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剑与她 > 80-90
    第81章 第81章抽解衣带

    荣临晏带人气势汹汹追出城去,原本是打算追踪城外劫匪,与他们身竭力战一场,然而没有想到,迎亲队伍还滞留在原来的约定地点,没有作鸟雀散,更没显出任何伤亡情况。

    至于传话人口中凶神恶煞、蒙面黑衣的劫匪们,并没有按常理遁走匿去踪迹,而是与迎亲队伍里的人挨在一起,静坐和谐,画面有点奇怪的诡异。

    见他骑马过来,气势汹汹,黑衣人们慢吞吞抬眼,眼底只有疲惫,没有惊慌。

    他们的反应很平静,似乎并不打算起身反抗或者避身躲闪,甚至眼睛亮起来,显出对他们到来的期待。

    荣临晏脸色沉着,没功夫仔细琢磨这怪异的地方,满心只担忧着表妹的安危。

    他高坐马上,睨目环视一圈,不见白婳下落,心头焦灼难安,眉心深深拧蹙起来,旋即,缰绳勒停,从马背翻身下去,几步冲上前,拔剑直指一黑衣人的喉咙。

    “你们是何人,报上名来!”荣临晏沉吼一声,话音逼迫。

    原本他打算壮势问出表妹的下落,却不想对方看着他,竟主动颤巍巍摘下面罩,跪坐在地上,干巴巴喊出一声“少爷”。

    少爷?

    荣临晏心下一凛,察觉不对劲,一脚把人踹开。

    他向旁走去两步,逼近站到另一个黑衣人面前,执剑作势刺过去,对方同样弯腰垂首,不见半点嚣张气焰,支支吾吾,没有一点悍匪该有的凶戾气场。

    一个个,都是怂包。

    都不用他严刑逼问,只假意抬一抬剑尖,这些人便立刻崩了心理防线,全部实话坦明。

    “少爷,我们……我们是夫人派来的。”

    荣临晏没听明白:“哪个夫人?”

    最开始被利剑威胁过的黑衣人屈身抻抬起脖子,狭长的眼睛微眯,看着荣临晏,硬着头皮回:“是您母亲,荣夫人。”

    荣临晏心头诧异,旋即又松了口气,若是母亲在背后瞒着他私自筹谋了什么,那表妹当下的安危应当可以保证,最起码,无性命之忧。

    结果,他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出来,紧接着又听那人继续禀告开口。

    “但方才将表小姐劫走的人并不是夫人派来的,我们都不认识,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我们不巧正好碰上了真的劫匪横行劫掠?”

    荣临晏情绪起伏跌宕,简直恨死开口那人不会找寻重点。

    他急问:“劫走婳儿后,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黑衣人抬手颤巍巍指了一个方向。

    指路时,他手臂来回抖得厉害,还时不时哎嘶一声,细看才发觉,原来是腕口受了伤。

    荣临晏敏锐,盯着一处血污,问道:“你与他们交了手?”

    黑衣人迟愣了下,有点不知怎么回复,虽然他的确挂了彩,但应该不算与对方交了手,毕竟人家马都没下直接飞来匕首,他只能算是单方面被虐,可这话说了多没面子,于是便打肿脸充胖子,点头算是默认下来了。

    荣临晏寻着线索继续问:“与你交手那人,长什么模样?这里面,应当属你印象最深吧。”

    黑衣人绞尽脑汁回想,有点心虚开口:“当时场面混乱,我没顾得仔细看,只大概记得对方肯定不是什么歪瓜裂枣,模样应该挺周正的。”

    大概、应该?

    全部是泛泛之谈,没透露一点明显特征,说了等于没说。

    顾不得继续详问,时间不能再耽搁……

    荣临晏着急上马,带人朝刚刚被指的方向策马奔去。

    ……

    陈复不是一人善的后,宁玦事先给他找好了帮手,是季陵本地人,名唤臧凡,家中做走镖的行当。

    此人是宁公子的好友,但两人性情差别很大,宁公子遇事冷静,波澜不惊,而臧公子明显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起初会面时,听说是为白姑娘的事,臧凡一脸讥嘲不愿,又听宁公子有意劫亲的计划,神色就更加别扭起来,简直把恨铁不成钢几个字直接写在了脸上。

    他急冲冲吼道:“我开始时怎么说的?离她远点,离她远点!她就是荣临晏用的美人计,明晃晃的细作无疑,你自己也知道啊,就是舍不得赶她走,心甘情愿被她骗,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能说服她成为自己人,站在我们这边,结果还不是着了她的道,被人牵着鼻子走。你老实说,荣临晏想要的东西,你是不是给了?”

    宁玦沉默不语,未有表态。

    臧凡会意明白,当下气极反笑:“好啊好啊,人家现在皆大欢喜了,仕途美人双喜临门,你又捣什么乱?不如就大方到底,剑谱给了,顺便再成全他们一桩姻缘美事啊!”

    就算不知详细内情,旁人也听得出来臧公子言辞逼人,气势咄咄,直往人心坎上戳。

    陈复迟疑想劝一句,一时没想好合适措辞,宁公子已经先一步出声表态了。

    “剑谱的事,我有分寸,也知道轻重。至于白婳,我一点也不大方,这个忙你帮就留,不帮就走。”

    “好啊,因为个祸水连兄弟都不认了,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重色轻友?她要是自家弟妹,我这忙上刀山下火海都能帮,可人家现在马上要成荣临晏的媳妇了,心不在你这,这忙我帮着都没劲,特没劲你懂吗?”

    臧凡气得脸红脖子粗,说完甩头就要走。

    陈复想拦,又觉得自己没立场,抬起手臂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宁玦转过身,突兀说了句:“怎么不能当弟妹看?若是这样想能叫你心里畅快些,如此也无妨。”

    臧凡脚步顿住,略微琢磨了琢磨,问道:“什么意思……你说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陈复在旁根本听不懂,什么这个意思那个意思的,他不知这是什么哑谜,到底是人家做兄弟的有默契,转着弯的话都能听明白。

    宁玦神色不变,简单回:“嗯。”

    臧凡神色有点怪,眼睛骨碌转了转,先前的愠色不再,表情同样没那么憋屈了。

    “我就是看不惯荣临宴得意忘形那样,剑谱的事你心里有数就好,这回让他吃了暗亏,算是给他点教训,行,是你的人,这忙我帮。”

    臧凡突然转了口风,陈复则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两人,一头雾水。

    ……

    与荣临晏的人碰面后,宁玦计划先行一步将人带走,善后的事则交由臧凡与陈复去办。

    掩护宁玦离开时,臧凡与陈复算是配合默契,一个带人蒙面劫掠,声声囔囔,作凶戾气势,将嫁妆抢得一箱不剩。

    一群假装悍匪的小厮们,只会些花拳绣腿,哪打得过陈复这些真正闯荡江湖,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干家子们。

    至于臧凡,刻意迟一些出现,三方混乱交手,叫人很难弄清楚到底谁与谁是一伙的。

    总之,一方假装成真盗匪,另一方则扮成正好路过的镖队,臧凡本色出演,从容自然,一副正义俨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本地好心人模样,陈复看了,自愧不如。

    如此行事,待荣临晏追查到最后,只会得到一个结论:人是被真匪徒劫走的,待他们正准备对钱财下手时,臧家镖局的人巧合路过,仗义出手,帮他们避免了钱财上的损失。

    至于娇滴滴的新娘子,镖局的人来得晚,爱莫能助,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派人跟着四处找找,尽一份心力。

    荣临晏不辞辛苦,一去追查了几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回来后,看到臧凡出现在自己眼前邀功似的笑得意味深深,心里极其不痛快。

    臧凡与宁玦有私交,这在季陵可不算是秘密。

    荣临晏本就多疑,当然不会相信这种时候遇到臧凡只是巧合,但苦于拿不出证据直接证明婳儿失踪与他们有关,一口气只能生生憋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色渐暗

    时,城中来人报信,说杨小姐久等不到公子回府,大发雷霆,扬言自己堂堂将军府千金竟不被重视至此,简直羞辱人,非要到大将军王面前告状诉委屈不可,眼下老爷夫人正在竭力劝拦着。

    荣临晏闻言只觉头疼,不得已,只好打道回府,解决棘手之事。

    至于追踪婳儿的下落,他只能放缓,从长计议。

    ……

    宁玦带着白婳向西骑乘三十余里,风尘仆仆,总算到了落脚的地方。

    下了马,白婳走动活动腿脚,跨在马背上被颠了一路,腰窝和腿根都有点受不了,筋骨慢慢舒展,僵硬感消除,身体勉强轻便一些。

    宁玦将缰绳交给看门的,随后带着白婳走进邸店大门。

    邸店占地范围不小,进门一路向里,右手边是仓库,左手边是交易区,列着不少柜台货架,继续往里,过一扇门,才到住宿用餐的生活区域。

    白婳边走边默默观察着,从房屋墙壁泛黄的程度可以推断,这邸店设立应当有些年头了,房子虽然老旧,好在堂内窗明几净。宁玦大概是这里的熟客,进门后与店掌柜颔首简单打过招呼,没有选房间,领了钥匙直接带着她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梯。

    住宿区域一共有两层,他们的房间在二层最靠里的一间,位置偏仄,但视野景致不错,窗子打开,正对不远处的山野丛木,濛濛岚烟。

    只是这会儿时辰晚了,有好光景也看不到,等明日太阳升起,掀开帘子一瞧,保准有好风光。

    宁玦闭了门,又将窗帘拉严,顺势点上三根蜡烛,火芯一燃,室内陡然变得明晃晃的敞亮。

    晕黄的光圈柔和落在两人身上,衬得彼此面目格外深隽。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打破眼前安静的氛围。

    一股无名火在暗戳戳愈燃愈烈,室内升温,吐息加沉,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彼此默契看向对方的瞳眸,里面只映出自己的影子,内心别样的满足。

    宁玦话音沙哑,更主动一些:“婳儿,我很想你,很想……”

    话音刚落,白婳还没来得及给反应,室外廊道里突然传来一阵不可忽视的嘈杂动静,脚步声蹬蹬的,听声音不像一个人。

    白婳不自觉心下一慌,紧张起来,生怕是表哥带着人马追寻过来,逼近到门口。

    屏息凝神,继续听,又觉得不对,外面的对话声夹杂外地口音,他们不是季陵人。

    白婳松了口气。

    那些人应该也是住在二层的客人,眼下喝多了酒,上楼不稳,一边踉踉跄跄,一边插科打诨,也不顾忌会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

    “你们酒量远不如我!下次继续,下次继续啊!”

    “吹牛?要不咱们现在下楼再凑一桌,不服的来……”

    舌头都打卷了,话音囔囔不清,还嘴硬不服输,实在是男人醉酒后的通病。

    白婳正出神想着,忽的察觉下巴被人捏着抬起,力道不轻。

    她立刻回神,眨巴眨巴眼,猝不及防对上宁玦晦暗深邃的眸子,不自觉微微有点脸红。

    宁玦盯着她,带着不满问:“与我待在一起,还不专心?”

    白婳悻悻,赶紧道:“专心的,刚刚外面有动静,我怕是追我们的人。”

    宁玦往前贴了一步,胸膛几乎蹭到白婳身上,咫尺之距,将她看得更清。

    白婳赧然错过目。

    宁玦单手搭在她腰上,俯低身子,沉沉言道:“这间房,我常住,旁人就算进来掘地三尺地搜找,也寻不到我们,你不用紧张。”

    闻言,白婳目光落在门闩上,一根不够粗实的木板横档着两扇门,稳固力一般,或许都挡不住成年男性一脚踹过来的力道。

    她想不明白这话,问道:“为何?”

    宁玦不语,只再往前欺身,唇角几乎蹭到白婳耳垂边缘,她下意识耳热想躲,却被宁玦桎梏腰身拦挡住。

    两人保持这样的暧昧姿势不动。

    宁玦不紧不慢,伸手向前,转了转高脚架上的盆栽,随他动作一停,木架床豁然向里旋转,嘎嘎吱吱的声响停歇后,一扇暗门出现,似乎是连通着隔壁另一间房。

    “这是……”

    “你不是担忧这个,害怕那个嘛,去里面的暗室,机关不动门不开,这样能不能安心?”

    白婳不好意思垂眸,一时迟疑没动。

    宁玦不想浪费时间,心里早就迫不及待,上前半步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往暗室走。

    暗室里有天窗,无门,算是刚刚那间屋的里间,格外隐蔽,又不似寻常暗室的闷潮。

    白婳被宁玦放到床上,伸手碰到柔软的褥单,小声不确定问:“这间屋,不对外的吧?”

    宁玦:“嗯,除了店铺老板娘偶尔进来清洗打扫,只有我会来。放心,床单被褥都是干净的。”

    白婳伸手揪着被褥褶皱,红着脸,点点头。

    暗门一关,里面实在太黑了。

    宁玦打开抽屉找蜡烛,白婳坐在榻边,没有帮忙,也没有出声。

    幽暗内室,慢慢有了光晕,蜡烛一根根燃起来,明亮汇聚,光尘铺在地板、桌面,还有床上,宁玦回头,白婳也往他那边看去,他注意到她身上的嫁衣红裙更惹眼,她则发觉,这会燃的,都是红烛。

    宁玦重新走近,在她面前俯身,伸手要去解她领口的扣子。

    白婳不自然往后躲了下,宁玦强势相逼,实实将人扑到了榻上。

    一上一下,谁主导,很分明。

    宁玦睥睨着开口:“这身衣裳,极漂亮,可惜荣临晏看不到了。”

    白婳闷声:“别提旁人了。”

    宁玦含笑,低身吮她耳垂敏感处,将人磨得没了脾气后,抽解衣带,伸手进去,贴身游走。

    白婳躬身,跟着哼起来。

    宁玦哑音道:“好,不提,我们办我们的正事。”

    第82章 第82章予取予求

    荣临晏急匆匆回府后,没顾得上去劲松阁向受冷落的新娘子赔罪,而是先到沉香苑,找母亲详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荣夫人原本还想搪塞,可听说迎亲队伍遇到真的劫匪,白婳被劫,踪迹成谜,登时诧异愣住。

    她一个宅院妇道人家,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眼下节外生枝,关键其中还有她谋划的份,一时失了主心骨,在荣临晏的再三逼问下,她守不住秘密,很快将白婳主动提议要演一出戏的真相全盘托出。

    荣临晏听完,神色颓闷,很是怅然,不愿相信表妹内心竟不愿嫁给自己。

    不想嫁他,又想嫁谁呢?

    他想到城郊巧合遇到臧凡的事,再透过臧凡,想到了宁玦。

    这个答案他太排斥了,故而念头刚刚生起,就被他主观意愿硬生生掐断。

    绝不可能。

    这时,荣夫人低声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婳儿也是用心良苦,她担心杨家表面赞同同妻的事,实则内心暗存结缔,所以才愿意委屈自己,暂不入府。眼下你初入宦海,升沉不定,自是需要杨将军作为岳丈提供助力,婳儿是想你今后每一步都能走得稳妥,而为娘的初衷同样如此,所以才会与婳儿一起编谎瞒了你。临晏,你别怪娘,事情发展成眼下这般,婳儿真的遭劫,是谁也不曾料想到的。”

    荣老爷将手中茶盏稳稳落到桌面上,沉默半响,也发了话:“你母亲为你筹谋,用心良苦,婳儿也是好孩子,知进退,识大体,你莫要怨怪她们。如今你好不容易争得入仕机会,光耀荣氏指日可待,这个时机我们等了太久,绝不能再有闪失。”

    荣夫人连忙点头:“是啊临晏,不如你先回劲松阁那边去安抚,至于婳儿的下落,我与你爹会上心派人追踪打听,绝不轻怠。”

    荣临晏紧了紧拳,克制言道:“爹、娘,官场诡谲我能不晓?做任何决定前,我都有自己的考量。今日我不妨跟您二老透个底,自我夺擂后,大将军王从未单独召见过我,更未透露过任何重用之意,反倒是省亲路过

    季陵的左相,看了擂台的比试,对我的剑术颇为欣赏,还私下与我聊过多次,话语中隐约表露出征召之意,只是奈何大将军王夹在其中,他才不好直接任用。”

    “大将军王不识人,自有别的伯乐赏识我,我娶杨芸,也不是为了借杨家的人脉与大将军王绑紧关系,而是趁机向左相表忠心。杨家的面子我给七分足矣,杨家千金与婳儿同天进门,没人可指摘什么。”

    闻言,荣老爷眉头拧蹙起来,面容也更严肃几分。

    他想说什么,又止了口,最终按捺住性子继续听下去。

    荣临晏再道:“官场上的人,一人多面,表面根本看不出什么,先前我借庆功宴,与多方人士搭上关系,慢慢摸清楚更深的门道。杨将军看似是大将军王的亲信,实则早搭上左相的船,这些朝廷大人物,各有各的考量,看破不说破也好,谋划大局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愿追随一个能真正赏识我的伯乐,至于他是大将军王还是左相,压根不重要。”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

    半响,荣老爷喟叹出一口气,神色透出力不从心的颓闷。

    荣老爷:“年轻时,为父不懂居安思危的道理,不求上进,磋磨了不少时光,甚至连你祖父在世时留存的人脉都没能维系住,如今帮不上你的忙,悔之晚矣……”

    荣临晏摇摇头,并不怨天尤人:“哪怕是百年世族,浪潮下也躲不过门衰祚薄的命运,何况我们荣家只是一时受帝恩的皇商,帝心难测,说舍就舍,岂能怪罪父亲一人。”

    荣老爷眼神幽幽,一大把年纪了,听了儿子这话,眼底还是不自觉泛了红。

    父子俩继续深聊下去,荣夫人在旁插不上话,默默不再言语,只专注听着。

    她一个妇道人家,大半辈子囹圄宅院内,当然没有他们的眼界与见识,听着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朝堂局势、各方阵营,再时不时的道出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名、官名,她只觉如听天书一般,于是索性安静离开,给他们父子俩单独话聊的空间。

    出了屋,荣夫人命手下得力的女使,再去劲松阁探探情况。

    女使去而复返,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她回来报信说,听屋内声响猜测,少夫人似乎正在里面砸东西发泄脾气,时不时责骂女婢两句,气势汹汹,好生厉害。

    荣夫人听得心里不舒服,这大喜的日子,真是造孽。

    生怕杨氏一人在劲松阁会闹出更大的动静,招惹下人们笑话,荣夫人心烦意乱,在门口房檐下来回踱了几步,最终按捺不住重新进到屋里。

    见临晏与丈夫没再继续聊着,荣夫人上前,面带苦笑,委婉劝说儿子眼下若无要事,就先回自己院子里休息,至于其他的,等明日天亮后再详议。

    时候是不早了,已经快过子时。

    荣临晏往窗外夜色里扫了眼,配合点点头,跟爹娘告了别,起身离开。

    望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荣夫人有些不忍道:“这孩子,每日心里琢磨那么多事,看着似乎又清瘦了些。”

    ……

    回到劲松阁,面对着自己最熟悉的环境,荣临晏不觉任何放松,反而更紧提起一口气。

    从早到晚,先是接亲后又追贼,满满折腾了一日,身心俱疲。

    他来不及换衣,身上还穿着长喜袍,脸庞被映衬得发红,但神情却不显丝毫喜色。

    荣临晏尽力舒展眉心,缓了口气,迟疑推开卧房房门,入目是满地的狼狈——喜烛断了,镜台倒了,盛着合卺酒的白瓷瓯盏也碎了。

    杨芸正坐在床塌边,还没睡,大概心中一口怨气没纾解出来,合眼也根本睡不着。

    闻声抬头,淡淡睨着他,情绪不明。

    迟迟等不到新郎官,她早自己掀了喜盖头,此刻身上喜服不整,步摇歪斜,不甚端庄。

    荣临晏不愿针锋相对,也自认理亏,于是主动言道:“今日是我抱歉,给你赔罪。”

    “怎么赔?你这么下我面子,我心里不痛快,恨不得诅咒那个贱人被劫走后再也回不来!”杨芸言辞犀利,不留余地,是个不好招惹的主。

    荣临晏看着她,指节攥紧,忍下来,言道:“同妻是我们一早就说好的事,你也知情,今日我表妹意外遭劫,我出去寻救,理所应当,倘若今日换作是你遇险,我焉能不救?杨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别呈一时口舌厉害了。”

    杨芸捂起耳朵,大声吼出来:“别与我讲道理,你倒是伶牙俐齿,而我粗人一个,如何说得过你?吃亏的事我不干!”

    荣临晏无奈,只觉得头疼:“那明日,我们都冷静下来再谈如何?今日不早,歇了吧,我们不睡,外面一院子的小厮与女使都不得安歇。”

    杨芸没消火,原本还想再呛他几声,但不知说什么更有杀伤力,琢磨半响,只好作罢。

    只是心里当然还不够解气。

    想了想,她冷哼一声,抬手将榻上一床被褥扔下来,示意荣临晏自己找地睡,自己则在主榻上躺得舒舒服服,翻身都宽敞。

    荣临晏没跟她计较,任她使性子,上前两步,抱起被褥,主动远离。

    “你好好休息。”留下一句,算是风度。

    杨芸没吭声,不叫人意外。

    两人话不投机,杨芸闹别扭与他置气,不愿同房,荣临晏同样没兴致,见她这个态度,心里实际是松了口气的。

    原本还担心同床异梦,眼下倒不必有这个顾虑了。

    两人分了床,但还是同房间,一室而居,谁也不开口,但应该都没睡下。

    新婚洞房花烛夜,冷冷清清,没有丝毫柔情蜜意,两个新人,一个躺在床上怄气背过身,一个眼神空洞洞地盯着房梁出神,心思全然不在这。

    真是比同床异梦,更疏远陌生。

    ……

    距季陵城三十余里,沿途邸店。

    客房烛光陆续熄灭,一扇扇窗子暗下去,唯有一处天窗微泛光亮,若不抬眼仔细瞧看,只会当那是月亮洒下的轻浅月辉,并不起眼。

    当然,深更半夜,谁也不会抻着脖子往上盯着望,加之视野的局限,平常住宿的旅客根本不会察觉,走廊尽头再往里,还藏着一间暗房。

    红烛燃了一半,化开的蜡油附着在蜡柄上,慢慢凝结成固态,像是红珊瑚的眼泪,也像一颗颗团聚起来的红石榴籽。

    越是品质上乘的蜡烛,烛芯烧得越慢,这间房中不会放次品,半根燃尽,掐算时间,应该最少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了,他依旧抖擞,远未尽兴。

    宁玦目光从帐外收回,重新落在白婳身上,她肌肤天生白,白得晃目,被红烛光亮衬着,肌肤泛起淡淡的胭脂粉色,很是惹眼。他掌心落她腰窝上,指腹顺着腰线捻过去,似乎是薄茧带给她难忍的痒意,白婳身子抖了抖,与此同时,下面缩咬感更加分明,宁玦紧提一口气,微喘着缓解。

    白婳咬着唇瓣,额前汗涔涔,伸手去推宁玦的肩头,想要开口,喉咙发干,更没力气。

    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心中满是困惑,一连串的问题一个都还没有得到答案。

    她想知道,他先前都去了何处,事情有没有办完?

    关于剑圣的死因,他辛苦奔忙追寻真相,如今有没有新的线索与进展?

    还有,他为什么会这么巧合的,在她假装成婚这日,突然出现在季陵……

    白婳艰难启齿,声音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软绵绵无力:“公子,我有话想问……”

    宁玦起势,一起一落,说话时,话音正好随动作拐了一个调:“有事之后再说,专心。”

    白婳攀着他,再做争取:“都是紧要事。”

    她着急想询问清楚宁玦近日来的经历,可对方同样很急,根本不给她平和言谈的机会,如同饿狼扑食,再不吃上马上会死似的,什么紧要事都得等他先饱餐一顿再说。

    白婳无可奈何,最终半推半就,任由被吃抹。

    想象中二人促膝长谈的画面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两人的白衣红裙、中衣亵裤,全部凌乱丢掷,混在一起。

    有的就近铺在床尾,有的散落于地板上,不规不矩,不成体统。

    罢了,统统随他吧。

    白婳松开抵触的手,力道不再推拒,默许后予取予求,简直叫宁玦爱死。

    她没有委屈自己,愿意这样,不是因为脾气多好,多么宽容,而是因为……她也真的好想他啊。

    第83章 第83章不要你忍(二更)……

    白婳睡眠浅,一般的声响很容易将她扰醒,听到耳边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惺忪睁开眼,缓了缓神,意识到不是廊道里传来的声音。

    暗室有暗门阻隔,他们这间房隔音效果绝佳,里面听不到外面,外面更

    听不到里面,隐私保护极好。

    正因如此,昨夜一番翻云覆雨,她才敢那般肆无忌惮地哼唧出声。

    稍一回想,脸颊立刻烫热起来,她赶紧止住思绪,生怕一个不慎就会想起自己与公子缠绵翻滚时放浪形骸的赤条条模样,简直羞死人,她忙闭上眼,深呼吸,自我克制平复。

    没过一会儿,方才扰她清梦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回白婳辨识清楚,原来声音是透过天窗传进屋内的,外面院子里大概有两三个人聚在一起,听动静应该是准备赶早路出发,正一边牵马匹装行李,一边闲聊言谈着。

    其实他们也不是肆无忌惮放声聊,故意扰人清梦,他们说话声响不算大,若是睡得熟,不一定会被扰醒。但白婳算是特殊的一个,因睡眠浅,即便昨日负累过度,当下顶着一双黑眼圈,一身疲累还没歇过来,还是没能睡得沉稳,一觉直到自然醒。

    宁玦还在睡着,呼吸很浅,胸腔有规律的起伏。

    白婳近距离仰头看他,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宁玦的睫毛又密又长,带着微蜷的恰到好处的弧度,好看极了。

    她大着胆子伸手,放轻动作,慢慢触碰了下宁玦的眼角。

    眼尾的肌肤又细又薄,她没敢摸太久,很快小心翼翼收回,想了想,又轻轻点了他唇峰一下,带点挑逗意味。

    心想,反正他睡熟了,放肆一点,没人知道。

    收回手,白婳心满意足,正打算老老实实阖眼继续补眠,不巧,院里的几个人又开口畅聊起来,而且这回,他们似乎与暗房的距离更近,原本还是嘟嘟囔囔的,眼下则透过天窗,一字不落,格外清晰地传进来。

    “行了,你别瞎琢磨了。刚刚不是都打听过了吗,隔壁没人住,人家邸店的老板娘都拿着钥匙亲自带你上楼看过,尽头那间房里面根本没人啊,你就别找茬了。要是手头紧不想给钱,你明说就是,我做兄弟的自然会给你结账,人家掌柜的看着是个老实人,娘子还是个哑巴,你就别为难人家了,行不行?”

    “你有病吧!谁不想给钱?昨日你一进房间就呼呼大睡,醉成那副德行还不是我伺候得你?结果到今日你酒醒了就开始恩将仇报,还说我不想给住宿费,有你这么寒搀人的吗?”

    因为话不投机,两人聊着聊着像是要吵起来,音量很难继续控制,比方才大了不少。

    白婳还是有困意,但若想安心睡去,肯定要等院里的人离开邸店后,眼下,不如听听热闹,寻个乐呵。

    对峙再次开始——

    “谁故意寒搀你了?行,既然你不差那点钱,刚刚干嘛非要找掌柜的嚷嚷说自己没睡好,还跟认哑巴娘子耍横,要人家给你补偿赔钱?这不是讹钱是什么。你当时气势汹汹的,把人家吓得脸都白了,她那是不会说话,要是会说,看你凶神恶煞直溜溜瞪眼的样子,肯定立刻就喊人了。”

    被说的一方很不服气,仍觉得自己有理,一点不输气势:“谁讹钱?我真是不该和你多废话,说了半天你都不信!隔壁房间就是哼哼唧唧了一整夜,我听得真真的,身心备受煎熬,不然也不会心浮气躁几乎一整夜没怎么合眼。可邪门的是,早晨我坚持去隔壁看一眼,结果里面还真没有人影,那难不成昨夜的声响,是对面房间俩大老爷们儿传出来的?绝对不可能啊……我记得我分明听到小娘子又哭又喘的娇滴滴撒娇声了啊。”

    “得了吧,你能不能别这么猥琐?还撒娇声……你就一定确认是隔壁房间传来的声响,我琢磨着,会不会是你做春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实话说,到底多久没碰女人了,是不是想了?这样,咱们今日到季陵后,先落脚,等晚上,哥带你去烟花巷子转一圈,什么样的美人随你选,好好泄泄火。”

    “滚滚滚,爱信不信,你就当我没说吧!真是邪了门了,难不成碰见了女鬼……我看我不该进窑子,而是该进庙里拜拜神了。”

    “去你的,别吓唬人啊。”

    话音越来越远,即便两人还没吵完,但出了院门,越走越远,透过天窗已经再听不到什么了。

    白婳哪能想到,随便听个热闹都能涉及到自己,她不得不承认,刚刚一边听着,一边真想原地找个地方钻进去。

    可眼前没别的,只有宁玦结实劲瘦的胸膛,她没地方钻,要钻只能进他怀里了。

    刚刚太难为情,白婳都没意识到自己扭扭蹭蹭一直动,并且还时不时唉声叹气一喟,宁玦睡得再沉也掀开了眼皮,被她扰醒。

    没醒睡,当然有起床气,但一睁眼,入目先看到白婳的面庞,宁玦心里再多的怨气也全部消散为空,满心满眼,全被眼前的姑娘占了位置。

    与她同枕而眠,这样的画面以及满足感,他盼了好久。

    宁玦看着她问:“怎么醒得这么早?还丧着一张小脸。”

    “刚刚,被当成女鬼了。”

    白婳音调不变嘟囔一句,没因打扰到他而感觉歉意,只为床事被外人听闻而倍感无颜。

    回想起自己昨夜哼哼唧唧的献媚模样,简直想死,一头撞死。

    宁玦茫然,没听明白。

    他刚醒,错过了方才院中的争吵声,也不懂白婳此刻为何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是才醒吗,怎么就有小情绪了?

    宁玦仔细琢磨了会儿,怀疑是昨夜自己弄她太狠,她来找自己算后账了。

    若是这本账,他肯定要认,小姑娘得哄着来,怪他与她分开太久,想得紧,这才生硬硬地要的急了。

    宁玦深刻反省,搂着白婳不盈一握的细腰,下巴颏垫在她肩头上蹭了蹭,说道:“是我不好,昨夜无克制,害婳儿受苦了,之后我一定商量着来,只要婳儿说不,我绝不相迫。”

    闻言,白婳脸更红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事。

    房事哪有随便挂嘴边讨论的?这人……

    白婳赧然没言语,宁玦指背蹭蹭她浮红的脸颊,继续表诚意道:“其实昨夜我绝非只为自己爽快,不想你的感受,是我看你当时的表情也很受用,并且身体的反应也给得很热情,所以才愈战愈勇了。你不排斥,我就已经心满意足,若是主动留我,我……”

    宁玦有所顾虑,话没说完,干巴巴止住了。

    已经听到这了,还差那一两句嘛,不如干脆一并听完。

    白婳忍着羞意,接过话问:“我什

    么?你别话说一半啊。”

    宁玦看着她,眸底沉晦晦的,不再迟疑,开口说出那些露骨招惹人的话:“你若主动,我会受不了,剑锋入剑鞘,严丝合缝,得归属,而我,也想进入自己的鞘,占得满满当当,与你紧密不分。”

    白婳:“你说这种话……那以后,你还能不能直视拔剑插剑的动作,会不会想歪?”

    宁玦:“如果能想到你,我会很高兴。”

    白婳抿唇不言语了。

    两人身子贴的很近,宁玦敏锐察觉到什么,略微停顿下,而后径自伸手向下一探。

    指腹一捻,很确认地附在白婳耳边含笑问道:“婳儿,怎么湿漉漉的?”

    白婳专注难为情,压根没注意,被她一提醒,双腿紧合,很快意识到不对。

    怪她一直想入非非,忘记了身体反应原本就先于理智。

    宁玦还在问:“只是与我贴着,也会这样?”

    白婳苦恼极了,严肃说:“我不知……你,你别再问了。”

    宁玦还是笑,唇角弧度扬起,更温柔一些:“好,我明白,还是怪我,不管是离得近还是说了话,都是我的错。”

    知他故意揶揄自己,白婳不甘示弱,顺势接着他的话回一句:“是,你呼吸都是错的,那不如别再呼吸了。”

    不成想,面对她故意的为难,宁玦依旧应对自如,很快便接上她的话:“与你接吻时我可以屏住呼吸,既然呼吸是错的,那看来只有吻你时,我才没有犯错。”

    说着,他便主动向前贴过来,火热的胸膛灼着她,有邀请之意。

    白婳双手挡在前,有点不知所措。

    口干舌燥的感觉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看着眼前男人的俊颜,她忽然觉得,其实自己没什么非要躲的必要。

    不等宁玦进一步起攻势,白婳身子贴过去,主动攀上宁玦的胳膊,头稍稍一歪,被他大掌垫住,两人热烈迫切地吻到一起。

    宁玦翻身,压着她亲,被子慢慢从肩头滑落下去,却没人管顾。

    那点因不盖被子而慢吞吞产生的微弱冷意,很快会被缠绵拥吻时体温的升腾而抵消。

    故而无人在意,更无暇顾及。

    宁玦弯起白婳的腿,尝试向外分,眼神带着征询。

    白婳看着天窗透进来的光亮,内心有点犹豫不决:“天快大亮了……”

    宁玦:“我尽快。”

    白婳慢慢不再紧绷,点头依了。

    她也知道,这声尽快,是句善意的谎言。但两人已经湿黏黏的挨在一起了,若不实际做点什么,非要干巴巴地分开,别说宁玦受不了,甚至白婳也免不得不上不下一整天。

    喜烛昨夜就燃到底了,给不了两人辨别时辰的参照,只一扇天窗透光,也不好分辨。

    白婳不知两人是什么时辰分开的,只记得事后,宁玦吻了吻她额头,而后起身下了床,她则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眼皮发沉得厉害,一下都掀不起来。

    ……

    这一觉,她安安稳稳睡去,终于没再因外面一点儿声响就被吵醒。

    白日里,邸店来来往往,院内走动声络绎不断,但白婳是从昏晕边缘直接睡死过去的,故而这一觉,根本不涉及觉轻不轻的问题了,若不睡饱了,估计还得继续晕着。

    这一觉,她补得时间着实不短,甚至日上三竿还不够,直到下午才慢慢睁眼转醒。

    回笼觉这么睡,将人都给睡迷糊了。

    白婳睁开眼缓了好久,看着暗室里陌生的装潢摆设,只觉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怔懵。

    再看看天窗,忽的慢半拍反应过来,这里是邸店里面的一间暗室,宁玦带她进来的。

    宁玦不在这里,她起身下床,尝试开门,遇到阻碍。

    她不知道机关在哪,把明面上显眼的物件都碰了碰、转了转,暗门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试了太多次,白婳渐渐没了耐心,动作也开始变得急躁,同时心里失落落的,看看四面环墙的环境,她只觉自己好像被困在牢房里一样。

    白婳抬起头,想直接冲着天窗喊,又觉得不得体。

    谁知道邸店里住了什么人,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万事小心为上,不能毛毛躁躁的。

    焦急之际,又想方便,白婳神色懊恼,决定不能再乱动,重新坐回床上,安静等一等。

    刚坐下,一瞥眼,白婳余光注意到床榻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好像还有字。

    她赶紧拿来看,上面写着:盆栽左侧数,第五块砖,用力踢一脚,门会开。

    “……”

    原来指使早就有了,还是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不怪宁玦没管顾她,分明是她自己白长了大眼睛。

    白婳赶紧寻到盆栽,再数砖头,确认是哪一块后,抬脚踢抵过去,力道不小。

    几乎同时,一道奇怪发闷的声响从墙面传来,眼见厚实的墙壁有松动的迹象,白婳会意伸手,没用特别大的力道,暗门直接就开了。

    门外,有人。

    幸好是个女子,不然她只一件单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样子就要被旁人看到了。

    白婳有点脸热,旋即又紧张起来,不知暗门的秘密是对方早就知晓的,还是刚刚无意撞到的,这人,又是什么身份?

    白婳心怀戒备,对方似乎也看出来什么,想解释,又开不了口,只好冲她打手势。

    这是手语,白婳看不懂,但由此确认对方是个哑女。

    白婳灵机一动,想到今晨院外两个男人争吵时,似乎提起过,邸店掌柜的娘子就是个哑巴。

    宁玦与店掌柜相熟,若此女是其娘子,应该也是靠得住的人。

    思及此,白婳慢慢松下一口气,心头防备也消散一些。

    她与那女子颔首示意,想转身回去搭件衣裳,装扮得体些,正要迈步,对方忽的出声阻她。

    当然,对方并非直接出声说别走,哑女发出的声音异于常人,含含糊糊的,根本辨不出来含义,但她手势也表达,眼神也示意,这么配合着传递信息,加之白婳多些耐心,很快明白,她是要自己先洗澡的意思。

    屋里的确多了一个浴桶,里面灌着水,正腾腾地向外冒着热气。

    白婳看过去,心想,自己确实该洗洗了,身上那股子味,奇怪又不爽利。

    “是有人吩咐你进来送水吗?”白婳问。

    哑女笑着点点头,白婳发现,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白婳又问:“和我一起住店的那个人,你有看到他吗?他现在去了哪里知不知道?”

    听完,哑女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白婳开始没琢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会意了。

    她点头,是回答第一个问题,摇头,是回答第二个问题。

    所以,哑女今天早上有看到宁玦,但至于他现在在了哪里,她就不清楚了。

    白婳心里突然有点难过,空落落的,。

    她不想承认,自己竟开始担心公子会将她抛弃在这里。

    她心中有一道声音在坚定地告诉她,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可与此同时,还有另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动摇着她说,为什么不能将你抛弃?

    白婳心头沉闷闷的,没什么力气,很需要借助外力暖暖身子。

    她冲哑女点点头,愿意泡个热水澡。

    哑女手脚麻利地为她添完热水,还没有退出去的打算。

    白婳打量着看她两眼,问道:“你要留下吗?”

    哑女这回没有比手势,而是指了指旁边小桌上放置的花瓣和精乳,白婳明白,也没排斥。

    未上岘阳山前,她洗澡一直都是小尤贴身伺候的,自己够不到背部,有人相帮会洗得更全面,同样也会省力很多,她早习惯如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当年她在京歧时,沐浴时伺候的人数更多,若是准备参加宫宴,沐浴则要有四人服侍,至于平常日子,沐浴时身边最少也得有两人作陪。

    现在想想,真是没必要的奢侈。

    见她迟迟未表态,哑女拿不准主意,不知自己是不是惹了嫌。

    白婳看到她神情的失落,痛快地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留下来帮忙。

    哑女面上立刻浮起轻松的神色。

    白婳昨夜实在太累了,虽然已经睡了很久的觉,可歇回来的只有精神气,体力并没有恢复完全,她开始时是自己擦拭的,很快没了力气,于是干脆把浴帕交给哑女,让她帮自己。

    水雾氤氲,她闭着眼睛尝试放松,水流缓缓洇冲着双腿,温和地将僵硬感慢慢洗刷掉。

    对方的力道刚刚好,不轻不重,叫人很舒适。

    哑女似乎还能分清各个穴位,被她摁了会儿,只觉得浑身特别解乏。

    白婳心里感叹一声,幸好刚刚没叫哑女走,不然岂不是错丢了个宝贝。

    不知不觉,水温有些凉了。

    哑女停下手中动作,体贴示意自己出去打桶热水,很快回来。

    两人现在交流得很流畅,见她一指,白婳会意,点点头允她出门。

    很快,门口传开动静,有人推门而进。

    白婳背对着那个方向,听到声响,也懒得回头,知道肯定是哑女去而复返了。

    哑女比自己想象得动作更快,看不出来,她那样瘦弱的身板,竟如此有力气。

    昨日白婳留意过,二楼没有接热水的地方,从一楼往二楼提水,着实是个辛苦活,想想哑女的瘦弱小身板,白婳有些不忍心,可当下,又确实没听到她疲惫的喘息声,似乎并不当一桶水的负重是一回事,真是不可貌相。

    白婳收回思绪,懒洋洋地启齿:“把热水添上后就涂抹精乳吧,不能泡太久,皮肤会发皱。”

    对方没回应,只照做。

    一桶热水慢慢浇下去,水温又恢复到最舒服的温度,白婳肩头缩了缩,突然又想再多泡一会了。

    真舒服。

    “要不……一会再涂吧,你累不累,不如先坐下歇会。”

    对方不方便说话,但能听懂她说的,白婳说完,丝毫没起疑心,继续爬在浴桶边缘惬意地枕着胳膊来养神。

    过了一会儿,身后有人靠近,脚步停在浴桶边沿。

    对方是为她涂精乳的,罐子一打开,里面的香味自然而然溢出来,只往人鼻子里钻。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

    哑女这回居然没听她的吩咐,自己做了主过来给她涂精乳。

    白婳不是难伺候的,想着哑女是不是着急下楼做别的事,于是没有计较,选择配合。

    只是,不知她是不是着急要走的缘故,这回摁得与之前完全不同,更不够细致了。

    原本白婳还打算闭上眼,好好享受享受穴位放松,可略微感受一会,忽的察觉不对劲,对方不仅力道变了,摁揉的手法也变了,甚至……

    等一下。

    白婳猛的心头一跳。

    如果只是因为哑女耐心不足,那按摩手法会有些许变化,但如果这个变化过于大的话,白婳不得不怀疑,前后为她按摩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白婳心一狠,没迟疑,迅速将身子缩下水面,同时旋转回身,伸手狠狠挠向对方来不及缩回的手腕,指尖深嵌,划下醒目的三道血痕,可见她用了狠劲,不成功便成仁!

    宁玦吃痛一嘶,他再厉害的身手也躲不过去,面对白婳,他怎么会戒备?加之又是帮忙沐浴这样易生旖旎的氛围,他眸底睨下,只余脉脉温情,哪成想,一个不留神就见了血腥。

    伤痕,再沾水,有点钻心的疼。

    宁玦忍着,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没怪白婳警觉,反而欣慰,只是,他原本以为她能将他认出来。

    白婳原地愣住,呆呆看着宁玦近在迟尺的脸,意外惶惑的同时,又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她没松多久,又紧提起来。

    她目光落在宁玦腕上的伤处,血淋淋的,很骇目,之后再垂头看看自己的指尖,指甲缝里也沾着红,一时愧疚要命,眼尾瞬间便红了。

    “你……疼不疼啊?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外面闯起来的登徒子。”

    宁玦就是怕她自责,方才眉头都不敢蹙一下,听她口气忡忡,便立刻摇头回:“不疼,这么小的伤口都不算是伤,过两天就能好,你就当替我挠了挠痒。”

    白婳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什么痒,挠了会见血啊。”

    “也是。”宁玦抬起手腕,仔细盯了两眼,唇角微弯弧度,言道说,“我叫你见过红,眼下你也让我见了血,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当是扯平了吧。”

    白婳困惑:“你何时伤过我?没发生过的事儿,怎么扯平?”

    宁玦道:“若我如实说了,怕你又要恼我。”

    白婳越听越糊涂,看着他,不解问道:“我想不起来的事,你提醒我,我怎么会恼?”

    宁玦可不敢打这个保票。

    他回白婳:“真要我说?你确认不恼?”

    白婳肯定点点头。

    宁玦不再浪费时间,水温渐凉,若是再聊下去,泡得时间更久一些,说不定会叫白婳染了风寒,得不偿失。

    他手抵木桶边沿,俯身往前凑近,附在她耳边开了口:“怎么能忘了呢,就在虢城,江慎儿的山庄别苑里,我们共度初夜,分明见了血。”

    原来他说的红,是指……

    白婳脸颊骤红,耳根也热起来,当下羞耻要命。

    她结结巴巴回:“那,那个又不是伤,不算的……”

    宁玦眉梢挑了挑:“挠破与捅破的差别,区别大吗,为何不算?”

    白婳实在难为情:“这个话题,我们能不能别讨论了……你说算就算吧,我先出去,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那个……麻烦帮我拿一下浴巾。”

    宁玦告知她:“精乳只涂了一半儿,不涂了吗?”

    白婳回:“不涂了,泡够了,你递给我毛巾。”

    宁玦照做,凑近过去,把人从浴桶里抱出来,他用的单手,不然受伤的肌肤带血沾在白棉巾上,过于惹目,也骇然。

    白婳穿上衣裙,准备下楼去找邸店掌柜借药膏。

    宁玦拦住她,示意暗房里什么都有,又说明了具体位置,白婳忙进入寻找。

    上药时,白婳一边小心帮忙涂药,一边再次闷声道歉:“都怪我不好,我应该早想到你不会让我置身险境的,不该戒备过头,过激伤了人。”

    宁玦抚上她肩头,认真同她道:“婳儿,你做得没错,以后,不管你是不是在我身边,都要有自我保护意识,像今日这样,我反而很欣慰。就算这样做有误伤到我的风险也无所谓,一切,都以降低伤到你自己的风险为前提,让我在做事前少些后顾之忧,好不好?”

    他这样同她商量,白婳哪能说不,只好点了头。

    她继续帮忙擦药,力道很轻,全程小心翼翼。

    宁玦很享受这个过程,盯着白婳,看得很专注。

    看着看着没忍住,他发出一声笑,说道:“婳儿,别总把我当作姑娘一般的娇气,我皮糙肉厚,你用点力气涂药也没事,我能忍疼。”

    白婳摇头,坚持道:“才不,就要慢慢涂,我不要你忍。”

    闻言,宁玦心底有点异样涌荡,先是酸涩了下,而后,彻底地软陷下去。

    他弯起唇,轻声答应她道:“好,听你的,慢慢涂。”

    第84章 第84章多咬几口

    哑女帮白婳准备了清淡可口的餐饭,白婳一边斯文进食,一边听店掌柜主动自我介绍。

    “我叫李贵,姑娘可与公子一样,唤我阿贵。姑娘在这邸店住着,只管安心,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能在前堂提前察觉,来得及给你们预警。当年我娘子风寒加重,伤了肺,高烧不退,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带我们及时寻医,我娘子恐怕挨不过那个严冬,虽然自那之后哑了嗓子,但我心里已经知足。”

    原来公子与他们还有这样的渊源,有救命之恩作羁绊,难怪公子会委以信任,在此人流络绎之地,单设暗室,窥达四方。

    白婳吃得差不多了,落了筷,看向哑女,含笑搭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哑女比划手势,怕白婳不懂,眼神求助于丈夫。

    阿贵赶忙帮她答:“她叫明淑,明礼淑雅那两个字。”

    是个好听的名字。

    白婳重新看向哑女,又道:“若是可以寻个专治喉咙哑症的大夫,说不定嗓子就能恢复,如果季陵城没有,之后有机

    会,我托人在京歧帮忙问问,这种不是天生的哑,后天适应起来一定很痛苦。”

    明淑诧异了下,没再抬手比划,只用力摇摇头,生怕麻烦到恩人。

    阿贵也推辞,很是不好意思:“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其实公子先前已经帮我们在附近几个城郡寻过不少大夫,治疗后都没明显的效果,应该是恢复不成了。我与阿淑都认了命,不敢叨烦公子与姑娘为此事再费精力。”

    于自己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的事,但对于这对平凡的夫妻而言,却是极头疼的难题。

    白婳心泛同情,劝说道:“放心,不麻烦的,只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就算去京城找寻,也不一定能觅到名医,但尝试打听打听也算有个希望。”

    见两人还是没应,白婳看了宁玦一眼,有所示意。

    宁玦收到,轻咳了声,表态开口:“你们就听她的吧。”

    果然,还是宁玦的话更有分量。

    话音落下,阿贵很快松了口,他带着娘子一起,冲白婳躬身诚挚道谢,连带眼神都明亮许多,重新燃起了希翼。

    显然对于妻子的哑疾,阿贵从未真的从心里放下,何谈认命?

    阿贵他们离开客房,回到邸店前堂继续忙碌,屋内只剩下白婳和宁玦两人。

    没了外人在,宁玦开口少了顾忌,他看着白婳,略有意味地开口:“你刚刚说,要托人去京歧打听大夫,在那边,你还认识谁,准备托谁打听?”

    白婳含糊回:“我在京歧有些旧交,别的忙或许帮不了我,但打听消息这样的小事,应该还是可以的。”

    宁玦俊脸往前一凑,眉梢微挑,语调轻扬:“朋友?什么朋友?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

    白婳眨眸困惑,不明白宁玦为何要深究这个,明明是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大夫才更重要吧,一个中间人有什么关键的,一直问问问……

    “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啊,我的身世在你那里早不是秘密,你知道我自小在京歧长大,在那边认识些人也不奇怪。”

    见她一直故意打马虎眼,宁玦干脆问得直白:“你要托的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

    真是一点都糊弄不过去。

    白婳自知不是对手,跟他根本玩不过心眼,于是决定坦白从宽:“那我说实话,你别多想。”

    宁玦没开口,眸光淡淡往下一睨,示意她继续,很有威风样,欠揍的劲同样十足。

    白婳:“其实我在京歧也没什么知心朋友,唯一要好的闺友,前年嫁进了将军府,之后又随军去了边关。我们天南海北相隔这么远,加之我又一直辗转,故而书信一直没通上。我在想,既然暂时回不去京城,不如我先尝试与珺蔓在京的胞弟联系上,到时,我把给珺蔓的信件一并寄去,由他转交,顺便再请他帮忙找寻治哑病的大夫,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宁玦顿了顿后,抓了一个很偏的重点:“你这个朋友的胞弟,什么年岁?”

    白婳没多想,顺口就答了:“没记错的话,应该小我们三岁。”

    宁玦这回没犹豫,直接否了她的想法:“不麻烦吗?等我们回京去,自己办不是更好,省的托欠人情。”

    “何年何月才能回京啊……”白婳嘟囔一句,小声反驳道,“而且哪里麻烦?信又不用你写,最多只要你帮忙往外寄,跑跑腿而已。”

    宁玦摆起姿态,口吻欠欠道:“不乐意。”

    白婳气鼓鼓瞪着他,刚想逞口舌之快,告诉他爱帮不帮,可琢磨了下很快意识到,他就是在故意与自己唱反调,不管现在说什么,他一定还是拒不配合的态度。

    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他,好心帮忙结果还被他为难,白婳暗哼一声,不想理会他脾气的阴晴不定。

    宁玦见她不再开口,心里不上不下,最终没有忍住,主动重启话题,意味不明问道:“你在京城,应当好友不少。”

    白婳眨眨眼,有点听不懂这话的弦外之音,看向宁玦,困惑未语。

    宁玦不妨说得更直白一些:“关于你以前的事,我听说过一些。你曾是京歧官家小姐,名声很大,就连街头巷尾的寻常人家都知闻你的闺名。我还听说……满京的名门子弟都对你有所青睐,甚至从前的废太子,也曾邀你一同城墙登高,临众殊待。若非后来朝局动荡,太子被废,伯爵府千金将会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这些,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

    白婳嘴唇抿了抿,不知宁玦是从哪听来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偏过眼睛,小声嘟囔:“这谣言真是……哪有那么夸张。”

    宁玦挑眉:“谣言?那是并没有簪缨公子对你青睐?”

    白婳自知没有自夸,可自己开口谈及曾经被追求的经历,还是会不自在的难抑脸热。

    她低声道:“只一个两个罢了。”

    宁玦似乎哼了声,语调不同寻常:“你还想要多少个?”

    白婳默声不言语了。

    宁玦盯着她又问:“那太子呢,有没有邀你同登城墙,祈愿放灯?”

    这个……确实发生过,白婳无法否认。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但白婳的记忆依旧清晰。

    在当时的情境下,她的言行举止一切合规合矩,只是眼下被宁玦这般盯看着,她还是莫名有点心虚紧张,心跳都忍不住加快。

    其实要说起来,她那日不如是去紧急救场的。

    上元节放孔明灯祈愿是佳节传统,每年都是由皇帝携妃嫔登城墙点烛升放的。但那次不同,圣上龙体抱恙,放灯一事由储君代劳。原本皇后娘娘为太子殿下择选的一同放灯的女伴是国舅爷家的千金,正经皇亲国戚,太子的亲表妹,结果这位表妹身子骨羸弱,准备登高时突然发现自己恐高,怎么也不敢上去。

    皇后娘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侄女,幽幽叹了口气,紧急关头,她只好临时找人。

    在众多待选的候补者里,太子殿下最终将目光凝落在她身上,与此同时,更多的目光,或艳羡或鄙夷,也陆陆续续全部集中过来。

    那天她太紧张了。储君威严不可视,她只余光瞥到,太子一身深墨色蟒袍,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矜贵持重,步伐沉稳,而她跟着迈上一节节台阶,看着城墙下乌央乌央的百姓,手心攥得都要出汗了。

    意外的是,储君宽容温和,与她同放孔明灯时还小声安慰了句:别紧张。

    不说还好,他一说,她更紧张了。

    就这样,白婳原本为上元节观礼出门,结果不成想竟出了大风头,而代价则是——从此她与太子殿下的谣言不胫而走。

    谣言越传越离谱,连她自己都不知晓太子殿下的心思,外面竟有谣传,太子殿下已经私下里对她允诺了太子妃之位。

    此事后来还惊动到父亲,父亲大概也被谣言所扰,竟深夜来找她谈心,话里话外含蓄与她确认,究竟有没有此事……

    “至于回想这么久?”

    宁玦阴阳怪气的一声,将白婳回忆的钓线牵回。

    白婳慢吞吞回过神来,看了宁玦两眼,不是很配合地不答反问:“公子既然都听说了,怎么不顺便详细打听一番?你知不知道,当日我是赶鸭子上架,临时被选中与太子殿下一起登城门放灯的?”

    宁玦饮了口茶,落盏后,口吻才带着几分懒散开口:“听说了也不十分清楚,毕竟不是当事人,问问你,我才安心。”

    白婳:“安心什么?”

    宁玦不咸不淡啧了声:“原本是想带你随我一道进京去,现在看来,我实在是不放心。又是被高门子弟觊觎,又是得太子殿下青睐,旧地有旧交,你在京歧认识的人这么多,万一来个故地重逢,我心里可不痛快。”

    白婳闻言只将重点放在‘进京’二字上,眼下兄长还在京城,对于旧地,她心中当然有牵挂。

    “公子要进京去?何时?”

    宁玦笑笑:“等解决完你的事。”

    白婳心头惴惴,有点不安,公子说话

    藏一半,含义不明,叫人琢磨不透。

    两人相隔一月有余才见面,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心里当然没找落。

    白婳暗自腹诽,或许她近日在季陵的经历,丝毫逃不过公子的耳目,而公子的行迹,她却全无所知,真是不公平。

    她心中抱怨,面上表情自然也带上情绪,嘴角不自觉向下垮下去。

    宁玦看着她,再次搭话问:“想不想跟我同去?”

    白婳负气说:“想不想的哪由我说了算?如今公子什么事都不同我说了,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公子对我心生防备,怕我再度背叛泄密,不如趁早离我远点,省得操这份心,觉都睡不安宁。”

    “你心中若真怀疑我对你设防,恐怕嘴上根本不会这般坦然地跟我抱怨,有恃无恐,有个词是叫这个吧?”

    心思被宁玦看穿,白婳面上微窘,耳尖热起来,一时说不出来辩解的话。

    她不想与他继续聊了,可宁玦却没有要停的意思,盯着她,好整以暇道:“一月不见,脾气倒是渐长。”

    白婳将头扭到一边去。

    宁玦伸手,捏到她下巴上,往里一转,迫她与自己对视,同时开口,语气放软温和许多:“好了,不是刻意不与你说,只是情况复杂,连我都尚未弄清楚,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好在一路追踪的线索未断,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眼瞅这条暗线要被揪起一端,只要开了这个头,一切真相都会水落石出。”

    白婳聪慧,很快想到:“你突然出现在季陵,所以……如今你怀疑的对象就在城中?”

    宁玦笑了笑,默认,顺势把手收了回去。

    白婳心头直打鼓,忍不住胡思乱想猜测那人会是谁,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大将军王。

    若是剑圣之死真与大将军王有关,那公子的仇人就是大燕皇室,螳臂当车,以一对百,这仇……该怎么报?

    前路显而易见的多险坎坷,白婳心中万分担虑,可又无法将劝阻的话说出口。

    她知晓,查明剑圣真正死因,为师父报仇雪恨,一直都是公子心中执念,亦是担在肩头的责任。

    若是劝他,就是不懂他。

    白婳心思重,此刻当然不轻松,可宁玦却还有闲心玩笑,刻意逗她一句。

    “你刚刚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我琢磨着,被蛇咬了一口的确倒是真的,但我可没怕,还想叫这条小蛇多咬我几次,疼疼我。”

    他一语双关,说话好不知羞。

    白婳瞬间涨红脸,佯作气势厉害起来,她起身往宁玦身前靠,趁其不备,气势汹汹伸手去拧他的胳膊。

    宁玦猝不及防,吃痛一嘶。

    白婳表情狡黠,继续张牙舞爪:“这么疼,行不行?”

    宁玦伸手贴她腰上,往前一揽,轻松反客为主,白婳身子摇晃,没有防备坐在他膝上。

    “你……”

    “别这么疼我啊,换个法子,比如,这样……”

    宁玦很会用巧劲,灵巧箍起白婳两个手腕束到腰后,没叫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不适。

    做完这个,强势欺身往前压,衔咬住她的上唇唇峰,慢条斯理地吮。

    白婳脸热,本能想往后躲,可手臂被桎梏着,若强行后退,手臂便会被压着疼。

    进退两难之下,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迎接前面的狂风骤雨,唇瓣起先是痛,后面是痒,再后来,越来越觉得麻木。

    气息裹融,唇齿交缠,白婳欲哭无泪。

    郎朗白日,门都没关严呢……

    第85章 第85章天下第一

    宁玦原本不愿将有关复仇的波折讲与白婳听,徒惹她烦忧,别无益处。

    若不是后来她与荣临晏成亲的消息陡然传出来,将他心神扰乱,依他本来的计划,不该这么早在她面前露面。

    他想的是,待一切尘埃落定,确认靠近她不会给她招惹麻烦时,那才是相见的好时机。

    然而,现实总与期愿相悖。

    他出现的突然,白婳不明情况,反而忧虑更重。

    宁玦犹豫再三,最终妥协,在白婳的又一次追问下,坦然将与她分别后的全部经历如实告知。

    实际上,在离开邺城前夕,他曾意外收到过一封来自伞仙江慎儿的密信,信上模模糊糊有一句提醒:如果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处,那就坚持朝那个方向查下去,哪怕表面看上去根本不可能。

    如同水中月,镜中花,这封信给人的感觉虚渺不实,不像真话。

    按说两人的比武已经过去多日,江慎儿能说的愿意说的早已吐露完毕,而这封密信早不传晚不传,偏偏在他即将离开邺城前夜姗姗来迟,似乎是迟疑了很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宁玦反复琢磨着那封信,又联想到江慎儿对师父埋藏多年的特殊情谊,心中重视几分。

    当年,师父在京歧大将军王府邸的酒宴上暴毙身亡,在场有实力迫害师父的人,明面上看有两个,一个是随南闽使团进京的江慎儿,另一个则是同样受邀参宴的江湖人士谢坦,他们二人与师父一样,都在江湖四大高手之列中,武功不俗,可与师父一战。

    然而经过宁玦后期的挨个排查,这两人先后都排斥了嫌疑,可如果不是他们,放眼整个江湖,谁还能有毒害剑圣的本事?

    江湖四大高手,剑圣、伞仙、鞭魔、狂拳。

    只剩一个狂拳淡在宁玦视野之外,并不是他漏缺,而是此人早在五年前便已去世入馆,安眠地底了。

    死人怎么害人?难不成还能诈尸?

    因为这么想,所以宁玦起初并没有打算在一个死人身上过多浪费精力,可随着江慎儿密信的到来,他心思微动,改变了想法。

    最不可能的方向……说不定会有通向柳暗花明的坦途。

    于是,在与白婳分别后,他带着陈复等人专程跑了一趟胶州,那是狂拳窦征的家乡。

    事情开始进展得并不算顺利,他们在胶州逗留了一段时日,却没打听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窦征在胶州城名声很响,他死讯传出后,几乎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自发参与了送葬活动,这些人全部亲眼看到了尸身入棺,棺椁入土。窦征不可能是假死。

    宁玦的猜想行不通,几人无奈只得无功而返。

    然而巧合的事偏偏这时发生了。陈复提议,来都来了,不如去老前辈墓前敬坛酒,先前在城中天天打听亡者名讳,怎么说也算是一种打扰。

    宁玦同意,与他同去。原本只是意思意思的事,不成想会在墓碑前碰到一个江湖熟面孔——人称江湖诡手的宋童生。

    他碰巧也来祭拜窦征,三人不期而遇。

    能得“诡手”这样骇人的名号,宋童生自是武艺不凡。他少时得名,被同龄人衬托得天上有地上无,性格也因此被骄纵得傲慢,只是傲过头了,自有老天整治,他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曾当众扬言要一口气连挑江湖四大高手,重整武林格局。

    当时,不少人佩服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也有人在背后鄙夷讥嘲,这事在江湖上闹得动静不小,万众瞩目之下,宋童生自信满满率先去了襄城,挑战鞭魔谢坦。结果,大败。

    宋童生跌倒又爬起,养好伤后大老远直奔南闽挑战伞仙江慎儿,结果,还是

    败。

    第三次,他锲而不舍终于寻到剑圣的踪迹,大方邀战,依旧惨败。

    三战三败,宋童生再傲的性子也慢慢泄了气,最开始他还是斗志昂扬的,后来慢慢也成了霜打的茄子。

    可大话都放出去了,当初既然说了要挑战江湖四大高手,少一个都不行,于是宋童生又执拗地辗转来到胶州,主动找上狂拳窦征,想为此事做个了结,结果,还真赢了。

    宋童生高兴坏了,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武林新人,竟打败了位列江湖四大高手之一的狂拳窦征,这下武林格局真要变一变了,若是两人能在旁人见证下再打一次,以后江湖四大高手可就没了狂拳的名字,只剩新晋的诡手。

    可惜老天爷给宋童生开了一个玩笑。

    当他兴致冲冲招来将近百人,观看他与窦征的第二次比武,结果他却被窦征打得毫无还手的余地,要是有来有回,上次还能说是侥幸赢了,可如今被碾压,旁人见了还有谁会相信,宋童生曾赢过窦征。

    此后将近十年,四大高手再没有变过,江湖上也有新冒头的后生扬声,但都过不了诡手那一关,更不要提挑战到上面几位,故而久而久之,诡手宋童生就成了人尽皆知的挡路石,只有先赢过他,才有资格挑战四位前辈,说起来,宋童生真是给他们挡了不少麻烦。

    三人在窦征墓前巧合碰到,宁玦识得宋童生,宋童生却不认识宁玦。

    宋童生:“看着面生啊……你什么名号,自报下家门。”

    宁玦:“无名小卒罢了,比不上诡手前辈声名远扬,人尽皆知。”

    宋童生淡淡瞥了眼窦征的墓碑,不咸不淡道:“故意笑话我是不是?在窦老爷子墓前,我有哪门子的名声。”

    宁玦但笑不语。

    宋童生:“你们是窦老爷子的亲戚吗?怎么不年不节的过来祭拜。”

    宁玦:“哪敢攀亲戚,我们兄弟俩不过是狂拳前辈的仰慕者,今日碰巧路过胶州,便想着提酒来祭拜前辈一番。”

    瞥见陈复手里提的两坛酒,宋童生不疑有他。

    几人都是江湖人士,哪怕先前不相识,今日巧合碰上,饮一杯也正常。

    酒酣意浓之际,宋童生无意提了句:“你们兄弟俩也是混江湖的,当年我的事儿,你们听说过没?这事儿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想不明白……怎么我们第一次比试时,窦老爷子那么赢弱泄力,结果第二次人多时再战,他又突然变得孔武强硕,拳拳到肉了?身子没变,样子也没变,但就是感觉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跟闹鬼了似的。那次之后,我宋童生就成了整个江湖的笑话,毕生难忘啊!”

    宁玦陈复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继续给宋童生倒酒。

    宋童生又饮一杯,毫不知情自己正被有意灌醉,仰头喝完后,继续嘟囔说:“但没关系,我宋童生是个敞亮人,输了就输了,我心服口服。我就是想跟老天爷打个商量,以后能不能别这么戏弄我了,先把人捧到高处去,又狠狠摔下来……罢了罢了,我这辈子是没缘能进武林四大高手之列了,但能当个人们口中的拦路石,也挺知足。”

    宁玦插嘴问:“你说窦征与你第二次比试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他都是哪里变化大?”

    说起这个,宋童生可就来劲了。

    这么多年他与人提起,每一个人信他,哪怕后来窦征亲口承认曾输给他一次,也被旁人起哄说——窦大哥,你就别逗小孩玩了。

    久而久之,连宋童生自己都怀疑,自己真的赢过人家一次吗?

    “说是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这话是我夸张,他样子面貌都没变,依旧是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唯一有点儿变化的应该是那双眼睛,比之前明亮了很多,黑瞳仁更深,白眼珠也少了点浑浊,看着就像是,就像是……”

    正说到关键处,宋童生酒劲上来,昏昏欲睡的架势,口齿跟着不清起来。

    宁玦当然不会叫到手的一点线索从眼前溜走,见状干脆拿起酒壶,打开壶口,用力往前一泼,半壶酒水直冲冲全部淋到宋童生面上去。

    他被猝不及防的一下弄得有些恍惚,茫然看着宁玦,没有反应过来。

    宁玦语气很急,带着引导问:“就像是什么?”

    宋童生没回过味来,茫然之下被他牵着鼻子走了,闻言如实回答道:“就像是……年轻了十几岁,相近的五官,换了个人。”

    宁玦心口震动了下,放下酒壶,无法平复。

    而宋童生也终于反应过来,困意没了,猛地站起身,伸手指向宁玦发难道:“你犯什么毛病?如此无礼,竟敢拿酒泼我,知不知道尊敬点前辈?我看你这后生是找打。”

    宁玦已经从宋童生嘴里听到了关键,当下没了耐心,打算交给陈复善后。

    他起身要走,宋童生阻拦,被他敷衍的态度激得很不爽。

    “怎么你也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刚才还跟我称兄道弟,给我敬酒倒酒呢,怎么突然就要翻脸?不行,我堂堂诡手可受不了你这个邪气,你拔剑吧,咱俩打一架。”

    宁玦手里握着青影,实话说了句:“前辈,你打不过我。”

    宋童生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伸手颤巍巍指了指自己:“我,打不过你?这真是今年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知道不知道?江湖上,上一个这么狂的人还是我,论狂妄,你比我差远了,吹牛皮的本事倒是有。”

    听到这儿,白婳忍不住莞尔一笑,旋即又赶紧憋回去,觉得自己应该正色些。

    宁玦当然注意到她的表情,顺势停下讲述,喝口茶润嗓,之后问她道:“笑什么?”

    白婳如实:“就是在想,这个诡手还挺倒霉的。”

    宁玦挑眉:“何出此言?”

    白婳:“他那么不依不饶,我想公子后面一定与他交了手,至于结果,显而易见,他不是公子的对手。当年他自大狂悖,最后惨败给江湖四大前辈,时间久了,勉强还能自我开解。然而公子未留名,以无名小卒的身份赢过他,我想现在他一定陷入了更深的自我怀疑,短时间内,应该都开解不了了。”

    宁玦确实回想起比试完,他与陈复准备离开时,宋童生颓丧坐在地上,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按理说他帮了我,我该留些余地,但我看他比得认真,便也想认真对待,最起码尊重到位。”

    “这样说也有道理,公子做得没错。”

    宁玦又问她:“就这么坚信我能赢?”

    白婳点点头,并非溜须拍马,而是她心里真实就是这样想的:“自然坚信,公子连鞭魔与伞仙都赢过了,更不要说未上前四位的诡手。在我心里,公子天下第一。”

    宁玦笑意温和,盯着白婳,重复她的话:“天下第一?”

    “嗯。”白婳肯定点头,瞳眸亮亮的。

    宁玦抬手轻抚她的发,言道说:“好,今后我努力,争做婳儿的天下第一。”

    第86章 第86章待嫁新娘

    宋童生显然是事态转折的关键人物,不然宁玦也不会着重讲述他的事。

    两次比试,结果完全不同,宋童生说,窦征前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白婳默默思量一会,顺着猜想,怀疑问:“所以,公子是因为宋童生的话,疑心窦征的死另有蹊跷?”

    宁玦摇头:“窦征确实已经死透了,无需我掘墓验证,当日窦征下葬,胶州城里城外送葬的人那么多,众目睽睽之下,没人有本事偷梁换柱,替换尸身。”

    白婳不安又问:“如果尸身没有问题,那问题出现在哪?”

    宁玦看着白婳,将已经追查到的结果如实相告:“死的人确实是真窦征,但恐怕……窦征只是顶着狂拳的名声出没江湖,真正的狂拳另有其人。”

    闻言,白婳心头一震。

    其实她最开始有过这个猜想,但因想法过于离奇,很快自我否认。

    堂堂狂拳,江湖四大高手之一,武林中的熟面孔,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会是假的?

    “公子是如何继续追查的?”白婳迫切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总觉其后隐藏着大阴谋。

    宁玦不吝告知,对白婳没有保留的秘密:“宋童生说,两次比试,窦征前后武艺高低有变,但眉眼五官无差,仍是那副熟悉面貌。如今世上的确存在易容术,尤其南域之地,巫术诡术盛行,但这些伎俩骗骗寻常人也就算了,想在诡手面前弄鬼,几乎无可能,除非……”

    白婳跟上宁玦的思路,听他一顿,自然接上话:“除非,两人原本就面貌相像,眉眼相似?”

    宁玦点头,继续言道:“应付开宋童生,我与陈复继续留在胶州城,暗中调查窦征在世的亲人。他一辈子未成过婚,膝下更没有子嗣,于是我们费了一番周折,从窦征一门远亲家里寻到窦家族谱,族谱上记录,窦征有三个远房表侄,其中,有个我熟悉的名字。”

    白婳诧异问:“是谁?”

    宁玦回:“窦为。”

    这个名字,白婳并不觉得耳熟,但隐隐约约似乎有些印象,好像曾在哪里听到过。

    见她努力回想半晌还是无果,宁玦不再等,提醒她道:“先前我们离开岘阳山南下,中途路过绥州,我带你去了我师娘母家宁氏的画堂,还有没有印象?”

    听他一说,白婳思绪立刻通开,点头回道:“有印象的,那画堂私苑古雅,宛如一方诗意天地,名字好像是叫……青樾画堂?”

    宁玦夸赞她:“记性不错,是这个名字。那日我带你去宁家祠堂祭拜师父师娘的牌位,等待闲暇,我们观赏画作,其中有一幅画比较特殊,上面三个少男少女,我认出其中两人是我师父师娘,而另外一个,是他们的大师兄。我对这位师伯没什么印象,早在我正式拜在师父门下前,这位师伯已经离开师门了,我没有兴趣打听别人的事,但那次去画堂碰巧从宁长林口中知晓,这位师伯因想走仕途,与太师父观念不合,负气而离,一走再无归。”

    白婳猛地想到什么:“你那位师伯的名字,好像就是窦为?”

    宁玦未应声,默认。

    白婳心绪陡然起伏起来:“所以,窦为既是剑圣的师兄,同时又是狂拳的表侄……这个人,后来走入仕途,入了官场,他……如今是谁?”

    如今他绝不可能还叫窦为,白婳在京多年,稍微有点名声的官员她都知晓姓名,可‘窦为’二字对她而言实在陌生。

    宁玦回话:“窦为离开绥州后,去向不明,线索断掉,如今他是谁,我不知晓,但大将军王突然在季陵挂贴,有意寻找一位顶尖剑客来做自己的左右手,此事恐怕蹊跷。我疑心猜测,此事与窦为脱不了干系。”

    白婳惴惴:“若如公子所言,窦为大概会对比擂结果格外关注,公子眼下可有怀疑的对象?”

    宁玦微肃声:“与其说是对擂台关注,不如说是对比擂夺魁者关注。荣临晏刚刚夺魁没过两天,杨将军的女儿就非他不嫁了,闹出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杨将军非但没有训斥女儿无礼,反而纵容同意一切从简,允许她没排没面地下嫁,他为首先的怀疑对象。其次,左相省亲路过,时机赶到正好,难免也叫人怀疑。”

    白婳细细的弯眉稍拧蹙,想了想,认真言道:“两者对比,还是杨将军更惹嫌疑。他小女儿……就是杨芸,先前在京,我听过她的一些事,她应该早有中意之人才对,怎么会突然想嫁表哥,很不对劲。”

    宁玦‘嗯’了声,似乎赞同她的说法,又道:“我会留在大将军王身边继续寻机深入调查,不信对方露不出马脚。”

    “大将军王?”白婳困惑看向宁玦,不知他何出此言。

    宁玦神色不变:“比擂那日,我已到季陵。大将军王带着身边美妾出城郊游,迟迟未尽兴,守卫渐渐懈怠,换班不勤,致使大将军王差点被悍匪当做寻常富户绑劫。危急关头,我带陈复他们出现及时,将人救下。事后,大将军王将我们视为救命恩人,敬重礼待,对我更是欣赏有加,私授官职,擂台榜首他没空理,反而一门心思想我投靠他,盛情难却之下,如今我在大将军王手下做事。”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白婳沉默好一会儿,久久琢磨思忖。

    半响,她试探问:“那群匪徒是不是公子找人假扮,刻意配合演戏的?你的目的是接近大将军王,而后借他赏识,趁机将耳目从江湖安插到庙堂,暗中窥查更多的人和事,直至将罪魁祸首揪出来。”

    宁玦笑笑,眼神欣慰:“婳儿聪慧,如今我的心思一点瞒不过你。”

    白婳面上并非如宁玦那般都是轻松色,她神容凝重道:“公子所行是冒险之事,我心中实在担忧。”

    宁玦握上她的手,笃定道:“无论发生什么,你只管信我,我会护你周全。”

    白婳下意识去回握他,两人牵紧,要同进同退。

    “我信,我相信……”

    相信你会护我周全,却唯独怕你不顾自己的安危。

    白婳不愿说丧气话,把话咽了下去,内心祈祷宁玦一定平安顺遂,查明真相,全身而退。

    ……

    两个时辰后,陈复带着九秋赶到邸店,两人从后门暗悄悄进入,没有惊动到任何外人。

    会了面,九秋凑到白婳跟前一阵关切,寒暄过后,谈及正事。

    陈复详述城中情况:“荣临晏一开始找人找疯了,后来慢慢动静就小了,不知是怕坏了白姑娘的名声,还是担心此举会招惹杨家不快。荣府不承认接亲队伍出了事,对外只道白姑娘身体抱恙,昨晚才临时确认上不了花轿,后面待身体恢复,照旧入府。然而,杨家千金拒不配合,白姑娘抱病的消息刚刚传出,她便故意派人报官,大肆宣扬府内有人口失踪,打了荣家人的脸,现在荣府内可谓鸡飞狗跳。”

    九秋接过话来,继续言道:“眼下,城内百姓对白姑娘被劫一事议论纷纷,只要与女子贞洁有关的话题,看戏的人向来会有成倍的热情,其中有些话说得很难听,我不方便传达,只怕污了姑娘公子的耳。”

    话音落下,九秋神色变得复杂,陈复敏锐察觉,立刻给她眼神安慰。

    宁玦则看向白婳,启齿表态道:“婳儿,刚刚你问我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原本我想安排你在此地多休歇几日养养神,如今看来,我们恐怕不得不尽快返回城内。再晚,恐有损你的名声。”

    白婳轻抿了下唇,摇摇头说:“无需考虑这些,虚名我不在乎。”

    宁玦说:“不管你在不在乎,我都不能叫你凭白受了委屈,护你周全不仅是要护你身体无恙,更不能叫你受言语中伤。”

    两人都在为彼此考虑,将对方放在心上首位。

    白婳说:“我没事的,公子就按原本的计划走,我想做你后方的助力,不愿成为拖累。”

    宁玦没有言语,心口却微泛酸涩。

    怎么会是拖累呢?

    白婳于他而言,无异于迷失沙漠的濒死者抬头猛然发现的甘泉,也如漫长极夜破晓后乍现出的第一缕曙光。

    她的出现,滋润了他寒凛的心肺,更温暖了他冷硬的心口。

    原本师父师娘死后,世上再没什么能牵动他,这样独身活下去,无牵无挂是潇洒,但也像行尸走肉一般,不知活下去的意义。

    然而,她给了他意义,让他再一次感悟到——活着真好。

    所以,从来都不是拖累。

    她是一束洒在面前的淡淡的光,照射的范围刚刚好,不能照到别人,只能是他独属。

    宁玦心中情绪微涌,他再次开口:“原本的计划就是护着你,决不许任何人冒犯你,既然眼下外面疯传你被劫匪掠去,生死下落不明,那我偏要大大方方送你进城去。我能赶巧救了大将军王,为何不能碰巧救下荣家未过门的新妇?”

    “这……”

    白婳一时语塞,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就算有大将军王做主,这样做是不是过于冒进了呢?

    宁玦继续把话说完,明明都是谎话,口

    吻却那么自然:“如果我为了救你,与劫匪缠斗不休,后寡不敌众,为了脱身不得以带你跳了湖,我们下水互相抱着湿了身,这样,你可只能嫁给我了。”

    白婳眨巴眨巴眼,听得直发愣,这样的法子真就只有宁玦这般自由无拘的人才想得出来。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的。

    宁玦见她不表态,又补充一句:“这样做妥善,你为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旁人可议论不出半个字。至于荣府,一位嚣张跋扈的杨家千金就足够他们应付的了,哪怕荣临晏再不死心拼命相拦,依大将军王的偏向,他也争不过我,更何况,还有你向着我。所以,婳儿,如今就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配合我高调张扬一回?”

    闻言,白婳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

    她手指紧攥着衣角,蜷了又蜷,手心也汗津津的。

    旁边陈复与九秋也都看向她,安静等她的回答。

    半响,白婳慢慢平复心潮,同时心中也有了决定。

    她愿意同他一起,大胆一次,于是鼓起勇气点点头,回答:“我愿意,我信你。”

    这句回答是有分量的,但放在心上并不沉甸甸,是给你一种踏实的安定感。

    宁玦弯唇,握着白婳手腕的力道紧了紧,边摩挲,边说:“好,我们立刻准备回城去,陈复,你去备马,要挑最高壮的一匹,我要围观热闹的人都瞧见,婳儿在我马上,可再不是荣临晏待嫁的新娘!”

    第87章 第87章做真夫妻

    临近傍晚,日薄西山,黄昏流霞。

    城门里外进出的行人马车渐渐稀少,守卫的兵士们神色微显懈怠,正准备班次交接时,远远看着城门外不远处尘土飞扬,恍惚着影影绰绰。

    离得近了方才看得清楚,原来是有三四匹壮马前后紧挨,聚集奔前,格外惹眼,尤其打头的那匹,最是轩昂膘壮,鼻息咴咴,鬃毛油亮。

    马背上有两人同乘,一男一女,很是招摇,叫人想不留意多看两眼都难。

    进了城,道上行人多了,周遭向他们投过去的打量目光自然也多起来。

    白婳先前寄居荣府很是低调,并不与外人交往,城内见过她的人不多,但昨日,杨千金专门请来画师,威迫荣府里见过她的丫鬟向画师描述长相,荣家人拦不住,荣临晏更做不了杨芸的主,于是最后,白婳的画像被张贴得满城都是,没少受人议论。

    正因见过画像的人多,白婳进城后刚行到人多的地方,很快被人眼尖认出,她就是昨日遭劫失踪的荣府表小姐。

    看她坐在马上与一脸生的男子同乘,众人心冒疑窦,这白姑娘与荣府少爷有婚约,遭劫持后生死不明,怎么才过去一日,她就毫发无伤地出现,还跟着一陌生男子共乘一骑进城,这……成何体统啊?

    当然,议论的话只是藏在心里,这几匹马上,除了坐着白姑娘还有另外一位年轻漂亮姑娘外,剩下的都是壮硕男子,威风凛凛,带剑持刀,一看都是不好惹的练家子,看热闹归看热闹,谁也不愿不识眼色地上前去寻人家的不痛快。

    宁玦他们在人多的地方刻意停留片刻,见周遭有人认出了白婳,目的达成,于是勒绳策马继续往城内奔远,很快过了街头拐角,淡出人们的视野。

    原地有好事者张望着回过神,凑在一块交头接耳,商量着准备一道去荣府报信。

    倒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好奇心作祟,大家伙都想看看这到底是出什么戏。

    ……

    荣临晏得到消息后,没顾得琢磨到底是谁将表妹带回,他着急想亲眼确认表妹的安危。

    听说白婳最后是进了大将军王的住处,荣临晏虽觉困惑,但想不了那么多,立刻备马动身,甚至来不及唤随从,只一人独往。

    杨芸咬牙切齿看着丈夫走远,在后面恨恨跺了跺脚。

    半个时辰后,荣临晏顺利见到大将军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率先启齿。

    “临晏,本王知你赶来是为何事,白姑娘是你府上的人,还是你未过门的新娘,她出了事,你自然心急。放心吧,白姑娘身子无碍,毫发无伤,当下就在内苑里,被人好生照看着。”

    听了这话,荣临晏松了口气,他紧绷一整天的心弦,终于得以暂时松懈。

    荣临晏恳切求道:“王爷,我想见见婳儿,方才能心安。”

    这当然是合理请求。荣临晏想,等见过面后,两人一同拜谢王爷的搭救恩情,之后,他会将婳儿安然带回府去,皆大欢喜,虚惊一场,等再过几天,寻个吉日,两人重新成婚事,一切依旧按原轨进行,没有任何偏差。

    然而,大将军王接下来的一番话再次将他刚刚平复的心潮扰乱。

    “情况有些复杂,临晏,你听本王慢慢说。最近季陵城外流寇嚣张,先前本王同样吃过他们的亏,剿寇一事迫在眉睫,本王虽早已命令太守孙同落实追捕,但将贼人一网打尽并非一日之功,而白姑娘不幸在这期间被殃及,各方皆有失职。这次,若不是本王身边的护卫外出经过城郊,碰巧听到白姑娘的求救,将其从贼寇手中安然救回,后果不堪设想,白姑娘虎口脱身,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荣临晏听了直觉后怕,他定定神,很会讲客套话地鞠躬表态:“原来是王爷的人出手相救。请王爷一定将婳儿的救命恩人唤出来一见,他是婳儿的恩人,便是我的恩人,我们整个荣家都该铭记他的恩情。”

    大将军王神色微变,笑着拂了拂手道:“他不过碰巧路过,顺手搭救,你不必如此挂心,将人安然救下当然皆大欢喜,只是……”

    大将军王不是拖拉的性子,此刻却罕见话音一顿,欲言又止,没继续往下说。

    荣临晏没想太多,只将表妹的安危惦记在心上,眼下既然确认她平安,至于别的波折,可是什么但是什么,都不重要。

    大将军王看了荣临晏一眼,轻咳一声,把话说完:“只是,两人在贼寇手里冒险脱身后,遭到对方穷追不舍,被逼到绝境时,他们无奈只得跳河求生。这一跳,虽是躲过了流寇们的追擒,但白姑娘水下湿身,被本王那护卫正面全看到了。”

    闻言,荣临晏面容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故作大度说:“紧急关头,当然人命重要,我不会因此计较什么,请王爷放心。”

    大将军王摇摇头,示意他还有后话:“白姑娘不会水,潜逃过程中两人难以避免产生身体接触。上岸后,白姑娘呛水昏迷,于是本王的护卫不得以只好对她进行贴唇渡气,帮她顺畅呼吸,不然她恐怕没命。白姑娘醒后,两人搀扶着去山上躲了一夜,这时节山上冷寒,两人身上都浸了水,却不敢点火招眼,吸引贼寇注意,生挨下去只怕会冻死,故而特殊情况下,两人依着求生本能,有了肌肤之亲。”

    随着大将军王每一句话语落定,荣临晏的脸色都会跟着更沉一分,原本装出的大度再难维系,拳头藏在身后慢慢攥紧。

    他做不出回应,不知该怎么表态,说些什么,他什么都不想说,当务之急是要见婳儿一面,他不信旁人的一面之词,唯独只相信她。

    大将军王看出他所想,通人情道:“罢了,我唤他们过来,你们自己把话说开。其实本王早些时候已经亲自问过白姑娘的话了,她的意思是,造化弄人,她这辈子是无缘进你荣府的门了。临晏,如今你已娶妻,你家里的情况本王也知闻一二,若是趁机放手,自此家宅安宁,也不算损失啊,再者说,我那护卫是我信得过之人,你表妹误打误撞跟了他,说不定也是良缘呢。”

    碍于对方的尊贵身份,荣临晏不能也不敢当场翻脸。

    他胸腔难受控制地起伏着,强行压抑愠怒,但面上依旧伪装出谦恭模样:“多谢王爷关怀家事,属下一定妥善处理好,不辜负王爷的用心。”

    大将军王点点头,示意小厮去后院唤人过来。

    等待间隙,荣临晏坐立难安,心烦意燥,倍感煎熬。

    一盏茶功夫不到,外面有脚步声响临近。

    门开了,荣临晏抬眼同时,不由紧提起一口气。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心一软,下意识想迈步上前相迎,可是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表妹身后紧随的人也跟着迈过门槛,进了门。

    待看清对方眉目,刹那间,荣临晏一动不再动,只觉一股凉气陡然从脊背钻爬向上颈。

    是宁玦。

    竟是宁玦!

    他一个散漫的江湖人,何时成了大将军王的座上宾,还被任命官职,成了王爷的近身护卫?

    有太多谜团从心口冒出来,荣临宴顾不得挨个解惑,只想

    先解决婳儿的事。

    荣临晏看向表妹,她神色不见丝毫慌张,竟是镇定平静的,越是如此,荣临晏心头反而越是不安。

    他再去看宁玦,对方脸上依旧是副讨厌的漠然样,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高高在上的自负。

    他咬了咬牙,一想到与婳儿发生肌肤之亲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宁玦,心头恨意汹汹烧燃,只想拔剑出鞘,往他胸口中心位置戳出几个血窟窿来,真有动手机会,他一定毫不留情。

    “婳儿,你受苦了,是表哥不好,没护你周全,我们回家好不好?家里人都在等着你。”

    荣临晏恳切唤她,上前一步,试图拽动白婳的衣袖。

    宁玦却眼疾手快将他手臂挡下去,凑到他与白婳中间,并不相让道:“容公子既然已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何不豁达放手,如此对谁都好,若是执意纠缠,只怕白姑娘夹在中间很难做啊。”

    大将军王事先提醒过宁玦,说话客气些,不是谁都像自己这般对他宽容,眼下看来,劝告全成了耳边风。

    他没心情听年轻人针锋相对,很快以食膳为由离开了。

    王爷一走,荣临晏少了顾忌,直接拔剑向前,剑尖直直对准宁玦。

    “宁玦,你这个卑鄙小人,到底对婳儿做了什么!你是蓄意报复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你冲我来,我与你过几招,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宁玦根本不想用正眼瞧他,嫌脏。

    江湖人讲究光明磊落,荣临晏诡计套得剑招剑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可悲可笑。

    “收剑吧,你打不过我,不过是从我这偷习了几招,就敢这么放肆?勇气实在可嘉。”

    宁玦的讥讽话语将荣临晏激怒,他手握剑柄,直直朝前刺去,却被宁玦灵活化解,甚至连脚步闪避都没有。

    荣临晏劈了空气,只觉面上无颜,尤其还当着表妹的面,当下咬牙切齿,硬着头皮再次冲上前挽尊。

    白婳出声想劝拦:“表哥,你收剑吧,这是大将军王的私苑,岂能无礼动手?”

    然而此刻的荣临晏已经听不得这些了,宁玦夺他所爱,他实在恨透了他。

    不到十招,屋内不过乱了几个板凳,荣临晏手中的剑就被打掉了。

    宁玦习以为常,毫不意外,而荣临晏则怔在原地,看着佩剑哐当落地,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会如此……他明明已经熟练习得了孤鸿剑法,并且与自己原有的旧剑招融会贯通,练了这么久,他竟依旧完全不是宁玦的对手,更何况,今日宁玦并未拔剑,而是用刀。

    一时间,荣临晏内心挫败不已,没了质问下去的底气。

    宁玦启齿,语气不咸不淡:“说了,你打不过我,为何非要自取其辱?婳儿拿给你的剑招,其中一部分来自师父所创,但还有一部分由我钻研而出,其中的变通要领,可不是光看一遍就能领悟学会的。你将我继承研创的剑法视若珍宝,且练了这么久,不该心怀感恩地喊我一声师父来听吗?说不定你一喊,我心情好了,真的告诉你几招几式诀窍呢。”

    荣临晏没了剑,用手指着宁玦颤颤道:“你是在报复我,报复我们!婳儿,你可千万不能跟了他,先前你帮表哥上山诓骗,此事宁玦一定耿耿于怀,蓄意准备报复回来。他得到你,心里岂不得意?他就是想将我们全部玩弄于股掌之中,好泄愤解气。”

    宁玦觉他聒噪,眼神冷了下去:“荣临晏,你是幕后主使,好处都是你得的,委屈都是婳儿受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因你的一己私欲,被迫屡次犯险,她情不情愿你在意吗?既然你选择把婳儿送来我身边,之后便没资格插手任何事,我怜惜她,早就想要她。”

    白婳神色如常的脸上微浮红晕,觉得宁玦的话语过于羞人的直白,不由低下头去。

    “宁玦你……你这个登徒子,胡言乱语害我表妹名声。我不跟你说,我同婳儿说。”荣临晏语无伦次,抱着最后的期翼,转身看向白婳,目光切切,意图挽留,“婳儿,你别被他花言巧语哄骗了,跟表哥回家去好不好?你放心,你跟我回去后不会受任何的闲言碎语,有我在,没人能给你委屈受,就算你与宁玦昨夜真的发生过什么,我都可以不在乎,婳儿,跟我回去吧……”

    听了荣临晏这番深情发言,宁玦心里有点不安,生怕婳儿对他心软,泛起选择的迟疑。

    他正准备也示弱说点什么增加竞争力,不成想,白婳快他一步启了齿。

    白婳话音很平静:“表哥,我与你讲实情。其实我与公子并不是昨夜里发生了什么,早在我们南下邺城时,就已经做成了真夫妻,行了男女事,我没有骗你,讲的都是实话。你当我忘恩负义也好,不知廉耻也罢,都没关系,我只知道,我该坚定地选择宁玦一回。”

    宁玦不知道荣临晏听了这番话后是什么滋味,他只清楚自己听完,内心陡然一悸,紧接着,心脏便突突的失控一般跳得急快。

    不是意想不到,也不是受宠若惊,而是……一种安定。

    是的,心跳慌跳成那样也能是安定,是得偿所愿后的尘埃落定。

    宁玦看向白婳,不只看到她娇俏的面靥,还从她亮晶晶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以及想象的……两人并肩向前的画面。

    在师父师娘故去后,这人世间重新又有了他依恋眷顾的人,幸运的是,那人也眷顾着他。

    第88章 第88章浪荡剑客

    白婳此番话,字字如铡刀,刀刀剜在荣临晏心口上。

    他钝痛到几乎恍惚,半响后定睛看着白婳依旧一动不动,等宁玦不满凑上前,隔绝他灼灼的目光后,方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

    “婳儿,我知道你为我考虑周全,你是不是担心杨家不满同妻的事而对我暗中使绊?你放心,这些都不用你来考虑,我完全能够应对,所以你万万不可随意编造这样的理由只为离我而去。我不相信,怎么可能信……我们情投意合、青梅竹马,早已两情相悦,这份情岂能说舍就舍?”

    荣临晏不肯承认自己的自作情深成了笑话,不放弃地追问。

    白婳主动从宁玦身后走出来,坦荡独面:“表哥,我没有编造谎话,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并且我并非受迫,在岘阳山上,我与宁公子的朝夕相处,我们早已彼此生情,但因为对荣府我有收留恩情未报,只能违心欺瞒公子,诓骗出他的剑招,事后我实在懊悔愧怍,夜夜不得安枕。如今,荣家的恩情我已回报,表哥也成婚有了娘子,一切都与最初不同了。现在选择再一次摆在我眼前,我只会坚定地选他。”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临晏就是自欺欺人地不想听懂。

    他不愿接受自己亲手将表妹推开后,从此便要彻底失去她的事实。

    在荣临晏眼里,白婳曾是高不可攀的京城明珠,天上皎月,他惦记了她那么多年,终于等到白府败落时,得偿所愿将她接到身边来。

    姨母姨夫都不在人世了,白家表哥更自顾不暇,他认定表妹除了他以外,再无人可依,于是自然而然将自己看作是她的救世主,以为两人有老天爷安排的命定姻缘,可是没想到,他只一次松手,从此便再也牵不住表妹的手了。

    他好不甘心。

    荣临晏企图继续纠缠,却被宁玦挡拦住,对方眼神射来冷凛警告的意味,叫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宁玦肃着脸色开口,眼底闪过嫌恶:“荣临晏,如果我是你,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了,你怎么还有脸跑过来质问婳儿?当初是你一心想入仕途,却忌惮我成为你的前路阻碍,你没有一点江湖人该有的磊落,不抓紧刻苦习练,自我提升,反而只想走捷径,最后恬不知耻地取巧差遣一姑娘为你冒险窥私,真是君子所为。贪心不足蛇吞象,既然在你心里仕途更重要,就不

    要想着既要又要,你根本不配拥有婳儿。”

    闻言,荣临晏有些被激恼,他胸腔剧烈起伏着,睨着眸,冷笑回:“宁玦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来谈配不配?你认识婳儿才多久,你又了解她多少?短短几月,谈何深情?你不过就是见色起意的小人,看婳儿貌美便起了歹心,简直无耻至极!”

    宁玦嗤声:“无耻?这形容更合适你吧。本来有些话我不想说出来,担心凭白给婳儿添堵,但你一直纠缠不休,别怪我不给你留体面。”

    此话一出,荣临晏原本不以为意,自觉没有把柄被宁玦抓到。

    可刚刚听完他第一句话,荣临晏神色瞬间变了,眼底更匆闪慌张。

    宁玦:“婳儿的亲兄长白澍安,在京蒙冤已久,可迟迟未能从牢狱脱困,其中缘故如何,想必你心里很清楚。先前,你拿到了可以证明白澍安清白的证据,早就可以帮忙把人救出来,可你偏偏按住不放,无限拖延,不就是私心想叫婳儿继续依赖你,有求于你?荣临晏,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人在做天在看,你瞒不住,也藏不了。”

    不等荣临晏想出可辩解的说辞,白婳等不及地伸手抓住宁玦的手臂,摇晃着急声追问:“公子所言当真吗?”

    看着白婳面上露出担惊受怕的神情,宁玦于心不忍,又想到她因惦记兄长受困一事而惴惴不安许久,深受折磨,心里更恨荣临晏几分。

    他连忙回答:“婳儿,你安心些,先前我与大将军王搭上关系后,便及时插手了此事,虽然京中的人尚不识得我,但掌事的大人总认得大将军王的亲笔任命函,因此,有我为白兄担保,他目前已顺利从牢狱脱身,正在安心休养身体。季陵离京歧距离不近,我将手伸得远,时效不高,故而此事前日才办妥当,见面后我未来得及告诉你,婳儿莫怪我。”

    当然不怪,白婳摇着头,喉咙泛涌酸涩,竟有种要喜极而泣的冲动。

    稍稍平复后,她忍不住想,多么讽刺啊……

    先前她自我牺牲、甘愿冒险,只求表哥可以应诺解救兄长脱困,甚至不惜伤害宁玦,违心欺瞒骗取剑招。结果最后,表哥推三阻四,对她只有算计,而真正将她兄长安危放在心上的人,是曾被她狠心伤害过却依旧选择以德报怨的宁玦。

    白婳心头不由的闷堵,愧怍渐深。

    自从两人互通心意,把话挑明后,白婳心里其实放松很多,同时下意识觉得自己对宁玦的亏欠可以日后慢慢弥补,两人来日方长。然而当下,听着宁玦为自己着想周全,更为她的家人尽心尽力,她心底复而沉重,只觉得依宁玦对她的好,自己今生很难还完。

    白婳偏过眼,忍住想冒眼泪的冲动,轻轻吸了下鼻。

    旁边的荣临晏还不死心,他扑到白婳面前,面部绷得紧,用力摇头解释说:“婳儿,你别听宁玦的一面之词!我始终在为澍安兄的事前后奔忙,何谈懈怠?你也知道,我夺擂后迟迟未被大将军王正式授职,想要伸手去管京中事,实在困难,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争取。我四处寻找门路,多费口舌,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跟京歧那边搭上关系,澍安兄日前的确已从监牢放出,得以与家人团圆,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未来得及告诉你,其中是我背后运作的功劳,岂能由宁玦三言两语就将功劳抢去?”

    荣临晏激动挣功,正中宁玦下怀。

    他早就料到荣临晏会嘴硬诡辩,所以提前留有后手。

    趁着荣临晏话音一落,宁玦冷睨着眸,伸手将他往后一推,驱他离白婳远一些。

    “是嘛,此事既是你亲力亲为,如何消息如此延后?我只说白澍安正在安心休养,可没说过他回了自己家。”

    荣临晏诧异怔愣,琢磨他这话,旋即意识到自己被耍,脸色骤然难看如土色。

    白婳也没反应过来,向宁玦投去询问目光。

    宁玦怕白婳跟着担心,立刻将事情原委说清楚,同时拆穿荣临晏的谎话:“放心,没事的,你兄长从监牢出来后,与家人短暂见了一面,让你嫂嫂安了心,之后他被大理寺的人单独看管在一方私宅里,虽然行动上未得完全自由,但最起码生活得以保证。等案件重新审理,你兄长清白得证后,方能官复原职光明正大地回家,但过程还需些时日,要等一等。”

    白婳松了口气,心头重石悬落:“公子考虑周到,多谢公子帮忙斡旋。”

    宁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将荣临晏忽略,他跳梁小丑一般的挣功行径令人不齿。

    就算荣临晏有再厚的脸皮,此刻也狡辩不出什么了,他立在白婳与宁玦身前,只觉如芒在背,无颜面对。

    想走,可还是不甘心。

    荣临晏情绪激涌,最后道了句:“婳儿,宁玦岂是良配?你曾是高高在上的伯爵府嫡女,就算家族落没,可澍安兄还在朝为官,还有我,眼瞅也将正式入仕,你哪怕不嫁与我,日后我与澍安兄也一定能为你在京谋得更好的姻缘,宁玦不过一散漫浪荡的江湖剑客,就算暂时搭上了王爷的关系,也不过是打手身份,之后哪有前途可言,他焉能配得上你?”

    白婳看向荣临晏,眼神里带着不容挑拨的坚定:“若论起对这份感情的真挚纯粹,原是我配不上他,宁玦大度包容我先前的错失,被我伤过依旧不求回报地对我好,我怎会用世俗目光去审度这份情谊?表哥,荣家对我有恩情,这点我不会忘,也不怪你当初遣我上山为细作,只是如今若你还念及一丝兄妹情义,就放手成全我们的两情相悦吧。”

    两情相悦。

    她与宁玦是两情相悦……

    荣临晏心口所剩不多的余热被寒冰厚重包裹,彻然恍悟的清醒叫他一时无法接受现实。

    宁玦不耐烦与荣临晏继续浪费口舌,看他假惺惺故作深情的模样就觉得不爽,于是嘴上不留情道:“其实说起来,我也该感谢你,若不是当初你在背后做推手,我与婳儿大概不会有相遇的缘分。就凭这个,我可以大方不计较你对我的算计,那些剑式,你留着用。”

    白婳听后默默在心中腹诽,怨不得自己平常说不过宁玦,他若想话锋带刺,简直十个自己都不是对手。

    表哥更不是对手。

    荣临晏攥紧手中剑柄,颜面尽失之下,压抑不住想要拔剑的冲动,然而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是宁玦的对手,想要挥剑向前争一口气根本不可能。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得灰头土脸将这口气咽下,再留下去也是自取其辱,荣临晏咬咬牙,转身而离,将房门甩关得很响。

    大将军王现下人在后苑,荣临晏走时没有叫人通传告知。

    他向来做事周到,此刻气极不顾周全,情绪使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是,他内心难免怨怪大将军王的偏颇。

    即便王爷没有把话讲在明面,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关于此事,他就是要为宁玦撑腰了。

    除此外,还有一事叫荣临晏更恨。

    凭什么他一个擂台夺魁者迟迟不得大将军王的任重,而宁玦连擂台都未登,不知靠些什么手段上位,竟轻易将他风头夺走,还成了大将军王的护卫,实在不公!

    荣临晏不能接受,心生结缔同时,也做了一个决定。

    大将军王不值得追随,他不如彻底投靠一直对他欣赏有加的左相,那才是他真正的伯乐!

    ……

    人走后不久,大将军王重新来前堂露了面。

    他是第一次见白婳,不禁眼底闪过惊艳之色,再看向宁玦,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

    大将军王言辞无拘道:“着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怪不得你为了她不惜求上我,还将救本王的恩情换成这份人情,

    但你心里得有些数,凭着先前救本王的恩情,你能得到的东西远比一个美人价值高,就这么轻易交换了,心里当真不觉得可惜?”

    宁玦莞尔:“婳儿是无价之宝,在我心里,如今任何人任何物都比不过她的份量。”

    大将军王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看到宁玦眼底的意气风发,也看清姑娘家神情的羞俏,顺势感喟一声:“真是年轻啊。想当年……”

    遥想的话语还未说出,大将军王临时止了口,有些回忆久沉着是佳酿,开了封后可就不醇香了。

    他改了主意不愿分享,于是说起正事来:“今日本王为你撑了腰,你是不是得依照承诺,答应随本王一同入京了?”

    白婳眨眨眼,这才听明白。

    原来今日能借王爷的地盘,间接给表哥施压,好叫他彻底放手,公子是提前与王爷做了交换的。

    宁玦不会反悔,答应的事自然做到。

    他无所顾忌,明晃晃牵上白婳的手,眉眼笑着问:“敢问王爷,进京可否能携带家眷?”

    大将军王睨他一眼,摇头笑着回:“好你个臭小子,连在本王面前都忍不住要炫耀了?瞧把你神气的。因为你,荣临晏与本王生了龃龉,本王费劲摆擂选人才,可不能白费工夫,他若另择高枝,以后你得在本王身边效力。”

    宁玦问:“王爷打算何时启程回京?”

    大将军王回:“宜早不宜晚,收拾收拾,我们后日出发。”

    宁玦征询看向白婳,白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阔别多年的故土,她终于要重新踏足,心底自然隐隐彭拜,只是难以避免的,还有几分不安。

    宁玦握着她手的力道微紧,像是在无声传达着:放心,一切有我在。

    她瞬间又觉安定。

    第89章 第89章车厢旖旎

    离开季陵前一日,白婳去荣府接了小尤,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事,小尤不明其中缘故,没少为她提心吊胆,乍一见面,白婳只觉小尤年纪轻轻脸上愁得都要见皱纹了。

    她没进府里,只托下人传了话,在后门等小尤出来。

    主仆见面,小尤心里安定同时,又有太多的困惑未解,白婳眼神示意安抚,下巴朝后努了努,示意车厢里还有人。

    不等小尤反应过来,里面的人掀开车帘往外瞥睨,平淡口吻道:“天冷,上车吧。”

    白婳回应一声,身旁小尤闻言一怔,她是第一次见宁玦,被他冷峻不苟言笑的模样所慑,心生惧意,不敢正面抬眼瞧他。

    白婳嗔一声:“公子,你吓到我的丫头了。”

    宁玦挑眉问:“我长得面目可憎像恶鬼?”

    这话,他是问小尤。

    小尤一窘,立刻摇头,慌张回复说:“怎会……公子眉清目明,俊逸出挑,谪仙气度,何谈面目可憎?”

    “那为何惧我?”

    “……”

    宁玦咄咄逼人,小尤应对不了,只得慌乱往白婳身后去躲,求姑娘为自己撑腰。

    白婳笑了笑言道:“他是故意逗你的,别怕,眼瞅风雪欲强,快上车去吧。”

    小尤忙扶上白婳的胳膊,手指压在她衣袖间针绣的梅花图案上:“小姐先上,我扶你。”

    白婳稍提鹅黄色裙摆,回应:“好。”

    宁玦也从车厢里出来,顺势拉了白婳一把,给予助力,三人很快驱车而离,车轮在雪道上轧出深深浅浅的轮痕。

    白婳掀开车帘,抬眼望向荣府后门的牌匾,不禁若有所思。

    当年她初到季陵时,姨夫姨母恰巧带着两位表姐出门赴宴,表哥也在剑堂未归,于是她进门时冷冷清清,无一人相迎,格外凄凄。而如今她要走了,竟与来时一样,也无一人相送,心里虽然早没期待,但难免还是有些淡淡的失落。

    宁玦看出她的心事,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直接把实话戳破挑明。

    他劝慰开口:“他们是你的表亲,却是荣临晏的至亲,在他们眼里,你未选择荣临晏便是忘恩负义,对不起荣家,当然不愿意出面送你。他们心中早有偏颇,只将荣家的利益放在心上,压根不会顾及考虑你的感受。婳儿,今后你有我,还有你阿兄,我们才是你的至亲,且永远都会无条件地站在你这边。”

    白婳冲宁玦浅浅微笑了下,不愿他为自己担心,回复说:“我心里都明白,一时怅然,不过因为向来恋旧罢了。”

    小尤在旁跟附一声,语气带着不平:“是啊小姐,他们根本不值得你扰神,你出事后,荣夫人根本没多上心,整天就想着如何讨好新儿媳,鲜少提起你。还有二姑娘,为了向新嫂嫂表忠心,直接带人来咱们兰香居,将布置婚房用的红绸喜烛全部撤走,小尤拦不住,只得任人欺负,以后我们回京再不必受这样的窝囊气。”

    她委委屈屈说这话,本意是想着找自家姑娘诉诉苦,结果刚说完,就被白婳略有意味地瞪了一眼。

    小尤先是一怔,很快脑子灵活地反应过来什么,她讪讪抿紧唇,后悔自己张嘴没把门的,什么婚房喜烛啊,眼下岂能当着宁公子的面议论那些事。

    宁玦开口,接了她的话:“是,照顾好你家姑娘,以后没人敢给你们找气受。”

    小尤赶紧殷勤赔笑脸。

    宁玦将目光重新放到白婳身上,伸手将她身上披着的银狐毛氅向上紧了紧,温柔低言:“等与大将军王回合后,我们换坐能点炭火的新马车,就没这么冷了,婳儿先委屈下。”

    白婳摇摇头,将纤细玉手搭落在宁玦掌心里,与他道:“你摸摸我手上温度,很暖的,放心,我不觉得冷。”

    宁玦反牵住她,摩挲着她手背肌理,说道:“那也没我手热,牵着我,我给你暖暖?”

    白婳脸颊不自在飞起两团潋滟红晕,其实手牵手不算多么亲密的举止,可眼下毕竟当着小尤的面,与两人私下单独相处时又是不一样的。

    她不适与他在人前亲昵,但又眷恋他指尖的余热,于是忍羞点了点头,和他腻乎着一路牵在一起。

    小尤在边上缩着脖子,不好意思往后瞅,自觉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心里忍不住生疑——听说姑娘是被匪徒劫持后,碰巧遇到了大将军王身边的护卫才得以脱身,因为两人在逃跑过程中意外有了肌肤之亲,所以姑娘才阴差阳错不得不委身于他。

    萍水相逢,误打误撞,何谈感情?

    两人既然是被强行凑成一对的,不该是相互生分,面对面生疏更有距离感才对吗?

    然而当下,姑娘奇怪地与宁公子相处亲近,两人分明像是已相熟很久,且彼此有情……

    小尤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只觉其中一定另有缘由。

    她暗自腹诽,等与姑娘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时,一定抓紧向姑娘仔细问个明白。

    ……

    北上回京的路上,晴日不多,过了襄河,更是接连好几日都遇风雪,但车队行程并不受阻,打头的几匹壮马高大强硕,马身上都披着兽皮护甲,抵得过迎面风霜吹拂的冷凛,马蹄嗒嗒,坚定踏在冷硬的长狭古道上。

    外面环境虽恶劣,可车厢内却是完全另一番天地。

    熏香袅袅,绒裘暖席,铜盆里的炭火烧得旺,人待在其中,身上不披厚氅都不会觉得冷。

    小尤见白婳鼻尖有点微微冒汗,体贴将姑娘手里抱着的汤婆子接过来,又给她递了水,缓缓干渴。

    同时趁宁玦不在,压低声量言道一句:“不亏是当朝皇亲,出行阵仗真大,我们都跟着一路沾光了。”

    白婳笑笑:“是比我们当初离京南下时舒服得多。”

    小尤回忆起艰苦往昔,叹口气说:“当初我们走得急,行李匆匆收拾得简单,租用的马车都是临时找的,又小又旧,那一路上,姑娘娇滴滴的身子可没少遭罪。如今幸好有宁公子在旁庇护着,我们才能舒舒服服地北上,只是……”

    小尤欲言又止,引起白婳注意。

    白婳抬眼看她,问:“只是什么?”

    小尤眼睛骨碌一转,偷偷摸摸地将自己这两日琢磨的心事小声坦明:“只是,姑娘当真要答应与宁公子的婚事?其实若姑娘不愿,此事完全可以推诿过去,你们一起跳河的事发生在季陵城郊,如今咱们去了京歧,除了当事知情人以外,谁还会知晓。不如,我们给宁公子一些钱银,以此还报救命之恩,并与他商量好守口如瓶不可与外人道,这样姑娘的名声不受损,还可以寻更好的官宦人家成婚,小尤总觉如姑娘这般的绝代佳人,配一个护卫打手为夫,实在是委屈了。”

    原本顾及着车队人多眼杂,白婳不方便与小尤详告与宁玦真实的相遇经历,她原计划是等到达京歧,没了隔墙有耳的顾忌后,再向她坦实原委,却没想到这小丫头心思深,竟自作主张为她琢磨出这样一个馊主意。

    白婳正要严词拒绝,外面忽的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咳嗽声,距离很近,却不像是车夫的动静。

    她心里霎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与小尤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有些复杂。

    关键时刻,白婳定了定神,鼓起勇气,伸手将车窗前挡风的毡帘缓慢掀起一角,风雪拂进的同时,一双锐利瞳眸也射进玩味的深意目光。

    白婳心跳漏停一拍,呼吸也一瞬窒住了。

    原来宁玦一直骑马跟行在车厢前后,奈何她们主仆二人丝毫未觉,旁的倒罢了,只是小尤刚刚大言不惭的一番话,恐怕会惹公子气恼。

    白婳心虚,小尤更甚。

    背后讲人坏话还倒霉被抓包,小尤窘迫难当,当下只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婳缓和气氛开口,赔笑脸道:“公子不是去与王爷议事了吗,怎么一个人在外面骑马?这外头雪冽霜寒,迎风多难受?”

    宁玦语气平常回:“我出来透透气。”

    白婳了然,王爷爱用香,连随行的客用马车上都配着香炉,他自己所乘车厢内一定香味更重。

    她多看宁玦两眼,又道:“公子肩头上的雪都积重了,不如上车来歇一歇,你若不喜香,我将香炉灭了就是。”

    宁玦未语,眼神淡淡扫过小尤。

    小尤身子一僵,实在有点怵他,加之刚刚又将他得罪了,此刻迎着对方目光头皮都发麻。

    她赶紧开口,自愿腾地方:“公子要不上来歇着吧,我去后面的车里待会儿。”

    后面那辆马车里,载着王爷身边几位美姬的随侍婢女,小尤过去,不失妥当。

    宁玦看过来一眼,勒了缰绳。

    小尤见状,赶紧叫停前面的车夫,为不影响后面的车队行进,两人上车下车动作麻利,至于宁玦骑御的马匹,也有跟行在后的兵士们负责牵拉。

    毡帘拉严,隔了风霜。

    车厢里暖暖升烟,白婳与宁玦挨坐在一起,两人一时都不语,周遭的气氛却愈发黏腻。

    白婳扯着衣袖,坐等煎熬,眼神不由向旁瞄瞟,不确定宁玦到底生没生气,有没有和她们计较。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解释:“那个……小尤不知内情,刚刚口无遮拦,你莫要放心上。”

    宁玦终于有了动静,他动手将身上黑绒斗篷摘落到地上,以防身上沾染的霜雪寒气侵到她那边去。

    之后言道:“小尤是忠仆,为你计之深也。她琢磨得没错,京歧距季陵千里远,谣言传不过去,既然换了地方,确实不必继续委屈自己,非要嫁我这粗莽之辈为妻。”

    白婳嘴唇抿起来。

    宁玦故意说这话,自轻同时又抬高她,叫人不由得脸色讪讪。

    白婳想找补,犹豫着拉了拉宁玦的手袖,眼神水润盈盈又带歉意,同时话音也软下来:“公子就别与我们计较了,我可受不得这般揶揄,再说你知道的,我不会生贰心,更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宁玦望着她,神情颇为受伤:“是嘛,可是听小尤给你出离开我的主意,我心里难免有些难受,这该如何是好?”

    白婳为难,小心翼翼与他商量道:“小尤不懂事,要不我替她给公子赔个不是?”

    宁玦挑眉,意味深深说:“你替的话,可不是这么个替法。”

    白婳从他眼神里察觉到什么,脸膛微红,匆匆错过目去,有点不知所措。

    见她没有推脱,宁玦当作是默认。

    他贴着她挨凑得更紧一些,落掌在她膝头,轻一下重一下地施力撩拨,存在感十分强烈。

    白婳轻轻屏息,觉得小腿及腰窝位置都随着他这力道紧绷起来,不得放松。

    “婳儿,亲亲我。”

    他语气似命令又似商量,传进白婳耳朵里,刺激神经。

    她忍着赧然,往前努了努下巴,提醒说:“别……外面有车夫在呢。”

    宁玦不当回事:“又不做过分的事,马车轧雪行进声响不小,只是亲一亲,谁能听到?”

    “可是……”白婳指尖蜷绞在一起,想再寻理由,可临时又想不到可说服人的说辞。

    宁玦忍不住,没给她慢悠悠纠结琢磨的时间,倾身朝前压凑,双臂环圈,强势将白婳逼到车壁前,接着脖颈一低,吮咬住她嘴唇。

    白婳猝不及防,脑袋里轰的一响,只觉浑身血液都热起来。贝齿被人开撬,呼吸也被夺走,她受迫仰头,眼尾泛泪,可怜兮兮的模样招惹人欺。

    情动时刻,她本能想哼出声音,可一想到前面的车夫此刻只与他们相隔着一道门,她无法放松,生怕不正经的声音会传出去,从此无颜见人。

    身前人气势汹汹,力道那么大,她的背脊紧紧贴着车厢后璧,退无可退。所幸,车厢四面都包裹着柔软的狐裘,她被逼到角落,并没有觉得特别硬硌。

    外面雪道茫茫,尽管车夫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驾驭,可车轮难以避免还是会轧到土堆或石块,车厢内随之跟着颠簸起来。

    桌上瓷盏晃了晃,扬溅起一滴到桌面上。

    白婳鼻尖汗涔涔的,她一手扶着桌角借力,一手受迫往后撑,恍惚之际好不容易将身子从趔趄中稳住,忽觉衣摆被人掀起,指尖跟着从下面探上来。

    她霎时睁开眼,眼神湿漉漉看向宁玦,无言求饶着:别这样,外面还有人……

    宁玦回应她的注视,唇角勾起,眼神欠嗖嗖的坏,口吻不正经问:“这么看着我……婳儿是想求我轻,还是求我重?”

    第90章 第90章文人迂腐

    外面雪雾渐浓,为了保证安全与舒惬,车队行进的速度自然降低不少。

    白婳乘坐的马车在倒数第四辆,她前面的车舆里坐着王爷的姬妾,身份比她尊贵,至于在她之后的,则是婢子媵人,杂役女使。

    古道幽静,越往里走越狭窄,一辆辆马车前后紧挨,行进得小心翼翼,雪层更铺得厚,马蹄每踏出一步,都会深深陷进雪面里,之后再艰难拔出,留下错落的蹄印。

    白婳耳畔边传来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察觉车厢外不远处正有步行跟车的兵士换班守卫,双方距离应该不远,她几乎可以听到握在兵士们手中的长枪枪缨正随着风雪猎猎作响,她同时紧张起来,怕被外面的人发觉车厢里正在进行着花月旖旎,白日宣淫。

    她心神不宁,喘息渐重,浑身软得无力依撑,只得贴靠着宁玦,借他的肩膀勉强稳身。

    白婳微昂起头,感觉到对方掌心还在继续游走,甚至要比一尾鱼都要灵活,那鱼尾摆扬起来,又拍落下去,搅得人心波荡漾,好不安生。

    她紧紧抿住唇,心头惴惴乱如麻,只觉有条串珠的线在心间渐渐拉紧,直至彻底崩开,刹那间,珠子噼里啪啦崩得到处都是,白婳没有忍住,一声嗔吟从嗓间溢出,她猛地一惊,吓得赶紧双手捂住嘴巴,惶恐的看着车帘厚毡,懊悔得脸颊通红。

    宁玦看着她,发出一声爽朗清脆的笑。

    白婳瞪过去时,他顺势扬眉,不紧不慢把手抽出。

    再之后,又将掌心摊平给她看,如此肆无忌惮地向她展示行凶的罪证,白婳错过目去,羞恼得脸膛更红了。

    宁玦目光灼灼,看她

    上衫松垮,衣领也被扯拽得斜敞,一侧雪白圆润的肩头若隐若现,锁骨附近依稀现有红痕,一时难以移开眼。

    两人对视着,白婳眼神湿漉漉的,里面像洇着一汪水,嘴唇也泛光泽,浑身妩媚外露,像招着人与她颠挛。

    宁玦眼眸深晦,忍不住心痒,奈何场地受限,他行为上做不了什么,便只好言语上调情逗一逗。

    他贴过去,凑近白婳耳垂,低语道了句:“若我伸手往下面再探,会不会掬起一捧水?婳儿告诉我,刚刚是什么感觉?”

    他问得实在露骨!

    白婳双膝下意识合紧,忍着那股微妙的不适感,佯作气恼地伸手一掌打在宁玦胸口上。

    “你再说……”

    她话音威胁,可语调软绵绵的没一点威慑力。

    宁玦表情舒惬,刚刚是他占了便宜,此刻自觉往后挪身,虽然没有完全纾解痛快,但能在枯燥的赶路途中尝点甜头,多少都算不错了。

    他举起手笑着配合道:“好好,不说不说,只是若你这身衣服穿得不舒服,就尽快换一身,要不要我帮你把小尤唤来?”

    叫什么人啊……白婳不满地又瞪他一眼。

    小尤知道两人单独待在车厢里,眼下若她莫名其妙突然要换衣服,岂不是主动引着旁人想入非非?

    白婳不愿被猜疑的目光打量,更不愿接受小尤的问东问西,当下只想赶紧遮掩如常。

    “不用叫小尤,我自己能换,衣服就在车厢里。”

    宁玦的确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一个深蓝色暗纹包裹,是装白婳平常衣物的,他收回目光,好心问:“既然不唤小尤过来,那需不需要我帮忙?”

    白婳忙摇头,拒绝好意,且拒绝得坚决。

    若要他相帮,这身衣服不知道要换到什么时候去了,估计没个头。

    宁玦哂然,一切随她,最后摸了摸白婳的后颈与她亲昵,收回手后便准备下车去了。

    人走了,白婳默默松了口气。

    神经终于得以松懈,她慵懒趴在窗边的小桌上,枕着一侧胳膊,歪头出神,她没有着急先换衣服,当下力气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得先安然歇息着缓一缓。

    胸口还在隐隐发涨,脸颊上的红晕也未全然散去。

    白婳呼吸力道轻浅,避免起伏带动将不适感放大,她红着脸伸手在胸脯周围轻力按摩了几下,略作舒缓,之后回想刚刚宁玦是如何对待她的,心头涌上说不出口的无地自容。

    除了伸手,他还扯开她衣领埋头去……

    白婳猛地停住思绪,强制自己不许再往下回想。

    她尝试自己冷静平复,可效果一般,于是干脆将车帘掀开,透过少许凉气,鼻息被冷意侵袭,很是醒神,她不由瑟缩了下肩膀,之后又透过缝隙去看外面的雪道皑皑,以及道旁灌木枝桠不堪积雪负重,偶尔向下抖落雪雾,才终于控制着思绪慢慢放空。

    太阳西落,这条古道怕是要走到黑了。

    白婳心里算计着日子,今日正好腊月廿十,若之后路程顺利的话,他们大概能赶在年前回京。

    与兄长团聚的日子就在眼前,她心里难抑涌上无限的感慨。

    只是过去两年光景,非但她身边的人变了,就连她自己,也都变了不少。

    物是人非。

    但‘非’只是变化,而变化不一定就是坏事。

    ……

    腊月二十九,春节将近,京歧城里家家门前张灯结彩,黏贴着福字春联,城东城西的烟花炮竹声此起彼伏,此消彼长,一直到子时前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白婳赶在年前最后一日到达京歧,一进城,她便跟随宁玦单独行动,去了城西一户偏僻院落。

    宁玦提前与大将军王提过此事,很快得了应允,两人离开顺利。

    一路弯弯绕绕,两人终于寻到地方。看守白澍安的府邸位置虽偏,但占地不小,门口还像模像样墩着两个形态逼真的石狮子,狮身上披着寓意辟邪纳福的红绸,一看主人家就是有些地位身份的。

    白婳未下车前,掀开车帘左右观察,注意到这户人家门前未挂匾额,因此不知主人家的姓氏,更猜不出身份,门上只有一则春联横批,上面行书体写着“岁月熙宁”四个大字。

    “公子,我兄长这是在何处?”

    “前太傅董大人的旧府邸,他曾与你父有些私交,先前你兄长蒙冤,他有心无力没能做什么,心里一直怀愧,眼下有需要他的地方,便一直很上心。”

    父亲曾经的旧友,在白府出事后大多选择了明哲保身,其中也包括这位董大人,但不管什么时候,能伸出援手相帮,这份人情白婳都会记下。

    宁玦下车前与她叮嘱言道:“婳儿,你现在不方便入府,我待会下车叫看门的进去传话,之后你兄长可以出来与你见一面,但你一定别太激动,也尽量别哭,今日这一面是叫你心安的,之后我会尽快催促结案,彻底还你兄长清白。”

    白婳点头答应,知道此事轻重:“公子放心,我都听你的。”

    宁玦伸手在她肩头安抚了下,而后利落下车去。

    他一身黑鹤氅披在身上给人以很强的压迫感,几步向前,逼得门口看守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简单说明来意后,对方收敛了警惕的眼神,那人大概提前得过什么交代,闻言很配合地叫宁玦稍等,而后转身进门通传。

    白婳也趁这时下了车,与宁玦并肩站在一起,目光落在面前气派的朱漆大门上,心跳得很快。

    京歧的冬天凛冽,尤其入夜之后,寒风刺骨。

    即便白婳穿得厚实,一身雪白狐裘毛氅在身,里面还套着羊羔皮短袄,兜帽也将脑袋完全覆盖住,可一阵冷风拂面直吹过来时,她还是不由眯了眯眼,脖颈往领口下面缩。

    宁玦见状,往前挪移半步,肩头也调整方向,他看着白婳开口:“婳儿,外面太冷了,要不你还是先上车去等?你放心,一听到里面有动静我立刻唤你下来。”

    白婳执拗摇头:“不用,没事的,我就在这里等,在车上反而心焦。”

    宁玦不再劝,知道她是迫切想与兄长见面,再冷的天也挡不住她。

    没一会儿功夫,匆急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原本宁玦站在靠前的位置替白婳挡风,听到脚步声后,白婳立刻如兔子似的,快宁玦一步向前蹿迎出去,肩头自然也将宁玦压过。

    宁玦看白婳一眼,又回头向前看。

    有人推门而出,是一身形清瘦,模样儒俊的男子,他面容上明显带着虚弱的苍白,大概是因先前的牢狱之灾没少受磋磨所致,肩膀很薄,就是一文弱书生模样,乍一看与白婳有些眉眼相似,是那种自己人瞧看不出来,但生人一辨就知两人是兄妹的那种像。

    因为沾着白婳点边,宁玦对白澍安的初印象不算差。

    看清来人,白婳的眼神瞬间亮起来,她边向前迎,边激动唤出声:“兄长!”

    白澍安抬眸,眼底隐着激动情绪,声音沙哑回应道:“……婳儿。”

    面对面站定后,兄妹二人拥抱在一起,纵使有千言万语,这一瞬间也堵塞着言道不出。

    白澍安松手,慢慢将白婳放开,看到胞妹安然,他心头久悬的一块重石总算能稳落下,同样的,见兄长无恙,白婳惴惴一路的心也终于安定。

    两人互相牵挂着,彼此都有太多想知道的事,可一时又能问多少,于是兄妹二人争分夺秒,开口一连串的询问关怀。

    “婳儿,你何时进的京?”

    “就在今日。”

    “与你嫂嫂见过面了吗?”

    “还没来得及,见过兄长后我再去见嫂嫂和小怡。”

    小怡是白澍安与妻子祝惜君唯一的女儿,今年五岁,大眼睛扑闪,软糯糯的可爱,白婳离开京时小怡才三岁半,如今或许早都不记得她了。

    白婳反问道:“兄长先前在大理寺是不是受了不少苦?看着瘦了好多……还有,现在兄长身上有没有旧伤未愈?”

    白澍安摇头回:“先前是有些外伤,但住进这里后都慢慢疗养好了,大理寺监牢自是磋磨人的地方,所幸我这条命是保住了,也没受什么严厉刑罚,若之后真能冤情昭雪,这些罪我受就受了。”

    白婳心疼得紧,不忍忿忿道:“大理寺那群挨千刀的,都是些酒囊饭袋!他们抓不到真正的贪官就拉兄长出来顶罪,简直无耻至极!”

    白澍安叹口气,安抚小妹的情绪,之后目光一偏,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人。

    其实对方存在感不低,身量高大,怎么都是瞩目的,只是他刚刚一心都在婳儿身上,旁的自然都没上心。

    白澍安主动询问白婳:“与你同来的这

    位是?”

    问完,白澍安下意识想到的答案是,这是荣临晏派来保护婳儿的门徒,但对方金相玉质,如此出众,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一个小小门徒。

    白婳没叫兄长疑虑太久,很快回答:“他叫宁玦,是……婳儿的未婚夫婿。”

    闻言,白澍安诧异转头,当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他是何人?”

    宁玦上前半步,没叫白婳重复回答这个问题。

    他主动自我介绍:“澍安兄,我叫宁玦,在大将军王手下做事,先前与婳儿在季陵有缘结识,被大将军王赐了婚,等澍安兄的案子一了,我们便计划完成婚事了。”

    听宁玦说这番话时,白澍安眉头紧皱着就没展平过。

    他也不是看不上宁玦,觉得她配不上自家小妹,只是先前婳儿明明与表弟荣临晏有过婚约,怎么眼下又冒出一个姓宁的?

    加上听宁玦说,两人是被大将军王赐婚的,白澍安前后一联想,很快误会成是大将军王为了自己的手下不惜棒打鸳鸯,强行将小妹与表弟拆散,而后硬凑姻缘,因此,他哪会对宁玦有什么好脸色。

    白澍安板着脸,挡在白婳身前,再看向宁玦,眼神带上敌意:“赐婚,赐什么婚?婳儿早与我姨母家的表弟有婚约,阁下中途插进来一脚,借着大将军王的势狐假虎威,夺人所爱,岂非行举卑鄙?”

    文人的嘴就是不饶人。

    宁玦挑了下眉,没言语回应,他不紧不慢看向白婳,表情带点委屈冤枉,等她为自己撑腰。

    果然,白婳主动维护他。

    她面对白澍安,将自己遭劫持后被营救,而后两人落水逃命时不慎有了肌肤之亲的那套说辞拿出来解释。

    白澍安听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欲言又止好半响,最后长长吁叹出一口气来。

    “所以,是荣临晏那小子先与旁人成亲负了你,至于宁公子,则是为你仗义出手的救命恩人?”

    白婳用力点头:“是。”

    白澍安又看向宁玦,这回的眼神意味与先前明显不同了,最起码敌意退了大半。

    他似乎是在征询,宁玦会意后,配合跟着点点头。

    白澍安又是一叹,半响蹙眉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这一问,把两人都给问蒙了。

    没等两人对视商量出一个回答,白澍安催促开口了:“既然意外有了肌肤之亲是事实,那你们二人的婚事就不宜再拖了,宜早不宜晚,一定要在季陵的谣言传过来前把婚事办成。我的案子先不急,你们成婚的事要紧,越快越好!要抓紧啊!”

    文人,迂腐,白婳心中想。

    宁玦则觉得,这大舅哥真是上道,不枉他为了这贪污案忙前忙后,还辛苦给他找了这么个舒服的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