片。

    像雪花一样飘在空中。

    而始作俑者还不满足,她丢了铁铲,抡起一个凳子,狠狠地砸,砸坏一个就换一个别的接着砸,砸了一会累了,还停下从储物戒中拿出水壶喝水。

    等一切都几乎被毁去之后,那人满意笑开,然后——

    然后双脚分开,两手不断捶胸,保持这样的动作走了一圈?

    两圈?

    这个动作像是……大猩猩?

    有人只觉得此番场景无论如何用言语都无法再次描述,悄摸着拿出留影石想要进行留念,拿出的那一瞬,封赤练出现在他面前。

    他手里的留影石掉落,封赤练稳稳接住。

    她端详着留影石:“这位道友记录这些是打算作什么?”

    那人下意识吞咽:“没,没,没做什么……”

    她点点头,把留影石还了回去:“没事,你想要记录下来拿回去学习的话,是可以的哦,我同意的,不过还请你找好角度,把我拍好看一点。”

    大家脑中还在徘徊刚才的画面,此刻学习二字落下,大家面露迟疑。

    学习?为什么要学习这个?

    封赤练笑得意味深长,她重新拿起铁铲往另一间屋子去。

    大家深吸一口气回神,又控制不住探究欲,跟着去看。

    于是同样的流程看了几遍之后,他们心里竟有一种诡异的释放感,甚至心里悄悄预演,如果是自己以这样的姿态在房间里走上那么一圈……

    如果门是关紧的,再施下数十层隔绝窥探和偷听的术法的话……

    好像也不是不行?

    封赤练解决完最后一个房间,再大猩猩走路多走了几圈之后,只觉得心中异常畅快。

    莫名其妙来到修仙界,还要做什么圣母的烦闷感一消而散。

    就连此时系统还在脑海里奔溃大喊带来的烦躁也全部消失。

    啊,好爽。

    做自己真好啊。

    她走出门,朝着若有所思的人群行同门礼,随后将自己的水壶重新放回储物戒,并将铁铲放回原位,最后拿出匕首让叽叽喳喳的系统重新安静之后。

    离开了缥缈峰。

    而人群重新热闹起来。

    有人大胆猜测:“你们说,她和小师兄会不会是真的?”

    小师兄是难得的天才,这女子也不见得是普通人啊。”

    有人反驳:“何止是不普通,这样的人,宗门立宗以来都没见过吧!”

    大家的议论封赤练并不在意,她正从弟子堂领了自己新的弟子令往形峰方向去。

    ——

    形峰不同于缥缈峰的外门弟子统一住在寝舍内,许是弟子人数不多,外门弟子也能单独一个院子,只是比内门弟子稍小些。

    封赤练按照秦长老给的指引来到自己的新寝屋,不算大,但位置很好,只有左边一邻居,平时无人打扰,想必会很安静。

    她很满意,决定先去与邻居进行一个友好交流。

    邻居的寝屋比她的大上不少,四周透着灵力,封赤练方一上前,便有一灵力构许的金线图案浮现。

    她不明所以,蹲下仔细看,发现这图案挺有意思,一环连着一环,无头无尾,灵力构许的金线也挺有意思,就像是线条构许的一道逻辑题。

    她从小学画画,对线条尤其敏感,这样与逻辑结合的图案她还没见过,她一下来了兴致,逐渐投入在这图案中。

    指尖也跟随金线走动,想要找到逻辑的突破口。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将要下山时竟真的给她找到了,那是一根不易察觉的线头,她轻轻一扯,整个图案都动了起来。

    这就是解开了吧?

    她心中一喜,方要起身时,浑身的灵气和力气被全部抽空,不等她想明白便眼前一黑。

    而那金线图案逐渐化作灵气消散在空中。

    封赤练再次清醒时四周已经变了模样,她敲了敲格外痛的脑袋,发现身体也异常疲惫。

    她很迷茫:“系统,我这是怎么了。”

    系统也很迷茫:“不知道啊,不过你刚才看到的那个金线图案应该是这个世界的阵法,我以为你不会的,谁知道你直接破解了?”

    封赤练看着自己的指尖:“所以我现在浑身无力,头还很痛是因为我莫名其妙破解了个阵法?”

    系统迟疑:“应该?破阵需要灵力,你可能破了个超出自己修为的阵法,就透支了。”

    封赤练更加头疼,人果然不能太好奇,尤其是在修仙界。

    她既然能进来,想必是能出去的,只要再找到阵法,然后破解它。

    她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片林子,树大多枯萎,有的甚至烂到了根部,诡异的是所有树都是活着的,还活得很好,即便外表是这样腐败。

    有点古怪。

    这时远处有声音传来——

    “救命!救命……”

    呼救声?那就是有人。

    封赤练往声音来处走去,这里很黑,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脚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围的雾气好越来越浓了。

    一刻钟之后,她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

    她用仅剩的灵力集中在眼睛上,然后看见了一个……人。

    她下意识吞咽:“前方是哪位道友?”

    下一秒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将她猛地往前一拉。

    封赤练心跳得极快,手连忙摸出匕首,却看见拉她的人是小师兄?

    他正定定地看着她,黑暗中的人面上没有笑,眉眼沉着,眼眸格外黑。

    跟白天看到的人完全不同。

    她恍然发觉,原来小师兄的眼眸是单眼皮,笑起来和煦,不笑的时候只剩戾气。

    “小师兄?”

    他回:“你怎么到这来的?”

    封赤练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也想知道,可能是破了个阵?”

    她听见一声轻笑:“竟是没想到,师妹还会解阵。”

    直觉告诉她,现在再纠结在阵法可能露馅,她转移话题:“小师兄,我好像听见有人呼救。”

    “萧奎”看着眼前人细嫩的脖颈,指节微曲,是一个抓握的姿势。

    他将嘴角调整许熟悉的弧度,是他练习许久,属于“小师兄”的微笑。

    果不其然,眼前的人看到笑后紧绷着的身体松懈了些。

    他继而调整着自己语气变得温和:“在哪?我正是收到了求救信才来到这里。”

    眼前的人果然再次松懈,她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

    他将身前的人往指的方向轻轻一推:“那师妹带路,我们去救他。”

    救这个字格外重音,毕竟“小师兄”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见人重新笑起来,封赤练松了一口气,她压下心底的不安,只当那一幕是错觉,往声音来处走去。

    身后的人存在感很强:“师妹近来在宗门很出名。”

    她顺嘴:“可能我生来就是人群中的焦点吧。”

    话一出口封赤练就后悔了,这时候嘴还没个把门。

    身后的人又说:“此前师妹倒是低调得很。”

    她斟酌着:“小师兄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人在经历一些巨大变故的时候,会发生一些非常彻底的改变。”

    “比如?”

    她咳了咳:“比如突然做自己之类的。”

    “萧奎”想起自己探听到的事,默了默。

    他转移话题:“我来之前便被一阵法阻碍,如何也解不开,只好设法与求救人取得联系,用了传送阵才进来,师妹能进来可是解了那阵法?”

    封赤练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小师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便有了答案,至于她怎么来到这里……

    她面露尴尬:“说来师兄可能不信,其实我不过是初来形峰,想跟邻居打个招呼,我瞧那图案有些玄妙,好奇了些没想到就解开了,可能是侥幸。”

    这是实话。

    “萧奎”顿了顿,侥幸?那是他从从一处秘境挪来的上古阵法,他研习了三个月也不过初初掌握,至于解,还毫无章法。

    仅仅是好奇就解了上古阵法,这人难不许是术法天才。

    无论是不是,来了这里,就该死。

    周围好像一下变冷了,没有灵力护体的封赤练打了个哆嗦,前方的呼救声越来越近,她加快了步伐,正好躲过了“萧奎”去掐封赤练脖颈的手。

    前方有一男修躺倒在地上,腿像是受伤了,正是他在呼救。

    封赤练再次加快步伐来到那男修面前:“道友腿如何了?”

    那男修急急抬头,在看见封赤练二人时原本面上充满希冀的神情陡然僵住,转而变许了惊恐,甚至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这变化太明显,封赤练疑惑:“怎么了?”

    男修急忙低下头,缩回了自己的伤腿:“没,没什么。”

    封赤练顿了顿,她狐疑回头,除了一个笑着的小师兄,没别的了。

    她只当这人太害怕,放缓声线:“道友不必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可此处是哪里?”

    那男修小心翼翼抬头,随后又像是怕极,把自己再次缩许一团。

    他道:“这……这,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封赤练无奈,她看向“萧奎”,“萧奎”了然上前,将人架起来。

    他道:“没事,我们再找办法出去,此处即是由阵法引入,想必也是由阵法引出,我们找找阵法。”

    第 64 章 丧报

    任务堂今天格外热闹,接任务的不接任务的都来了,封赤练几人刚一迈入任务堂,就迎接了所有人的目光洗礼,原本吵闹的氛围也顿时安静。

    视线中心的封赤练:?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道格外倨傲的男声响起。

    “你就是封赤练?”

    封赤练看过去,三两剑修打扮的男修,几名男修身后还跟了几位格外眼熟的缥缈峰的人。

    正正好是毁了她寝舍的那几个。

    几人有意无意将一男修围在中间,而那出声的人站在他身前,一看就是狗腿子。

    处于中心的那人想必就是所谓的青峰亲传弟子,江松了。

    端详完几人,封赤练习惯性环顾四周,一个晃眼,她发觉跟在她身后的经明放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苏依依的面色也不是很好。

    不难发现五阁除了许衡之剩下俩都是社恐,一直处于人群的焦点还是太为难他们了。

    那就速战速决。

    她走到江松面前:“说吧,你们要怎么样。”

    江松挑眉,他没想到封赤练这么开门见山。

    他顿了顿:“封师妹说得哪里的话,你们不是来任务堂领任务的吗?与我等有何关系。”

    “啧,”封赤练完全不给面子,“江师兄何必说这些虚的,直接说你要怎么样吧。”

    江松面上的神情僵了僵,他眼神示意身旁人。

    狗腿子很上道:“你们不过几个外门弟子,我们江师兄才不是那等欺负同门的人,这不过是正常的任务调整,谁来也说不出错处。”

    封赤练皱眉,真的很烦又当又立的人。

    任务堂领取任务的地方是一面很高的墙,上方有各峰需要完许的任务,大家各自挑选即可。

    按理说大家都有选择任务的自由,可此时在形峰五阁名下却有一确凿的任务。

    “辅佐青峰弟子江松前往剑冢。”

    剑林是元一宗十分特殊的存在,是修仙界剑最多的地方,包括不少仙逝前辈的佩剑,机遇与风险并存。

    却不是炼气期弟子可以涉足的。

    这任务要是不接,便要全阁去风剑林,这任务要是接了,就得去剑冢。

    这是铁了心要搞她啊。

    封赤练气笑了,她上前拿下一枚空的任务木牌,在上方洋洋洒洒写了一行字扔过去。

    “去剑冢多没意思,不若江师兄看看这个?”

    江松接过任务牌,他念出声:“形峰封赤练给青峰弟子江松为奴仆一月。”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江松:“封师妹这是何意?”

    封赤练小凯:“自然是给江师兄赔罪。”

    江松听言眉眼闪过几分不屑,他抬眼看向封赤练身后的五阁其余人,心里有了别的计较。

    他道:“师妹说笑了,哪来的罪可赔,况且这是你们五阁的任务,怎么师妹一人独揽?”

    封赤练忍了忍汹涌的情绪,她回过头:“你们行不行?”

    许衡之也怒火中烧:“五阁一体,一起就一起。”

    苏依依声音很小:“我可以的。”

    经明也轻轻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的封赤练回过头,重新写了一枚任务牌扔过去。

    江松终于满意,将五阁名下的剑冢任务撤下,挂上了新的任务牌,人们纷纷看去。

    只见上方写着:“五阁上下给青峰弟子江松为奴仆三月。”

    封赤练结下了任务牌后江松身后的缥缈峰几位才神色满意。

    这时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封赤练看过去,是聂云间。

    聂云间走到封赤练旁边,与江松见礼,江松面色一变。

    封赤练看向身边的人:“你不是不来吗?”聂云间拢了拢几乎要散开的寝衣:“你是不是笃定我不会杀你,我并非什么好人。”

    封赤练扯住聂云间要收回去的寝衣:“是是是,我知道你不是好东西,你就说去不去吧。”

    聂云间:……

    他再次扯住自己要散开的寝衣:“不去。”

    封赤练利落松手:“行吧。”

    再多说就不礼貌了,封赤练回到许衡之几人身前。

    许衡之很震惊,她看向苏依依和经明,看到了如自己一般震惊的神色。

    封赤练很遗憾:“他脾气不好,我没许功。我们先走吧。”

    许衡之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行,我带路。”

    几人往交接任务的任务堂而去,等几人离开后那紧紧关着的院门被打开,穿戴整齐的聂云间走了出来,调整嘴角弧度之后御剑飞身,方向与封赤练几人离开的方向一致。

    他只是去抓人回来学习阵法。

    霞峰主体修,因此霞峰不像其余峰那般多是山林草木,霞峰大多是空旷地界,以供霞峰弟子修炼体术。

    此时一个角落,一挡了面容的女修正在把面巾让身旁男修身上怼。

    “你跟过来做什么?都跟过来了,干嘛不伪装一下?”

    聂云间不耐烦,他抓住封赤练不断往他面上蹭的手:“你要做什么?”

    封赤练理所当然:“做自己啊。”

    聂云间看着场下一干没穿上衣,拳头打的虎虎生风的男修们:“这就是你说的做自己?”

    封赤练的视线在那些个腹|肌上停滞:“也算其中之一吧。”

    聂云间将封赤练的面纱往上一提,遮住了她的眼睛:“你该回去学阵法了。”

    封赤练再次声明:“我现在是那个江松的仆从,你先要人得跟他去要。”

    聂云间没什么表情:“做仆从是你主动提的。”

    封赤练扒开聂云间放在眼睛上的手,直视他:“我人微言轻,人家要折辱我我能怎么办?”

    聂云间沉着声音:“那就杀了他。”

    封赤练一时无言,她趁聂云间不备,将手里的面巾绑了上去遮住他的面容,她计算着时辰摩擦拳脚。

    “杀了多没意思,我这么玩才有意思,你来了也好。”

    聂云间不解,什么叫他来了也好?他正打算问时,只见原本还在手里的封赤练一个俯冲,冲进了正在打拳的男修堆里。

    她速度很快,目标明确,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火烧了那些男修放在一旁的衣服。

    如此还不算,她扯下面纱,面色凝重地昭告所有人。

    “对不住各位师兄了,在下是青峰亲传弟子江松的仆从,今日所行之事全是奉他的命令。”

    说罢她飞身而起,一把明火投向了一旁的寝舍。

    体修们怒了:“你怎么敢!”

    封赤练应声:“我当然不敢,我只是奉命行事!”

    说罢她一边跑,一边放火,直到将寝舍都烧了个遍。

    一时间,整个霞峰灯火通明。

    做完这一切的封赤练将飞行器踩得飞起,她往聂云间方向俯冲,身后跟了一群光着膀子愤怒的体修。

    她做着嘴型:“师兄,快带我跑——”

    聂云间:……

    聂云间应:“我来带你回去学阵法。”

    封赤练把任务牌递过去:“晚了,我现在是别人的仆从了。”

    聂云间面上的笑不变:“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二人交谈外人听不见,只能看见两人姿态亲密,不似一般师兄妹,江松面色越来越难看。

    他道:“小师兄今日是来?”

    聂云间与封赤练对视:“你觉得我该怎么说?”

    封赤练笑着回:“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聂云间看着封赤练明显不太高兴的神色眸色一暗,他想不通。

    封赤练为什么不怕他,不仅不怕,还给他甩脸色。

    封赤练没理这些人,她转过身,率先领着五阁几人离开。

    许衡之实在生气:“我们就这么服软了?”

    封赤练站定:“当然不可能。”

    她看向几人:“几位师兄师姐主修什么?”

    苏依依不太好意思:“在下是医修。”

    她不明所以:“医修?医修怎的不在药峰?”

    苏依依面色一红:“在下的医道不太一样,我我我主要是用一些特质刀具和针进行外伤诊治,平时会去药峰学些医理。”

    封赤练恍然,原来是外科医生,她看向经明。

    经明脸更红:“我其实,只是个普通器修。”

    她更不解:“器修?那你怎么不去班峰?”

    经明支支吾吾:“我天资不足,原先是在班峰,后修为十年未曾上涨一分,便被分到形峰了。不过,我有些家底,若是用钱可以找我。”

    封赤练眼眸一亮,有钱好啊,修为不重要。

    她最后看向许衡之:“那许师姐呢?”

    一向擅长交谈的许衡之也不太好意思:“我或许,是修幻境的吧。”

    或许?

    不等封赤练想明白,一旁的苏依依默默补充:“幻境一门格外特殊,至今没有明确书籍可供参考也没有前辈教学,许姐姐自己摸索着……平时靠与男修谈情获得明悟。”

    封赤练:……

    原来这就是形峰,不正常好啊,干大事的人都不正常。

    她细细盘算后神秘一笑。

    “要不要干场大的?”

    几人懵。

    封赤练招呼几人凑近,一边说一边比划,一刻钟之后,几人神色犹疑,甚至惊魂不定。

    许衡之:“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封赤练兴致勃勃:“这些都不管,就问你们想不想干?”

    许衡之几人对视,最终迟疑点头:“想……”

    封赤练一锤定音:“那就尽管去干,其他我来兜底,到时候青峰江松住处集合。”

    几人很快分别,封赤练往霞峰的方向飞去。远处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聂云间跟上了封赤练。

    第 65 章 隐于幕后

    裁缝铺光线较暗,从外面看只从右到左写了“春喜号”三个字,感觉像是个世代相传的老字号,封赤练跟着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四面八方都是柜子,叠满了各种颜色的布匹,马裤,袄裙。她面前的那块木牌还张贴了许多带有布料名称的麻纸。

    听她说要缝裙子,掌柜立马踩上木梯。

    待他拿到针线回头一望那小丫头,差点就失足摔了下去。

    她是乖乖坐在凳子上,就是她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煞星。

    少年身姿高挺,进来就冷眼扫视一圈。然后撩起头顶的珠帘,垂眸看着封赤练。

    封赤练:“我还以为你走了。”

    “要走。也是你走。”

    聂云间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被拨动的珠帘叮叮咚咚。虽生得一副天人之姿,却如同地藏罗刹般冷漠。

    封赤练暗自往旁边挪了挪。

    聂云间冷笑:“就这么怕我?”

    封赤练:“我就是补个衣服而已,你别闹了。”

    “封赤练,少在这给我装。”

    聂云间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摁在柜子上。

    封赤练脸颊洒满少年的呼吸,很痒。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恶狠狠道:“封赤练,这世间最怕我的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妖。小心点,若被我逮到狐狸尾巴,我就让你死无全尸。”

    哦,难怪他成天没事干就监视自己。原来是这样。

    她愣愣盯着他,发了一会呆。

    然后她说:“你压我头发了……”

    “有点疼。”

    聂云间目光很冷,但也愣了会神。

    掌柜见这边气氛不对,连忙跑过来陪笑:“客官息怒,客官息怒,我先给这位小娘子补好裙子。”

    封赤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招招手,掌柜提心吊胆地把木盘放在封赤练身侧。聂云间离开铺子,珠帘的线突然断裂,珠子滚落一地。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这就导致封赤练不仅出了缝衣服的钱,还耐心陪掌柜一粒粒捡起地上的珠子放盘子里,替聂云间道了歉,掌柜那是一个感激不尽。

    出铺子,封赤练发现聂云间并未离开,她其实很想提醒这个性格很差的男人下次注意点,长这么大居然没被人打死,然后封赤练就看见身上的玉牌,行吧,灵山天师,他也有嚣张的资本。

    聂云间侧头。

    封赤练挂着笑脸对他展示缝补好的裙摆。

    有时候连他也不明白,明明刚才对她这么坏,她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很纯粹。

    接下来一路沉默,谁也没说话。

    封赤练刻意保持与聂云间的距离,生怕他一个不开心又开始试探自己。回到住的地方,她才稍微卸下防备。

    出人意料,这两姐弟没睡,一直打着灯在说些什么。李观行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阿姊,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相信街边的那些乞丐,什么卖身葬父,无依无靠。就是骗你钱!你想想看,上次那个卖身葬父的我们才给了多少钱,这会居然又跑到这边来卖身葬父了!她到底几个好父亲?”

    李观玉认真想了想:“观行,不能这么说。说不定别人葬的是义父,如此有情有义之人,我们更应该慷慨解囊。”

    李观行扶额,看样子快要气疯了:“可她不仅不知感恩,把你钱袋都偷了,阿姊你真不应该拦着我去找!”

    李观玉道:“我们只是丢了一个钱袋,但对他们而言说不定是帮了一个大忙,如此好事,世间难相见,身外之物也算不了什么。观行,你要把心思都放在修道上。”

    李观行气不打一出来,才发现站在门口封赤练和聂云间:“你俩回来了。”

    看到聂云间,他还是有些意外,聂云间居然还真等她。

    封赤练又开始展示被缝好的裙摆。李观行看了眼七扭八歪的针线痕迹,只想戳瞎自己的眼睛,她不说还以为是她自己缝的。

    看得出,封赤练特别容易满足。

    他若有所思:“你花了多少?”

    封赤练比了个二。

    “俩文?”

    “二两。二两银子。”

    李观行突然觉得自家姐姐被骗的事好接受多了。

    没等太久,他们很快就收到了朱家主的来信,信件上说城主府最近正好有一场白事,城主的女儿染上不治之症去世。他们要葬女儿。邀请了朱家夫妇和年少的一对儿女。

    李观玉姐弟扮演朱家夫妇,聂云间则扮朱家公子。

    封赤练原本是不想去的,想着趁这些灵山人不在正好可以把他们住的地方搜一通,总能找到要找的人。奈何朱家人早就怕妖怪怕到极致,成天窝在家中,一时间没一个愿意陪同去的。

    只能封赤练扮演朱家小女儿。

    封赤练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

    她忧虑道:“这次会不会很危险,我没有一点修为。怕会拖累你们。”

    李观玉道:“封姑娘放心,有我和观行在,不会让你有事。此去只是找阴差借道,然后由聂一个人下酆都城,我与观行会守在外面接应聂,你与我们待在一起便好了。”

    他们要下酆都城吗?

    封赤练还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也不怕回不来。不过倘若没接受阎王殿审判就会一直滞留在酆都城的话,阿姊此刻会不会也在酆都城。

    封赤练垂眸,很快敛下眼底的思念。

    她脸上露出笑容:“观玉姐姐真是菩萨心肠!其实……我觉得观玉姐姐叫我封姑娘还是有些生分,不介意的话,叫我赤练就好了!”

    李观玉夸赞:“名儿和你人一样,蛇灵灵的。”

    李观行的目光都快把封赤练射成筛子了。

    城主的女儿死了,整个府邸都笼罩在低郁的情绪中。封赤练刚跟着进府,就看见哭灵人跪棺木前吟唱着套词,声调婉转,慷慨悲怆,时不时磕头,披麻戴孝的亲眷们似被感染,擦着眼泪喊着逝者名字。

    人死后一般会停尸三天。

    期间还要防止猫狗扰灵,预防惊尸。

    封赤练扭头看聂云间,即便换了张温润如玉的脸还是一副谁惹谁倒霉的神情,知道的这是参加葬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人家葬礼杀人的。

    李观行小声问:“阿姊,这阴差什么时候会到。”

    周围太吵了,封赤练只听到阴差两个字,左右张望:“哪呢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李观行无语:“你当然看不到,阴差岂是你一个肉眼凡胎就能看到的。”

    这倒是提醒她了,等会装好点别露馅了。

    封赤练故作失落,李观玉安慰她:“赤练莫要难过,看不见非人之物其实也挺好,有的鬼要么没了眼珠,要么没有脑袋,乍一看其实挺吓人。”

    聂云间眯眼:“你想看?”

    封赤练心中警铃作响,疯狂摇头。

    “那就闭嘴。”

    城主看时间差不多了,吩咐下人开席。

    等了大半天,阴差没来。

    碗筷端上来,阴差没来。

    饭吃完了,阴差还是没来。

    李观行不免有些奇怪:“按以往经验,应该早就来了。”

    他突然道:“聂云间,你干嘛!”

    聂云间掐了个隐身诀,状若无人般朝灵堂里面走去。封赤练披着麻衣跟上去,跪在旁边的人见她年龄尚小,还以为是与死者交好的人,给她挪了位置。

    聂云间往棺木中瞄了一眼:“阴差不会来了。”

    听到此,李观行也念了个诀走上前一瞧,不免惊道:“怎么会这样?她生魂怎么不见了!”

    灵堂里的人似有所感,迷茫地望向棺木的位置。可那边空空如也,只有挂在房梁上的白绸静静地飘。李观行适时捂住了嘴。

    李观玉走到封赤练身后拍了一下,封赤练只觉得身体一轻。

    跪在封赤练身侧的人揉揉眼睛,问:“诶,你有没有看见,刚刚这里好像有个小姑娘?”

    同跪的人不耐烦:“什么小姑娘,你看错了吧?这位置不是一直是空的?”

    封赤练低头,发现自己也可以走来走去不被发现了。她兴高采烈地拉着李观玉的衣角,李观玉示意她跟上。

    “是不是我们来晚了。阴差已经来过一次了。”

    李观玉也低眉看了一眼。

    聂云间:“未必。”

    少年突而眯眼看向大门,城主府又进了一群黄袍和尚,正在吊唁的人恭恭敬敬对和尚行礼。

    封赤练打量他们手中的道铃,是城主府请来为葬礼做法事的。

    李观玉皱眉:“我们站在外面会影响他们做法事。先去屋里避一避。”

    可不是么,几个掐了隐身诀的围着这,和尚做法看见了,还以为是一群无形的“鬼”站在人家棺木旁。

    四人随手推了一间最大的屋子进去,合上门。

    事情就是这么巧。

    封赤练抬眼就是一幅地志绘卷,上面画着的显然就是现在所在的整个地区。

    这幅绘卷长而精细,不仅有很多很奇怪的符号,各种走势的线条,还有黑墨蛇渲染出的卦象。这是——一个很大的法阵。

    重生到现在,封赤练脸色还是头一回变得无比难看。

    这个阵法,化成灰都认识……

    李观行也发现了:“你们看!这几个地方正好被玉雕灭门了,上面还有一模一样的符号。”

    “这到底是什么鬼阵法?好诡异,看着就毛骨悚然,我从来都没在典籍里看见过,城主府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李观玉蹙眉,拿出传讯符道:“且等一会。我问问师父他老人家。”

    不多时,她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聂云间不耐烦:“那老头子说了什么?”

    李观玉道:“这是已经失传上百年的摄魂大法,出自《阴山宝典》。由阴山老祖所创。初代邪修关阴子……曾是灵山不可多提的禁忌。”

    李观行看封赤练脸色苍白,拍拍她肩道:“吓傻了吧,让你别来你硬是要来,我告诉你,关阴子就喜欢吃你这种毛没长齐的小丫头。”

    李观玉呵斥:“观行,你别吓她。阴山老祖三百年前就死了。宝典也被当年杀死他的人烧了。”

    封赤练小声道:“我没吓傻。我只是……只是好奇摄魂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观玉姐姐不是都说已经失传上百年了吗?”

    李观行插嘴:“杀他的人我记得——好像是薛九灵。我听说师父说过那是一只很邪门的桃花妖。也有可能知道宝典内容。阿姊你想想,薛九灵当年才不过百年道行,就能和杜谛竹那只万年老妖怪斗得你死我活。她肯定是借助了那个《阴山宝典》!”

    封赤练忍着没有踹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因为有离火……

    李观行自言自语道:“不对!那妖怪不是百年前也被天雷劈死了吗?我师父说都劈成灰了!可惨可惨了,难道她没死透?躲在酆都城兴风作浪。”

    封赤练:“……”

    是个脏蛇就往自己身上泼吗?

    第 66 章 君上非人

    这几天的天愈发暖了,午后日头暖洋洋的,晒得人骨头松,牢里也暖和了许多。

    恶鬼还未说话。一辆马车从天上来。

    马车红木华盖,煞了众鬼,摇摇晃晃停在街上,封赤练也才看清,鬼马的眼瞳中回荡着冥火。

    自马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棕袍络腮胡,八字眉威严。

    他怒喝:“何人在此惊扰?是不知道酆都城的规矩吗?禁止打架斗殴。”

    “城主!”

    “城主来了!”

    众鬼跪地,人群低伏。封赤练这个站着的就显得鹤立鸡群了,于是聂云间也看见她了。

    小姑娘站在百鬼之中,裙子和脸颊脏兮兮的,眼中进了沙,她揉了揉眼睛,衣袖下压。

    少年眯眼:“过来。”

    封赤练愣住了,偏偏这个时候……她硬逼自己挤出几滴眼泪:“聂云间,可算找到你了!这里到处都是鬼,我好害怕。”

    然后慢吞吞走过去。

    城主打量他俩:“你们就是那俩个入城的生人?”

    封赤练点点头,这酆都城的城主算鬼王不算神官,应该看不破她身上的敛息符。

    城主冷笑:“不知天高地厚,就没人与你们说酆都城的规矩吗?竟胆敢在这闹事。”

    封赤练扫了眼地上的恶鬼刚要替聂云间解释。

    谁料少年道:“没人告诉你做人要长眼睛吗?”

    人家是鬼!

    封赤练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让他赶紧闭嘴,聂云间冷冷看了她一眼:“再不安分就滚。”

    封赤练咬了咬牙。

    城主怒了:“给我拿下他们!”

    百鬼伺机而起,桃源剑也应声出鞘,少年眼中满是杀意。对聂云间而言,一个是杀,百个也是杀。

    就在这最剑拔弩张的时候。

    有人呵斥:“够了。”

    城主脸色大变,收起法器,恭敬地跪在地上:“王,你怎么来了?”

    阎王看了眼躲在聂云间身后的封赤练,只想戳瞎自己的眼睛,转头对城主道:“人间的事我听说了。平白无故被摄走这么多魂魄,你这个城主怎么当的?天君已经在过问此事了。阴山术法再度现世为什么不禀报?”

    城主冷汗涔涔:“小人也是才知道。这往去人间的阴差五感不全,察觉不到摄魂阵的存在。是小人疏忽,求大王责罚。”

    阎王道:“让他们查完赶紧离开这!”

    城主道:“是是是是!”

    聂云间又把桃源剑抵在断臂恶鬼的脖子上:“我给你机会,你不说。那就灰飞烟灭好了。”

    人死后为鬼,鬼死了就真的死了。

    恶鬼一咬牙:“我说我说!”

    他颤声:“你先把剑拿开!脖子上架着一把剑我怎么说?”

    聂云间:“你还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剑刃移开半寸,恶鬼从地上站起来。

    封赤练还没搞明白这两人之前发生了什么,刚开始打量这只恶鬼,突然被鬼用力一推,撞的方向正好是聂云间的桃源剑!

    千钧一发之际,桃源剑转个面。

    封赤练只撞上了剑面,鬓发紧贴着冰冷的剑身,少女抬头,手抓下意识抓在剑刃,桃源剑刃锋利,她的手指却没割出血。

    有病吧,她回头生气道:“你推我干嘛?”

    身后空空如也,恶鬼早就跑没影了。

    聂云间脸色不太好看。

    封赤练知道又坏了他的好事,求生欲很强地望着他:“是他先推我的。”

    聂云间几步上前,低头在她肩上投下阴影,封赤练不自觉往后退一步,生死薄上的字不自觉浮现在脑海——死时众叛亲离吗?

    看见聂云间的表情。她欲言又止,天天就凶人,死了就死了吧。

    聂云间冷冰冰道:“你给我老实点。”

    “我很老实啊,他才不老实,”封赤练意有所指,“刚刚那个是谁啊?”

    她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向恶鬼逃离的方向看去,聂云间一时也分辩不出她刚刚的害怕是几分真几分假。毕竟刚刚那一推可不是开玩笑的。

    聂云间脸上辨认不出情绪:“跟踪的。不长眼的废物而已。”

    封赤练:“那大概派他来的那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为什么他只跟踪你不跟踪我啊?”自己看起来有这么人畜无害吗?

    聂云间突然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可能觉得你脑子不好。”

    他什么意思!

    封赤练暗自磨牙。自己就算前世开局在阴山给关阴子这老杂种做药羊,好歹也能活到最后反杀他。而聂云间呢?开局这么好,死却死于背刺。究竟谁脑子不好?

    她双手交叉:“现在怎么办?不追他吗?”

    聂云间不疾不徐收起剑:“老实待着,我在它身上洒了追踪粉。跑不了多远,倒要看看是哪个废物躲在这装神弄鬼了这么久。”

    封赤练越想越不对:“你不会是故意放走他的吧?”

    聂云间没有回答,往一旁的客栈走去,傻子都知道他在放长线钓大鱼。封赤练顿时感觉自己被耍了。死人,死人。

    她跟在他后面,越看他背影不爽,巴不得现在就上去给他捅两刀。

    少年似有所感般回头。

    封赤练个子比他矮了不少,特别是低头的时候,他能看见她的发旋,还有忧心忡忡的表情,她似乎不太敢看四周,毕竟这里是酆都城,周围都是鬼,几乎很少见到生人,更何况她还无修为傍身。

    聂云间若有所思:“你很怕?”

    封赤练很快进入状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怕鬼。你说,蜡烛现在燃了多少了,我们在这耽搁一天会不会赶不上啊?”

    聂云间冷笑:“那你一个人回去不就行了?”

    封赤练:“不行。我怕路上被吃了。”

    聂云间:“你很怕鬼?”

    封赤练疯狂点点头。

    “可你家人说不定现在就在酆都城内。”聂云间勾唇。

    封赤练一愣:“你陪我找吗?”

    聂云间:“不陪。你爱上哪找上哪找,只要别哭着喊救命。”

    封赤练:“你就没有要找的人?”

    聂云间:“没有。”

    她刚想说找父母之类的,但想起聂云间父母怎么死的,乖乖闭嘴。算了,他这个人就是生性凉薄,能指望他有什么温情。

    店小二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道:“这地方是给死人住的。生人勿入。”

    聂云间拔剑指着他咽喉:“现在可以入了吗?”

    封赤练怕他又闹出什么事,一个劲要他冷静。

    店小二沉默一会:“随我来。”

    客房只有一间还好,封赤练能接受,因为以聂云间的性子,肯定自己滚的远远的。只是推开客房,面前横着两口棺材。

    墙上悬挂着白纸黑字:生同衾,死同穴。

    她顿时心情精彩。

    店小二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天字房,这是我们小店卖的最好的,欢迎两位客官入住小店。一祝您顺风顺蛇,二祝您入住愉快,三祝您早日投胎,不入畜生道。”

    封赤练:“……”

    房门关上,她背靠着房门问:“聂云间,虽然现在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总要养好精神才好找人是吧,你睡左边的棺材还是右边的棺材?”

    聂云间:“两口都留着给你睡。”

    “那你呢?”

    “再吵把你丢出去。”

    聂云间不搭理她了,闭眼打坐。封赤练凑上前,好奇打量,这聂云间在这修练感觉和之前见过的那些修士没什么两样,怎么就他天师?难不成有什么秘法?

    凑得越来越近,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他突然睁开眼,撞见封赤练黑白分明的眼睛。呆滞了一瞬。聂云间忍无可忍:“封赤练。”

    封赤练退避三舍:“我没吵你。”

    早知道就不好奇了……

    少年站起身,语气冷冰冰:“之前不是很怕我?”

    随着距离拉近,他衣服上的皂角香越发明显,普通却又好闻的很。

    封赤练一愣。

    聂云间垂眸,冷笑:“现在就不怕了?”

    封赤练回避道:“我要睡觉了。我要养好精神。你那追踪粉靠谱吗?”

    聂云间语气很凶:“封赤练,别给老子转移话题。”

    室内有一瞬的安静。

    然后封赤练道:“我睡外面。”

    她很麻溜就出去,动不动就凶人,鬼才想和他待在一起……

    聂云间本以为她过一会就灰溜溜跑回来了,继续在原地打坐,谁想聚气聚了半天始终聚不起来,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拿起放在自己身侧的桃源剑,走出房门。

    封赤练是真的睡外面,把几张长板凳拼在一起就是一张床,聂云间鄙夷道:“这你都能睡着?”

    封赤练早就察觉到了:“我年少时睡得地方可比这里简陋多了。”

    聂云间:“多简陋?”

    “很多人挤在一间屋睡,很闷,夏天很热,到处都是汗臭。”

    聂云间:“这就是你说的老家。听上去不怎么样。”

    封赤练听了想打人了:“不是。你别乱说话。不是我老家。是另一个地方,离我老家可远可远了。”

    她随口胡诌:“后面闹饥荒了,我们搬家,搬到另一个地方的破屋,住了很久。”

    其实是刚穿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年,桃花妖一族被圈养在阴山,作为关阴子的药羊。她还记得山庄内高高的白墙,困了自己百年,直到百年后亲手杀了关阴子这老杂种全族才走出那道白墙。

    她回过神,问:“聂云间,你呢?有过很艰难的岁月吗?”

    聂云间抱剑:“为什么要有……”

    封赤练想了想:“挺好的,这辈子顺风顺蛇的。你前世一定积了很多德。”

    聂云间却说:“未必,我师父是位巫祝,他说是因为我前几世过得太苦了。”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聂云间不耐烦地撂下一句狠话:“既然你喜欢睡这就让你睡个够,晚上要是哭着来敲门我要你好看。”

    巫祝?封赤练记得百年前让自己跪了三天后言而无信的老不死也是位巫祝。她顿时心情都不好了,这师徒俩一个德行。

    还巫祝……等他师父占卜到他的乖乖好徒弟日后不得好死就老实了。

    有狱吏给虎诘打了热水来洗脸梳头,其实这没什么必要,因为之后她换到请室还得沐浴和再换一套衣服。可所有人都做得很殷勤,很认真,没有半点马虎。

    甚至在给她递个什么的时候,都是低着头喊她将军。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虎诘马上就要出去了,不仅要出去,还要平反,高升。这头大猫在泥潭里轻轻一滚,抖抖毛,又跃上了高高的山岗,让日光把那一身皮毛照得金粲辉煌。

    今天朝会上御史台和刑部一起弹劾他贪污军饷,收受贿赂,抢占民田,和侄子沆瀣一气,连着王更那个谋害沈宙的罪名也株连到了他的身上。

    王郾才当官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当即吓得瘫在了地上。他瘫了一阵子,爬向白玉的陛前告饶,哭着说都是他侄子干的他全不知情。哭了一会看没什么转圜余地,又突然回光返照突发恶疾,龇牙咧嘴地爬到笑笑笑面前。

    “陛下!陛下!她也不干净!那京畿的田,就是送到了她手里去!”

    他因为恐惧而眼前发花,浑身发抖,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或讥嘲或含着冷笑的眼神,只是一味伸手去抓笑笑笑。王郾才看到那个女人吓得往旁边跳了一步,一边用手挡脸一边拿手拨拉他。

    “唉呀呀,”笑笑笑说,“你可不要说出来啊。”

    他分辨不出她有点古怪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只是专心致志地要给自己找个垫背。“你也别想好!”他说,“我纵使不干净,你不也拿了钱吗?你把钱藏到哪里去了?”

    笑笑笑不答,只是发抖,他抓住她袖子往下一拉,露出一张压不住笑意的脸来。

    “啊?哎呀,你怎么就逼我说呢?我的钱自然是给了陛下了,我人是陛下的臣子,钱自然也是陛下的钱。”

    他悚然松开手,见鬼一样倒退两步,抬头看向高处的圣人。圣人慵懒地一手支着额头,嘴角也噙着一点冷笑,像看一条死狗一样看着他。

    第 67 章 怀刀

    站在哪个立场,他都真是可笑极了。

    雨还下着。封赤练带着聂云间来到了众长老的居住的地方,一般来说各峰长老会居住在各峰,但近几年各峰弟子激增,于是便单独辟出一山峰供长老们居住。

    正方便了封赤练。

    聂云间换下封赤练强行带上的面巾,戴上了特制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黑沉的眼眸。

    他跟着人贴在墙面上,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到底要做什么?”

    封赤练压着声音:“嘘——一会你就知道了。”

    她看了看四周,转过头:“你有没有那种能隐秘气息的办法,能躲过元婴大能的那种。”

    长老们的修为正好都是元婴。

    聂云间默了默,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皮纸,上方刻印着一方阵盘。

    “这是我新得的阵法,还没参透。可在化神期下隐匿气息。”

    封赤练接过黄皮纸,仔细看了看:“怎么才算参透?”

    聂云间指了指阵法线条走向:“能够顺着线条将整个阵法复刻,便算作粗粗参透,粗粗参透便进行简单应用。”

    封赤练了然:“就是照着这个画个一样的出来是吧。”

    她指尖跟随阵线走动,这阵法挺有意思,线条流畅,有自己的逻辑,一刻钟之后她点点头。

    “我会了。”

    说罢用灵力在空中比划着,划着划着大脑一疼,指尖颤抖起来,还无法抽身,她的额头布满细汗,急忙看向聂云间求助。

    聂云间:……

    “你不过炼气期,灵气怎么够布阵。”

    他握住封赤练的手,将灵力渡过去。

    得了灵力的封赤练才好受些,她指尖又稳了下来,不一会阵法在手下落许,她安在自己手臂上。

    那一瞬,她好像融入了风里。

    轻盈又无处不在。

    她顿觉奇妙:“好神奇啊。”

    聂云间看着已经生效的阵法,才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许功了。

    他道:“你于阵法一门十分有天赋,当初为何会去缥缈峰?”

    封赤练摸摸脑袋,也不算有天赋吧?毕竟她有多年画画经验。

    她模糊着答:“可能之前没发现吧,我缥缈峰外门弟子还是家里买来的。”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自己是风木双灵根,只有灵根相同才能互传灵力,难道这么巧他也是?

    她问:“师兄也是风木双灵根?”

    聂云间猛地抽回手:“不是。”

    封赤练见人反应大,便没有多问,她拿出灵石作为灵力补充,很快划拉出新的阵法安在聂云间手上。

    “走,我们去偷点东西。”

    偷东西?

    聂云间跟上。

    一刻钟之后,聂云间看着费劲将一件又一件里衣捆在一起的封赤练陷入了沉默。

    这些里衣各有千秋,有的是粉色,有的绣着巧兰,还有的绣着牡丹。

    按理说这些个图案不过是普通里衣,但问题就在于封赤练薅的都是男长老的,就……委实太私密。

    封赤练很兴奋,她原本想偷亵裤的,但是感觉会臭,所以退而求其次偷了里衣。

    好在里衣收获也很大。

    她拍拍聂云间:“走吧飞剑车夫,我们去绕宗门一圈。”

    聂云间:……

    “你可以自己去吗?”

    封赤练听言面上的神情顿时一垮,她木着脸看回去:“不可以。你这个面具哪里还能看出你是谁,赶紧的,别墨迹。”

    聂云间:……聂云间召来佩剑,顾不得许多直接拎起冲过来的封赤练,以极快的速度逃离。

    封赤练一边紧紧揪着聂云间的衣服,一边辨别脚下飞速而过的场景,她急忙指了一个方向。

    “那边那边,去那边。”

    聂云间停了停,有些犹豫,封赤练急忙去拍聂云间的手臂:“快点,等会人追上来了,师兄也不想被人看到吧?”

    聂云间面色更沉了,他冷着脸往封赤练指的方向而去。

    只是被人瞧见还好,可他顶着小师兄的身份,若是那些人知晓“小师兄”做了这等事……

    思及此,他面色又是一沉,在他的身体里魔气开始汹涌。

    想杀人。

    他看向封赤练细白的脖颈。

    封赤练全然没有察觉,她不停地指挥聂云间绕了好几个弯才将身后一群光着膀子的体修甩掉。

    甩掉的那一刻她松了一口气:“好险。”

    她将聂云间飘到自己面前的头发扒开,再次拍了拍聂云间的手:“师兄,我们可以着陆了。”

    聂云间没有动静。

    封赤练疑惑回头,猝不及防直接埋进了这人胸膛,她疑惑抬头,这人的脸也近在迟尺,她才反应过来,她几乎是被聂云间抱在身前,他的手还横在她腰间。

    他不是不接受别人靠近吗?这也太近了!

    聂云间也发觉此刻两人太近了,洁癖来得后知后觉,他下意识将封赤练推开。

    封赤练一个躲避不及,直接被推下了剑。

    聂云间回神,伸手去捞,没捞到。

    封赤练:……

    聂云间站在剑上看着人直直掉落,始终没有反应。

    封赤练:……你大爷的!

    封赤练闭眼准备迎接从高处掉在地上的剧痛,但剧痛没有来临。

    有一只手横亘在她腰间,从腰部的位置生生将她拎起,她睁开眼,只能看到地面和某人的腿。

    不仅如此,除了腰她其他可能能与这人接触的地方都悬空了,她现在大概也许是被非常嫌弃地,像小狗一样被拎着。

    封赤练:……

    她气不打一处来:“聂云间!”

    陡然听到自己名字的聂云间愣了愣,他将人放下:“你叫我什么?”

    封赤练鼓着腮帮子,跳起来要去撞聂云间的头,却因为身量不足没撞到头,只堪堪撞到下巴。

    她更加生气,一把揪住聂云间的衣领把人拉低。

    “你要是不想救我就别救我,我摔死也是我的事,你为什么非得玩我一下?非得让我体验一下高空坠落?”

    被硬生生往下拉的聂云间继续重复:“你叫我什么?”

    封赤练要气晕了:“聂云间,聂云间,聂云间,聂云间!你这人什么毛病?自己叫啥都忘了?”

    聂云间扯着封赤练的后领把人扯到一边,他没有理会封赤练的跳脚,只捂住自己的心口。

    魔气再次汹涌了,却不是杀欲。

    聂云间……他生来父母双亡,只有一枚刻着聂云间二字的玉牌跟在他身边,他于是喊自己聂云间。

    却从没有人这么喊过他。

    为数不多知道他名讳的人,也只会喊另一个的名字。

    封赤练一巴掌拍在聂云间肩上:“你傻掉了?”

    被强行拉回思绪的聂云间:……

    他:“没有。”

    封赤练不高兴:“那你怎么不说话。”

    他:“不想说。”

    封赤练更加不高兴:“不行,你今天得给我当一整天的飞剑车夫,我说去哪你就得带我去哪,不然我就——”

    “好。”

    嗯?

    封赤练愣住,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她忍不住得寸进尺:“那三天?”

    “好。”

    封赤练傻眼,什么情况?

    她忍不住再加:“那……七天?”

    聂云间揪着封赤练的后领提着人走:“不要得寸进尺。”

    封赤练遗憾:“好吧。”

    她指了一个方向:“走这边,飞剑车夫。”

    他从储物戒拿出一把从未示人的,灰扑扑的剑。

    封赤练重新笑起来,她轻巧站上去,并拿出一巨大横幅,上方正写着。

    “我乃青峰江松亲传弟子仆从,所为皆奉他令。”

    横幅挂在了剑尾,串许一串的里衣被她拿在手里:“走吧。”

    剑飞升而起,里衣也随风飘扬,飘荡在整个元一宗上空。

    无数弟子抬头仰望,皆是不明所以,不过看热闹乃人类本性,虽是不懂发生了什么,但这件事很快流传。

    弟子们的重点很快放在里衣上,逐渐讨论起来。

    直到有一人欲言又止:“我怎么记得,那粉色的牡丹里衣,我曾无意间在张长老身上看到过边角。”

    此话一落,众人鸦雀无声。

    无人能把那讲课时十分严厉的张长老与这粉色牡丹里衣结合。

    又有一人战战兢兢:“这些个里衣,不会都是长老们的吧?”

    张长老闻讯而来,他本是想看看这群弟子今日在瞧些什么,一个抬眸竟看见——

    自己那粉色牡丹的里衣正飘荡在空中??

    谁人如此大胆!竟偷他的里衣!

    他定睛一看,只见里衣后边是一横幅。

    “我乃青峰江松亲传弟子仆从,所为皆奉他令。”

    江松!竖子尔敢!

    他拂袖前去青峰。

    如此场景出现在各处,一时间不少长老离开职守往青峰而去,奇怪的是他们皆是悄悄前往,不敢多作声张。

    与此同时,主器修的班峰也炸开了锅,原因是不知从哪来的小贼,说是那青峰江松的仆从。

    那贼人悄摸着进来将众人做了一月即将要完许的法器毁于一旦,不仅如此还毁了图纸。

    那一刻,所有人都下定决定,一定要把那劳什子江松斩于刀下。

    药峰也沸腾起来,百十亩药田不知被谁撅了个遍,药峰峰主闭关炼丹炼了三月即将炼许,在听见这个消息时直接炸炉。

    而那一片狼藉的药田只留下一孤零零的纸条。

    “我,我是奉青峰江松的命,有事请找江松……”

    可以瞧见写纸条的人也分外害怕,想必是被逼无奈。

    于是药峰峰主带着一干带着黑眼圈的弟子去了青峰,为什么是黑眼圈?因为药峰弟子已经上了三天三夜不停歇的课了。

    便是如此,自家药田还被撅了,这谁能忍。

    此时霞峰那群光着膀子的体修也即将到达青峰。

    经明从班峰悄悄溜出,在药峰躲了许久的苏依依也捂着胸口现身,按照约定往青峰去,而许衡之正运用自己广大的关系网,将此事流传在各峰的外门,外门再传至内门。

    内门再传至亲传。

    一时间,整个元一宗都沸腾起来。

    在上空的封赤练拍了拍聂云间的肩。

    “师兄,现在有个热闹,你要不要看?”

    聂云间扯下面具,面具下的面容没什么表情,他没有回话只带着人往青峰去。

    宫里廊下放下了挡雨的玉竹帘子,暖阁里点起炭来。圣人怕冷,冬雨寒凉,阖宫上下必须早做准备,可是应该披着轻暖狐裘来暖一暖手的那位却不在殿内,有洒扫空闲的宫人悄悄说,圣人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人看雨去了。

    聂云间入宫觐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雨幕里的这样一个影子。

    她在亭子下,披着一件猩红的斗篷,斗篷下颈上手腕上都戴着碎金与彩石的链子,不像一位帝王的装束,却像是山间幽兰花中隐匿的神。周围的雨雾蒙蒙的,把景物挡了个干净,在一片虚无的白色里只有这一点红,突兀地刺进他的眼睛。

    带他来的宫人举着伞躬了躬身,说圣人一时不想回殿中,就在这里请相公上前叙话。聂云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接过那把伞,宫人向后退去,消失在茫茫的白色里。

    这里谁都没有,只剩下他们两个。

    封赤练向后回了回头,目光淡淡扫过聂云间的脸,没有以往的热切,没有朝堂上的残酷,她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带着一点聊胜于无的兴味。聂云间放下了伞,向前一步,俯身行完了一个礼。

    封赤练轻轻歪了一下头,看他一言不发地俯身又一言不发地直起身来。“卿想说什么?”她问。

    “先皇有恩于某。”他说, “某不能坐视不理。”

    她稍微坐正了一点,脸上那点兴味也稍微浓了些,聂云间低着头,像是只敛着翅膀的鹤,声音和缓,平静。

    “所以只能如此。”

    衣袖骤扬,不知何处而起的风吹乱了亭周雨幕,一道冷光从他袖下闪现,短刀自衣袖推出。

    第 68 章 饲蛇

    青峰被挤得满满当当,亲传弟子的寝屋坐落于山顶,无人报信,江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原本说要给他做奴仆的封赤练几人消失了一天。

    他不喜欢被耍。

    他沉着声音:“想必几位未曾做过仆从,不知仆从该做些什么,可几位却是上过讲堂的,若是不会,我院中也有几名仆从,也可请教一二。

    “如何也不至于你们一行人消失一整天。”

    封赤练没有理会江松的长篇大论,她偷摸着扯了扯许衡之的衣服:“戚媛带回去了吗?”

    许衡之小声回应:“带回去了,在我寝屋,还加了数十层阵法和术法,我还喊了个金丹期师兄看着,师兄不知晓里面关了人,只说帮我看守院子,该是保险的。”

    她点点头,随后看向苏依依与经明:“你们呢?”

    瞧见二人点头后她顿时安心。

    几人几乎漠视的态度激怒了江松,他一个术法将一旁的石凳子打碎作为威慑。

    声音也冷了下来:“几位既是接了任务,便该有做任务的态度,如今是直接想进那风剑林?”

    那石凳子就在封赤练脚下,她连忙退后躲避碎裂的石头。

    这窝囊气真受不了一点。

    她眼神示意许衡之,许衡之了然扔了一簪子出去。

    封赤练顺势接话:“江师兄好大的能耐啊,这么大能耐,怎么不记得派几个人守着你的心上人呢,人在我手里,你看着办吧。”

    江松捡起簪子一看,顿时震怒,簪子他很熟悉,是他前几日才送给戚媛的。

    他道:“你们怎么敢?一个筑基初期,三个炼气期,不过四个废物,竟也敢绑我的人,你们想过后果吗!”

    封赤练捂住耳朵:“小声点,要聋了。我不舒服的事耳朵,戚媛不舒服的就不知道是哪了。”

    是明晃晃的威胁,江松气极,当下抽出剑对准了封赤练。

    两方正对峙着。

    “碰——”格外突兀的撞门声将气氛打破。

    江松不耐烦看去,只见他的院门被直接击碎,而院门外是密密麻麻的人。

    眼熟的,不眼熟的,许多许多。

    他不明所以,却见那不知好歹的女修突然倒地:“江师兄……我们明明都按你说的做了,你为何还要为难我们?”

    他:?

    不等他反应,门口乌泱泱的人将院子填满,外面不知还有多少,为首的药峰峰主和以不苟言笑出名的张长老。

    张长老怒发冲冠:“果真是你!江松!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才做下这等事情!”

    他:……?

    他做什么了?

    他转移视线,才发觉来的人不仅有张长老,还有李长老,田长老,等。

    药峰也不止药峰峰主,还有跟了不少眼下乌青的药峰同门,除此之外,还有分外愤懑的班峰弟子。

    和……一群光着膀子的霞峰体修?

    他愈加不解:“还请长老解惑,不知江松做了何事?”

    张长老气得脸都红了,他如何也说不出自己里衣被偷这等羞耻的事情来。

    药峰峰主及时解围,温柔如她,此刻也克制不住脾气:“江松!你身为青峰亲传弟子,天赋卓然,假以时日定是有名的剑修,你何至于做出这等事来!

    “我药峰名下百十亩药田都被你名下仆从毁于一旦,如此就算了,你你你,你还偷了众长老的里衣公之于众。

    “我如何也想不到你竟这般不知廉耻。

    “不知长老们是怎么得罪了你,也不知我药峰又如何让你不满!”

    这一番指控带着三分不解,六分愤怒,和一分痛心,直直压在江松头顶,砸出了不知道多少问号。

    他真的真的很疑惑。

    不等他出声,那不知好歹的女修竟起身上前。

    封赤练言之凿凿:“见过药峰峰主,几位长老,大家有所不知,江师兄心系缥缈峰戚媛,戚师姐在弟子堂受罚受了伤,许是江师兄觉得长老们不公允,药峰师兄师姐们救治不及时吧……”

    什么?

    这简直是莫须有!

    他气得手抖:“你莫要血口喷人!”

    却见几名长老与药峰峰主若有所思,看过来的眼神更加愤怒了,像是全然信了。

    如何就信了??这如此离谱的说辞哪来的说服力啊!

    不等他进行辩解光着膀子的霞峰体修们站了出来。

    “那此事与我霞峰有何干系!你做什么要烧了我们衣服,还烧了我们的寝舍!”

    什么??所以体修同门光着膀子的缘由竟是衣服和寝舍都被烧了吗?

    他哪里能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情来。

    他急忙辩解:“诸位明鉴,在下一整日都在青峰,何曾去过霞峰啊。”

    而那不知好歹的女修又向前了:“许是江师兄觉得霞峰的师兄们对戚师姐多有觊觎吧。”

    霞峰中一名男修完全忍不了:“江松你莫不是失心疯了!觉得谁都喜欢那戚媛不许?我连她面都不曾见过!”

    江松:……为何!你为何就信了!这说辞哪来的说服力啊!

    他想再次解释,不曾想班峰同门又站了出来。

    “可我班峰从不参与你们的情情爱爱,只一心做法器,这一切与我班峰到底有何干系?

    “我们闭门修造法器已经一月有余,外门的商铺就等着这批货了,如今全叫你毁了。这么大的单子,你有多少家底来赔!”

    班峰售卖法器是元一宗主要收入之一,没了班峰,下月恐怕人人的用度都得缩减一半。

    涉及全宗门利益,江松的汗已经浸湿里衣:“诸位啊,我江松在弟子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哪里是干这等阴损事情的人啊。”

    不曾想那不知好歹的女修又出声了:“此事江师兄吩咐下来时我们也觉得奇怪呢,如今我是真想明白了,许是江师兄抱不得美人归,便想要全宗人都不痛快吧。”

    他:……?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封赤练,这人到底从哪想出来这么多离谱说辞?

    他气得胸口发闷,一个转眼才发现。

    此时所有目光都压在了他身上,如此还不够,他还觉得好几口无形的黑锅也一同压在脊背,让他喘不过气。

    他背在身后的手逐渐发颤,不知为何,他分明什么也没干,却不敢看大家的眼神,只胡乱放在别处。

    一个错眼,封赤练重新出现在他视线里。

    那一刻,他福至心灵。

    是她啊!除了她封赤练,还有谁能干出如此恶心的事!

    下一刻,便是无边怒火。

    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是你!是你陷害我!”

    说着便执剑冲向封赤练面门,下的死手。

    江松突然发难,众人都没有料到,封赤练也是,她急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她下意识闭上双眼。

    千钧一发,一柄剑落在封赤练身前,江松被猛地击退。

    除了剑,还有一人。

    封赤练睁开眼,看见了聂云间和聂云间的剑。

    他的剑很冷,是能够让环境都降温的冷,她心中蓦然闪过一个词。

    杀意。

    元一宗的小师兄,一柄杀剑无人可敌。

    四周陡然安静。

    药峰峰主最先反应过来,她出声制止:“这里多的是修为不高的弟子,萧奎可注意些,莫要伤着同门了。”

    聂云间收了剑,带上笑:“师伯说的是。”

    封赤练心跳如雷,视线又下意识落在聂云间身上,他重新带上了笑的假面,看着分外和煦。

    如果他剑上的杀意没有那么重的话。

    身前的人回过头:“师妹可有受伤?”

    也是分外和煦的语气。

    她急忙拉回思绪,回归正题。

    她郑重行礼:“多谢师兄搭救。”

    随后又朝着众人行下大礼:“各位师兄师姐明鉴,在下不过普通外门弟子,天赋,地位,远不如江师兄。

    “此前我还在缥缈峰时曾与戚师姐有过口角,后来师姐受罚,想必江师兄觉得是我的过错,想要给我个教训。

    “我便做了他的仆从,如今他想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我也认了。

    “还请峰主,各位长老,责罚我吧!也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罢她装作神伤别过脸。

    一时间众人都为之动容,除了江松。

    他快气疯了,又碍于聂云间的强劲实力对这如此不要脸的女修无可奈何,他想为自己辩解时,突然瞧见那女修突然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簪子……阿媛!

    他猛地顿住,不对,阿媛还在她们手里。

    不对!

    她做这一切其实早有预谋,祸害全宗并陷害他,再用阿媛用作威胁逼他认罪。

    他一错不错看着封赤练,一个晃眼,竟看见她朝着自己微微一笑,与在众人面前的可怜模样大相径庭。

    她疯了……疯子!

    毕竟能烧寝屋,能偷长老里衣,能毁了班峰法器,还毁了药峰药田的人,能是什么正常人!

    封赤练,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阿媛在她手里能好过吗?若是他不应这一切,那么阿媛……

    可若是应下,他该怎么办?

    他嗫嚅着嘴唇,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封赤练悄悄环顾四周,只见大家都带着十足谴责目光看着江松,长老们,峰主,都像是从没认识过江松一样,眼底还带着愤怒。

    “叮——”江松手里的终于剑落地。

    封赤练看去,只见他的手正颤抖着,他已经拿不动剑了。

    她蓦然想起在任务堂的场景,他端着身份的模样,看似对同门友好,实则完全不把她,或者许多人看在眼里。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亲传,觉得自己天赋高,觉得自己是一等一的剑修。

    可他拿剑的底气,本来就易碎的很。

    封赤练爽了,堆积在胸口许久许久的郁闷一扫而散。

    真好啊,“合理”发疯,身心健康。毕竟能为难别人的事,何必为难自己。

    接下来,就是看他的下场了!

    果不其然,药峰峰主听言立即皱起了眉:“什么仆从?”

    第 69 章 折辱

    要是关阴子那老登突然发癫,她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封赤练道:“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被我杀死,你找错人了吧,要不现在把我送回去,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重新换个武打冠军穿过来还有完成任务的可能。我失踪了这么久,我爸妈肯定着急。我不想待在这。待在这会死的。”

    系统:“你完成任务不就回去了?”

    等四百年……都化成灰了!

    封赤练道:“你先让我回去,等四百年后再叫我穿来完成任务不就行了?”

    系统冷漠道:“不行。”

    房门推开,薛庄心从屋内走出来,看见封赤练独自蹲坐在屋檐下,不禁忧虑:“小妹,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封赤练道:“我没说话。阿姊你听成别人了吧?”

    薛庄心疑惑:“可我刚刚好像的确听见有人在说话……”

    封赤练道:“我刚刚看见几个人路过,应该是他们了。”

    她怕薛庄心继续追问,指了指自己的发辫:“阿姊我发辫好像松了。”

    有城门前的小贩言之凿凿地说那一日封赤练入城时牵着一只头顶有宝光的白鹿,走到城门近前了那白鹿才变成马。

    也有人说当初赤练先生投宿在店中,每日清晨就化作白鹤飞出窗外,行医救人,然后又复化作白鹤飞去,所以当初行踪莫测。

    要是让封赤练听到她自己能飞这事,估计得感动得涕泗横流。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人们渐渐开始相信她不寻常,她也能把这种不寻常的力量带给这座城池。每个人都因为这种想法而生出底气来。

    柯伏虎到城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群人。

    天上在下雨,装锦鲤的池子又满了。薛庄心无奈笑笑,招招手让她进来。

    封赤练双鬓别花,盘着的两根辫子绕着一截红绳,薛庄心重新扎好,封赤练用手摸了摸,镜子中的自己俏皮可爱。不得不说,这家人都长得挺好看的。

    薛庄心也看向镜子:“小妹好像越发出落了。”

    封赤练却问她:“阿姊,你想离开这吗?”

    薛庄心脸色一变,指腹按住她的唇:“你这话以后不要说了。”

    封赤练道:“这里就我们两个。”

    薛庄心道:“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主人的耳目。”

    说罢,她揪着衣摆:“你不能做出违背主人意愿的事。”

    薛庄心当即要封赤练跪在地上,封赤练不解地抬头望着自家姐姐,薛庄心表情严肃,封赤练为哄她开心还是跪了。

    地板很凉,那天天气不好,听着屋外淅沥沥的雨声。封赤练很嗤之以鼻。

    晚上,主事过来了。薛庄心尤其紧张。

    封赤练坐在地上,望着朝自己走来的主事,此刻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主事直接将她从地上拎起来,阴沉着脸:“薛九灵,主人找你。”

    薛三思是姐姐的朋友。从小父母就被关阴子所杀,封赤练父亲平时很照顾他,因而他们三个的关系都挺好。

    他看了眼封赤练,站起来对主事拱手:“大人,可否透露一下主人找小九所谓何事?小九平时很乖的。”

    主事睨了眼:“主人做事,你哪有过问的资格?上次要你修的窗修好了没?要是冬至之前修不好,就用你的皮去填窟窿吧。”

    薛庄心温声道:“主人英明神武,想法自然不是我等人可以忤逆的,如何可以的话,还请主事路上照拂一二,我家小妹很爱哭,怕会冲撞了主人。”

    她说话听得人很舒服,主事微微点头。

    薛三思示意封赤练等会表现地温顺一点。

    封赤练这时到底也是个小孩,心里忐忑不安,那老东西怎么突然找自己?难道真像阿姊说得那样,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耳目,之前的那些话全听见了?

    想起这具身体亲身父亲的下场。

    封赤练脸色一变。

    雨还在下,灯笼在夜雨中摇曳。她跟着管事来到关阴子住的地方,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很阴暗,封赤练走进去,回头门就砰地一声关上,屋里只有她哒哒哒的脚步声。

    系统呢,系统怎么不说话了。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关阴子能够听见她说的那句话,明明除了阿姊没别人。直到后面关阴子死后,她才知道关阴子有个老朋友是灵山李家人,擅傀儡术,上天飞鸟地上爬虫都可以成为他的眼睛。他们幼时是一起修行的。

    不过那是后话了。

    封赤练在地牢里关了很久。她怕地牢里也有那老登的耳目,平时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一句话也不说。

    她最开始被关进来的时候里面很多人,八个人一间,一周之后,她一个人一间,没人陪她说话。因为都死了。

    被关在这里的有很多不是山庄内的人。他们被抓进地牢折磨并不是因为犯了什么大错,只是因为得罪了关家人就进来了。

    有关阴子的存在,关家在当地横行霸道,特别是他的那一双儿女,看谁不爽就杀,就欺凌,谁惹谁倒霉。

    封赤练被关在这的第十天,地牢里又进来一个人。

    她半梦半醒间感受到栖瞳浓烈的杀意,睁开眼揉揉眼睛,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被踢进来,是个凡人。她吓了一跳。那少年也正好抬起头。

    他表情好凶!少年把她嘴捂得死死的,凶巴巴道:“别乱叫。”

    封赤练红着脸:“别……捂……我……嘴啊你。”

    他一松手,封赤练立马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衣服:“你凶我,我不给你吃。求我不如求把你弄进来的关双双。”

    少年不耐烦道:“老子没求你。”

    封赤练道:“那我不给你。”

    那少年冷笑:“这由不得你。”

    封赤练脾气上来了,做了个鬼脸:“我说不给你就不给你,你敢抢我就敢扔了。”

    少年沉默了。

    封赤练看他反正没剩几天就要死了,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决定还是给他吃点再上路。

    她极其吝啬地掰了一小块饼,丢给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封赤练不喜欢不温柔的人,离他要多远有多远,那少年也很嫌弃她,平时看她就和看神经病一样。就算狱卒不给他吃饭,他也从不乞求,就成天冷着个脸,和谁欠他一样。

    他怎么进来的?

    封赤练虽很好奇,但也没兴趣问。

    直到有一天听见狱卒讨论,才得知了他的罪名:在关小少爷下轿时不下跪,还骂他是蠢货。

    封赤练当即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肚子疼。

    坐在角落里的少年冷冷看着她,封赤练瞄了他一眼,乖乖吃饼去了。可能是关小少爷特地吩咐过,这里的人一点吃的都不给他。到现在,他已经饿了很久很久了。

    关家最近好像来了什么大人物,很忙,特别晚的时候狱卒也去睡觉了。

    封赤练不喜欢那少年毛骨悚然的眼神,故意举起一块烧饼:“想要吗?”

    她啃了一口:“丢了也不给你。”

    谁料饼还没啃几口,那少年直接将她扑倒在地,封赤练当即后脑勺嗑得生疼,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他,少年按住她的手,额前的碎发拂过她的脸颊,有点痒。

    封赤练骂道:“你是神经病吧!”

    少年冷笑道:“你才是神经病。把你身上的饼全给我。不然我掐死你。”

    他怎么知道自己藏饼了?

    封赤练疑惑了片刻,想也没想就大喊:“救命啊!救命啊!他要抢我饼吃。”

    她握紧袖下的那把小刀。自己要是今天死在这,谁来帮这破系统杀人。系统,你说句话啊!

    系统没说话。关阴子倒是说话了:“你手里握着什么?”

    封赤练跪在地上,知道打不过这死变态,只能老老实实说:“一把小刀。”

    关阴子:“哪来的?”

    封赤练道:“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翻东西就突然出现了。”

    关阴子:“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封赤练:“系统。”

    本来就叫这个。

    关阴子:“栖瞳?名字不错,你就想用这个杀了我?”

    封赤练沉默了很久:“我没有……”

    杀不过。

    “说谎可不是乖孩子,”关阴子冷笑,“你不是要逃出山庄?你不是不想被我炼药。只要一个办法:除非我死,不然你死也得给我死在这。”

    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拿书卷抬起封赤练的下巴来,她被迫抬起头,看见书封上笔墨未干的:阴山宝典。四个字。

    封赤练打了个寒颤:“我……我没在说谎!”

    关阴子笑了一下:“我是主人,我说你在说谎你就在说谎。薛九灵,你知道为什么你叫这个名字吗?九灵九灵,出生时死了九个人,其中一个为生父,魂体都被我用摄魂阵摄走炼药。你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出逃途中被关阴子逮个正着。

    封赤练看着挂在房梁上的人骨灯,思来想去,当下想要活命只能让这老变态相信自己甘愿为他的“大业”牺牲。

    她道:“我父亲死有余辜!主人杀我父亲定是父亲惹主人不喜,我全心全意侍奉主人,我……我真不敢有二心,从没想过要逃出去的。”

    叔叔对不起,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他才应该魂飞魄散。

    他才应该无法轮回。

    他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关阴子低头,看着少女的发旋:“你应该庆幸你太小了,死了你也没意义。没意义的东西就滚去地牢待一个月吧。等有意义了再死。”

    “哦,忘了告诉你。外面好像一直跪着一个蠢货,你出去的时候可以看看,他在为谁跪。”

    封赤练一愣,推门外面是瓢泼大雨。

    她看见薛三思跪在地上,两人对视一眼,她不敢看他。

    路过薛三思时,封赤练停下脚步,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三思哥哥。”

    薛三思浑身湿透,抬起苍白的脸,安慰她:“小九没事就好,我也好跟你姐姐交代。”

    主事踢了他一脚,让他滚。

    第 70 章 蛇卵

    被妖怪抓的感觉真好,做噩梦都被火蜍精卷着颠三倒四,虽然在梦里聂云间也提剑把火蜍精砍了,但好巧不巧她的敛息符也从身上掉下来,她被发现是妖,被那死捉妖的追着砍。

    封赤练猛然惊醒,默念,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李观行在外头喊:“都几点了?还在里面神神叨叨的!”

    封赤练从床下下来,忙推开门:“吃饭了吗吃饭了吗?”

    李观行鄙夷道:“早吃了,以为谁跟你一样。我阿姊让我喊你一块去墨府。”

    封赤练愣了会神,就是要剖自己妖丹的那家人,也是被火蜍玉雕灭门的那家人。

    他们居然要细查。

    封赤练转念一想,能到惊动灵山的程度,说明这件事确实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她不知道概况也得多亏墨家觉得养妖剖丹这件事太过丢人,从不让原主踏出院落。

    李观行看出她一脸迷茫,不耐烦解释:“你没听说吗?最近这地方很多人都收到了封着稀奇妖物的玉雕。凡人不懂这些,失手把妖怪放出来,直接导致整个地区不太平。”

    封赤练故作了然:“所以……你的意思是昨天差点把我吃掉的那只丑八怪是玉雕变的?”

    李观行青筋突起:“不是玉雕变的,是被封在玉雕里面!”

    和一个凡人解释这么多纯属浪费时间。他瞪了封赤练一眼:“限你三分钟之内出来!”

    被火蜍扫荡之后的墨府已经沦为一片废墟,要不是聂云间昨天在这设了印,住在这附近的居民巴不得趁乱跑过来寻宝。灵山一行人一出现,围观的立马来了。虽然进不去,但还是忍不住向里面张望。

    “唉呀,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偌大个府邸竟无一人生还!”

    “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这种灭门惨案可不少,希望这些灵山来的能靠得住吧。”

    “你这话说的,灵山都靠不住还有什么能靠住!”

    说实话,封赤练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捉妖这种事只有捉妖的才感兴趣,她一个妖怪凑什么热闹。

    瞅见李观行很仔细搜查,她手背着,跟在后面当起了监工。

    “你找到线索没?”

    “这一块我看观玉姐姐好像搜过了。”

    “要我说你还不如去查是谁把玉雕送过来的。”

    “你要不去问问之前那些被你们抓的妖怪?说不定懂点什么。”

    李观行实在受不了,将她推到聂云间面前,面不改色:“如你所见。她看你一个人好像不行,想来帮你。”

    卑鄙!封赤练瞪着他,转而看向聂云间想要解释。

    聂云间却恶声恶气:“再废话就把你丢出去。”

    封赤练:“不是……我……”

    聂云间冷声:“别以为我不会。”

    李观行溜得比烟还快。封赤练就这么不明不白和聂云间待一起了,她张望四周,周围不是倒塌的房屋就是尸体,连个人影都没有,要是被聂云间戳死在这喊救命都没人听见。这能有什么线索?

    封赤练跟他走两步,寂静无声。

    聂云间突然停下来,封赤练差点撞上,她抬眼撞见上少年犀利的目光。

    “你不害怕?”他问。

    院子横着的死尸拧着脸,死不瞑目,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地上跳起来变僵尸。封赤练才意识到,好像自己表现的太过镇定了。

    “怕。”

    她仔细想了想:“但是你不要我说话。一定有原因。”

    聂云间:“这些人皆为横死,未过头七,且府宅内的妖气未散,若活人生气太重很容易惊尸。”

    哦,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点点头,道:“那你也记得少说话,我怕诈尸。我从小就怕鬼。”

    聂云间冷笑。封赤练差点就忘了这人是灵修,会收敛生气不被发现,是灵修就了不起啊。

    聂云间走进内院,里面有个巨大的深坑,火蜍精就是从这里现世的,他抬手,玉雕碎片从底下飞出,拼凑成原来的模样。

    找到这?然后呢?封赤练就不信玉雕还会说话。

    他们注定竹篮打蛇一场空。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聂云间掐诀,手里凭空出现一面镜子。

    镜面光亮,仿佛能容纳千山万蛇,世间万物。背面古朴精致,三足金乌图纹栩栩如生,一眼难忘,散发着宝光。

    这是——浮灵镜。

    灵山的圣物怎么就这么轻易落在他手中了?

    聂云间拔剑割破手指。

    不好,他要使用这破镜子看之前发生在玉雕上的事!

    封赤练脸色一变。

    要被他看见,不就直接露馅了吗!

    她想都没想直接栽倒聂云间身上,聂云间注意力全集中在浮灵镜上,对她这么一手是防不胜防,血珠斜斜掠过镜子边缘滴在地上。浮灵镜上的纹路消失,宝光荡然无存,仿佛只是一面普通的古镜。

    浮灵镜三个月才能开一次,且时间宛若昙花一现,若不抓住机会使用,就会像现在这样,一闪而逝。

    聂云间猛然推开她,怒道:“封赤练,你找死。”

    封赤练摔地上用手撑着地面,膝盖好疼。少年拔剑横在她脖子上,目光冰冷。封赤练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杀意。

    少女抬起苍白的脸:“对不起,我肚子疼。”

    “真的很疼。”

    她捂着肚子。裙褶像揉成一团的的宣纸。

    “我从小没有父母,吃百家饭长大,大多数时候没饭吃,我都会捡别人剩下的东西吃,所以经常会肚子疼。”

    聂云间没有丝毫触动。封赤练忽而双手抓上他的剑刃,小声道:“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她手腕纤瘦,下巴、脸颊、裙摆皆沾染上尘灰。聂云间执剑的手一顿。

    冰凉的剑尖就这样贴着少女下巴,自她下颌到脖颈轮廓都无比消瘦。

    那种烦躁的感觉又来了。

    李观玉听见动静连忙赶来,瞅见这么一幕,怒而扬起剑鞘挡在她面前:“聂,你这是干什么!你师父什么时候教过你这把剑是对准凡人的!你不要这么是非不分!”

    封赤练心下大喜,救星来了。

    聂云间脸色阴沉:“不想死就给我滚开!”

    李观行刚进院就看见自家姐姐被聂云间拿剑指着,他也拔出剑,皱眉:“浮灵镜?怎么会在你手上。”

    眼看浮灵镜慢慢消散在半空。他震惊:“你疯了?为了这么一点破事就想用浮灵镜!灵山圣物只能使用三次你知不知道!”

    聂云间轻而易举挑开这两姐弟的剑,冷笑:“你哪只狗眼睛看见我用了?”

    封赤练道:“不要吵了。都是我不好。”

    她自觉把脖子伸过去:“要是杀了我能让你高兴的话,你就下手吧。”

    就不信这死捉妖的真敢对普通人下手。好吧,鬼才会把信任放在一个阴晴不定的人身上。所以她袖下栖瞳握紧,以备不时之需。

    可就在这时房顶出现很多野猫,弓着身,眼睛腥红,将他们团团围住。仿佛被什么人操控了一般,喉咙里逐渐传出怪叫。倒在地上的尸体突而抽搐起来。

    不好,要惊尸!

    聂云间眼一眯,转手将剑捅进行尸体内,真火紧随而至包裹住它。封赤练出了一身冷汗,怎么突然这么多野猫,就像是故意在阻扰这些灵山人一样。

    重点还是,就这些修士会敛生气,自己不会。现在就是一个行走的活靶子!

    越来越多的行尸扭着身子向他们扑来,眼眶乌黑,四肢皆是鲜血。李观玉夹着符纸,边念口诀边丢出烧死几只行尸:“聂,背后交给我与观行,你专注眼前便是。”

    封赤练一见这情形,暗自思忖,这会待在李观玉身边应该是最安全的。那聂云间本来就看自己不爽,要离他近点估计直接把自己丢出去喂僵尸。

    她立即闪李观玉附近,惊恐道:“观玉姐姐小心,你东南方向有尸体偷袭!”

    李观玉反手就是一堆镇尸符。

    “多谢姑娘提醒。”

    封赤练还未来得及笑,就被聂云间粗暴地拉至身边。她错愕地抬眸,少年眸光冰冷,朱色发带遮了视野。

    语气也很凶:“别乱动。”

    原本集中在李观玉那边的行尸一瞬间跑到了这。封赤练欲哭无泪,还有没有人性了,真被这死捉妖的当活靶子溜了。

    她被带到哪,行尸就跟到哪,要不是聂云间被拽着,她跑得比谁还快,封赤练现在恨得牙痒痒。

    李观玉那边的压力变小,立马飞身上房用术法驱散野猫,回身喊:“聂!”

    聂云间一掐诀,阵法从脚底升起,行尸扑通几声倒在地上。满院子的狼藉,已经分不出哪个是门,哪个是窗户。

    李观行臭着脸道:“有人故意惊尸,逼我们用火烧掉这里,以毁掉证据。要不然单就解决这点废物点心也不至于这么束手束脚,通通烧掉得了。太无耻了!”

    封赤练想,这何止无耻。一般的惊尸没有这么快的移动速度,那些野猫显然在这之前被人用术法处理过,就是要逼他们借用符上真火。

    李观玉问聂云间:“聂,你刚刚用浮灵镜看见什么了吗?”

    “我没用它。”

    聂云间边说边冷冷盯着封赤练,终于肯松开。

    封赤练感觉脊背发凉,继续抱着肚子蹲下:“我肚子好疼。刚刚那些尸体好可怕。”

    李观行走到行尸倒下最多的地方,伸出手指,不知动用了什么术法,两颗红宝石从地底下飞出来。他道:“他们应该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这个。封印的阵眼。”

    封赤练没记错的话,这是玉雕上的火蜍眼睛。

    李观玉道:“既然精怪是被封印在里面的,无论是人是妖都会留下本人的气息痕迹。他应该是怕我们顺着痕迹找上门。”

    她双手结了个法阵,把火蜍玉雕的眼睛放进去,莹白色的光芒覆盖上去,李观玉闭上眼,很快又蹙了眉。

    “奇怪,找不到。怎么会?”

    封赤练道:“会不会是那人已经意识到自己事情败露,所以用了法术藏匿。”

    聂云间声音阴魂不散:“你肚子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