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季青是在家属大院里面被人抱走的。他的父亲一早就接到调令,从海南岛调任到深圳的改革发展局任职,一家人一起坐船和坐车来到这座城市。
前几日,谨遵医嘱的单涛,为了让儿子的病情有所好转,一直带着他出去,也就有了跟简家南的一面之缘。
从那件事中,单涛得到了些许关于政策落实的灵感,这段时间一直忙相关事情,全身心都扑在这上面。
父亲的秘书早就收拾好位于家属大院的房子,是一栋三层的小白楼,前面还有空地,被徐静规划成了一个小花园,特别适合带着孩子的家属。
单季青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没有丝毫的反应,单涛和妻子徐静却从没有放弃这个孩子,一直坚持跟他交谈说话。
父亲在改革发展局任职,每日里工作繁忙,母亲是文化界的名人,现在文艺界繁荣百废待兴,徐静的忙碌程度丝毫不逊于单涛。
夫妻两个请了保姆照顾单季青,再加上家属大院旁边就是公安局,两人都对孩子的人身安全放心得很。
现在保姆市场都没几个人,夫妻两只能托熟人找信得过的人照顾儿子。他们没有想到千挑万选的保姆却是家里祸害发生的开端,她本来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再加上单季青从不对她的话做出回应,她早就十分厌恶这个“傻孩子”了。
这天,保姆笑着看夫妻两人依次给儿子打完招呼出门上班,她的笑容在家里没大人的时候马上垮了下来,把手里的抹布一扔,就去房间里享福了,徒留单季青一人从没关好的大门走到花园里。
单季青因为自身的病,被父母好好保护在家里,从不让他独自一人出去,他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在花园里闲逛。篱笆很矮,只到成年男人的半腰处,中间还有不小的间隙,这也导致了单季青这一日突发奇想就钻了出去。
黄老赖和马痦子是专门干人口买卖这门生意的,准确地说,是拐小孩。他们今天从村子里上来在市里转了一圈,发现人城里的孩子比村里头干净了不少,这能卖的钱自然就多了不少。
今日,这二人在路口处将将要调头的时候就发现一个孩子在路边站着,十分茫然无措,身边还没有大人。
黄老赖有点心动,马痦子一把拉住他:“你疯了吗,这可是公安局隔壁!”
黄老赖不理睬他,看准时机冲下车把单季青抱回车里,催促马痦子赶紧开车:“你想想我们这辆车是怎么来的吧,富贵险中求还要我教你吗?”
见黄老赖都已经把孩子抢回来了,马痦子只得加速开车离开,想不到半路上车子就坏了,怎么发动都没有用,只好停了下来,两人半路下车到处找起维修的店。
单季青大多数时候都不能对外界有反应,但是被人抱走换了个地方这件事他是能感觉到的,毕竟人都是感官动物,更何况他并不是一出生就这样无法说话,有些时候,他还是挺敏锐的。
他很冷静地趁着大人都下车的时候,瞄准时机从开着车门的驾驶位冲下来,拼命往外面跑去。
跑到一半,单季青不经意间看见了简家南朝他招手,他记忆力很好,也记得轮船上两个人的一面之缘,这个时候他只能跟简家南寻求帮助了。
简家南差点被冲过来的单季青撞到的时候心里是很懵懂的,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下意识地把封住单季青嘴巴的胶布扯下来。
哥哥简家北过来一看,这不是那个不理会自己妹妹的臭小子吗,连忙问道:“你来这里干嘛的?”
单季青不看他也不回答,只目视前方,时刻观察人贩子的身影。
简家南没有像哥哥那样提问,她记得单叔叔的话,单季青是那种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对爸爸的提问都不能给出回答,更何况是陌生人呢。
简家南虽然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他跑过来的急切和嘴上的胶布来看,就知道他陷入了麻烦,她正要找余春来求助,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夫妻已经离开了。
哥哥告诉她:“余婶的孙子生病了,他们刚刚跟我说要去医院,你在忙我就没告诉你。”
好吧,这下子只能靠自己了,而且两个人贩子也不给她这个时间,几乎在简家北把单季青护在身后的同一秒,两个坏人就到了。
马痦子气喘吁吁的,天知道他抓不到那臭小子的时候心脏都停跳了一拍,黄老赖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你,快点把后边那个臭小子交给我们,别多管闲事。”
简家北见妹妹护着单季青被两个成年男子的阴影所笼罩,情况紧急他终于机灵了一回,跑过去跟旁边的小商贩说:“叔,能不能请你去找一下警察过来,我妹妹跟她朋友遇上了人贩子。”
小商贩一听,正要答应下来,却不料简家北的声音太大了,被站在一旁的两个人贩子听到。
马痦子横眉竖眼:“什么你妹妹的朋友,那小子分明就是我们家的人,还要去报警,我说你小子知不知道报假警的后果多严重啊?”
黄老赖也凶神恶煞的:“什么人贩子,那是我大舅公的第一个孙子,这小子跟我们这两个当哥哥的有矛盾了,想要离家出走,你们想想,离家出走这么危险的事情,我舅公能不担心吗?”
他转向小商贩站着的方向,打感情牌:“我们做人叔叔的,也是很担心他的安全,一直跟在他后面找,好不容易找到他人要接回家里了,他还不老实,这孩子竟然还会使一些小手段了。”
“真是!现在的孩子,真是越大越难教了。”黄老赖一边说话一边摇着头,把一个艰难管教孩子的家长形象演绎得异常生动。
简家南举起手上撕下来的胶布,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小手段吗?拿胶布粘他的嘴?”
看到小商贩脸上多了几分动摇,跟黄老赖一起干多了坏事的马痦子心有灵犀,连忙接上话:“是,不好意思啊,我们的手段过激了,这个是我们当哥哥的责任,事后一定要反省,我们以后回去一定改,一定跟大舅公好好认错,相信他老人家也不会因为这个怪我们的。”
简家南还是不相信,她觉得单涛的样子跟面前这贼眉鼠眼的两个人着实不搭,难不成这两人真的是单季青的叔叔?但是她一时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低头去看单季青的反应。
单季青一言不发,耷拉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黄老赖看着眼前这小男孩,突然想到这孩子从被他们拐到车子上都一句话没说。他们经常拐小孩子,已经习惯了每个小孩在车上发现不对劲时的大哭大闹,突然来了一个不出声的有点不习惯,直到现在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孩子,莫非是个傻子吧?那样的话就好办了。
黄老赖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指着单季青对众人说:“我说了这么多你们肯定也不相信,那好办啊,问问这孩子呗,来,小黄,跟他们说说,你跟叔叔是不是认识的?是不是跟我们吵架了离家出走?”
周围被吸引过来的小商贩们也温柔地询问:“孩子,他们说是不是真的?”
假的!肯定是假的!
如果说简家南前一秒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听了黄老赖扯的一通谎,马上就明白过来他在说假话!
单季青的昵称,怎么样都不应该是“小黄”啊!
马痦子扮演一个被辜负一片苦心的叔叔,他痛心疾首:“小黄啊,你真是,叔叔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好。非要被我们揭穿了觉得不好意思才行,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发现自己做错事感到羞愧了?”
见单季青低着头不回答,马痦子就要上手来扯他回去。
此时的火车站人流量不是最大的时候,摊贩们并不忙,此时都聚集在简家南三个人旁边,就算有的人过不来也都在竖着耳朵听。
简家南大声说:“才不是呢!他们是在骗人!我认识单季青,他肯定不是他们家的!他们是拐子!”
围观的人群分成了两派,一派以跟简家交好的人为首,他们觉得双方各执一词,谁说的都有道理,那不如找公安局问问比较好。
另一派则以张辰为首,张辰是近段时间刚来火车站摆摊的小贩,卖的是各种杂物,零零碎碎的,摊子面积则是这群人中最多的。
张辰平日里对简家最是有意见,倒也不是两家人有争执,这只是张辰单方面的不服,他很嫉妒简家人的红火生意,还根深蒂固地认为,都是简家摊子把属于他的顾客给拉了过去。
可是要知道你们连卖品都不一样,竞争对手都算不上啊!
但张辰就是这么觉得,他其实是单纯嫉妒简家一家,换了其他的赵家孙家,张辰也会如此。
张辰:“你们一群小孩在这里胡闹什么呢?我看啊,赶紧让这小黄跟他叔叔回家得了,别当恶人在这里阻止人家一家团圆!”
简家南三个人势单力薄,对面人多势众,再加上他们这一边有一个天然劣势在,单季青他不会说话!就更是处于下风了。
但是,还是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出来为他们说了句公道话。
是顾香香,她拦在几个孩子面前:“你们干什么呢?没听见这几个孩子说的话?都说了这个小男孩是他们认识的人,跟那个脸上有痦子,一看就不像是好人的家伙毫无关系,有什么事就等着大人回来再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在这里欺负十岁孩子,算什么本事?”
顾香香拦在几个孩子面前,张开双臂呈保护姿势,这是简家南没想到的一幕,不过跳出来就很容易想到顾香香这么做的动机了。
即便她之前如何欺负人,在商业方面如何挤兑简家一家人,可是她终究是一位母亲,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来欺负孩子,即便这个孩子不是她自己的。
简家南躲在顾香香身后,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瞄准了时机,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香香身上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张辰摊子前面,双手用力一推,一下子就搞翻了张辰的摊子。
顿时,张辰支起来的摊子上,所有的小物件就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一样滑落在地,什么玩具啊肥皂啊舀水的盆啊,一起哗啦啦地掉下来,动静很大。
张辰注意到响动,回过头看清楚,勃然大怒,指着简家南怒吼:“你又在干什么?”
简家南却很是无辜,回他一个不明所以,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