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季恺城将车停好后还得等许睿和宋崎缓一波。

    他扶着许睿下车, 许睿现在体质不比从前,五个多小时的行程下来,加上憋了一路车里的汽油味, 下来后,胃里恶心难受又去路边吐了。

    撕心裂肺的声音令季恺城眼皮突突直跳, 他不停拍抚许睿的后背, 又看了眼瘫坐在副驾上的宋崎, 顿觉无奈又心累。

    许睿吐完后胃里倒是舒服多了,只是这地方太冷,又离田野不远, 他现在虚弱不堪,被冷风一吹, 浑身直发抖。

    “很冷吗?”其实季恺城也觉得有点冷到骨头里, 车灯没关, 照在路边的野草间, 白花花的一层霜花。

    许睿点点头, 冻得牙齿咯咯响。季恺城见状赶紧扶着他坐到驾驶舱, 接着绕到后车斗在翻什么。

    不一会儿,他手里拿着毛巾毯过来了。

    “你居然带了这个?”

    “嗯, 我觉得这边晚上应该会很冷, 怕你穿棉睡衣不够保暖。”季恺城抓着毛巾毯将许睿整个人都裹在车座上,只露出一颗脑袋。

    “我好渴。”许睿吐完后, 说话都嗓子眼干涩。

    季恺城拿过旁边的水壶却眉头微蹙了瞬, 他说凉了没法喝。

    “现在上哪儿搞热水啊,我渴死了,就直接给我喝呗。”

    季恺城犹豫了下,但还是拧开了水壶盖子, 接着喂到许睿嘴里,喂完后用指腹擦拭了下他的嘴唇。

    “好点了吗?”

    许睿靠在椅背上微微点了点头。

    季恺城又摸了摸他的肚子,问:“肚子呢?没疼吧?”

    许睿摇了摇头,季恺城暂时放下心。

    许睿是干不动活了,可宋崎得站起来,要不然光靠季恺城一个人得忙到什么时候去。

    季恺城问他:“宋崎,你怎么样了?”

    “还行吧。”宋崎缓了口气,又动了动腿,他问:“许睿你应该有一百六七十斤吧?我感觉双腿都麻了。”

    许睿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宋崎下了车关上车门,季恺城轻声对许睿说:“你先在这休息会,等我们搭好了过来喊你。”

    “嗯。”许睿点了下头,阖上眼睛。

    季恺城关上车门后便同宋崎将车顶的竹竿给拆卸下来,又拿了一只袋子,这只袋子里有白天刘大飞给准备的铁丝老虎钳还有灯泡插线板之类。

    两个人抬着一捆竹竿来到街道上他们的位置,这条街上倒不暗,有几家已经搭好了棚子装上了灯泡,包括挨着他们隔壁的,摆上了长桌和货品,季恺城看了眼,是卖杂货的。

    隔壁的杂货老板瞧见两个年轻人才开始干活,他闲下来了,便站在边上抽着烟同季恺城他们闲聊。

    “你们来这么晚啊?等搭好棚子都睡不了几个钟头了。”

    宋崎说:“我们对路况不熟,而且那路好难开车。”

    “今天还行,要是再过两天回去,那条盘山路估计都得冻住了,那才难开。”

    宋崎干着活有一句没一句同杂货老板聊天,季恺城则闷头解开捆竹竿的麻绳,只是他忽然发现怎么将竹竿固定在地面上是件难事。

    他们都以为这个偏远的镇子,街道可能是土路,到时竹竿敲进地里就行,可没曾想这条街是青石板路,他们压根没带什么底座。

    宋崎问:“怎么办?”

    季恺城瞥了眼隔壁的棚子,隔壁也是竹竿,不过竹竿是插在空心水泥砖里,只要在空心水泥砖里再塞点泥巴进去,竹竿竖在地上就非常稳固。

    他询问隔壁杂货老板:“大哥,能问下你这砖是自己带的还是?”

    杂货老板明白他们的难处了,倒也豪爽,他说:“你们没带啊?来来来,我这还有几块多的,你们拿去用。”

    “谢谢。”季恺城和宋崎连声感谢。

    有了空心水泥砖,几根竹竿就立起了,宋崎又去路边挖了些土给填在空心砖里。

    季恺城便拿老虎钳将顶上的竹竿和地上立着的竹竿用铁丝给拧紧,顶端拧出四方的框架后,他去车斗里取遮雨布。

    站在车窗外朝里头看了眼,许睿裹着毛巾毯还在睡,他便没吵他,从车斗里翻出遮雨布回到摊位。

    “你俩是第一次做生意吗?”杂货老板见季恺城和宋崎两个搭个棚子还挺生疏的样子,便帮着他们一起扯遮雨布。

    宋崎:“是啊,我们是头一次参加交流会。”

    “卖的什么?”

    “睡衣。”宋崎笑道,“就那种冬天穿的很厚实的棉睡衣。”

    “就你们两个来的啊?那够你们忙活的了。”杂货老板笑呵呵道。

    “还有一个。”宋崎撇撇嘴,接着朝季恺城抬了抬下巴,“还有他老婆。”

    正说着曹操,曹操就到了。许睿披着条毛巾毯跟丐帮帮主似的蔫蔫地走过来了。

    “你不是在车里睡着吗,怎么来了?”季恺城还在拧铁丝,棚子顶端的遮雨布已经盖上了,现在得给棚子的三面遮起来。

    许睿耷拉着眉眼,脸色有些憔悴,他说:“车里太冷了,还是下来活动活动吧。”

    棚子没搭好,就算把钢丝床搬过来,也透着风,一样不顶用,便只能让许睿站在街上了。

    不过季恺城和宋崎加快了速度。

    棚子用遮雨布盖完了,其中三面扎到竹竿的底部,与地面齐平。留了一面可揭可放,当作门,若是晚上睡觉,拿绳子拉着这一面遮雨布绑在竹竿上就行。

    得知三个年轻人头一回在镇上摆摊,杂货老板便问他们晚上烧不烧水,这边天冷,早上可以热水洗脸。

    若是烧水,那就去打桶水,赶紧现在烧了,不然明天没时间。

    季恺城和宋崎倒没事,主要许睿不好碰冷水。

    于是季恺城问了杂货老板在哪打水,杂货老板给他指了个方向,他告诉季恺城,那排房屋后头有一口水井。

    然后又指着后边亮着灯的店铺,说用电的话就去找那家的老板,交三天的电费,就可以拉插线板了。

    交流会的摊位搭棚也有规矩,虽占据了镇上的一条街,但必须要给街道两旁的店铺留条过道。

    季恺城跟杂货老板道了谢,他便带着插线板先去了棚子后边的店铺里,没一会儿他就拉着长长的电线回来了。

    宋崎帮忙把电线穿过棚顶的竹竿,接着拧上灯泡后,一瞬间,他们的棚子也亮起了发黄的灯光。

    棚子搭好了,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宋崎拎着桶去打水了,季恺城去搬货物,来来回回好几趟还没搬完,许睿便同他说:“你先把煤炉烧水壶给我,我把水给烧了。”

    季恺城拿来煤炉和烧水壶放在地上后又继续去搬货物了,许睿便在棚子外的街上生炉子。

    等到宋崎拎着水回来,灌了满满一烧水壶,然后架在煤炉上,接下来就不用管了。

    “季恺城,是把睡衣挂上面吗?”季恺城还在不断搬东西,许睿现在精神恢复了点便从尼龙袋里将睡衣一件件取出来,给挂到衣架上。

    季恺城站在棚子里抬头看了下三面密封的遮雨布,他指着一面说:“这面挂小孩的睡衣,那面挂大人的,中间大人和小孩的都挂两套。”

    许睿明白了,他便准备把衣架上的睡衣给勾到顶端的竹竿上。

    其实他这个身高,只要伸手再垫个脚就能将睡衣挂上去,可季恺城看着他毛巾毯下挺起的肚子,忙上前拿过睡衣。

    “我来挂吧。”

    “那也行。”许睿也不逞能,现在他发觉随着肚子一天天长大,稍微动两下就气喘吁吁。

    正好宋崎从车里把长桌给搬出来了,许睿就将明天要展示在桌上的睡衣一件件折叠摆齐。而剩下的睡衣便任由堆在袋子里,桌上缺了再补上。

    “你们看看效果怎么样?”季恺城挂完最后一件睡衣。

    三人站在外边朝里一看,棚子的三面都挂着各种颜色的睡衣,桌上也铺叠了许多,看上去俨然像是个合格的摊位了。

    “可以可以!”许睿满意地直点头,“等到明天把录音机一放,啧,真有过年那股喜庆味了。”

    摊位的事情忙完了,季恺城和宋崎又去车里将钢丝床给搬下来。

    刘大飞说过晚上得留个人在车里看油,于是今晚上宋崎便睡在皮卡车的车斗里,而许睿同季恺城则睡在摊位的棚子里。

    幸好他们的车也搭了遮雨棚,其实跟摊位那也没区别,一样都是一层遮雨布避寒。

    将钢丝床靠在皮卡车旁,先帮宋崎车斗里的床给铺了。装睡衣的尼龙袋很大一只,铺在车斗里后上面加一床褥子,被子带的也是十来斤重的棉花被,铺完后这只车斗倒也像个小卧室了。

    季恺城和宋崎抬着钢丝床朝前走,许睿便拿了脸盆和洗漱用品以及两只热水瓶。

    在季恺城他们铺钢丝床的时候,煤炉上的烧水壶刚好开了,许睿便拎起烧水壶,长长的壶嘴对着热水瓶灌了满满两壶。

    灌完后,又从水桶里舀了水继续放在煤炉上烧。

    除了他们这家摊位之外,其他的摊位也一样,都忙着洗漱准备睡觉。

    这条凌晨的街道上,不时发出牙刷搅拌漱口杯的声音,有一种静谧的热闹感,说不出的新奇。

    许睿洗漱完便脱鞋去钢丝床上了,虽然遮雨布看上去四面都遮得严实,可毕竟是在室外,没有墙体。冷风从角角落落,每处缝隙里灌进来。

    “卧槽!冻死了!”刚进被窝,他就被冻得直叫,坐在床上鬼哭狼嚎半天没敢躺进去。

    “你拿着这个。”季恺城将一件东西塞进被窝里,刚好塞到许睿的大腿边,瞬间连皮肤都被烫了烫。

    他摸了摸,居然是上回医院挂点滴的时候带回宿舍的盐水瓶。

    这个玩意儿在这种环境下简直是宝贝,他惊喜道:“这个好,雪中送炭啊,要不然我脚都不敢伸直。”

    宋崎洗完脸拿着脸盆走进来,他问:“我们明天早饭烧什么?”

    这趟来烧饭工具和柴米油盐都一应俱全,此时全摆在了棚子的角落,另外出发前刘大飞还从宿舍后门的菜地里拔了芹菜,已经洗净切成段装在饭盒里,方便他们炒菜。

    其他的菜,双彩镇也有菜场,到时可以买。

    不过许睿提议:“要不我们去早餐店里吃吧?今天实在没几个钟头可以睡了,早上再烧炉子太费劲了。”

    “也可以。”季恺城点头赞同。

    宋崎回车里去睡觉了,街道上的灯光逐渐暗下去,只有个别几顶棚子内还透着光,将里边的人影照得一晃一晃。

    季恺城拉下遮雨布,用绳子绑着固定在底部的竹竿上,彻底与外界隔绝。

    光有一只盐水瓶不够,许睿裹着被子仍旧紧绷着身体,他不断催促季恺城快上床。

    等到季恺城脱了鞋上床后,许睿跟洪水猛兽似的,整个人缠了上去,季恺城的大腿间当即就被两只冰冷的脚给冻得一激灵。

    “不是给你盐水瓶了吗?”

    许睿整个人死死抱住季恺城,他哆嗦道:“盐水瓶就那么一小只,只够暖一块地方,暖了脚就没法暖身体了。”

    季恺城只好把许睿的两条腿给夹进自己的腿间,接着将人牢牢抱紧。

    不过两个人都没脱棉睡衣棉睡裤,加上许睿的肚子,所以在这张狭窄的钢丝床上抱起来实在不舒服。

    季恺城拍了拍许睿的胳膊,“许睿,衣服脱了睡,要不然明天起来很冷。”

    “那晚上睡更冷。”

    季恺城想了想,便下床从桌底下的袋子里取出几身睡衣,接着盖到被子上,足足盖了四五件,这样一来,虽然压在身上沉重,倒也暖和了。

    他直接将手钻进被窝里,帮许睿脱掉裤子,又抓着他的手拉出被窝,解开纽扣,脱下睡衣。

    最后脱掉自己身上的,迅速钻进被窝。进被窝的一瞬间携着一股风,又把许睿冻得直叫:“快点快点。”

    紧接着,跟条蛇一样缠了过来,两只手到处乱窜,季恺城痒的不行,忙禁锢住许睿的手。

    “你乱动,我也很冷。”

    “那怎么办?”许睿吸了吸鼻子,他感觉钻进鼻腔里的都是冷空气,“我感觉我屁股都冻僵了。”

    季恺城伸过手一摸,果然两瓣屁股冰冰凉。

    他想了想,让许睿转过身去,后背紧贴着他睡。

    可俩人身上都穿了秋裤,温度一下子渗透不到皮肤。

    许睿受不了了,抓过季恺城的手钻进自己的秋裤里。

    季恺城立即反应过来,用手掌帮他屁股取暖。

    许睿终于舒服得直哼哼了,“暖和暖和,哎季恺城。”

    “嗯?”

    “你晚上就抓着我的屁股睡行不行?”

    季恺城无奈地一手揽过许睿的肩,一手捂着他的屁股,低声道:“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第52章

    清晨五点钟, 季恺城已经起床了。

    昨晚没睡几小时,好不容易被窝里暖和着,许睿一点也不想动, 等到季恺城离开被窝,他迅速将被子拢紧。

    季恺城也不催他, 他起床后揭起门口的遮雨布, 卷了卷挂到了顶端。

    外头的天仍旧漆黑, 天边连半点专属清晨的鱼肚色都还未出现。街上陆续有商贩起床,走到棚子外洗脸刷牙。

    季恺城从摆放睡衣的长桌底下拿出脸盆和漱口杯端到棚子外,又拎出来热水瓶, 昨晚打了一桶水又烧了两壶水,他拔出热水瓶塞, 漱口杯中倒一半热水, 再掺一半冷水。

    就在他刷牙时, 宋崎也哆嗦着过来了。

    季恺城问他:“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太冷了, 我感觉像睡在棺材里一样。”

    “你今晚拿几件睡衣盖被子上吧。”

    “嗯, 许睿呢?”宋崎一边问着一边走进棚子里, 看见钢丝床上一层又一层的棉睡衣,而许睿缩在里面连脑袋都看不见。

    季恺城洗完脸, 将脸盆递给宋崎, 看了一眼钢丝床说:“让他再睡一小会儿。”

    其实许睿也没深睡了,他迷迷糊糊听见叮叮当当的洗漱声, 又听见季恺城和宋崎俩人在聊天, 再过了一会儿,一股带着清凉的牙膏味靠近他。

    “许睿,起床了。”季恺城拍了拍被子轻声喊他。

    “几点了?”许睿睁开眼问。

    “五点半了。”

    许睿动了动,手刚伸出去, 只觉除了被窝是暖和的,外边哪哪都冷,甚至连被子外头发丝都是潮冷的错觉。

    “好冷啊好冷啊。”

    季恺城见他鬼叫半天都没穿上一件,便道:“别这么慢吞吞的,你一口气穿上就不冷了。”

    “我还是缓口气再穿吧。”许睿哆嗦着嘴皮,将棉睡衣睡裤全塞进被窝里,等它们捂暖了再穿上。

    穿个衣服花了十分钟,而穿上鞋子后,许睿觉得自己的脚仿佛套了层铁皮似的,从脚底板直冻上脑门。

    “快去刷牙洗脸,弄完我们得去吃早饭了。”季恺城将装好温水的漱口杯递给他。

    许睿捧着走到外边去了。

    趁着许睿洗漱期间,季恺城和宋崎赶紧将被子收起来,又将钢丝床折叠好,然后俩人抬着送回了皮卡车里。

    回来后,许睿已经洗漱完,三人便去街头找了家早餐店。

    早上全是忙碌的商贩,倒是不用担心小偷,只需要揣好钱包就行。

    镇上一共就两三家小小的早餐店,全挤满了乌压压的人,门口摆的炉子上一屉屉的蒸笼冒着白气,将店铺熏得缭绕,街头弥漫着一阵煤球燃烧的气味。

    三人等了片刻,才腾出一张桌子,便叫了三碗豆浆和两屉小笼包。

    这边咸豆浆甜豆浆都有,小笼包是老面发的,皮厚却暄软,里头的肉馅裹了葱花,吃起来并不腻味。

    一碗热豆浆进肚,总算驱散了早晨的寒意,使人手脚都开始发热了。

    不比那些经常摆摊的老江湖们能够把控时间,他们三个迅速吃完早饭,便赶着回棚子里做准备了。

    季恺城将宋崎的录音机给插到插线板上,宋崎忙把他的磁带给拿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哪盒合适,就带了十几盒。”

    许睿一张张翻着磁带,这都多少年没见过这玩意儿了,不过这些古老的玩意儿在现在却是崭新的,每一张上头正面印着泳装美女,背后全是歌单。

    “这他妈都是什么歌啊宋崎?”许睿看得一言难尽。

    宋崎:“怎么了?这些都是现在很流行的,舞台十二金钗呢。”

    季恺城随手拿起一盒磁带插了进去,接着合上,他说:“将就着听吧,只要能把气氛搞起来就行。”

    现在才早上六点多,天色逐渐明亮,可交流会真正开始估摸着还得过一小时,于是三人就在棚里跟油煎似的等。

    大家心情都紧张忐忑,既期待赶紧开始生意红火,又担心街尾冷清卖不出去。

    尤其是许睿,他跟季恺城的全身家当都交代出去了,所以他根本站不住,在棚子里走进走出,来来回回转。

    季恺城见他焦虑的模样,便让他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先过去坐着。”季恺城拉着他的胳膊,他们这趟忘了带凳子,便坐在装睡衣的袋子上。

    袋子堆在地面上,许睿肚子大了,坐下的时候还得季恺城帮忙扶着点腰。

    但坐归坐,他还是闲不下来,口中一直碎碎念。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给我们挣大钱吧。”

    又时不时翘着脑袋张望街上有没有过来逛交流会的人。

    终于在七点左右,远处声音嘈杂起来。

    棚内的三人立即起身,站在棚外朝街头看一眼,长长的街道上,行人逐渐增多。

    “快!”许睿喊宋崎,“赶紧把录音机打开!声音开到最大!”

    宋崎忙按下录音机开关,将声音滚轮转到底,顷刻间,街道上还没怎么热闹呢,他们这家店铺倒是闹哄哄的了。

    隔壁杂货店老板站在外头笑眯眯调侃:“整条街就属你们摊最洋气了。”

    许睿笑道:“这不是没办法嘛,我们要是抽中街头街中,哪用得着担心生意。”

    八九点是人流最高峰,许睿站在棚子外朝街道前方看,乌压压的一片人,角角落落都挤得水泄不通。

    人群里除了逛交流会的,还有沿路贩卖的小贩,光是卖糖葫芦和七彩风车的都看见了好几个,红红绿绿的在一群人的头顶格外扎眼。

    没人能走得快,全都摩肩擦踵,一拨接一拨如潮水般缓缓地涌过来似的。

    等走到街尾,虽也有顾客,但比起前头,还是稍嫌冷清了些。

    眼看前边摊位都快要被人挤翻似的热闹,而他们棚子里,三个人还能慢悠悠地跟顾客讨价还价。

    许睿急了,他从桌底下抓起脸盆。

    “你干什么?”季恺城问。

    “我得把人给吸引过来。”他说着便站到了棚子外,手掌梆梆梆敲脸盆,扯着嗓子喊:“棉睡衣!棉睡衣便宜质量好!大人十八!小孩十二!”

    这块地儿,又是歌声震天又是敲脸盆,想不热闹都难,很快,季恺城和宋崎两个也忙得团团转了。

    像季恺城这么清冷,不爱高声说话的人也被蜂拥而至挑选睡衣的顾客给问到扯着嗓子大喊,连脖子青筋都爆起。

    “便宜点啊,十块行不行啊?”

    一连回答了无数遍之后,许睿也要累厥过去了,“大哥!十块钱我连进货都不够,我不要油钱啊?十八已经是最便宜了,你看这质量,一件抵一身棉袄,棉袄多贵?我这睡衣才多少钱?”

    “你看今天这天气,我就穿一件都热得冒汗了!”

    事实证明,许睿他们几个先前还是担忧过度了,一条街就他们一家卖棉睡衣,而这个时代的农村即便棉袄,质量也参差不齐。

    可棉睡衣的做工布料却是一目了然,尤其逛交流会的顾客在摊位上随便摸两把质感,就相当满意了。

    接连两小时,许睿敲脸盆叫卖喊得嗓子冒烟,宋崎忙前忙后帮顾客挑衣服,快要晕头转向。

    季恺城更是收钱找钱都手软。

    除此之外,还得时刻紧盯着扒手。

    三人足足忙到了快中午,街上的人才少一点。午饭是没法去镇上的店里吃了,这个点估计那些馄饨店都在排队。

    宋崎站在摊位前盯着,季恺城扶着许睿坐在袋子上。

    许睿站了那么长时间,腰酸得不行,坐下后,他直接将两条腿一伸,快要累瘫。

    季恺城见状,便问他:“你去皮卡车里躺一下,这边坐着不舒服。”

    “你们忙得过来吗?”

    宋崎:“快中午了大家都吃饭去了,我听隔壁杂货摊老板说,交流会就上午热闹,下午一般般。”

    许睿见过宋崎一个人在那都游刃有余,并且他确实觉得身体吃不消,便点点头说:“那行吧,我先去车里躺一下。”

    季恺城正要把煤炉拎出去,便说陪许睿去皮卡车。

    “就这么点路,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你烧炉子吧。”

    上午的时候人挤着挤人,许睿如今大着肚子确实不方便。现在人少了,倒也不用太担心,季恺城便道:“那行吧,待会儿烧好饭我去叫你。”

    “嗯。”许睿摆摆手,朝停皮卡车的那片荒地走去了。

    这边镇子晚上奇冷,白天太阳倒是猛烈,许睿来到皮卡车,揭开遮雨布爬了上去。

    宋崎的被褥还没收拾,他便直接穿着睡衣掀起被子躺下去,阳光虽透不进遮雨布,可温度却能渗入,盖着蓬松暖和的被子,昨晚没睡好的觉都补上了。

    而棚子里季恺城点燃煤炉后,便将三人份的米装在汤锅里,接着去井边淘米了,淘完装水回来,架在煤炉上。

    放眼望去,每家摊位也都刚歇下来,在摊位边烧饭。

    只有一只煤炉,季恺城只能等着饭蒸熟了再架铁锅炒菜,中午就炒饭盒里带的芹菜,鸡蛋也带了些,那再煎三只荷包蛋,做生意没法弄得多细致,三人简单对付一顿。

    等到煎完蛋,季恺城去皮卡车里喊许睿。

    早上起得太早,又站一上午,短短的一觉没睡饱,被叫起来后许睿感觉更疲惫,尤其太阳底下一站,整个人的状态都发懵。

    “好困啊,要不你俩吃吧,我想再睡一会。”

    季恺城:“先去吃,吃完再过来继续睡。”

    “行吧。”

    回到棚子里,三个人吃饭,站的站,蹲的蹲,许睿照旧坐在装睡衣的袋子上。

    季恺城看着许睿有一口没一口地吞咽,脸上没什么精神,身形很削瘦,显得五个月的肚子跟皮球似的圆鼓鼓的。

    季恺城口中吃着没滋味,他放下碗,忽然走出去了。

    许睿在后头问他:“你干什么去?”

    “买点东西。”季恺城说。

    “买什么?”许睿话没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

    片刻后,季恺城回来,手里拎了东西回来。他来到许睿旁边坐下,拿过他手里的碗。

    “干嘛呢?我还没吃完呢。”

    “吃点别的。”季恺城说着打开袋子,许睿垂眸一看,里头装了几只绿皮橘子以及一些米糕之类。

    “那饭怎么办?”

    季恺城说放着,他来吃。

    许睿本就没什么胃口,立即剥了一只橘子,接着给季恺城和宋崎都掰了点。

    来这个世界后,水果几乎没怎么碰过,偶尔吃一次,整个人都清爽精神了。

    吃过饭后,下午的生意确实淡了很多。三个人便在棚子里无所事事。

    宋崎便问他俩,要不要趁着空闲去逛逛。

    季恺城想起些事,于是准备拿钱。

    许睿问:“你真要去逛啊?要不还是别逛了吧,多浪费钱。”

    季恺城看着他的肚子说:“我们得买点小孩用的东西,趁这几天东西便宜先买了。”

    许睿怀了这么久的孕,倒是压根没考虑过这些,他心里那个郁闷,这钱赚到手都还没捂热呢,就又得花了。

    虽说这些迟早得准备起来,可他还是很肉疼,“季恺城,要不我们最后一天再买吧?最后一天应该会便宜点。”

    季恺城皱眉迟疑道:“最后一天万一品类不多,买不到好看的… …”

    许睿无语:“我服了,小孩穿的要好看干嘛?能穿就行了呗。”

    季恺城想了想,“行吧。”

    上午忙得转不开身,下午只卖出去三四套睡衣,不过看着空了的几只尼龙袋,三人还是十分高兴,一只袋子里大概装有十套睡衣,即便还没有算账,但他们心里多少也有个数字了。

    来镇上逛交流会的都是来自各个村的村民们,现在交通并不便利,所以到了晚上六七点,街上几乎空了,剩下逛街的基本上是镇上本地住户以及附近一所初中的学生们。

    学生们下了晚自习,那么街道上的零售小贩生意便好了起来,尤其是可以在夜色里五颜六色闪烁的小玩意儿颇受。

    到了快十点,商贩们陆续放下遮雨布进了棚子,许睿他们也不例外。

    只是今晚气温比昨天还低,季恺城不得不把刘大飞给他们找来的旧脸盆给摆在地上,然后在盆里把柴瓣点燃,燃起火焰后,将遮雨布放下,棚子里的温度渐渐上升。

    许睿担心道:“卧槽,在棚里烧炭,咱们会不会中毒啊?”

    宋崎笑道:“我们的棚子四面都漏风,怎么可能会中毒。”

    许睿放下心来,接下来季恺城要算今天的账目,他脚冷便先坐到被窝里去了。

    宋崎搬过来一只鼓囊囊的尼龙袋,围着火盆坐下,季恺城便取来了本子和笔以及装钱的腰包坐在床上。

    许睿和宋崎两双眼睛直直盯着季恺城手里的钱,看着他一张一张清点。

    许睿急得不行,一个劲问:“咱们今天有卖三十套吗?”

    “两只袋子都空了,还有只瘪了一半,应该有吧?”

    “我听隔壁杂货摊老板说交流会第一天的生意最好了,后边两天一天不如一天… …”

    宋崎喊停了他的碎碎念,“许睿,你先让季恺城点完钱,要不你老说话,干扰到他了。”

    许睿忙闭紧嘴,只是眼珠子随着季恺城修长的手指快速清点过钞票而在心里默算数字。

    季恺城仔细点了多遍后,他握着笔在本子上写下了数字。

    他抬起眸,嘴角的弧度轻轻勾起,眼底的高兴难以言喻,“大人的睡衣卖了三十五套,小孩的三十套,今天我们一共卖了九百九十块钱。”

    “靠!”许睿激动地重重锤了下床,他赶紧从季恺城手里拿过钞票,又兴奋地点了好几遍。

    尽管这些钞票在无数人手里流通过,有些甚至边边角角都皱得不像话,可谁能不爱它这股味。

    许睿真的是有八百年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宋崎高兴道:“第一天就卖出去一大半,接下来的两天至少不用太发愁了。”

    “嗯。”季恺城赞同点头,“就算后面两天生意没第一天好,但应该不会冷清到哪去。”

    “那得好好收着这钱啊,可别被小偷给偷了。”许睿将钞票塞进腰包里,接着拉完拉链又仔细检查了遍后,交给季恺城说,“你这两天上厕所都得带着,知道不?”

    季恺城忍不住笑了。

    正当三人在棚子里火热聊天时,外边有人在喊。

    “这么晚谁叫我们?”宋崎看向季恺城。

    季恺城同样不知,他起身走过去揭起遮雨布。

    “你是?”

    外边站着一名穿着军大衣的中年男人,他问季恺城:“你们有开车来的吧?”

    “有。”季恺城点头。

    “你们车停哪了啊?”

    季恺城指了指,“就停在田旁边的荒地上。”

    中年男人道:“你们晚上别停那了,还是跟大伙一样停到街头那边去吧,我怕晚上有偷油的。”

    许睿坐在床上问宋崎:“你昨晚上睡那有听到动静吗?”

    宋崎摇头:“没啊。”

    中年男笑道:“第一天偷油的肯定不敢来,大家都才到镇上,又要搬东西又要搭棚子,不弄到半夜三更不睡觉,但接下来几天还是得留意下,好了,我还得去通知其他家。”

    季恺城跟中年男道了谢,接着问宋崎要车钥匙。

    宋崎说他去开,季恺城让他先洗漱了再说吧,摊位外煤炉的水马上要开了。

    然后他拿起车钥匙独自去开车。

    “哎宋崎。”许睿指着长桌同宋崎说,“抽屉里有那个盐水瓶,你把里头的水倒了,待会儿灌点热水回去暖被窝。”

    宋崎拉开抽屉,取出里头的盐水瓶,他问许睿:“那你们呢!”

    “我们晚上就烧着火盆睡了。”

    “也行。”不比许睿和季恺城夫妻俩晚上还能抱着贴着,像宋崎这样的光棍一个人在车里,漫漫长夜,只有左胳膊抱右胳膊,实在冻得受不了。

    片刻后,煤炉上的烧水壶便呜呜叫了,宋崎倒了热水,刷完牙洗了脸,又灌满了盐水瓶。

    只是忙完了半天,还没等回季恺城。

    “他干嘛去了?怎么这么墨迹?”许睿疑惑。

    “我去看看他把车挪过去没。”宋崎说完,揣着盐水瓶走了。

    许睿便继续坐在床上,可又过了十分钟,季恺城仍没回。

    许睿还没刷牙洗脸,待会儿迟早得出被窝,他索性穿上鞋过去看看季恺城这家伙在搞什么。

    街道上每家棚子都休息了,手电筒被季恺城拿走了,许睿只好摸黑走着。

    停车的地方还是偏了,深夜的风直刮脑门,许睿将手插进袖子里,哆嗦着走过去。

    可还没走近,眼前的情形先叫他一怔。

    车灯没开,入耳是一阵打斗声,根本看不清楚谁跟谁,许睿只觉眼前几个黑影从车旁打到地上。

    然后他心神大惧,因为他在杂乱的打斗声中听见了季恺城的声音。

    “季恺城!宋崎!!!”许睿大喊。

    地上的几支手电筒随着激烈的打斗,在地上咕噜噜乱转,昏黄的灯光快速飘到几个人身上,许睿在一刹那看见了季恺城。

    以及他额头上的一片血污,许睿瞳孔狠狠震了震。

    “季恺城!!!”

    偷油贼至少有四五个,可季恺城和宋崎只有两个人,就算身强力壮也不免负伤。

    宋崎已经跟两个偷油贼搏斗进了田里,而季恺城这边和两三人在铺满碎石子的地面上扭打。

    除了不绝于耳的风声,就剩下拳拳到肉的闷声以及因激烈动作的石子摩擦声。

    “季恺城!”许睿慌乱地冲上前想帮一把,他没时间去喊人。

    季恺城听见许睿的叫声,大喊着:“走开!”

    而后咬着牙攥起拳头狠狠砸向被他按在地上的偷油贼。

    可下一秒,后背又被重踹了一脚,季恺城只觉眼前黑了一瞬,脸颊的皮肤磨砺在细碎的石子上火辣辣地疼,而后又听见许睿惊惧的呐喊。

    许睿见季恺城倒地的一瞬,手电筒在石子上滚了一圈,骤然瞥见一道银亮的光茫。

    他猛地瞪大眼,漆黑的瞳孔疯狂收缩。

    而后他血气涌上脑门,一只圆滚滚的东西撞上他的脚尖,他也不管是什么,抓起地上的盐水瓶冲了上去。

    在那道闪着银光的匕首直直往季恺城身上扎去,电光火石间,他挥起胳膊将盐水瓶狠狠砸了下去。

    坚硬的瓶子砸在同样坚硬的头骨上,瞬间炸裂。

    季恺城在满眼的血色中看到了上方的许睿,看到他狰狞的表情,抓着破裂尖锐的瓶身,剧烈地起伏着隆起的腹部。

    “许睿… …”

    许睿想伸手拉一把地上的季恺城,然而旁边携风带影猝然闪过什么,紧接着他的右边脸颊连带着眼珠子都震了震。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块木板给拍得视线一片混沌。

    “许睿!”季恺城瞠目欲裂,看着许睿倒在一旁,他心肺都炸开了,握紧拳头爬起来,狠狠抬起一脚。

    四面八方不断有人声大喊大叫传来,紧接着就是不断闪烁的手电筒亮光。

    “是偷油贼吗?!”

    “几个年轻人跟偷油贼打起来了!!!快!”

    陆陆续续脚步声踩着石子跑过来。

    有人出来上厕所撞见打斗情形,赶紧跑去叫了街道上的商贩们。

    商贩们有些甚至只穿了单薄的秋衣秋裤就带着棍子,火钳跑来了。

    人一多,偷油贼只有束手就擒。

    季恺城很想在这里用拳头,就用拳头,一拳一拳砸得这些人皮开肉绽,可他此时却只能跌撞地跑向许睿。

    “许睿… ….”他颤着手托起许睿的脑袋,不停轻晃他,声音里的惊惧震耳欲聋:“许睿… …”

    “你醒醒… …许睿,你… …”季恺城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颤声喊他,“许睿… …”

    他抓过旁边的手电筒,可是手抖得根本聚集不了光线,许睿鼻间嘴边全是一片血污,狠狠刺痛着季恺城的双眼。

    许睿慢慢睁开眼,可他张不开嘴,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杂货摊老板跑过来关心问:“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你们放心啊,警察马上到了。”

    季恺城垂眸望着许睿的脸,看着这张从来都是洒脱笑着的脸,现在满脸都是血色,即便成这样,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却还望着他,眼里浓浓涌出的全是对他的紧张担忧。

    季恺城想抹去许睿脸上的血,却又怕弄疼他。

    刚才的一幕他至死难忘,就在许睿被拍到在地的一瞬间,所有的情绪翻涌着滚滚而来几乎令他窒息。

    恐惧如同深渊将他吞噬。

    他甚至在脑海中闪过许睿的死亡,又绝望地希望许睿仅仅只是皮外伤,可所有的思绪尽闪而过,他却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种无力感又令他失魂落魄。

    季恺城听见周围有人喊着警察快到了,他慢慢转过头看向被人按在地上的偷油贼,目光又锁在那块长长的木板上,而木板的顶端沾染着鲜红的血迹。

    那是许睿的血。

    “大哥,帮我照顾下。”季恺城将许睿轻轻托放到杂货摊老板的臂弯。

    “哎… …”

    许睿睁着眼,看着季恺城,他看到了血红的眼睛内肃杀的意味,不由心惊肉跳。

    “季… …季恺… …”可他一张口,便是唾沫混着血含糊不清。

    季恺城拾起地上的刀站起身,他背着光一步一步走向前方,夜色下的身影高大而森然,泛着暴戾的气息。

    许睿动了动嘴巴,他想喊。

    按着偷油贼的商贩也察觉到了不妙,好声劝着:“小伙子,别冲动,等会警察就来了… …”

    偷油贼拼命挣扎着嘶喊着。

    季恺城全都充耳不闻,是,法律可以制裁。但他… …

    无法忍受。

    他薄唇紧抿,眸光一沉,爆发出阴寒的冷意。接着那丝冷意随着刀光一闪而过。

    他握着刀柄狠狠地扎进偷油贼的手掌心。

    第53章

    刀刃深深扎进掌心, 埋入血肉里,刺透泥土。

    霎时间,偷油贼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深夜, 在场人都为之一惊。

    同样也惊醒了许睿。

    许睿猛地推开杂货摊老板站起身,接着摇摇晃晃朝季恺城冲过去。

    他看不见季恺城拿刀扎偷油贼什么地方, 耳边全是刺耳的嚎叫。

    他头脑昏昏沉沉,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季恺城是不是杀人了,季恺城杀人了!

    杀人会怎么样?季恺城会坐牢还是被判死刑?!

    不知道是流了血还是风太冷咧,许睿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声音大到穿透大脑皮层。

    他跌撞地来到季恺城身边,几乎腿软得无法站立, 扑通跪倒在地上, 他低头看过去, 只觉季恺城满手都是血, 他又看向惨叫挣扎的偷油贼。

    紧绷的神经猛然松懈, 还好还好, 季恺城没杀人。

    许睿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季恺城,在被侵犯到底线后, 彻底撕碎了清冷的外衣。

    紧攥着匕首的手指, 每根骨节都透着狠戾。

    季恺城陌生得令他害怕,他死死盯着握着刀柄的手,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慢慢抓住了他的手。

    察觉到手腕上颤抖的手指, 季恺城才缓缓转过脸,他看见了许睿的眼睛,那双红肿的眼内再也没了往日的光芒,取而代之尽是焦虑紧张甚至是乞求。

    这些复杂的情绪一瞬间刺痛了季恺城的心脏。

    许睿摇了摇头, 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不要… …”

    他肿了半张脸,鼻间嘴边还淌着血。

    顷刻间铺天盖地的窒痛从季恺城的胸腔涌上喉咙,他重重地滚了滚喉结,却依然吞咽不下。

    “不要… …”

    季恺城张了张嘴,他想跟许睿说:“别怕。”

    然而心疼与懊悔卡在喉间,生生地撕扯着他的肌肉,他竭力睁着眼,忍受到汹涌而来的酸楚,最终拥过许睿,轻轻地贴着他的脑袋。

    “不害怕。”

    许睿用力点着头,含着浓重的鼻音嗯了声,然后颤抖着拥紧他。

    “警察马上到了… …”周围的商贩紧张地提醒。

    许睿的心猛地往下沉,冷意从头浇到脚。紧接着大脑像被挤进了无数的东西,霎时一片混乱。

    “这下怎么办?”

    “怎么跟警察说啊?小伙子会不会有事… …”

    听着周围人担忧的声音,许睿抬眸紧紧地盯着季恺城的脸,忽然间,一种即将要失去的感觉令他的心脏开始狠狠绞痛,他茫然无措地张望着四周的人。

    季恺城看着许睿突然离开他的怀抱,看着他起身又磕绊地走到一旁的商贩跟前,紧接着跪倒在他们面前。

    季恺城瞳孔猛烈一震。

    “大… …大… 哥。”许睿含糊不清却竭力说话,“帮帮… …帮我们… …”

    他努力张开嘴,又急得想表达清楚,却越急越反复讲着同样的几句话。

    “帮 …帮帮,我们,求你… …求你们了。”他终于抑制不住痛哭,眼泪混着口鼻的血,但仍不断地求助着。

    季恺城的视线一片模糊,可他却连出声的勇气都没有。

    悔恨心痛将他层层禁锢,他悔恨自己的冲动,令自己和许睿陷入困境。

    而他更心痛许睿那样恣意洒脱的少年,为他的命运苦苦哀求。

    “快起来快起来。”众人也于心不忍,纷纷过来劝着。

    可许睿却倔强地跪在地上,眼睛内迸着浓烈的期翼,仿佛下一秒光芒就会破碎。

    “小伙子你先起来。”今晚过来提醒他们开车的中年男人似乎是镇上的这场交流会负责人,他长长地叹了声气。

    然后朝周围的商贩们说:“咱们办了交流会那么多年,每年都被偷油贼给祸害。在场的哪个人没骂过这些偷油贼!咱们不是什么大老板,一年到头就赚这么点钱。

    今年没偷到我们头上,不是我们运气好,而是这几个小伙子替我们挡灾了!他们是年轻,是冲动。可那是事情没落到我们头上,要是落在我们头上,你们哪个不想把这些偷油贼千刀万剐。”

    许睿紧绷着神经盯着负责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然而砰砰直跳的心脏却随着铿锵的话语渐渐生出希望。

    有商贩走出来对负责人说:“哥,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了,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跟警察说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到时警察来了,我们绝对不说,反正打架中受伤,伤哪了,这谁能料到。再说了,是这帮偷油贼先动手。”

    “对!咱们小伙子那是,是那什么,哦正当防卫!”

    四周的商贩们慷慨激昂。

    负责人朝众人严肃道:“我相信你们不会说,但这事不是光把嘴巴闭上就行了。听我的,大家能在一个镇上做生意不容易,不管男女老少那都是兄弟姐妹,只有团结了才能一起做生意!”

    其他人:“哥,你就说我们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都听你的!”

    负责人跑过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木棍,他走到偷油贼面前。

    五个偷油贼刚才跟季恺城和宋崎打斗时,身上脸上也没好哪去,现在被人拿麻绳捆在地上。

    几人都察觉情况不妙,满脸鼻涕眼泪横流着求饶。

    然而还没嚎两声,其中一个就被负责人一棍子打在了胳膊上,霎时间惨叫连连。

    负责人打了一棍子后对众人道:“我也不是说要你们打死他们,一来给他们吃点教训,你们也知道这帮人,进去又出来,根本改不掉狗尿性。二来,只有大家都动手了,谁也脱不了干系了,才能真正做到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说:“现在我领个头,我已经先动手了。”

    其他人没再犹豫,拿火钳的,拿盆拿桶的闹哄哄地全冲了过去。

    许睿看着手电筒的光在夜空中四处飘散,听着商贩们充满义气的叫骂声,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感激和崩溃只在一瞬间交替,他止不住颤抖着肩膀盈眶了热泪。

    警察在杂乱的惨叫声唾骂声中到来,到来时五个偷油贼已经被商贩们围殴得鼻青脸肿了。

    可商贩们人多势众,任由偷油贼说破天也徒劳,至于被季恺城扎废手掌的伤也显得无关重要了。

    许睿三人被负责人带去了镇上的卫生院,医院条件差,没法给几人做更好的身体检查,也只能凭经验询问诊断。

    季恺城额角破了,纱布缠了几圈,脸上被石子磨出了血印子,用碘酒消了毒。然后手臂和腿也带了伤。

    而宋崎的手臂脸部也一样,幸好大家都没伤到骨头。

    许睿的伤看着很吓人,满脸满嘴的血,尤其半边的脸肿得跟馒头一样,将他的右眼都挤小了一圈。

    季恺城害怕得要命,不过医生仔仔细细检查了番,说只是被打掉了牙齿。

    “幸好没打到你的肚子,要不然麻烦就大了。”医生给许睿清理了鼻子嘴边的血,又往鼻孔里塞了坨棉花。

    杂货摊老板走进医院里,笑着同负责人说:“那帮偷油贼说小季把他的手废了,在派出所闹呢。”

    负责人问:“你怎么说的?”

    杂货摊老板嘿地一笑:“我说他手掌的刀不知道是谁扎的,那么多人谁看得清啊。再说了刀是他们自己带的,要是我们没赶到,说不定他们都杀人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放到季恺城的手里,他说:“那帮都是穷光蛋,当着警察面儿还不肯给,我就给警察说,你老婆肚子不舒服,指不定还要花钱,拿着。”

    他又问许睿和宋崎:“没事儿吧?”

    宋崎回:“没事,医生说没伤到里头。”

    时间不早了,见几个年轻人都安然无恙,负责人便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做生意,又说已经让人把他们的车子开到街头去了,晚上那边有人一块儿,睡觉也安心。

    几人谢过负责人,走出医院后,宋崎直接去了街头,季恺城和许睿回了棚子。

    刚才一直提心吊胆着,所以没感觉到冷。现在事情平息了回到棚子里,加上身上带伤,一冻,俩人连哆嗦都生怕扯痛伤处。

    季恺城倒了热水,拿着毛巾给坐在钢丝床边沿的许睿仔细擦脸,没敢用一点力气,小心翼翼到仿佛有人在勒着他脖子似的。

    “痛吗?”每擦一处,他便问。

    许睿仰着头,静静凝望他的脸庞,看着他英挺的眉始终深皱,长睫毛下的目光专注谨慎。

    在停车地方的时候,那种意识到季恺城可能会失去的心情令他直到现在仍然心悸,此时看着他的脸,如同失而复得般,这种心情苦涩又温暖。

    季恺城察觉到了许睿的视线,只是他忽然就垂下了眼睫,隐去了眼底的情绪。

    他蹲下身,双手搭在许睿的膝盖上。好长时间没说话,也没抬头。

    直到又过了好长时间,许睿听见他闷闷地说着:“许睿,以后… …别像今天这样冲上来了。”

    许睿垂着眸望着他的头顶,他觉得若换作平时,他绝对会大声骂季恺城,什么叫别冲上去?都要被人捅刀子了,他能视而不见吗?

    可是在今天,在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脸肿了难以大幅度张开嘴,又或许是他可以感受到季恺城的心情,所以他反倒平静了。

    他艰难地说话:“我想… …救你。”

    季恺城说:“别救。”

    “别人… …动… …刀呢?”

    “别救。”

    “别人要… …捅死… …你呢?”

    “别救。”

    “你万一… …死了呢?”

    季恺城放在许睿腿上的手指慢慢蜷起,他沉默了几秒,“那就让我死了。”

    许睿忽然间感到很难过,他可以体会同季恺城互换立场,如果他是季恺城,他也会说着同样的话。

    可他还是很难过季恺城宁可死亡,也不愿让他涉险。

    他又很难过,季恺城没有站在他的立场。如果他站在自己的立场,那么他就该明白,他和他一样。

    许睿吸了吸鼻子,哽声道:“不是… …说好,商量吗?”

    季恺城抬起头。

    “你说的… …任何事… …一起商量。”许睿看着他很坚定,“我在跟… …跟你商量,以后发生这样的事,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许睿的话说得很含糊,然而每一个字却如同雨滴清晰地敲击进季恺城的心里,深刻而掷地有声。

    季恺城深深滚了滚喉结,艰难地挤出一丝笑:“你不是说你想要出去大城市闯荡吗?留着命不好吗?像怀孕这样的事情,你都可以忍下来。以后再发生今天这种事,你也同样可以忍下来。”

    许睿竭力忍着滚烫的眼眶和疼痛的嘴巴,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注视着季恺城,“刚来这里的时候,我想去大城市,我想大展身手,想出人头地… …我现在也一样,还是想。”

    “如果没碰上你就好了,我只需要潇潇洒洒去闯荡。”他说着垂下了眼睛,含着浓重的鼻音若有似无叹息了声,“可是既然已经碰上你了,我就希望是我俩一起去。要么别碰上,碰上了就该一起。”

    “可以商量吗?”

    季恺城终于无法抑制汹涌的泪意,他紧抓着许睿的手,伏在他的膝盖上用力地点点头。

    第54章

    认识季恺城那么久以来, 许睿从来没见他哭过,或者是没见他哭成这样过。

    那么骄傲的人,就这么将脑袋埋在自己的膝上, 压抑着哭声,唯有剧烈颤抖的肩, 仿佛肆意宣泄着因生活带来的艰苦磨难以及对自己浓浓的自责。

    季恺城紧抓着许睿的手, 不断亲吻, 滚烫的泪水渗入皮肤,许睿仿佛能通过手背上的眼泪尝到浓眷爱恋的滋味,温暖又苦涩。

    许久后季恺城抬起头, 他揽过许睿的脖颈,闭上眼凑近, 今晚的风波让他想要疯狂拥抱许睿, 虔诚而热烈去吻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可以为了他而摒弃尊严的人。

    他用吻感激, 感恩。

    “… …”

    然而。

    许睿:“… …”

    季恺城又用了点力, 可许睿的脑袋非但没低下, 反而脖子梗着往后倾。

    “?”季恺城睁开婆娑的眼。

    映入眼帘的是许睿讪讪而笑的脸:“季恺城,那什么… …我没想扫你兴啊… …我想说, 你要不要先去洗把脸再亲?”

    情绪还在翻涌着未歇, 眼角仍有泪止不住地淌下,季恺城哽了声:“… …你嫌弃我?”

    许睿怎么可能嫌弃他!可嫌弃跟鼻涕眼泪亲嘴也搭不上边啊。

    只是… …

    仿佛优美动人的爱情电影里陡然跑进一只老鼠, 季恺城再伤感也有点戛然而止了, 他郁闷地拿毛巾擦了把脸。

    擦完后,他红肿着眼睛,眼尾轻轻瞥了许睿一下,“好了。”

    “亲亲亲!”许睿立马撅起嘴, 然而刚一动,伤口又扯得嗷嗷叫。

    “不亲了,你别动了!”季恺城忙扶住许睿的肩,以免他下意识伸手去碰脸和嘴。

    许睿觉得被打的时候,包括刚才和其他人在一块儿的时候都没这么痛,现在夜深人静后痛感就一阵一阵上来了,疼得他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你坐着,我去给你打水洗个脚,洗完睡着了可能会好点。”

    “嗯。”许睿点了点头。

    季恺城便快速去打了盆热水,端过来放地上后,又给许睿脱了鞋和袜。

    许睿冰冷的双脚放进热水里时,他眯着眼舒服地谓叹了声。他感觉脚这东西,睡前还是得泡泡,要不然跟僵尸脚一样,在被窝里半天暖不起来。

    趁着许睿在泡脚,季恺城从蛇皮袋里取出几根柴瓣放进火盆里,接着口袋里掏出火柴盒,划了根点燃了松毛。

    等到柴瓣燃起来,棚子内的温度上升,许睿刚好可以泡完脚钻进被窝里。

    季恺城拉下遮雨布,关掉插线板上的电源,也上了床。

    今晚注定没法休息好,尤其是许睿,只能平躺或选择侧一面。

    他挺疼的,可是忍着尽量不发出声音,他不愿季恺城担心,即便他很清楚季恺城不会因为他出没出声而安心。

    季恺城不敢抱着他,只能环着他的腰。然而闭上眼,许睿跪下求助其他人的一幕始终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不散,沉重地压迫着他。

    他忍不住将额头抵在许睿的肩上。

    许睿捕捉到他的细微叹息声,伸过手轻轻拍了拍他,“别叹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许睿,是不是跟着我很辛苦。”季恺城问。

    许睿沉默了片刻,接着洒脱道:“什么叫跟着你辛苦啊?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一路顺风顺水是走运,磕磕绊绊才是常态。而且… …”

    他在黑暗中眨了下眼睛,“和你在一块儿至少能吃饱还有衣服穿。要是换了我当老公,我可没你能规划能思虑,到时候你可能得跟着我睡大街了。”

    季恺城收紧环在许睿腰上的手臂,将他与自己贴得更加紧密,“可是跟着我… …你的牙掉了。”

    然而这话刚出口,又泛起季恺城心中的苦涩。

    许睿宽慰他:“我又没全掉光了,能吃饭就行了,反正我一男的怕什么?”

    可是这话并没有宽慰到季恺城,跟许睿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同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许睿多爱耍帅。

    许睿说完想张开口伸手指进去,却被季恺城抓住。

    “别弄。”

    “我嘴里是麻的,我舌头抵不到,不知道哪颗牙掉了。”

    见季恺城又沉默了,他用红肿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别这样,如果你真的心疼我,那你以后好好赚钱,到时给我镶颗金牙。”

    “听说这年代金牙很酷炫,是有钱人的象征……”

    季恺城默默地听着许睿用乐观轻松的话语,将所有的心酸无奈掩藏。

    干涩的眼睛又慢慢泛起湿意,季恺城吞下弥漫到鼻腔的泪,含着浓重的鼻音点头笑着:“好,给你镶金牙。”

    “我要纯金的啊,你可别糊弄我。”

    “嗯,纯金。”

    “给你最好的… …”

    深夜的风不断灌进简陋的棚子,可季恺城拥着许睿的身体,感受着他的心跳声,心底的暖意不断不断流淌。

    做生意就是这样,只要人没倒下,天一亮照常得起来。

    到了第二天,三个人的脸跟花猫一样,青青紫紫的脸上没一块好地方。

    尤其是许睿,就好像酵母加多了发的馒头。他只觉昨晚上还能稍微张开嘴跟季恺城聊天,今天嘴肿成了两条热狗。

    而他还有心情笑季恺城和宋崎,结果一笑又疼得直吸气跳脚。

    季恺城和宋崎还能吃饭,许睿没法用力咀嚼,于是季恺城便说往后的两天大家都去馄饨店吃馄饨。

    昨天已经赚了钱,加上吃馄饨花不了多少,并且还不用费精力做饭,许睿和宋崎自然赞同。

    只是吃一碗馄饨又把许睿折腾得不轻,努力张嘴,也只能张开鸡屁股大小。

    季恺城拿着勺子,舀了一只递到嘴边吹气,吹凉后下意识要喂过去。

    被许睿给拦下了,本来他们三个在馄饨店就够惹眼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让我自己吃吧。”许睿脸肿得说不清楚话。

    季恺城勉强听懂了意思,他便问老板要了只小碟子,他将馄饨从冒着热气的碗里舀出一只装进小碟子中,方便许睿吃。

    许睿几乎是仰着头,将嘴巴的肌肉完全放松,然后将勺子送到嘴边。

    确切来说,已经算不上吃饭了,跟灌饭差不多,就是让皮薄滑软的小馄饨自个从勺子流进嘴里面。

    只是这方法,跟患了面瘫差不多,一边吃一边汤汁顺着嘴角直流。

    季恺城便不停帮他擦。

    一顿早饭吃下来,三人都累的够呛,许睿是吃得累,季恺城是忙活得累,而宋崎则看得累。

    到了早上八九点钟,街上的人仍旧同昨天一样多,也许是昨天买完睡衣的顾客回去后同人宣传了,今天他们的生意更好。

    许睿都不用出去敲脸盆了,跟季恺城和宋崎在摊位前连脚都没挪动一刻,只有手忙个不停。

    摊前叽叽喳喳询问价格,昨天许睿嗓门大,今天他说不了,面对围成一圈的顾客,他便“嗯嗯啊啊”应付一通。

    到了晚上,摊前长桌上已经空了,只剩下挂在棚子里的几件睡衣。

    三人围着火盆将两天的收益一算,一共一千七百多块钱。

    季恺城说剩下的几套明天还能卖一百多块钱,他进货时估算过,总收益估计在一千八百四十八钱,也就是说三家都能分到六百多块钱。

    虽说经历了昨天的一遭令人苦闷,可这趟的满满的收获还是令三人止不住地高兴。

    “我… …操!要是我们多拿点钱去进货,还能赚更多!”许睿兴奋地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尽管在座的另外两个人谁也没听清,但从他激动的肢体语言也能判断出来了。

    季恺城笑着拉着他胳膊坐下,“你别说话,小心嘴巴又疼。”

    许睿摸了摸自己的嘴嘿嘿笑了,他拿过厚厚一叠钞票,跟守财奴似的又点了遍。

    宋崎高兴道:“那这样的话,估计明天我们都不到八点钟就能卖完了。”

    季恺城:“早点卖完还能逛一会儿,然后下午就回县城里。”

    “行!终于可以回家睡床了!”

    宋崎走后,季恺城拿着纸笔写了份清单,许睿凑过头。

    季恺城告诉他,明天他们得买不少东西,还是先记下来,省得遗漏。

    许睿等他写完后,拿过来看了眼,紧接着心里直呼卧槽。

    首先是他俩的,棉袄各一套,棉鞋也是,然后毛衣各两身,冬裤各两条。

    接下来他傻眼了,全是小孩的用品。

    小孩衣服x ( )

    小孩裤子x( )

    小孩袜子x( )

    小孩鞋x( )

    许睿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 …”季恺城听不懂,还是将笔递给他,“你写在本子上吧… …”

    许睿摇了摇头,在本子上刷刷刷写:“小孩用品后面的x是什么意思?”

    季恺城:“目前我们不清楚小孩得换多少衣服裤子,等明天买的时候问问摊贩。”

    许睿又写:“给小孩买那么多,咱们两个就一人一套棉袄???”

    季恺城收到许睿投过来无语的目光,他说:“我想着棉睡衣和棉袄可以换着穿,所以… …那我给你买两套,我穿一套就行。”

    然而他刚要拿过许睿手里的笔,却被许睿给挡到一边,他继续写:“棉鞋才一人一双?一双穿到明年春天?那鞋得臭成啥样?”

    季恺城确实忽略了,像他们往后要是做生意,免不了东奔西跑。于是他在棉鞋那又添了两双。

    “还有其他要改的吗?”

    许睿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儿,突然他直接撕了整页纸。

    季恺城一怔。

    许睿在新的一页纸上重新写道:“不买,全都投进去当本金,下周进更多的货!”

    季恺城沉吟了片刻后道:“可以,但是棉袄和棉鞋一定要买,到十二月份天气会更冷,我不希望我们挨着冻出去赚钱。”

    许睿连连点头。

    第二天,最后的几件棉睡衣不到八点就卖光了,三人便出去逛了逛。

    前两天热热闹闹的时候没赶上,今天街上空了许多,至少走路不用人挤人了。

    季恺城买了棉袄棉鞋,又买了不少零食,许睿自从怀孕以来,别说好东西没吃过,就连零食也没怎么碰。

    这趟,便买了饼干花生酥之类,又买了些橘子和苹果,沉甸甸地装满了布袋。

    回到棚子里,其他商贩们还在做生意,季恺城和宋崎便提前开始拆棚子了。

    许睿就坐在今早没收的钢丝床上,对着阳光,手指头往嘴里捣鼓。

    今天他的伤势轻了许多,可以慢慢张嘴,也能讲话。

    季恺城拆下竹竿后,便走过去将他手指从嘴里抓出来,“别弄。”

    “我就想看看是哪颗牙给打掉了。”

    季恺城让他张嘴。

    “啊——”许睿张开嘴。

    然而季恺城在他的口腔内找了一圈后,微微蹙起眉,他问:“许睿,你一共有多少颗牙齿?”

    许睿懵了:“这我哪儿知道啊?谁会闲的无聊数自己的牙?”

    季恺城抿了抿唇,“我刚给你看了,你的上下两排牙都是整齐的,没有缺损… …”

    “那医生干嘛说我掉了颗牙?”

    季恺城沉默几秒,道:“我怀疑你被打掉的是最里头的智齿… …”

    “卧槽!”许睿叫起来,“该不会打掉的是我最上面最里边那颗吧?!靠!那颗牙老发炎来着!”

    许睿觉得因祸得福,除去了令他头疼的牙,可季恺城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走了!许睿季恺城。”宋崎捆好了竹竿和遮雨布。

    把所有的东西装上皮卡车,三人打道回府。

    来的那天是漆黑的夜晚,寒风冷冽。

    回去的下午阳光明媚,许睿坐在季恺城的腿上摇下了车窗。

    路上依旧没车,宋崎开得不快,和煦的阳光和微风拂进车内,赚钱带来的喜悦令他们无比惬意。

    “要是这车里能放歌就好了。”许睿舒畅地闭上眼靠在季恺城身上。

    宋崎说:“录音机得插电才能放歌。”

    许睿:“我说的不是录音机,是车上的音响。唉算了算了,等咱们以后赚大钱买好车,你就知道了。”

    季恺城问他:“要不要把车窗关了,你睡一觉?”

    “别,我现在高兴得睡不着,就想感受自由的风!啧!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季恺城听着他中二发言忍不住笑了。

    宋崎叹气:“要是前天晚上没发生那样的事就好了,好好赚个钱还要带一身伤回去… …”

    许睿笑道:“别郁闷了,这谁能料到啊?而且咱们三个人一起干过架,那也算是风雨同舟,过命的交情了!你想想多了两个过命交情的兄弟,你高兴不?”

    “嗯,高兴!”宋崎笑着开车,“风雨同舟!”

    许睿握起拳头,“来好兄弟!”

    宋崎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跟许睿碰了碰。

    许睿又朝向季恺城,“来好兄… …”

    季恺城望着他轻轻挑了挑眉。

    许睿嘿嘿笑着改了口,眼底的情愫溢出,“来!好老公!”

    第55章

    在锦绣棉纺厂的宿舍里住了不到三个月, 反倒产生了归属感。

    尽管宿舍条件简陋,可却是许睿和季恺城在这个世界唯一能够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地。

    这一趟离开三天两夜去做生意,却有一种在外打工过年回家的兴奋劲, 尤其腰包还赚得鼓鼓的。

    之前抽号码许睿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出发去做生意时又总担心亏本, 尽管刘大飞和杨小明宽慰他, 他们既然敢跟着他和季恺城一块儿做生意, 那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许睿还是很有压力,季恺城更是。这下好了,如释重负的同时, 还能骄傲地扬起脖子。

    皮卡车径直开进厂门口,开到宿舍门口停下。

    许睿拿着钥匙打开宿舍门, 大前天离开的时候拉上了窗帘, 屋子里暗沉沉的, 他走过去拉开窗帘, 骤然间屋外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 空气里弥漫起细小的灰尘, 却让屋子重新恢复生气。

    今天太阳很猛,三人开了几小时的车渴得不行, 而宿舍里的热水瓶做生意的时候带着, 所以里头空荡荡的。

    “大飞哥他们还在上班吧?要是他们在宿舍里就好了,咱们还能喝口水。”许睿脱了鞋子整个人躺在床上, 坐在季恺城的腿上太累了, 现在双手双腿一摊,舒服得不行。

    “还是家里好啊!”他感慨着又嗅了嗅床上蓬松的被子,惊讶道:“嗯有股阳光味,是大飞哥他们帮我们的被子晒过吗?”

    “应该是, 我们走的时候钥匙给他们保管了,估计这几天太阳好,他们拿出去晒了。”季恺城说着便准备去皮卡车上将煤炉拿下来,先烧壶开水。

    然而刚走到门口,蓦地看见门边的桌子底下有只陌生的热水瓶,他拔出塞子,发现里头满满一壶开水。

    “哎?”许睿高兴道,“估计是咱们今天会回来,所以大飞哥他们给咱们准备的。”

    “嗯。”季恺城拿出三口碗,提着热水瓶倒上开水。

    宋崎走进来,也坐到书桌前休息,他被晒得脸庞通红,“没想到乡下的气温跟城里能差这么大。”

    季恺城说:“等水稍微凉凉就能喝了。”

    然而碗里的水还没凉,门口传来刘大飞的大嗓门:“小许小季宋崎,你们三个回来了啊!”

    他和杨小明高兴地走进宿舍里,结果刚看到季恺城和宋崎俩人,他俩都怔了瞬。

    “小季宋崎… …你们两个怎么受伤了啊?!”刘大飞忙走上前,可走到床边看到许睿的馒头脸后更加又急又惊,“怎么连小许也受伤了?!”

    杨小明担忧问:“你们去镇上跟人打架了?”

    一提到这个事情,许睿从床上坐起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再惊险的事情过去,只要大伙平安后,那就都不是事儿。

    他又差点绘声绘色给刘大飞夫夫讲:“卧槽!你们不知道,我们去的第二个晚上!不对,我先从第一个晚上说,第一个晚上到双彩镇的时候可冷了,我跟季恺城两个人晚上睡觉跟扭麻花一样… …”

    季恺城清楚这人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他担心许睿说多了又扯得伤口疼,便笑着打断他:“许睿,等吃过饭再跟大飞哥和小明哥说这件事,我们还是先把重要的事给给他们说了。”

    “重要的?”许睿在路上的时候还直说要是刘大飞他们知道赚了一倍多的钱,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回来一躺就给抛脑后了。

    “哦对!钱!”他重重一拍大腿,正要下床去拿抽屉里装钱的腰包,忽然眼珠子转了转,想逗逗刘大飞夫夫俩,接着再给他们个巨大惊喜。

    “大飞哥小明哥,如果这次赚得不多,你俩可别难过啊。”

    “嗐!”刘大飞笑道,“说什么怪不怪的,一开始我跟你小明哥就有心理准备了,反正不管赚了还是赔了,今天晚上我跟你小明哥来买菜烧饭,犒劳犒劳你们三个!”

    杨小明也点头附和:“赔了没事儿,反正我们还上着班,你俩还能摆摊卖炸串。如果赚了,哪怕赚一角钱,我们也高兴。”

    季恺城和宋崎都笑而不语,等待着许睿耍宝一样,从抽屉里拿出腰包。

    许睿拉开腰包的拉链,将里头厚厚的一叠钱抓出,“我们这趟赚了一千八百四十八块钱!”

    话音一落,刘大飞和杨小明都高兴得不行。

    “一千八百四十八块,除以三,每家六百一十六块。”这叠钱全是散钱,许睿把一张张五块十块清点出三份,一份交给刘大飞,“来大飞哥,这是你们的六百一十六,点一下啊。”

    刘大飞爽气笑道:“不用点,自家人还点什么?”

    “你就不怕我吞走啊?”

    “那就当给你肚子里的小孩买营养品吃了。”

    许睿又把钱给宋崎,最后那份他重新装进腰包,放进抽屉里。

    今天赚到了钱,隔壁夫夫说什么都要犒劳许睿他们三个,杨小明去拱桥底下的菜摊买菜了,刘大飞在宿舍门口的水泥地上生起了两只煤炉。

    一只架着汤锅给三人煮饭,另一只等杨小明买菜回来。

    许睿他们三个在镇上待了两个晚上,趁着晚饭不用他们忙活,于是便准备先去洗个澡。

    只是宋崎正从皮卡车里拿着他的洗漱用品一块儿去的时候,许睿忽然拉住他:“宋崎。”

    “啊?”

    “你家里没澡洗吗?”

    宋崎愣愣地:“有啊。”

    “那你就晚上回家洗呗,正好洗完了躺床上多舒服。”

    宋崎说:“跟你们一起洗澡热闹。”

    许睿:“我俩洗鸳鸯浴呢,你凑啥热闹,再说了你一条内裤捂了两天了,洗完澡难道又穿回去啊?”

    季恺城听见这话,忍不住看了一眼许睿,嘴角要笑不笑地勾起一点。

    宋崎还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他郁闷地瞥了眼,“还说风雨同舟呢。”

    许睿哼哼道:“那也得看同的是什么舟哇,你今天还是自个坐独木舟吧。”

    “走走走,咱们去洗澡。”说完他拉着季恺城端着脸盆走了。

    杨小明买了不少的东西,手里拎的竹编篮里都快要塞不下了,有肉有鱼有啤酒汽水,甚至还有一只活鸡。

    季恺城和宋崎都吃惊。

    “小明哥,太浪费钱了。”季恺城过意不去道。

    杨小明说不浪费,就随便买了点。

    “浪费啥啊。”刘大飞垫着毛巾提起炉子上的烧水壶,一边将滚烫的开水倒进桶里一边笑道,“咱们今天就等于过年了!”

    说到过年,许睿问他们:“你们过年什么时候回去?”

    杨小明:“今年是一月份过年,我俩应该提前七八天回去,小许你跟小季呢?”

    “我俩肯定在宿舍里过了啊,还能回哪去过?就季恺城在乡下那间破屋子,万一冬天雪一压,塌了都有可能。”

    刘大飞说:“那过年放假,厂里挺冷清的,要不你跟我们回去过得了。”

    许睿刚蠢蠢欲动,后一想还是拒绝了。

    季恺城悄悄问他:“你不是很喜欢热闹吗?大飞哥他们乡下过年应该挺热闹的。”

    许睿说:“我确实挺想去,可想到他们家的兵兵还是强强那鼻涕虫,还是算了。万一我又吐人家桌子底下,大过年的也怪尴尬。”

    季恺城听了笑着摇摇头。

    杨小明杀了鸡,捉着鸡脚在冒着热气的桶里褪鸡毛,褪完毛,拿去水槽边清理后回来,装在锅里,加了调味料,倒上浓郁的黄酒。然后将锅架在煤炉上头炖。

    趁着炖鸡的功夫,他和刘大飞又去后门的土灶忙活炒菜了。

    而季恺城和宋崎就把皮卡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棉被褥子什么的,等明天白天拿出去晒了,今天是周日,等到下周五又得去下一站交流会。

    接着把钢丝床抬下来,还给阿光。

    傍晚五六点钟,天色暗下来,外头冷冷清清,然而许睿他们的宿舍里却是十分热闹。

    炒菜声不断从窗户外传来,门口的煤炉上也是飘进一阵阵夹杂着黄酒味的肉香。

    季恺城和宋崎将挨墙的折叠桌给搬到中间,接着摆上碗筷,而刘大飞从后门走过来,将刚炒好的热菜一道道上桌。

    三个人在双彩镇忙着做生意,一日三餐都是随便对付。今天杨小明做的这一顿,简直让他们的肠胃满足。

    一整只鸡端上桌,汤里撒点翠绿的葱花,连鸡皮都炖得软糯,刘大飞撕下一条鸡腿递给许睿,让他多吃点。

    许睿面前的两口碗,一口倒了汽水,另一口碗里菜满的都快掉出去了。

    “卧槽小明哥,你的手艺太好了吧,你要是开个饭店那生意肯定好!”

    季恺城提醒他:“你慢点吃,嘴巴不疼了吗?”

    许睿笑道:“你不说我都给吃忘了哈哈哈哈。”

    刘大飞问:“你们三个在镇上发生什么了?”

    这事,许睿来劲了。他嚼了两口鸡肉咽下去,眉飞色舞地讲述:“你们不知道,我们到镇上就把车停在街尾后边的农田旁边,然后前天晚上的时候镇上交流会的负责人就过来提醒我们,让我们把车停到街头,这样安全一点。

    季恺城就去开车了啊,结果开了半天没回来,后面宋崎也过去了。我就在棚子里等,等半天这俩人都没回来,我当时心里就觉得不妙,于是我赶紧过去看,你们猜怎么着?

    我过去的时候停车那地方乌漆嘛黑的,有几个人在打架,我仔细一看,操!居然是几个偷油贼把季恺城按在地上揍得嗷嗷叫!”

    季恺城胳膊肘推了下他,皱眉问:“我有嗷嗷叫吗?”

    “有啊。”许睿说,“我就是听到你嗷嗷叫了,才听出你的声音,要不然乌漆嘛黑我哪知道你在哪?”

    “行吧,你接着说。”

    杨小明脸色凝重问:“那宋崎你人呢?”

    许睿:“宋崎都被两个偷油贼给弄田里去了,后面上来的时候鞋都掉了一只。”

    宋崎:“… …打架的时候不知道被哪个偷油贼给踩到了,后来我不是找回来了吗?”

    刘大飞忙问:“那小许你该不是挺着大肚子就上了吧?”

    “当时那种情形身不由己啊。”许睿叹气道,“我看到季恺城被人打的起不来,我气都要气死了,我冲上去一个飞腿,就把其中一个偷油贼给踹飞了,我又抓起地上的盐水瓶,把另一个的脑袋砸破了。哦对了,前面漏了一点,就是我抓起盐水瓶前,那个偷油贼居然敢亮刀子!”

    “我就赶紧抓着盐水瓶冲过去就是一下子,砸得那个偷油贼头破血流,当时季恺城眼睛都看直了。”

    说着许睿胳膊撞了撞季恺城,“哎,我当时是不是特别帅?”

    季恺城望着他,眼底有光。他笑着点了点头:“嗯,很帅。”

    第56章

    刘大飞和杨小明听得一惊一愣, 想到三人在镇上的惊险不由冷汗直冒。

    刘大飞问:“那小许,你怎么受伤的?你被他们给打了吗?”

    许睿嗐了一声:“马有失蹄嘛,没留神就被木板拍到了。”

    许睿轻飘飘地将自己这笔带过了, 好似不小心摔了一跤般。

    刘大飞听后直接气得边骂边拍桌,将那帮偷油贼从掘祖坟骂到断子绝孙, 最后还愤愤不平同许睿说:“小许, 下周你就在家好好待着, 我替你去!”

    “没事没事!”许睿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被我们干倒的那帮偷油贼都进派出所了,估计风声都传开了, 哪还敢有不要命的再来?放心吧没事儿,而且让我一个人待宿舍里我也待不住啊。”

    许睿都这样说了, 刘大飞也只能叹气同意。

    吃过晚饭, 收拾完碗筷。几人又在宿舍里开了次小会议。

    在他们这群人里头, 季恺城的年纪最小, 但他有头脑且人也沉稳, 所以大伙都愿意听他讲。

    “这趟我们一百多件货, 交流会还没结束就卖完了,所以下周过去, 得多进点货了, 不然就白白浪费一个下午的摊位费。”

    刘大飞:“成,听你的。那下周我们得出多少钱?”

    “我跟宋崎商量过, 我们打算出六百, 而且我认为睡衣的价格还可以往上提一点。”季恺城分析,“双彩镇是新阳县最偏远的乡镇了,但是我们的睡衣依旧很抢手,这说明我们还是低估了那边人的消费能力。”

    许睿接话:“是哦, 我们在那个贫困镇都能卖那么快,接下来富一点的乡镇那还得了?”

    刘大飞说:“那行,我们也跟你们一样,出六百块!”

    杨小明在边上小声问:“那不是这几天赚的又放进去了?”

    “你是不是蠢啊?”刘大飞翻了个白眼,“大投资才能有大回报,你没听小季说啊,下周睡衣还要提价,到时可不止赚六百块了。”

    既然三家都说定了,刚到手的热乎钱又上交给了季恺城。

    上回他和宋崎去睡衣厂进货,接触过那边的人,又熟悉了路线,有了经验后就不用像第一次那样急迫了。

    交流会是周五到周日,只要在周四前进完货就行。

    宋崎和刘大飞他们都离开了,季恺城去喂了鸡,回来关上房门。

    许睿坐在书桌前,低着头在数钱。

    季恺城走过去,见他将另外两家的一千二百块钱放在桌上,接着又从腰包里点出六百叠到另外两家的钞票上头。

    回来时还鼓囊囊的腰包瞬间瘪了,尽管钱会生钱,可看着腰包里零零散散的钞票,他还是止不住地肉疼。

    “一共赚了六百一十六,拿掉六百,剩十六,加上我们本来的,好家伙,又变成四十几块钱了。”许睿一边将钞票用橡皮筋捆起来一边同季恺城抱怨,“早知道就不在双彩镇买棉袄棉鞋了,还欠了宋崎一百块钱。”

    上午卖完睡衣后,俩人便逛街买棉袄棉鞋又买零食,带去的存款早就不够花了,于是便先将赚到的属于他们那部分的钱里又拿出了七十块。

    可下周既然要拿出六百块钱进货,而他们只剩五百多了,所以便问宋崎借了一百块。

    “看来我明天得去摆炸串,多少能有点进账。”

    忙碌了三天,好不容易回来,季恺城当然希望许睿能够好好休息,他便道:“你这周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

    “你脸上的伤还没好,等养好伤再去吧,而且你的智齿掉了,里头的肉没长好,要是话说得太多把血凝块给弄掉了就会得干槽症,到时很疼。”

    “卧槽!”许睿惊讶,“这么吓人啊?那我还是不去了。”

    “转过来,我给你擦药。”季恺城将他身子转到面前,接着从抽屉里拿了碘酒和棉花,蘸了些许,小心地擦拭着肿胀的脸。

    碰到脸的时候,许睿还是疼,他嘶着冷气,但嘶着嘶着忽然想到什么,他开始傻笑,结果一笑脸部肌肉剧烈扯动,一扯就越是疼。

    季恺城让他别笑,许睿努力抿紧嘴,然而圆滚滚的肚子还在不停抖动。

    “我在想,幸好你说让我别去摆摊,要不然就我这张脸肿得跟馒头一样,那群小学生去馒头老板那买馒头,都会瞅我一眼,估计他们在想,谁啊?把馒头给挂脸上哈哈哈哈哈!”

    “… …”季恺城有点被他的脑回路给冷到。

    擦完碘酒后,他拍拍许睿的肩,“去床上吧,馒头精。”

    许睿脱鞋上了床,他躺进被窝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后拍拍被子,“哎真舒服,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住在宿舍里还挺好的呢?果然人得经历过更差的环境,才会珍惜现在所有啊。”

    季恺城听着他这番感慨,笑着将他被子外的手抓进被窝里。

    然后靠过去他低声询问:“今天想做吗?”

    许睿看着他先是一愣,下一秒刚要两眼发光,可紧接着又垂头丧气道:“上次你不是说了不能吗?你说让它们歇歇。”

    “我没说不能,我只是说不能太频繁,现在已经隔了一周多了,应该可以做了。”

    许睿挑着眉,“嚯!前阵子我要做的时候,看你眼里都没光了一样,今天这么主动?”

    季恺城笑道:“我什么时候眼里没光过?那不是瞎子吗?”

    许睿哼哼两声:“难不成是被我前天晚上英雄救美的举动给感动到了,所以今晚就准备献身了?”

    季恺城抿着唇低低地笑着。

    不过许睿的嘴角早在季恺城提议完后就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

    “嘿!来吧宝贝儿!”如果他没大肚子,估计早就一个鲤鱼打挺扑过去了,可现在就算行动不便也不妨碍他在被窝里捣鼓出巨大的动静。

    他一边扒拉着季恺城的衣服一边说:“哎季恺城,上回去医院,那个医生说扩张什么都是扯淡。”

    季恺城:“嗯。”

    “那就是说我不用适应了。”

    “?”季恺城有点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只听许睿又兴奋地说:“季恺城,既然我那地方不用适应了,那今天就换我在上面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试过上面呢!”

    “… …”季恺城直接成哑巴了。

    许睿的这一句话突然砸过来,他真的… …毫无防备。

    见季恺城的反应,许睿有点来火了,他深深地皱起眉头质问:“你什么意思啊季恺城?”

    “我… …”

    “你他妈不乐意?”许睿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他怒道,“之前是因为你说适应了好生,然后我才在下面的。现在医生都说了那没用,怎么也该换我来一回了吧?”

    季恺城的身体很僵硬,同时心情也极度复杂,甚至在挣扎。

    他的接受能力确实没许睿高,可是他再一想,许睿都能够为了他将尊严放一边,那么… …他也愿意为了许睿付出一切。

    许睿还在等着他回复。

    季恺城脸部的肌肉狠狠地抽了抽,接着神色不自然地点点头。

    许睿当即又高兴了,他坐起来,可刚一出被窝又觉得冷,于是他便索性拱着被子披在背上。

    冷风直往高高拱起的被窝里灌,季恺城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许睿拉开他的腿时,他忍不住僵硬道:“许睿,你肚子… …能行吗?”

    许睿垂眸看了眼自己五个多月的肚子,又圆又鼓,连肚脐眼都不明显了。

    “没问题啊,要按你这么说的话,那天底下有啤酒肚的男人都别干这种事了,你说是不?”

    “… …”季恺城皮笑肉不笑了下。

    “哎!”许睿小处男第一回上阵,激动到不行,一个劲地长吁短叹,“有点儿紧张啊!不过你放心,我学的很快的!”

    “… …”季恺城闭上眼还不够,干脆胳膊挡住了眼睛。

    算了,他开心就好。

    许睿的心脏砰砰直跳,真要对季恺城做这种事了,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晃了晃季恺城哥们儿:“啧,今天给你放放假。”

    季恺城的耳膜里不断传来许睿的声音。

    比如:

    “季恺城,我是第一次啊,疼了你告诉我。”

    “卧槽,我真是太激动了。”

    “哦对,我得用口水… …”

    季恺城心如死灰地等着,然而等了半天… …许睿却没了动静。

    他不禁在想,难道是看入迷了?

    他疑惑地睁开眼,却看到许睿一脸郁闷又恼火的表情。

    “你… …你怎么了?”

    “不做了!”

    季恺城纳闷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许睿的想法怎么突然改变了。

    “为什么?”

    许睿恼怒地斜视他一眼:“老子嫌你屁股黑!”

    “你瞎说。”屁股保住了,季恺城也微微松了口气。他问许睿,“怎么忽然又不想了?”

    许睿既郁闷又别扭道:“ 我觉得我真的有毛病了。 ”

    “为什么? ”

    许睿问:“我看着你那地方下不去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季恺城思考了几秒,回答他:“因为你是直男,下不去手是正常的。”

    许睿哦了声,他想这就合理了。季恺城是弯了,他知道,所以季恺城能下得去手。

    而他本以为和季恺城在一起了,也会跟着弯了,没想到搞了个把月自己居然还是个直男啊。

    然而他刚想通,下一秒又拧起眉问:“那你说我既然是直男,可是我又能接受自己在下面,这是为什么?”

    “… …”季恺城迟疑道,“或许… …”

    “或许什么?”许睿追问。

    季恺城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或许你前面还是直的,后边已经弯了… …”

    “?”许睿直接整个人都傻了,几秒后他才骂道,“操!天底下还有这么离谱的事?!”

    第57章

    季恺城将他重新拉到身旁躺下, 掖紧被子后又搂着他,“你不是说在下面也很舒服吗?”

    许睿撇撇嘴道:“舒服是舒服,可我总不能这辈子都不用吧?我是个男人啊!那我也想知道那个用起来是什么感觉。”

    说着他语气透着丝憋屈, “这样一来的话,我不就跟太监一样了吗?”

    “你瞎说什么?”季恺城轻拍着他的背, 缓声道, “你怎么会跟太监一样?太监是没有那个了, 你又没有少什么。”

    “哦,那我比太监还惨。至少人家是没有才用不了,我他妈是有, 却用不了。”许睿郁闷地叹气,“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有的东西还活着, 但已经废了。”

    “… …”季恺城无言以对。

    许睿在床上翻了几下, 越想越不甘心, 他一把抓住季恺城的手臂:“你教我。”

    “… …教你什么?”

    “教我怎么才能上你。”

    “… …”季恺城嘴角微僵, 但他没法抗拒许睿抓着他的手, 带着灼灼的目光期待地望着他。

    于是他想了想,告诉许睿:“你还记得上回在宿舍里和大飞哥他们一块儿吃火锅吗?”

    许睿点头:“记得啊, 不是, 你干嘛扯到吃火锅啊?”

    “那天大飞哥拌了折耳根。”

    许睿讷讷地“昂”了声,“然后呢?”

    季恺城:“这种事情是讲天赋的, 就像你不爱吃折耳根, 一吃就恶心反胃,可我却能吃下去,理解了吗?”

    许睿听完,脸都丧了。他狠狠踹了脚被窝:“妈的!”

    季恺城抚着他的肚子安慰他:“别生气, 你换个思维去想,这样也未必是坏事。”

    “比如呢?”

    “比如… …你不用花费力气就能得到快乐,比如很多男人到中年腰就废了,至少你不会… …”

    许睿呲牙道:“那你他妈怎么不说我老了漏呢?!就你那大玩意儿,别人漏一点,我可能得漏半缸!”

    “… …”季恺城抽了瞬眼角,“你是哪听来的?”

    “还用听吗?以前读书的时候,新闻里看到的啊,护工专打零!”

    “… …”季恺城同他认真说道,“许睿,你想想看,这个世界能离谱到男人生孩子,这说明肌肉收缩功能,不能以我们从前世界的眼光来看待。”

    “唉行吧。”尽管还是有些郁闷,但许睿确实有被安慰到。

    季恺城指腹摩挲了下他圆润的肚皮,问:“那现在还要吗?”

    许睿瞥了他一眼,神色带着点傲娇,“那来呗,反正我只要躺着舒服就行了。”

    季恺城轻笑了声,接着撑着双臂俯到许睿的身上。

    许睿的肚子五个月后就突飞猛涨,要跟季恺城做亲密事儿,不得不提防着点儿。

    许睿感觉自己跟头年猪似的,任由季恺城主导着,他不禁郁闷:“唉,脸肿成馒头一样,亲嘴都亲不了,干这事儿不亲嘴真没劲。”

    季恺城俯在上方微微喘息,他将许睿的脸一点点凝视着,眼中露出戏谑:“没关系,那我就从馒头缝里找嘴亲。”

    “妈的!操!你个大傻逼!”许睿真是被他无语到了,顿时气着笑骂,“老子以前跟你当同桌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大傻逼!”

    许睿觉得,以前跟季恺城当同桌时,这人冷傲得不可一世,仿佛同自己多讲一句话,都是狭长的眼尾上挑着,透着一股不屑。

    可现在仅在一起待了几个月,真是令人大跌眼镜。原来这人居然还有这么闷骚的一面儿,简直了!

    季恺城上了两天班后,便又和宋崎一起出发去进了货。这回的本金一千八百块钱,交完三天的摊位费九十块,又扣除油费后,剩下的一千七百块钱进了两百六十几套睡衣。

    在参加了两个乡镇的交流会后,他快速判断出新阳县一带乡镇的消费力,于是后面的交流会便将货物控制在二百五十套内,宁可少赚也不积货。

    几场交流会结束,已接近十二月底了。而在最后一场交流会,季恺城和许睿两个听取刘大飞的建议,买了小孩的衣服裤子袜子,帽子以及出生后用到的抱被。

    天气冷了,加上许睿七个月的肚子,实在行动不便,别说蹬三轮了,连走路都直喘气,他就没再去摆摊了。而季恺城除了上班,也没接辅导了。

    原因是许睿如今的胎动频繁,导致晚上时常睡不好觉,他怕学生们过来吵吵闹闹干扰到许睿白天补觉。

    不过他们自从交流会赚到了钱后,倒也不用为经济太过紧张,反正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索性轻轻松松歇在宿舍里,而季恺城每个月的工资也够他俩开支了。

    今天太阳好,季恺城便将椅子搬到宿舍门口,冬天到了,室外比室内暖和,他和许睿便经常坐在外面同其他人唠嗑。

    许睿穿着棉睡衣蹒跚着走出来,然后在季恺城的搀扶下慢慢地坐下。

    接着季恺城又端出了一只红漆塑料盘,里头装了瓜子花生和橘子。放在凳子上后,他也搬了条椅子坐许睿旁边。

    “恺城,你今天休息啊?”阿光爸站在宿舍门口笑眯眯抽烟。

    “嗯,今天休息。”

    许睿:“叔,过来吃瓜子。”

    “行,等我抽完烟,要不然得熏着你。”阿光爸一边慢悠悠抽烟一边问许睿,“小许,你什么时候生啊?”

    “二月份吧?”许睿不确定问季恺城,“是吧?”

    季恺城回复阿光爸,许睿的预产期是明年的二月二十五,而后他好笑地看着许睿,“你怎么自己都不记得?”

    许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阖起眼睛,“这不是有你记着吗?啊——橘子。”

    季恺城无奈地摇了下头,然后剥开一只橘子,往许睿嘴里喂了一瓣。

    “大飞哥昨天给我说地里的菜可以拔了做腌菜,待会你坐这晒太阳,我去地里把菜弄了。”

    “下午再弄吧,反正今天你休息,又不着急。”

    季恺城说:“也行。”

    “唉,早知道咱俩这么能赚钱,当初何必费那劲种菜。”

    阿光爸抽完烟过来嗑瓜子,季恺城起身从宿舍里给他也搬了条椅子出来,几人在宿舍门口嗑瓜子闲聊了一会儿。

    阿光爸便说要去把脏衣服给洗了,又对季恺城说:“小季,过几天可能要下雪,你屋子要晒要洗的赶紧弄了,万一下雪了衣服都晒不干。”

    许睿抬头看了眼天空耀眼的阳光,问:“不能吧,这么好的天气?”

    阿光爸说天气这事儿哪说的好,今天大晴天,说不准过两天就下雪粒子了,而且以往这个时候也该下雪了。

    阿光爸走后,季恺城觉得也该未雨绸缪,于是把几条凳子并排放着,接着进宿舍里把床上的棉被和褥子都抱出来晒在凳子上。

    然后又把脏衣服都装进脸盆,他现在不让许睿干活,上周又是白班,下班后就回来忙着给许睿做饭。

    而他俩又经常洗澡,所以换下来的衣服都堆了几天了。

    许睿见他塞了满满一桶的脏衣服还不够,又把交流会上买的小孩衣服单独装了一桶。

    “你把这些拿出来干嘛?”

    季恺城:“大飞哥告诉我,说这些小孩的衣服要经常洗晒,以后穿起来才舒服。”

    季恺城拎起两只桶,许睿也跟着站起来。

    “你也要去吗?还是坐在门口晒太阳吧。”

    许睿说:“我一个人坐着多没劲,走吧,反正我又不洗,我就站在边上看行吧?”

    季恺城拿他没辙,便同意了。他锁上宿舍门,瓜子零食倒是放在门口没事,只是钱在抽屉里还是得格外谨慎。

    锁好后,带着许睿朝水槽去了。顾及到许睿,季恺城也放慢了脚步,俩人就跟散步似的,慢悠悠去了水槽边,结果今天水槽边全是人,腾不出一个位置。

    许睿就提议去工厂门口的河边洗,到了河边,也有不少人,大家趁太阳好都出来洗漱了。

    季恺城挑了块清净的地儿,将两只桶放在岸边,自己则走下台阶站在石板上。

    水位线高,河水在石板底下缓缓流动。许睿便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出来时他抓了两把瓜子装在睡衣口袋里,此时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季恺城洗衣服。

    说来也挺不可思议,谁能想得到当初印象中那个矜傲的学霸同桌,如今蹲在石板上正一件件认真专注地搓洗着巴掌大的小衣服和手指长的小袜子。

    许睿看得恍惚的同时又有些许感慨,但有季恺城在,心里却是踏实的。

    上午洗了一堆衣服,下午又去地里将芥菜收了,成熟的芥菜每一颗叶片翠绿宽大,密密实实占据了一条土垄。

    季恺城将地里的芥菜全都拔出来后,抖了抖泥,然后用菜刀削去根部,接着直接摊晒在一边,晒个两天,再洗净控水后就能腌制了。

    阿光爸果然说的没错,前两天还是大太阳,今天天空便雾沉沉的,不到下午三点钟,寒风卷了一地的枯叶。

    担心晚上下雪,季恺城便早早带着许睿去浴室洗头洗澡,宿舍离浴室有段距离,省得到时候下雪跑来跑去。

    只是冬天洗澡实在煎熬,由于过去的时间早,浴室里空荡荡的。

    许睿便哆嗦着脱掉衣服,走进没有一丝热气的浴室里,墙上贴的瓷砖在这种天气下看上去更冷了。

    他又哆嗦着拧开水龙头,等水热后,赶紧钻进水柱下。

    “操操操操,冷死了冷死了… …”

    季恺城见他抖成筛子似的,便快速帮他头发上身上抹肥皂,一场澡洗下来跟打仗一样,洗完后,忙扯过旁边的干毛巾先给他擦干身体,然后搀着他走到外间换上衣服裤子。

    完了后,还得接着洗自己。

    回到宿舍里,许睿一边爬上床盖上被子,一边直嚷着喊季恺城烧火盆。

    “你头发还没擦干,别急着进被窝里。”季恺城拿着毛巾走过去帮他擦头。

    许睿夺过毛巾,催促他:“我自己擦就行,你快去烧火盆,快快快,我乃子都冻得疼死了!”

    季恺城赶紧把桌子底下的旧脸盆拿出来,又去门口的蛇皮袋里取了几根柴瓣,接着划开火柴,将点燃的松毛给丢盆子里。

    屋子里还没暖起来,许睿胡乱擦了两把头发后,一个劲地去搓揉自己的胸。

    “你别这么用力,等会搓破皮。”

    许睿烦躁得不行,“可我他妈又痒又疼!”

    “你别动。”季恺城坐到床边抓开他的手,然后揭起他的衣服,“我帮你看看。”

    近段时间来,许睿就老叫着胸不舒服,今天大概被冻了一下,季恺城看到胸前那俩被他搓得有点肿了。

    “你别老是去关注它。”

    许睿:“你说的简单,又不是你痒!”

    说完他又忍不住去抓。

    季恺城思考几秒后,说:“你别抓了,我帮你含一下。”

    许睿狐疑:“有用吗?”

    “总比你手指抓破皮好。”

    反正这种事床上也不是没干过,所以许睿毫不羞涩地接受了。

    只是季恺城弄得他更痒,跟点到笑穴似的,痒得他一个劲地推他脑袋。

    “哈哈哈哈我操!怎么正儿八经的时候干这种事这么痒?跟挠我嘎吱窝一样。”

    季恺城也被他说的想笑,他一边按住他的手一边让他别动。

    俩人笑着闹着推搡了一阵后,季恺城忽然轻轻一吸… …

    一瞬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许睿的大脑当即懵了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只觉那部位仿佛有股子东西缓缓地冲了出去,就好似血液从堵塞的血管中,无比畅通地… …淌了出去。

    而季恺城自然也感觉到了,他何止是感觉到… …

    他困惑地伸出手指,慢慢移到嘴角,接着又将沾染在上头的东西移到眼前。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眼花了。

    “许睿,这是… …”

    第58章

    看见季恺城指尖上那滴淡淡乳白色的液体, 许睿的瞳孔剧烈一颤。

    随即仿佛有一辆火车轰轰隆隆地从他的脑袋里奔驰而过,地震前他坐在电脑前与刘雨萌的对话震聋他耳朵。

    “改得越变态越好!”

    “产奶要不要?”

    “要!”

    要要要要要操啊操操操操———!!!

    那天他有多得瑟,此时就有多狼狈。

    许睿觉得自己好像哑巴吃了黄莲, 舌苔苦,心里苦, 苦得他就连想放声痛哭嚎叫, 都得先骂自己一句傻逼自作孽!

    如果时光能重回能倒流, 他绝对朝当时坐在电脑前的那个洋洋得意的自己,噼里啪啦狂扇巴掌:“操!老子叫你要!叫你产奶!”

    季恺城一时之间也语言匮乏了。

    他看着许睿双眼呆滞,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床上。

    “怎… …怎么会这样?”尽管他可能猜想到了, 但是视觉冲击过大,令他还是忍不住低声询问许睿。

    许睿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会儿, 高耸在被窝里的肚子随着汹涌的情绪不停地起伏着。

    “许睿… …”

    好一会儿后, 许睿眼珠子动了动, 仿佛陡然清醒过来面对现实般。

    季恺城看到他紧闭着眼, 眉毛拧成一团, 接着整个人抽筋似的在被窝里又踢又捶, 又跟便秘似的吭哧吭哧哭嚎着嗓子。

    “呜!操呜!我他妈!!!… …”

    “操呜呜——!老子他妈啊啊… …”床板被他蹬得邦邦作响,他也没法真的掉下眼泪, 就干嚎, 毕竟自作孽,心里更多的是后悔莫及。

    季恺城见他快气厥过去的样子, 吓得忙搂过他, 轻声安抚:“许睿你别这样,冷静一点。”

    说着他又抚着他的肚子帮他顺气。

    “好了好了,别生气… …”

    许睿靠在季恺城的怀抱里,两眼无神又麻木, 就跟快断气的病人似的,微微张着嘴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声,过了好半天起伏的肚子才渐渐平静下来。

    “所以… …刚那个… …是,是奶吗?”季恺城不问还好,一问,听到这个奶字,许睿真的眼泪就滚下来了。

    “我不问了不问了。”季恺城慌乱地拭去他脸上的眼泪。

    许睿抖着嘴皮哽咽道:“刘… …刘雨萌,她… …她问我呜… …她问我要不要把,把你写产… …”

    季恺城深蹙着眉,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诉苦。

    许睿难以启齿道:“产,产奶… …”

    说着他又惨兮兮地嚎哭了声。

    “然后你… …”季恺城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叹了声拍拍许睿的背继续安慰,“没事没事,就当长记性了,以后… …别再跟变态来往了。”

    “好了,别哭了。”

    许睿嚎了半晌,才慢慢止住,他抽噎着看向季恺城,“我… …我不想产奶… …”

    “… …”这真的是个头疼的问题,纵然如季恺城这么聪明的人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他垂下眼睫,不忍去直视许睿哭得稀里哗啦的脸。

    “… …可都已经流出来了。”

    许睿睁着红肿的眼问:“能堵回去吗?我是个男人,我怎么能产奶啊?怀孕我忍了,我真的没法接受这个啊。”

    季恺城皱眉问:“怎么堵?贴创口贴吗?那也是治标不治本。”

    许睿听后,又崩溃地捶了两下床,索性闭上了双眼,像摊烂泥似的靠在季恺城的肩上,仿佛就这么准备颓废到底了。

    季恺城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仍不断安慰:“没事,只有一点点,说不定以后不碰它,就… …”

    许睿闭着眼睛已经把自己变成活死人了,此刻听见季恺城的话,他猛地睁开眼盯着季恺城,眼内迸发出期待。

    “就什么?”

    “就… …”

    许睿瘪着嘴:“就横竖还是要流对吗?”

    季恺城:“… …”

    许睿又一头扎倒在季恺城的臂弯里哀嚎,可嚎着嚎着,他忽然又想到更可怕的事情。

    他猛地一把抓紧季恺城的手急切地问:“那我… …我他妈会不会胸部变大!?”

    说着他立即慌里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并且越摸越惊悚,有种胸部真的肿涨大了的错觉。

    他一想到兴许在几个月之后,自己挺着巨大的肚子,然后胸前还鼓囊囊的,就吓得两眼发黑。

    而季恺城也回答不上来,毕竟这个世界已经严重超出他的想象范围了。

    “要不,我现在过去问问大飞哥。你先别急,万一胸部不会变大呢?就算真的变大… …”

    许睿抬起婆娑的眼,哽咽问:“真的变大然后呢?给我买个胸罩穿吗?”

    “… …”季恺城沉默几秒,接着拍拍他的肩,从床上下去,“别胡思乱想,我先去问问大飞哥,好吗?”

    事已至此,哭也哭了,嚎也嚎了。许睿也只能憋屈地点点头,“那你快点回来啊。”

    “我知道。”季恺城帮他盖上棉被,然后轻叹了声走出宿舍了。

    许睿将自己裹在被窝里,看着地上的火盆燃烧起红色的火苗,只觉时间过去得格外缓慢,他一边紧张地期待季恺城回来,一边又心惊肉跳地生怕季恺城带回来一句。

    “恭喜你,能长到38F!”

    眼泪不断顺着脸颊淌下,浸湿了枕头毛巾。

    当听见门口进来的脚步声,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看见季恺城轻松的脸色,他也不自觉地缓了口气。

    “大飞哥说了,不会长很大。”季恺城几乎是带着压力出去,欣然而返。

    “不会长很大是多大?”

    季恺城想了想,然后两只手掌分别覆盖在许睿的胸前,接着手掌拱起一点,“应该就这么大。”

    许睿紧蹙的眉微微松懈了些,这么大他倒是能接受,他甚至因为胸部能不能变大这件事而稍稍缓冲了刚才产奶带来的冲击。

    季恺城见状,便趁胜安慰:“大飞哥说他以前没生孩子的时候胸部是坦平的,生完孩子就有胸肌了。你不是一直都挺羡慕我有肌肉吗?至少这样一来,你以后也会有了。”

    许睿讷讷道:“哦,听你的意思,这事好像也没这么差。”

    “嗯,你看别人还得去健身房练胸肌,你都不用。”季恺城现在是只要可以安慰到许睿,也能胡说八道一通了。

    “还省钱了… …”许睿讷讷道。

    说着他伸出手解开季恺城身上的棉袄,又掀起毛衣和里边的秋衣。

    季恺城不解问:“怎么了?”

    “我看看… …”许睿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看看你的胸肌,好让我有点动力。”

    “… …”季恺城干脆在冰冷的天气里脱掉上身的衣服,任许睿看个够。

    许睿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从他块垒分明的腹肌往上挪。从前他总眼馋季恺城的身材,脱下衣服后,宽肩窄腰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每一处的线条都完美得过分。

    虽说自己也不差,可男人嘛,谁不想看上去更健硕。

    想到自己以后也有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同样饱满的胸肌,他心里又释怀了许多。

    “休息会儿吧,别想了,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把脸。”季恺城见他情绪稳定了,便重新穿上衣服走过去拔开热水瓶塞子,往脸盆里倒了热水,将毛巾浸湿拧开后,走过来给他擦干净脸。

    热毛巾消散了刚才的混沌,擦完后,许睿清爽许多,然而刚精神一点,自己抱着个小孩喂奶的画面又跃进脑海里。

    … …

    季恺城抱着饿得呱呱啼哭的小孩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许睿,你给孩子喂点吧……”

    “不行,快抱开!”许睿闭着眼崩溃地挥着手,“别拿到我跟前来!啊啊啊啊!!!”

    可睁开眼,低头一看,怀里的小孩两坨胖脸蛋正埋在他胸前,一鼓一鼓拼命吸吮着。

    “!!!”

    “啊——!!!”

    季恺城被许睿突然的一声嚎叫吓一跳,“怎么了?!”

    许睿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崩溃:“我不要给小孩喂奶!”

    季恺城坐到床沿,轻拍了下他身上的被子,连声应道:“好,不喂不喂。以后给孩子喝奶粉。”

    许睿这才闷闷地“嗯”了声。

    终于安抚好了许睿,季恺城也得准备晚饭去了,他问许睿想吃什么?

    这件事就跟上回怀孕一样,没个几天都消化不了,许睿哪还有什么心情吃东西。

    “今天天气冷,我去买只鱼头给你炖豆腐行吗?”

    许睿又“嗯”了一声,接着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去了。

    季恺城看了他几秒后,只能无奈地帮他掖紧被子,然后从抽屉里取了钱出门了。

    季恺城今天上中班,本来这个点早该吃过晚饭过去了,可发生了这件事,他不得不先去办公室跟杨小明请了几小时的假。

    天色越来越暗,冷空气来了,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沿着河走到拱桥底下的菜摊,季恺城都觉得今天这天气冷到骨子里。

    拱桥下稀稀拉拉的人在买菜,估计他再迟点过来,菜摊也得收了。

    买完鱼头又买了一块豆腐,直接去水槽边洗净带回宿舍里。

    将鱼头放在碗里后,走到床边看了眼许睿,摇了摇他的肩,轻声问:“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饼干?”

    许睿还是面朝着墙壁。

    季恺城只好先去把炉子给点燃,天冷了,外头的土灶没发烧,风一吹,细小的灰尘便会飘进锅里。

    炉子点燃后,架上半锅水,接着把对半切开的鱼头放进去,加上姜蒜,又拧了一小捆葱丢进去。

    然后将整块白嫩的豆腐切成方块倒进去后,掺入适量的盐味精,盖上锅盖放着炖。

    等炖得差不多了,季恺城去锅炉房拿回饭盒,再喊许睿起床吃饭。

    许睿没胃口是真的,可肚子饿也是真的。他就愁眉苦脸地从被窝里爬起来。

    季恺城给他套上棉鞋,接着搀着他下床坐到桌前。

    火盆里的柴瓣早就烧完了,现在只剩下红通通的炭火。

    季恺城便把火盆搬到桌子底下,这样吃饭的时候暖和些。

    他拿了口碗,舀了一碗汤递给许睿。

    “鱼头很新鲜,我看着老板杀的,另外个人买走了鱼身。”

    许睿“哦”了一声,闷闷地喝汤吃豆腐。

    季恺城看着他,有些迟疑道:“等会吃完我要去上班,你… …你一个人在宿舍里行吗?本来是想带你一起过去,可是今天晚上天太冷了。”

    许睿揭起眼皮目光呆滞道:“干嘛?你怕我想不开啊?”

    “别胡说。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宿舍里,然后无聊了又胡思乱想。”季恺城说着又犹豫道,“或者我今天继续请假吧。”

    “说得好像你陪着我,我就不会乱想一样。”许睿垂着眼搅了下汤,“你去上班呗,我还能怎么着?反正跟上次怀孕一样,想着想着就想通了。”

    “… …”季恺城沉默了几秒后,说道,“好吧,那你早点睡,知道吗?”

    许睿点了点头。

    地里收的芥菜太多,洗净控水后堆在宿舍的角落里,便打算送一半给刘大飞他们腌,反正季恺城和许睿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刘大飞进来拿芥菜时,瞧见桌上的鱼头豆腐汤。他哪能知道许睿怀孕这件事后面的秘密,他随口开了句玩笑。

    “鱼头豆腐汤啊,哈哈哈小许,你以后可不缺奶水了。”

    季恺城顿时一激灵,他急忙看向许睿。

    而许睿手里的勺子哐当掉碗里了。

    “没事没事。”季恺城原本坐在对面,他赶紧起身坐到许睿旁边,抚着他的后背。

    “这是怎么了小许?”刘大飞不明就里。

    许睿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他狠狠地掐着季恺城的大腿咬牙切齿:“老子再也不要喝鱼汤!”

    季恺城强忍着扭曲的脸色,“好… …”

    第59章

    吃过晚饭, 洗完碗,季恺城要上中班去了。

    走之前,他把火盆熄了, 又掀开被子,在床尾找到了热水袋。

    这只橡胶热水袋是交流会上买的, 在宿舍不比在乡镇上的棚子四面透风, 所以关上门火盆就不敢再用了。

    季恺城拧开热水袋塞子, 把里头昨晚灌的水给倒了,重新灌了一袋后递给许睿。

    “待会要去大飞哥家聊天吗?”

    “太冷了,我还是在宿舍里看小说吧。”

    “那你别老是一直看, 宿舍里灯太暗了,别把眼睛看坏了。”说着季恺城又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书桌上, 接着把饼干瓜子之类也拿了过来, “我给你放旁边, 你饿了可以吃, 床底下的袋子里还有芝麻糊… …”

    “知道了知道了。”许睿催促着, “你快去上班吧, 每次出门你都说同样的话,我又不是小孩了, 快去吧。”

    季恺城笑着亲了口, 又摸了摸许睿的肚子,“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

    季恺城走了后, 许睿一个人在宿舍里还是待不住。

    主要时间还早, 于是便去刘大飞他们宿舍里坐了会儿,没生意做的生活就是这么无聊乏味,除了看小说就是到处闲聊。

    刘大飞正在宿舍里腌菜,他光着脚一下一下将盆里的菜踩严实。

    许睿进屋后, 杨小明立马在火盆边加了条椅子。

    许睿没见过腌菜,本来种芥菜也是听刘大飞他们提起可以腌点菜冬天吃,现在这么一看,他觉得可以打消这个念头了,干脆等季恺城回来,让他把宿舍里堆在墙角的芥菜全给刘大飞他们得了。

    杨小明把宿舍门稍稍掩了一点,防止寒风刮进来又不影响空气流通。

    只在门口站了几秒,他走过来说今晚估计得下雪粒子。

    刘大飞问许睿:“小许,你们前两天衣服都洗了吧?”

    “洗了,那天太阳好,季恺城把床单被套乱七八糟的都给洗了。”许睿说。

    杨小明搬过来条凳子,又拿来橘子瓜子。这次交流会做完生意后,大家的日子都好起来了,平时舍不得买的,如今宿舍里也有不少。

    刘大飞笑着说:“小许啊,明年你们还做什么生意啊?到时我跟你小明哥再跟着你们一块儿。”

    许睿忽然说过完年他和季恺城要离开新阳县。

    这话一出,刘大飞和杨小明皆是吃惊。

    刘大飞停下踩腌菜的脚,忙问:“怎么就要走了呢?你俩从乡下过来才半年。”

    杨小明也说:“日子才刚刚好起来,你肚子又那么大了,再过几个月都要生了,怎么就要不待了?”

    许睿叹气:“就是因为快生了,季恺城说去大城市的医院里生。”

    隔壁夫夫俩明白了,刘大飞虽不舍但也理解,他笑着说:“你家小季真的是疼你的,不过也好,大医院生小孩保险一点。”

    “那你们打算过完年什么时候走?”杨小明问。

    先前季恺城和许睿两个只是商量着过年得攒到三千块钱,确切来说,是尽快攒够三千块钱,哪怕没攒到那个数目,俩人也不得不在年后离开了。

    可现在几趟交流会下来,赚了两千九百多,也离三千块没差多少了,那么等不等到过年问题也不大。

    “等季恺城回来我问问他。”

    杨小明问他:“那生完还回来不?”

    许睿说:“应该不回来了吧。”

    刘大飞点点头,既欣赏又叹息:“也是,你和小季两个头脑这么聪明,待这小地方多屈才啊。人肯定得往大城市走是不?唉,就是你们这一走,天南地北的,咱们都见不到了。”

    许睿一直嚷着要去大城市,可在这个小工厂待了半年,结识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批朋友。如今真要走了,心里也不好受。

    他宽慰隔壁夫夫俩:“没事大飞哥,到时候我跟季恺城在那边扎根了,发大财了,我们就写信给你们,喊你们也一起过去。”

    刘大飞和杨小明都笑了,“那行呀,就等你们发财,然后咱们也过去沾沾光!”

    “没问题!”

    在刘大飞宿舍里聊了半晌的天,许睿便说要回宿舍睡觉去了。

    他倒还想继续聊,可肚子沉了,长时间坐在椅子上酸痛得很。

    回到宿舍关上门,他把怀里的热水袋塞进被窝里,脱了鞋,又在床上躺着看了会小说。

    光线不明亮,看得他两只眼睛发花,才把书本合上塞枕头底下。

    季恺城下班回来时,携着一身潮湿的寒意,连走近床铺都能感受得到。

    季恺城的动作很轻,但许睿还是醒了。

    他见季恺城头发丝上有些湿润,问:“外面下雨了吗?”

    季恺城拿了块干燥的毛巾擦了下,“下雪粒子了。”

    许睿竖起耳朵,果然屋顶的瓦片上叮铃铛啦,声音清脆又跳跃。

    “可能明天会下雪。”

    “难怪我被窝里一直暖不起来。”许睿拢了拢被子,几乎将自己裹成一长条。

    “热水袋冷了吗?”季恺城将手伸进被窝里,摸了下热水袋,确实不够热了。

    “我再去重新灌一袋。”

    “我肚子饿了。”许睿说,“泡点芝麻糊吧。”

    “好。”季恺城换好热水袋重新塞进被窝里,又拉出床底下的袋子,从里头拿出装芝麻糊的罐子,接着勺子舀了两小碗后,一手拿筷子搅拌,一手提着热水瓶将芝麻糊冲开。

    直至搅成糊状。

    许睿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睡衣靠在床头,接过芝麻糊。

    季恺城也把碗端到书桌前坐着。

    “晚上我去隔壁家,大飞哥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今天在办公室里也在想这件事,本来是打算年后,但你预产期在二月底。到那边了还得找房子,我担心太匆忙。”季恺城沉吟片刻,“可我们生意刚做完好不容易歇息下来,我又希望你这个年可以过得安稳一点,你怎么想的?”

    许睿想了想,说:“要么还是早点走吧,趁着我现在还能走动,等过完年,我真怕一不小心生在车上,那我真要疯了。”

    季恺城也担心这点,主要他俩都没经验。有些事情还是早准备早安心。

    “哎,季恺城。那我们去哪个地方啊?”许睿问。

    季恺城放下碗,在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地图,他将地图摊在书桌上。

    许睿凑过脑袋,眯着眼睛找了半天,问:“我们在哪个位置?”

    季恺城的手指从中间慢慢地往上移,而后停下说:“这就是新阳县。”

    “卧槽!”许睿顿时叫起来,“这要不拿个放大镜,我还真看不见!那我们去哪啊?”

    真不能怪许睿跟没头苍蝇一样,怪就怪刘雨萌连整个世界地图都虚构了。他和季恺城来到新阳县半个月后才慢慢地搞清楚首都叫什么,繁华城市都有哪些。

    可现在看了眼地图,新阳县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离首都至少隔了十万八千里。

    季恺城指着地图东边的沿海地带,说:“首都太远了,我问过别人,坐火车至少得几天几夜。所以我们去海市,从河州市去坐火车,到海市大概一天一夜,而且那边经济发达,医疗应该也不比首都差。”

    “行,反正哪里经济发达就去哪里。”许睿点点头,而后他又问,“去市里坐火车的话,火车票是不是得去那边才能买啊?万一没票了怎么办?”

    季恺城说新阳县有个火车票代售点,说白了就是黄牛帮忙买。不过省了跑腿,多花一点钱倒也划算。

    “我明天白天过去代售点看看。”

    许睿指着墙角的芥菜:“那过年前出发的话,这些菜就都给大飞哥他们吧,让他们多腌点,过完年回来上班还能接着吃。”

    “好。”

    “那你什么时候辞职啊?”许睿问,“还有这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发?这都已经快月底了。”

    “领了工资就辞职。”

    不过说到发工资这件事,季恺城心里也有些疑惑。财务说是最近事多,稍微延迟。可以往月中发工资,再延迟也不过一周。

    他说:“我最近也没见着宋崎。”

    “不会厂子出什么事了吧?”

    季恺城安慰他:“要是真有事,宋崎肯定会跟我们说的。而且我们现在有存款,你不用太担心。”

    “嗯。”许睿不得不感慨身上有钱真是哪都能去,干什么都踏实。

    既然决定去的城市,加上买了票就离开,那么宿舍里要带的东西都得抓紧时间收拾出来了。

    季恺城从床底下把几只编织袋找了出来,不过今天太晚了,便留着等明天先去咨询火车票的事情后再收拾也不迟。

    许睿喝完芝麻糊,就说要去上厕所。其他工人都是宿舍里备只痰盂,可许睿他们用不惯,所以尽量晚上上完厕所再回来睡觉。

    可如今他肚子大了挤压到膀胱,就憋不住。

    季恺城给他穿上衣服裤子,许睿离开被窝就冻得直哆嗦,一想到还得出去。

    他就后悔:“早知道就不喝芝麻糊了!”

    “忍着点,上完就回被窝里。”

    深更半夜自然不会文明到去浴室那边的公共厕所,反正小解,他俩平时都直接去后门的荒地上。

    “要是有根皮管子就好了,开扇窗户伸出去就能解决。”

    季恺城被他逗笑了,他撑开伞扶着许睿下床打开宿舍门走出去。

    雪粒子下个不停,落在雨伞上噼里啪啦吵得很,许睿站在荒地里被风一吹,只觉得骨头都疼,撒个尿都抖得不行。

    他听见鸡窝里的动静,问季恺城:“那我们走了,母鸡怎么处理啊?是卖了还是自己吃啊?”

    “留着自己吃吧,到时候走之前再请宋崎和大飞哥他们吃一餐。”

    “哎可惜了。”许睿摇摇头,“这只母鸡跟了咱们这么久,还那么能下蛋。算得上是咱们家的元老功臣了。”

    “主要我们坐火车不方便,到时肯定东西也多。而且去海市那边还有一堆事情,租的房子里估计也没法养鸡。”

    “也是。”许睿上完厕所后,季恺城扶着他回了宿舍。

    下了一夜的雪粒子,早晨季恺城起床打算吃了饭去问问火车票,结果掀起窗帘的一角,发现外头一片白茫茫。

    “许睿,下雪了。”

    “啊?”从前在现代城市里生活,八百年都不下一场雪,许睿听到后还是十分新鲜的。

    他撑着手臂从被窝里起来,俯过季恺城的身上往外瞅。

    漫天漫地的白色,完全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关键天空还飞着鹅毛大雪,密密麻麻跟暴雨似的,连远处的房屋都模糊了。

    这样一来,季恺城白天看火车票的事情也只能先搁在一边了,不过其他的东西倒是可以先收拾起来。

    一下雪,许睿几乎脚都不沾地了,连早饭都是季恺城给端到床上。

    吃完后,他又继续在床上看小说。

    而季恺城则把衣柜里的衣物给叠起,收纳进编织袋里。

    他搬了条椅子坐在床前,刚出生小孩穿的衣服裤子,就那么点长的袖子,他都能给耐心地折出棱角,叠成小豆腐块似的。

    一边叠着一边还微微翘起嘴角。叠到兴起,又时不时伸出手去摸一下许睿的肚子。

    “现在没有纸尿裤,我问了大飞哥,他说让我们多做点尿布。”

    许睿见他垂着眸专注的样子,而那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此时此刻一脸父爱满满真的很难跟从前那个冷脸傲慢的人挂钩。

    许睿看得忍不住想笑。

    季恺城看见许睿的表情,愣了下,“你在笑什么?”

    “我想说,季恺城,真看不出来啊?”

    季恺城问:“看不出来什么?”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挺会当爹的。”

    季恺城眼尾轻轻扫了他一下,那神情带点傲娇却又十分认同许睿的话。

    “哎季恺城。”

    “嗯?”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许睿说。

    “什么疑惑?”

    许睿思考了下,而后说道:“就是我挺好奇你对这个小孩是什么感觉。”

    季恺城停下手里的活,抬眸问:“什么?”

    “虽然我是说这个小孩是你的。但你也知道,这毕竟是我和刘雨萌瞎扯出来的玩意儿,就是… …”许睿也有点难以说清,“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真实,更别提你了对吧?”

    “我的意思是,我俩要是先做了再怀上,而不是先怀了再那啥… …说不定可能还真实一点,你能听懂我说的吗?我是说… …你真有那种当爹的感觉?而不是那种戴绿帽的感觉?”

    “什么意思?”季恺城蹙起眉,“你不是说孩子是我的吗?”

    “是啊!我就打个比方嘛。我不是怕你觉得不真实吗?”

    季恺城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将手掌贴上他隆起的肚子。

    “怎么了?”

    季恺城又没头没尾地问:“在动吗?”

    许睿讷讷点点头:“在啊。”

    季恺城勾起唇,看着他说:“只要它在动,那就是真实的。只要是和你有关的,我都会期待。”

    第60章

    季恺城说的没错, 只要它在动,那就是真实的。而许睿觉得之前他对于自己的肚子并无多大感触,可这一刻, 他却似乎因季恺城的期待,也开始期待。

    他看着季恺城细心认真收拾着满床小孩衣物的模样, 眉梢眼角都流露出即将为人父的紧张温柔, 不由心底淌过暖流。

    或许每个男人都幻想过未来组建家庭该是什么样子?许睿也不例外, 从前他与其他男人无异,认为未来该有一个漂亮的老婆和乖巧的孩子。

    虽说现实有些出入,但又有什么关系?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心目中幻想的家正在慢慢具象化,并且他理所应当认为就该是这样。

    季恺城把小衣服全都叠整齐, 装进柔软的布袋里, 再装进编织袋。接着又在衣柜里拿出来被他俩淘汰下来的旧秋衣裤。

    许睿问他:“你难不成还要把旧衣服带去啊?那几身都有洞了。”

    季恺城拿到床上, 又起身拉开抽屉, 找来剪刀, 他说这几身剪了做尿布。

    许睿挺吃惊:“你要自己做啊?”

    季恺城笑着说:“这里的人都是自己做的。”

    “不是, 我是说你知道怎么做啊?”许睿问,“你见过这儿小孩穿的尿布吗?”

    “我问过大飞哥, 他说剪成能包住屁股的长布条, 然后缝几层就行了。”

    许睿说:“那你再去大飞哥家里借把剪刀,我跟你一块儿弄。”

    “好。”

    季恺城很快从隔壁家又借回了一把剪刀, 两个人一上午的时间就在剪尿布了。

    快中午的时候, 季恺城把剪下来的长布条收起来,前排宿舍里一个大姐那有缝纫机,待会儿吃过午饭,让她帮忙缝了。

    昨晚许睿受了鱼汤的刺激, 所以季恺城一个人全喝完了,要烧午饭时却发现家里没菜。

    他问许睿想吃什么?

    交流会赚了钱,许睿平时想吃点啥,只要是菜摊里有的,还是可以满足。

    上回擀面条还剩了不少的面粉,许睿便说大雪天的,要不包点饺子吃。

    季恺城问他:“我不会包,你会吗?”

    许睿无所谓道:“就随便包嘛,像个饺子就行了呗。”

    可他揭起窗帘,看到棉絮似的大雪,又皱眉同季恺城说:“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随便擀点面条对付一顿得了,外面雪太大,你还是别出门了。”

    季恺城道:“地里只有芹菜,难道煮芹菜面条?而且我们家里也得备点其他菜。”

    芹菜包饺子味道倒是不错,单独煮面条,许睿听着也没什么胃口。

    俩人也是没有经验,换作其他人,估摸着这几天可能会下雪,都提早备好了菜。

    “今天这天气,拱桥那的菜摊应该不会开吧?”

    季恺城想了想说,他知道猪肉贩住在哪里,他直接去他家里买。

    “那你穿雨披雨鞋,还有撑把伞过去。”

    “行。”季恺城穿好雨披后又套上了雨鞋。

    这天气,橡胶的雨衣和雨鞋冻得仿佛发硬。但薄底的棉鞋肯定没法穿出去,下了那么长时间的雪,估计厚度都到脚踝了。

    季恺城带上买菜的篮子,撑着伞走出去,反手关上宿舍门。

    许睿刚才在床上剪尿布剪得腰酸背痛,季恺城出门后,他也下床稍微走动走动,顺便把面给揉了。

    袋子里的面粉全倒进汤锅里,本来想用冷水和面,结果这天气,水桶里都有一层稀薄的冰,差点没把许睿的手指头给冻掉,他赶紧掺了点热水和冷水混在一起。

    等他将面团揉得细腻光滑,准备做饺子皮时,季恺城回来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冷风裹挟着雪花直往宿舍里头窜,季恺城站在门口踢了踢雨鞋上的雪。

    “你已经在和面了?”

    “昂。”许睿忙着手里的活,头也没抬道,“谁让这里没饺子皮卖,那我就早点擀出来,等会剁完馅就能直接包了。”

    本来季恺城都准备进屋了,见状他便把篮子放在门边,重新戴上雨披的帽子去后门的菜地里拔芹菜。

    芹菜几乎全被雪覆盖了,稍微露出一星半点的绿色。

    季恺城拔了两根,走到后门时,又朝鸡窝看了一眼。

    当初天气冷下来,他就重新给鸡窝修葺了番,木板上遮了厚厚的稻草和布,倒也冻不着。

    他拎着芹菜走进宿舍里,又脱下雨披抖了抖,赶紧反手关上门。

    “等会你掺点热水洗菜,不过热水瓶没多少了。”许睿提醒他。

    “那我去锅炉房打热水。”

    “这么大雪就别过去了,你就在宿舍里烧热水吧。”

    外头大雪纷飞,那就只能在宿舍里生炉子。这样一来,不能关门,季恺城便把火盆先点上了。

    趁着煤炉上烧着水,他拎着热水瓶倒了些开水进脸盆里,接着舀了两勺冷水。

    然后蹲在门口洗芹菜。

    他们种的这款芹菜,长得没多大,根茎和叶片都细,所以不需要格外摘掉叶子。

    洗完芹菜,又把刚买回来的猪肉洗了。

    宿舍里的砧板铛铛铛地剁着肉,许睿已经将面团揉成长条,又从长面条上掐下一节节面剂子,然后拿擀面杖将面剂子擀成小圆皮。

    尽管也没多圆,但他自个已经相当满意了。

    季恺城拌完馅,端着盆坐到桌前开始笨拙地握着筷子夹了馅,往掌心里摊开的饺子皮上放,接着又艰难地将皮给捏紧。

    花样什么的别想了,沾点水能让饺子皮贴合就很不错了。

    “怎么样?”季恺城问。

    “可以可以!”许睿倒是捧场得很。

    俩人包了几十只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的饺子。

    煤炉里已经架上了锅,锅里的水一开倒进去二十来只饺子,俩人又把剩下的饺子皮和馅给包了。

    等到水滚了,肚大的饺子浮出来,切点葱花下去,满宿舍里都是热气腾腾的葱花香。

    一人一大碗汤饺,许睿吃得心满意足,他对季恺城说晚上接着煮饺子吃,大雪天就该喝点热汤暖暖胃。

    季恺城吃过午饭后把做尿布的布条送去前面宿舍的大姐那。

    他上中班,这个点没事做,回到宿舍就又和许睿躺被窝里去了。

    “真无聊啊,要是有电视机就好了,省得没完没了看小说打发时间。”许睿侧过头去看季恺城手里的小说都嫌累,“你说幸好咱们已经怀上孩子了,要不然天天没事躺被窝里,估计一个接一个生。”

    季恺城佩服许睿的脑思维跳跃,明明前一秒还在看小说,后一秒又给扯别的事情上去了。

    不过他也有些心不在焉,昨天得知许睿能产奶后,心里总是忍不住好奇。

    他想再看看许睿的胸。

    许睿发现季恺城的注意力没在书本上,他顺着他的视线慢慢往下,顿时恼火起来。

    “你看什么啊?”

    季恺城眼神闪烁了下,问:“许睿,你那个… …还有流吗?”

    许睿又整个人不对劲了,既烦躁又郁闷,“能不提这个吗?我他妈感觉我都患上咪咪悲伤症了!”

    季恺城没听清,“什么症?”

    许睿无语道:“就我一想到或者听到跟胸有关的,我就心慌不舒服。”

    “很羞耻很悲伤。”末了又补充一句。

    “… …”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了。”许睿心累地摆了下手,“哦对了,以后我俩干那事,脱裤子就行了,衣服就别脱了。”

    季恺城:“… …”

    “真烦!”许睿都没心情看小说了,他躺下去,一边翻了个身面朝里一边骂骂咧咧,“都怪你那张狗嘴,要不是你乱吸,说不定就不会有奶水… …”

    季恺城哑口无言,但他能说什么?说许睿,这事跟嘴没关系,这是自然现象?

    那许睿估计更加气炸。

    于是他合上书本,赶紧躺过去搂住许睿的腰,又摸摸他的肚子。

    “哎季恺城。”

    “嗯?”

    许睿转过身看着他,表情十分丧,“你说我要是以后跟喷泉一样怎么办?”

    “… …”季恺城觉得他以后得去进修一门语言学了… …

    这个问题,他实在回答不上来。

    “算了,问你也白问,事情又不是发生在你身上。”许睿说着闷闷地又转了过去。

    季恺城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轻拍着许睿的肚子,“别想了,睡一觉就好了。”

    下午三点左右,季恺城撑起身低头看了眼睡熟的许睿,刚要轻手轻脚起床去烧晚饭,就听见宿舍门被拍响了。

    动静大得连许睿都从床上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

    “我去看看。”季恺城忙穿上鞋,一边披着衣服一边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门外站着刘大飞和杨小明,而俩人都一脸焦急,还没等季恺城问,他俩走进宿舍里便急冲冲地说:“小季,今天工人们都在闹罢工了!”

    “罢工?!”季恺城和床上的许睿心都一惊。

    季恺城沉声问:“是因为工资的事吗?”

    杨小明:“是啊,今天大伙把财务堵住了,问他什么时候能发工资,结果财务说他也不清楚。”

    许睿问:“那宋崎呢?”

    季恺城蹙眉:“宋崎今天也没来吗?”

    刘大飞:“没来呀,他都好多天没来了。坏了!肯定是出事情了!”

    自从合伙做生意后,现在他们几人相当于一个小团体,尽管季恺城年纪小,但处事冷静沉稳,所以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了听他意见。

    季恺城不过沉思了片刻,便果断说去宋崎家里看看情况。

    许睿赶紧托着肚子下床。

    “你别去了,外边雪大。”

    “不行!宋崎是咱们兄弟,我必须得一起去看个究竟才能放心。”

    季恺城了解许睿的脾气,便只能在出门前将许睿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一圈,又把交流会上买的围巾和帽子给他戴上后,最后外头披上雨衣,套上雨鞋,确保他足够暖和才放心。

    锁上宿舍门,四个人便撑着雨伞走进白茫茫的大雪中。

    雪大得几乎看不清前方视线,几人沉默着赶路,季恺城则格外小心地搀扶着许睿。

    雪厚脚步不快,可许睿口鼻间喘出的气体还是将围巾给湿润了一块。

    来到宋崎家的院门前,四个人还是被眼前的情形给惊住了。

    院子里杂乱堆放着不少家具桌椅,已经被雪厚厚地覆了一层,院门和房门都敞着,从门口到院门口的雪地里还有一串纷杂的脚印。

    几人的心都紧了紧,互相对视一眼后走进屋子。

    先前过来时,这栋漂亮的房子里还有皮沙发和茶几,今天客厅里头空得不像话,而且地面上全是搬运家具留下的灰尘和垃圾。

    客厅后面是厨房间,听到里头传来细微的动静。

    几人走进去后,看见了宋崎。

    印象中,宋崎从来都是腼腆温和地笑着,尽管偶尔犯迷糊,但他活得比许睿还要简单,就好像从他的脸上绝对不会看到生活磨砺的痕迹。

    可短短几天没见,他穿着黑色的棉袄坐在灶台后的板凳上,再也没有以往的精神,清俊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霾,即便是灶膛内燃烧的火焰也无法照亮消散。

    他听见动静转过脸,见到来人,眼底黯淡的光微微波动了瞬。

    “你们怎么来了?”

    他又看向许睿,然后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许睿,这么大雪天,你怎么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这么幢空荡荡的房子里,就他一个人缩在灶台后面取暖。

    许睿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而后他才看见灶台那口锅里不断窜出火苗,他先是一怔,朝前走了几步,才发现灶台上的两口铁锅,锅中间全都有个破洞。

    透过洞,还能看见底下燃烧的柴。

    许睿霎时间急得大叫起来:“宋崎,锅怎么破了,哪个王八蛋砸的?!!!”

    其他人闻言,也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