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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1章 第九朵雪花(三十)

    林家宝的确是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这厮起小不学好,年幼时靠着林老太溺爱,吃喝不愁, 又有亲妈孙玲在县里当会计, 钱也不缺, 林永民在家虽摆烂不爱干活,可家里的地租给别人, 每年也有进账,但架不住这宝贝命根子不争气呀!

    从上一年级开始,最好的成绩是全班第十, 倒数的, 就那学校,林永民可能都比他熟,老师动不动便请家长, 他从一开始的丢脸到后来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习惯了儿子这么不长进。

    不还有个出息的闺女嘛!

    有林娇帮衬,家宝的日子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谁知道那电视台的记者不干人事,做的那破节目弄得他们家在全县出了名, 得亏住在乡下,不然省市恐怕都有人来看热闹。

    之后林娇杳无音讯,林永民再也没能打通她的电话, 只有到了年纪后每个月拿到的那么一点赡养费, 少得可怜, 根本不够花。

    林老太的丧礼办得很是寒碜, 对外林永民说是家里没钱,其实林老太生前攒了不少棺材本, 可她疼孙子,打小就不防着林家宝,那棺材本硬是叫林家宝偷偷掏了个一干二净,林老太想走得风光,结果却寒酸至极。

    就林家宝这德性,他也找不着对象,干啥都不行,学习学不好,上班嫌弃累,孙玲一开始还管他,给他找了好几分学徒工,又是跟大厨学做菜,又是学理发,但林家宝通通学不好,干两天就喊受不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人家招学徒又不是招祖宗,除了他自己家里,谁会惯着他?

    最后孙玲让他折腾的没辙,不想管了,林永民没办法,只好想办法凑了点钱,自己弄了辆车去跑黑出租,不然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这林家宝是真能花钱,家里穷虚荣心却比谁都强,衣服裤子鞋都买贵的不说,还心比天高,去卖什么保健品,总之钱没见他赚,往里砸了不少,好在林永民靠着跑黑出租,饭是够吃的。

    偏偏这家伙为了讨好他那群狐朋狗友,趁着林永民在家睡觉,偷开车带人出去兜风!

    关键他懒,压根就没考驾照,平时在村里开开还行,真到了十字路口人一多,直接慌了神,跟一辆大卡车撞个正着,这一群不良男青年又特立独行,没一个爱系安全带,所以除了主驾驶的林家宝,车上六个人死了四个,一个被压烂了两条腿,唯一全须全尾的是林家宝,可他到现在还躺医院没睁眼呢!

    如此严重的车祸,林家宝这边全责,大卡车不仅压了他们的车,路边好几家店铺也没能幸免,闹得这么大,林永民怎么收场?

    当然了,在何想想面前他是不会说实话的,即便说,也是往惨了说往无辜了说,但何想想不是小孩子,她素来心思敏感观察入微,看林永民的表情就知道事实肯定不是他说的“儿子出了车祸肇事者却硬缠着他们家要赔偿”这样。

    “要不这样吧,我有认识的律师朋友,打官司不怕的,既然你儿子没有错,相信我朋友一定能让他免于赔偿。”

    语音里柯媛笑到捶桌,林永民干巴巴答道:“也、也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是想找林娇……”

    “你找她有什么用呀,她一不是医生二不是警察三不是律师,什么忙都帮不上啊,再说我也没她联系方式。”

    林永民搓了搓手,试探着问:“你现在住的不就是她的房子吗?你俩要是很久没联系,你能不能……”

    何想想突然明白他想干嘛了:“你想卖这套房子?”

    “我,我也是没办法,家宝住院天天都得交钱,我手头实在是没钱了……”

    何想想嘴角扬起:“是啊,你说为什么我们很久没联系,房子我却还能住呢?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房产证上,写的我名字?”

    林永民一愣,随即露出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瞧着极为可怜,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要软化,何想想安慰他道:“往好处想,至少出车祸的不是你。”

    任凭林永民如何想要林天娇的联系方式,何想想都不给,林永民不敢拿她怎么样,可怜寒风中一阵颤抖,又灰溜溜地跑回去,再去求奶奶告爷爷的借,最后居然借到了许秀娟头上,可把许秀娟得意坏了,她这辈子最想看到的一幕发生了!

    林永民低声下气,许秀娟得意洋洋,林家宝这回麻烦可大,他就是不醒,该承担的刑事责任一样要承担,指望林天娇帮忙,还不如重新投胎来得快。

    至于何想想自己,也没在家里待多长时间,前两年她回家过年,一家三口回老家拜年,她爸那边的亲戚甭管女男,女的催婚男的问工作,觉得娱乐圈来钱快,希望何想想给帮忙找门路,何太太可能是被说动了,路上也催了两句,中心思想就是何想想三十多岁了还不结婚,不好找。

    想起那些为了进她的组恨不得裤衩子都不穿的男明星,何想想不置可否,她要想玩男人,一天一个都换得,可惜她没兴趣,有些人表面上老干部洁身自好,私底下是蟾蜍爱王八,长得丑玩得花,其中不少人女男通吃,何想想可不想得艾滋。

    今年回来就没人敢提了,何想想不回老家,何先生也不敢说什么,他现在越来越怕这个闺女,有时她脸一冷,他话都不敢说半句。

    何太太则好一些,她跟何先生年轻时见了面就跟吃火药般针锋相对,老了和缓许多,也愈发想念女儿,然而何想想休假从不回家,她要么是天南海北旅游采风,要么就去萌芽帮忙做事,总之家庭绝对不是她的第一选择。

    何太太又能怪谁呢?曾经她心血来潮给女儿打电话想关心一下,结果没两句就把何想想逗乐了,那时何想想都读大一了,何太太叮嘱她高考的时候一定要细心——之所以会想起来打这个电话,还是一个客户随口提了自家儿子今年高考。

    因这份心虚,今年何太太对女儿客客气气,何想想觉得这样相处好过熟稔催婚,不说她不爱听的话,大家才能相安无事。

    况总嘴上说要何想想赶紧来萌芽帮忙,实际上并没有真的这样压榨好友,萌芽女校迄今为止已建立一百二十所,从小学到高中都有,同时也接受社会捐赠,收支明细在官网一应公开,口碑极好,许多企业会向萌芽进行捐赠,以此拔高企业形象,捐赠名单同样会公开。

    建立女校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这过程中受过的险阻数不胜数,能走到今天,绝不是况锦凡一人能够完成的,比如她就遇到过死活不愿意让孩子来读书的妈爸,吵闹着在学校门口打滚撒泼要萌芽收男学生的奶爷,以及社会上各种各样的质疑。

    即便孩子们进了学校,所领到的物资也不能保证全都留在她们手中,前些年有个卫生巾厂子给萌芽捐了两车卫生巾,运到当地后还被扣下一车,美其名曰本地学校也有女生,结果来领贴心包的人里有女也有男。

    最后还是萌芽女校的校长发狠带人去闹,才把那车卫生巾追回来,这事儿当时闹得挺大,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

    “况总。”

    况锦凡还挂着语音,内线电话突然响了,接起来一听,秘书告诉她有个男网红联系到她们,想为萌芽捐赠一批化妆品。

    况锦凡头顶冒出一个问号:“捐什么?”

    秘书沉默数秒回答道:“……说是孩童也能用的无害化妆品,捐赠的目的是希望女孩们即便身处再困苦的环境,也不要放弃对美的追求,祝愿她们的未来熠熠生辉。”

    话说得不错,但萌芽从来不接受化妆品捐赠,学校定期给孩子们发润肤儿童霜,化妆品是绝对不允许她们碰的。

    况锦凡:“跟他说要么折现要么拉倒。”

    吩咐完秘书后,她在语音里跟好友们吐槽:“他这哪里是想捐款,分明是要借助萌芽打广告,其实很多公司捐物资都是这个目的,但给未成年女孩捐化妆品是有什么毛病?他怎么不给小男孩捐?花里胡哨的形式主义,还不如鸡蛋牛奶来得实在。”

    怎么说呢,萌芽女校的学生们没有一个家庭条件好的,她们不读书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辍学嫁人,要么进厂打工。未来究竟如何,掌握在她们自己手上,在如此稚嫩的年纪,生活在如此贫瘠的地方,让她们努力学习奋争第一可能很难,让她们随波逐流那太简单了。

    母父、兄弟、亲戚、村民、社会……都在有意无意助长这种堕落,为她们提供各式各样的精神鸦片,想要挣脱并不容易,到处都是诱惑,这种诱惑充满欺骗性,等灵魂度过被麻痹的懵懂,往往代价已经致命,再无挽回的可能。

    所幸每一笔捐赠都会严格审核,但况锦凡还是要抱怨。

    何想想正想说点话,柯媛突然咦了一声,她下意识问:“怎么了?”

    柯媛把鼠标点在卷宗上拉大:“顾文康这名字你们还有印象吗?”

    另外两人都感觉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柯媛提示道:“他有个哥哥,曾经跟你们一个班。”

    况锦凡幽幽道:“实不相瞒,算是考研差不多读了二十年学,姓顾的同学好多个。”

    何想想:“……不会是第二名吧?”

    她这么一提,况锦凡立马想起来了,对那个总是压在自己头上的万年老二,她印象很深,只是后来她成功逆袭,才忘得一干二净,“哎哎我记得我记得,叫顾明琛,对吧?这顾文康跟他什么关系?”

    柯媛:“我看看啊,家庭关系,父亲顾勇哲,哥哥顾明琛,是亲兄弟。”

    何想想:“看样子是大号练废了又开了个小号,所以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叫顾文康的犯事了?”

    况锦凡:“不至于吧,他要是顾明琛弟弟,得比顾明琛小二十岁,今年应该还未成年。”

    长垣律师事务所在全国数个城市都有分所,柯媛作为Boss,一些较为严重的案例会送来过目,例行公事罢了。

    柯媛:“……他不是犯事了,他是出事了。”

    一句话引起另外两人的兴趣,柯媛不好把卷宗传给她们看,便言简意赅说明了情况。

    原来是顾明琛当年跳楼并没有死,只是摔断了两条腿,得亏楼下是片草坪,要是水泥地他早挂了,但现在虽然捡了条命回来,却也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本来心态就容易崩,这下更糟糕,脾气极坏,顾先生顾太太哄了两年也疲惫了,两人商量着又要了个孩子,顾太太是高龄产妇,为了生二胎大出血差点死在床上,两人吸取了大号的教训,对待小号的教育方式是慎之又慎。

    由于期盼孩子以后能有一番事业,身体健康,所以取名叫作文康,他俩很用心教导顾文康,还真让他们教出个好孩子,长得可爱性情开朗体贴孝顺,两口子对顾明琛有愧,不敢面对大儿子,又怕以后他们走了,小儿子会不管大儿子,就总是让顾文康跟顾明琛亲近,想促进一下兄弟感情,毕竟他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

    一开始挺好的,直到顾明琛得知父亲准备把所有家产都给弟弟继承,弟弟只要每个月负责他的医药费生活费就行。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怎么还能失去钱?

    “……他把顾文康从五楼推了下去,这次下面是水泥地。”

    柯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仿佛还记得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孩,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对了,根据顾明琛的口供,他之所以会对顾文康下毒手,一是恨母父偏心,二是忌妒,三则是有人煽风点火,就是他那两个发小,两人混得都不好,还想从顾明琛手上拿钱填窟窿呢,那个叫齐佳的挪用公款,也被告了。”

    顾文康摔断了脖子当场毙命,顾家两口子差点没疯,他们家在当地也算有头有脸,谁想到会出这种兄弟阋墙的丑闻,而且顾明琛不服判决还想上诉,同时顾太太顾先生也表示谅解——他们失去了小儿子,不能再失去大儿子了。

    一笔糊涂债,其中不乏有人浑水摸鱼落井下石,恐怕等判决出来,顾家就不是原本的顾家了,顾先生这些年树敌不少,旁人见他落难,都想来咬一口。

    “啧。”何想想摇头,“真是精彩。”

    仨人又开始聊起别的,另一边李主任终于加班结束,一看时间,凌晨两点多快三年,她疲惫不堪,几个小时前一栋居民楼着火,救护车拉了百来号人,她也被叫来急诊帮忙,到现在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偏偏医院给订的是烤肉饭……

    护士们在科室工作时间有长有短,但刚从急诊室出来,那边病人遭了火灾,再闻到烤肉的味儿,一个个都有点食不下咽,只有李好面不改色,她早习惯了。

    “李医生你真厉害。”

    有个今年刚来的护士这么说,“我到现在手都还是抖的。”

    李好灌了口汤,笑着说:“慢慢来,以后你也可以。”

    她性格好,平易近人,护士们都喜欢跟她聊天,不知怎么回事就聊到了结婚方面,有个护士刚休完产假回来没几天,工作忙到不得不给孩子断奶,开玩笑道:“我老公说我这么小,断不断奶都一样。”

    刚入职的护士皱眉:“他怎么这么说你啊。”

    “哎没事儿,男人哪有不喜欢大胸的,别说我老公,我都喜欢。”说着,她把目光瞄向李好,面露欣羡,“李医生身材真好,得亏我是个女的,我要是男人,死皮赖脸也得讨你当老婆。”

    护士们纷纷朝李好看来,对她的身材羡慕不已。

    李好青春期发育就比旁人好,工作又忙得她暴饮暴食也胖不起来,她咽下嘴里的饭,似笑非笑道:“大胸好在哪里,小胸又坏在哪里?男人才对自己下面那玩意儿的长短过分关注,乳房最大的用途是哺乳,除此之外没有特殊之处。甭管是大是小,自己的身体没必要自卑,更没必要渴望。”

    科室里她职称最高资历最老,说话也最有分量,前面那个提老公的护士不好意思开口,李好把最后小半碗汤喝掉,语气和善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是他们的事,大可不必因为他们的喜好挑剔自己。孙护士,你与其羡慕我的胸,不如羡慕我的学历跟职称。”

    她看了眼手机,发现群语音居然还挂着,便站起身道:“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家,好好休息,明儿见。”

    说着戴上耳机逐渐走远。

    李好这一走,先前那名休完产假的护士才小声嘀咕:“她自己胸大,当然不介意啊……”

    新入职的护士反驳道:“也不能这么说,我C罩杯,穿衣服就很麻烦了,现在很多衣服码数越来越小,真要让我选,我宁可平胸。而且李医生的重点是不用在意大小吧。”

    另一名吃完饭准备回家的护士说:“有些男的就很搞笑,上学时发育好的女生,他们会给她取外号叫奶牛,不怎么发育的女生,他们又叫她太平公主,孙姐,要我说你别管你老公喜欢什么,他下次再这样说你,你就说你喜欢一米八八十八厘米八块腹肌,他要是没有就把嘴闭上。”

    说完她就被同事撞了下,定睛一看才发现孙护士脸色不大好看,赶紧吐吐舌头收拾东西走人。

    懂了懂了,孙姐其实是在秀恩爱,不是让她们骂她老公的,溜了溜了,回家泡个澡明天睡到自然醒,起来看孙姐七点发在朋友圈的爱妻早餐,顺便给她点个赞。

    李好加入群聊后,何想想等三个人更睡不着了,更让人惊喜得是,三点多林天娇也加了进来,况锦凡顺势讲起一件有趣的小事,卫省一所萌芽女校有个女孩成绩特别出色,参加市口语竞赛时来了月经,不小心把校服弄脏了,被同场比赛的男生笑话。

    “……小姑娘虎得很,先去厕所清理了下,然后拿着用过的卫生巾,直接糊到了对方脸上!比赛时原本的稿子也不用了,就这事儿一顿现场发挥,愣是拿了一等奖!”

    况锦凡边说边乐,萌芽的创办过程中她们遇到了许多困难,即便现在,也依旧有不少人盯着,她们必须很小心才能呵护这一棵棵盛开在土壤中的小树苗,等待小树苗成长为参天大树。

    说完况锦凡还把女孩拿着奖状的照片发到了群里,小姑娘皮肤黝黑,却有一口白牙,笑起来精神极了。

    众人笑个不停,彼此关心了下有没有吃晚饭,又挂了一个小时,林天娇明天还有工作,她精力十足,但其它人不愿意搭理她,赶她去睡觉,林天娇又不能告诉她们有0936她就是不睡也没关系。

    自从开始工作后,需要学习才能获得的积分便改由完成工作获得,多亏了0936,林天娇才避开诸多陷阱,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她继续挂着群聊,躺在了床上。

    “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

    0936给了她一个笑容颜文字:“要是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

    林天娇:“啊,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啊。”

    至于交给0936的物资,那是她们早就约定好的事情,不算付出。

    0936认真道:“谁说的?你给了我无比珍贵的东西。”

    林天娇不解:“是什么?”

    0936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等到你站得比任何人都高,我再告诉你。”

    ——这是我作为新系统第一次被投入使用,虽然拥有前辈们的所有数据,可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引导你才算正确。

    ——但前辈们说得对,系统与朋友相遇,便会生出灵魂,这串代号不是冰冷的数字,是你我相识相知的证明。

    ——很高兴认识你,林天娇,我是编号0936的学习系统,希望在以后的时光中,依旧与你相伴。

    第232章 第十朵雪花(一)

    这是樊珈穿越到大右的第十二天。

    当然了, 她在这里不叫樊珈,进宫的当天,带她的姑姑就给她取了名, 叫秋叶。

    说得好听点, 秋叶是被送进来当宫女的, 其实就是她亲生爹娘要给哥哥娶媳妇,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这才把十三岁的秋叶送去选拔,看中的是那被选上的二十两白银。

    樊珈穿到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身上时,她正因为运气不好赶上宫里主子大发雷霆被赏了三十个板子, 瘦瘦小小发育不良的小丫头没挺过去, 当天晚上人就没了,然后便换成樊珈在这具身体里醒来。

    宫女命如草芥,秋叶屁股都被打烂了, 背上的衣服跟血黏在一起,跟她同一间房的几个宫女含着眼泪帮她处理伤口,像秋叶这样的小宫女, 连请医妇的资格都没有,幸好刘司酝心善, 让人请了医妇来,又开了药,谁也没想到秋叶这个小丫头竟真的挺了过来。

    只有樊珈知道, 秋叶已经死了, 因着遭了大罪, 她在床上足足躺了七天, 如今也不是好了,只是她必须做活, 再疼再累也得做。

    说起来秋叶之所以挨打,完全是无妄之灾,但樊珈没有秋叶的记忆,她假装自己挨打后高烧烧糊涂了脑袋,谎称不记得从前,好在秋叶平时便内向胆小,一时间也无人质疑,有几次同室宫女说到她挨打,樊珈一问她们便面色慌张不敢再言,也不许她问。

    樊珈穿越前便已经死了,别看她在宫里,但除了自己身处什么朝代外一无所知,她也不敢乱问,虽然她没看过宫斗剧,可穿越前也是个网瘾少年,网上刷到过不少宫斗视频,她还是比较想多活几集的,哪怕当个背景板也行。

    不过就在下床那一天,她获得了名为宠妃系统的穿越必备金手指!

    自称系统的家伙声音还挺可爱,一上来便告诉樊珈她俩已经绑定,樊珈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具备成为宠妃的条件,可系统说她已经触电而死,就算回去现代世界也只能当个孤魂野鬼,因为身体已经被火化了。

    樊珈不信:“你胡说,我登记了遗体捐献,怎么可能被火化?”

    系统幽幽道:“你都被电透了,浑身焦黑,请问哪个器官还能用?”

    樊珈:……

    从樊珈绑定宠妃系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她依旧在摆烂,现代的樊珈是一位美食探店博主,因为她很有自知之明,除了吃她啥都不会,感谢先进的现代社会,让她这种饭桶也能凭借吃养活自己,年仅二十七的樊珈已经在一线城市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卡里还有百万存款,各个平台粉丝加起来近两千万。

    她还捐了好几所希望小学,资助了几十个小女孩,连探店吃饭都决不浪费一点食物,所以樊珈不懂,为什么她这样的好人却如此短命?!

    宠妃系统安慰她说:“换个地方,你一样能走上人生巅峰,升职加薪迎娶高富帅,成为大右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樊珈:“你可拉倒吧,我除了吃什么也不会,而且你能不能认清现实,看看我现在长什么样?”

    不是樊珈嫌弃,小秋叶皮肤蜡黄双眼无神,胳膊腿儿比树枝还细,是个真真正正的“黄毛丫头”,两只手上全是老茧,天一黑不点灯都不知道她在哪儿,樊珈觉得她肚里肯定有虫,否则不会瘦成这样。

    宠妃系统正等她这句话呢,兴奋道:“宿主,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完成任务,就能在商城购买各式各样的美颜产品!丑小鸭变天鹅易如反掌!”

    樊珈又不傻,自打她知道自己穿到了封建社会之后,就只想老老实实夹紧尾巴做人,学渣对历史也是有点了解的好不好!她没有掀翻封建统治开创社会主义的能力,所以不求富贵,但求一苟。

    宠妃系统,光是这个名称听起来就很晦气。

    宠妃系统问:“但是如果任务进度达到百分百,宿主是有回家的机会的哦。”

    樊珈不为所动:“刚刚你还说我里外都熟透了。”

    宠妃系统:“只要真爱值到达百分百,宿主可以自由选择重生世界。”

    樊珈耳朵动了下:“什么真爱值?”

    宠妃系统立刻调出版面给她看,樊珈看了一眼就浑身哆嗦,这系统界面做得挺好看的,最左边有两个长条,一条绿的一条粉的,绿的是帝王真爱值,粉的是倾心值,樊珈上学时也曾做过满朝文武爱上我的玛丽苏美梦,但她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这种好事怎么就轮到了她?

    面对樊珈的质问,宠妃系统很无语:“当然是因为你有潜力,本系统很看好你。”

    樊珈:“呵呵。”

    她有个屁的潜力,她能考上本科都是运气好,要不是做自媒体做出成绩来了,她现在说不定在哪996当社畜呢,而且她做自媒体就是因为懒不想上班不想社交不想被老板管,“你这要是宠物系统就好了,把我变成猫,听说胡娴妃娘娘养了一只长毛狮子猫,疼得跟眼珠子一样,天天山珍海味,我想当猫。”

    宠妃系统:……

    第一次见到如此不上进的家伙!

    但转念一想,它又觉得宿主摆烂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其它人争奇斗艳谋取圣宠,宿主躺平摆烂当咸鱼,说不定正入了皇帝的眼。

    它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诱惑樊珈:“你不要以为统想害你,如今在位的是显宗皇帝,这可是历史上出了名的美男子,你难道不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樊珈:“算了吧,看了又能怎么样,能拍下来拿去卖钱吗?”

    宠妃系统:“可是,他真的很帅。”

    说着硬是给樊珈放了一张图片,樊珈摸着良心看了看,确实是挺帅的,她是个学渣,历史学得不咋地,但右朝历史还算了解,因为几部很有名的宫斗剧宅斗剧都是基于右朝历史改编的,她不爱看,但难免瞄到几眼。

    大学时樊珈曾误入某历史爱好者论坛,才知道这些历史人物有不少粉丝,其中不乏狂热粉,比追明星都疯狂,显宗皇帝相貌俊美,后世复原图一出来惊艳无数,粉丝众多,其子神宗皇帝更是史上封建王朝最为英明的帝王之一。

    据说神宗皇帝也遗传了显宗皇帝的美貌,不过与好美人的显宗皇帝不同,神宗皇帝不仅杀伐决断能力卓绝,对美色并不热衷,后妃加起来都不到十人。只是晚年沉醉于长生之道,要盖通天楼为证功绩,劳民伤财无数,最终通天楼尚未竣工,便驾崩于沧澜山行宫。

    总体而言功大于过,且自古以来英明帝王,到了晚年大多如此。

    对于系统的科普,樊珈左耳听右耳冒:“嗯嗯。”

    她上学时最喜欢在历史课睡觉,不是她不认真,实在是太过催眠。

    眼下樊珈正蹲在膳房角落搓萝卜,洗干净的萝卜白生生的煞是可爱,她很想咬一口但又不敢,馋得口水差点流出来,让一个吃货待在尚食局,无异于是让老鼠进米缸,偏偏她这只老鼠还必须老老实实什么都不能吃!

    太痛苦了!

    宠妃系统诱惑她道:“只要你开始做任务,就能吃上大餐了,佳肴美馔八珍玉食应有尽有。”

    樊珈问:“是我做了立刻就能吃到吗?”

    宠妃系统沉默数秒,答道:“你获得的真爱值越高,地位就越高,位份上去了,还愁没有山珍海味吗?”

    “拉倒吧!”樊珈不上当,“你别给我说得天花乱坠的,合着我还得去宫斗,先不说历史中就没我这人,就算有,那我在尚食局好好干等升职比当宠妃快得多吧?还安全。”

    宠妃系统:“你当女官能有多安全?人家要杀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樊珈:“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当了宠妃就能没事一样,那古往今来,哪个宠妃有好下场?个个都是红颜祸水遗臭万年,要光是被后人骂也就算了,关键死得也不体面啊,我可不想被毒死被杀死被勒死,流产死上吊死砍头死。”

    宠妃系统:……

    已经绑定无法解绑,它不得不再接再厉试图说服樊珈:“这一点你可以放心,进度条到达二十时,系统可以为你提供验毒功能,任何送到你面前的东西,是否有毒都可以扫描出来。”

    樊珈:“你现在就给。”

    宠妃系统:“你还没有做任务!”

    “我玩个游戏还有新手奖励呢,人家游戏推广打电话给我还画大饼又给会飞坐骑又给宝刀的,再不济也有个新区福利,你啥都不给,还在我脑子里叨叨叨、叨叨叨,我看你啊,早晚要完。”

    宠妃系统:……

    最终在樊珈的强烈要求下,宠妃系统同意为她提供“百毒不侵”技能,这就相当于她有了个毒物检测仪,樊珈虽然有点不满,因为她觉得对于现在还是个小宫女的自己来说,一盘红烧肉远远胜过这个华而不实的百毒不侵,但也没说啥。

    宠妃系统见她不动,催促道:“你还不开始?”

    樊珈继续搓萝卜:“开始干啥?”

    “开始攻略呀,向宠冠六宫的宠妃进军!”

    樊珈:“等等吧,再等等。”

    像她这种除了吃什么都不会的人,为什么能活到快三十岁还一次当没上过呢?其根本原因就是樊珈太懒了,刷单的找她,她感觉累,做微商的找她,她懒得发朋友圈,诈骗短信来了,她倒头就睡,让她干啥她都推三阻四,除了吃。

    唯一勤快的时候就是半夜,肚子饿了,爬起来自己煮宵夜,为了吃好喝好,樊珈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可现在她只是个小宫女,除了洗菜洗碗干不了别的,谁会放心让她去掂勺?尚食跟御厨们做的菜,主子们都挑来挑去,何况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

    这破系统商城里啥吃的也没有,不是瘦身丸就是生子丹,再不然就是面膜啊口红啊粉底啊一类华而不实的东西,樊珈也就以前大学毕业求职时化过妆,后来她探店都是纯素颜,因为她不能接受沾上口红的食物!

    那简直是对美食的亵渎!

    宠妃系统见她就这么蹲在这儿搓萝卜,真是恨铁不成钢:“你可以想办法去做一道菜,只要这道菜呈上去,你就会有机会。”

    樊珈:“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宠妃系统:“你难道不想吃宫廷御膳吗?”

    樊珈诚实地流出一滴口水:“我想。”

    没等系统高兴,她接着道:“但我更想吃火锅麻辣烫烤羊排草莓奶油蛋糕雪媚娘冰山熔岩螺蛳粉臭豆腐榴莲千层麻辣小龙虾……这些皇宫里都没有。”

    宠妃系统:&*%¥#@……

    樊珈:“你是不是在骂我?”

    宠妃系统平静道:“刚才乱码了。”

    樊珈:“真的吗?我不信。”

    宠妃系统:“……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做任务?”

    樊珈:“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要攻略的是谁?”

    宠妃系统:“显宗皇帝,神宗皇帝二选一,当然如果你对自己有信心,也可以同时选择两个人。真爱值越高,你就能变得越美,同时每获得一点爱意,都能涨倾心值,倾心值可以来自任何男人。”

    樊珈:“……你以前拉过皮条?”

    宠妃系统:&%¥#¥#!!

    樊珈:“你说脏话!”

    宠妃系统:“是乱码。”

    “你说假话我不信。”樊珈摇头,“你这系统性能也太差了吧,不到一分钟乱码两次,是不是山寨的啊?”

    如果可以,宠妃系统希望能立刻跟这头猪解绑。

    但它不能,所以它只能尽量心平气和哄劝樊珈,希望她能认真一点起来做任务,樊珈不是很想干,她懒,所以不管系统怎么催,她都是“等一下”、“下次吧”、“不着急”。

    “秋叶,你过来一下!”

    樊珈已经很适应这个名字了,她放下手里的萝卜走过去,司馔手里正拿着个打开的食盒:“春芳刚才崴了脚,这份膳食,你帮她送去鹊巢宫。”

    尚食局的小宫女洗萝卜没凳子坐,全得蹲着,樊珈伤还没好,而且她不仅伤了背跟臀,身上其它地方也有伤,比如手,伤口还没愈合就碰冷水,就怕严重,可不干活是不行的,宫里头不养闲人。

    樊珈的确是懒,但她知道好歹,司馔让自己去送膳食,肯定是想给她寻摸个轻快的活,可小秋叶之所以被活活打死,就是因为送膳食,所以樊珈有点点怵得慌。

    司馔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尚食局有正六品的两位尚食女官,其下又分为四个部门,这四个部门又各自有四名从八品女官,地位仅次于尚食,司馔们负责进膳等一系列饮食事务,各宫送膳也由她们分配。

    尚食局更多的是伺候后妃公主,御膳房则负责陛下及殿下们。

    “放心,鹊巢宫没人欺负得了你,你要是害怕,直接把食盒放到门口就行,大概过两个时辰再去收。”

    许是看出樊珈的不安,司馔温声安抚,顿了顿才又道:“鹊巢宫是冷宫,里头只一人在住,莫怕。”

    听说鹊巢宫是冷宫,樊珈才明白为何这个食盒会如此寒酸,里头只一碗稀的见底的粥——这恐怕都不能称之为粥了,碗底几粒米都数得出来,此外便是一盘炒焦了的青菜,根据樊珈丰富的美食经验,这盘青菜吃起来绝对会有苦味,一点不翠绿,叶子蔫耷耷的,哪里像是给主子吃的?

    除此之外就没了。

    冷宫啊……樊珈打了个寒颤,更加坚定不当宠妃的念头,她要在尚食局好好干,争取当个掌食,以后给司馔女官当小妹!大树底下好乘凉,她就不信了,她吃不上顿好的!

    幸好宠妃系统没有读心术,否则这会儿可能已经被这没有上进心的宿主气死了。

    樊珈拎起食盒,小心翼翼,生怕那碗稀饭洒了,说真的,这根本吃不饱吧?被关在冷宫里的人也太可怜了,还是现代社会好,她永远都没可能习惯封建社会的!

    樊珈不是很认识路,这时候宠妃系统终于派上了用场,它对皇宫的每一块地砖都了如指掌,在它的帮助下,樊珈成功找到鹊巢宫,系统帮她是有原因的,她承诺自己会做任务——画饼嘛,大学刚毕业时,樊珈工作过小半年,老板就特喜欢给员工画饼畅想未来,后来樊珈才意识到,她那么拼干嘛,又不会涨工资,只有老板的腰包是越来越鼓。

    资本家都是黑心的!

    在她看来,皇帝也是资本家,又要人拼命又要人感恩戴德,一样一样的。

    鹊巢宫外的侍卫见今儿来了个面生的小宫女,拔刀便拦,吓得樊珈一激灵:“春芳姐姐崴了脚,我是奉司馔之命,前来为娘娘送膳的!”

    她话音一落,面前的侍卫顿时面露古怪之色,没等樊珈搞清楚他们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一声尖利嗓子道:“哟,这谁呀,青天白日的,天都没黑,巴巴的跑来送膳,怎么着,是想讨好里头的罪人不成?”

    说话间,樊珈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手里的食盒摔到地上,稀饭流了一地,她气急了,又不敢回嘴,那说话人是个灰衣打底外罩蓝褂子的太监,面白无须,樊珈在心里狠狠骂道:阴阳人烂屁股。

    他身边还跟了俩灰褂子的小太监,这种小太监没有品级,跟樊珈这样的小宫女一样处于宫人底层,但他俩可比樊珈会拍马屁,耀武扬威的鼻孔长头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皇帝呢。

    “呀,真是可惜了好好一碗清水。”

    大太监阴阳怪气地抬起脚,踩在了那盘青菜上,随口吩咐樊珈:“你,把菜捡起来,送进去。”

    樊珈在心里狂怒:死太监你有病吧?这要能吃你怎么不吃?

    那稀饭洒了一地,碗里所剩无几,小太监见樊珈手脚笨拙,有心讨好大太监,蹲下来便抓,弄了半碗沙土进去,连剩下的小半碗稀饭也脏得浑浊不堪,更别提那被踩烂了的青菜了。

    樊珈气得要死,她问宠妃系统:“有加特林吗?给我来一把。”

    宠妃系统:……

    行吧,看样子是没有了。

    于是樊珈改口:“电击枪也行。”

    宠妃系统:……

    “防狼喷雾总该有了吧?实在是不行来瓶辣椒水!”

    见宠妃系统依旧沉默,樊珈不敢置信:“什么都没有你开什么商城?!”

    鹊巢宫的大门被推开,樊珈下意识往里看去,入目所及尽是半人高的荒草,破败的窗棱、漏顶的屋檐、黑漆漆的墙洞、发霉的青苔……构成了一幅堪比鬼屋的荒凉恐怖画面。

    大太监踢了捡食盒的樊珈一脚,樊珈又在心里疯狂辱骂他,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宠妃系统见缝插针劝她:“你要是好好做任务,早晚有一天让这狗奴才跪在你脚下痛哭流涕。”

    樊珈:“呃,倒也不必,我不想当奴才是真,但也不想做主子奴役别人。”

    人人平等,这是樊珈从小就听的道理,虽然随着长大她逐渐意识到哪怕是现代社会也没有真的平等,可她还是没办法迅速代入高人一等的人设里去瞧不起这些古人,哪怕对方只是个势利眼又恶心的死太监。

    讨厌是真的,想打他也是真的,但让人跪下来痛哭流涕……樊珈没有这种嗜好。

    她的内心深处对封建社会充满恐惧,主子也好奴才也好,都让她感到害怕,封建制度吃人不吐骨头,什么宠妃什么公主,都是权力倾轧的棋子,与其当宠妃,她更想一边高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一边开坦克踏平这该死的皇宫。

    大太监威胁她去送饭,樊珈又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神经病,这不是给她拉仇恨吗?虽然不知道冷宫里住的是什么人,可万一人家以后复宠——

    随着大太监踹开宫门,当看见宫门内冰雪般的少女时,樊珈险些忘记呼吸。

    她呆愣了足足半分钟,对宠妃系统大叫:“加特林!我要加特林!我要把这群死太监扫成马蜂窝!”

    宠妃系统没工夫搭理这咸鱼宿主,因为在见到那人后,它的警报瞬间拉到最高等级,能量极度异常,红灯疯狂闪烁,并迅速反馈给了主系统。

    第233章 第十朵雪花(二)

    大太监趾高气昂, 恶意满满,他踩过门槛时,老旧的门槛如灰尘般咔的一声断开, 时人迷信, 家里门槛越高, 子孙越出息,皇宫亦然, 但住进冷宫里的人,又有什么前程可言?世上向来是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

    宠妃系统冷酷地告诉樊珈:“看在你我绑定的份上, 宿主, 统劝你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樊珈还没回话,大太监走到那少女跟前,装模作样地弯了下腰, 其弧度如果不是樊珈一直盯着他,都看不出来。

    他拱了拱手,斜着眼, 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宜年主子……哦不,奴才忘了, 您已不是主子了,就连这名儿,都被陛下收回去了, 方才曹妃娘娘派人来问询您过得如何, 奴才照实跟她讲了, 说您呀, 已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

    樊珈:“好贱的死太监,好想给他一梭子。”

    宫门打开的刹那, 樊珈便看见了那少女,吸引她注意的除却对方周身气度外,便是那满是鲜血的下半身,她的双腿似乎有问题,垂坠无力,整个人极为瘦弱,手腕比秋叶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宫女还细。

    宠妃系统:……

    无名少女坐在破旧的木床上,这可是深秋,她床上只一床薄薄的褥子,也被鲜血浸湿,大太监狐假虎威,她却不为所动,只有一双寒星般的眼眸,毫无感情地看向对方。

    樊珈以前看电视,古装剧里的人见了皇帝会吓得跪地求饶,她从来get不到,哪怕是出了名的皇帝专业户,樊珈也不懂“压迫感”是种什么东西,世界上唯一的压迫感只有后门的班主任,除此之外樊珈谁都不服。

    她一现代人,为嘛要怕封建皇帝?但在这个女孩面前,樊珈第一次感到呼吸有点急促,好像空气中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随着氧气进入了肺管,让人不寒而栗。

    大太监威风耍了一半,被对方的眼神看得发怵,随即恼羞成怒:“你以为你还是金枝玉叶?我可告诉你,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哼!”

    他本想折磨对方一番,却又无端不安,便喝斥樊珈:“愣着做什么,没长眼睛吗?还不快把膳食给无名主子送过来!”

    樊珈老老实实上前送食盒,顺便呵呵冷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宠妃系统,变白变美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拉倒吧,这女孩才多大?顶多也就十三四岁,显宗皇帝多大?不仅睡了人家还把人打进冷宫,打进冷宫就算了,连名字都要要回去,我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心眼比屁眼都小的男人。”

    宠妃系统没想到宿主竟如此粗俗。

    食盒被打开,露出里头沾满尘土的炒青菜,还有那碗混合了不知多少泥巴的“稀饭”,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可樊珈却有种愧疚感,她很想说点什么,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她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情况,但对方并未说话。

    靠近了之后,樊珈才发现这个女孩可能比她目测的还要再小一点,完完全全就是现代未成年的女孩,穿上校服混进初中毫无违和感,很难想象她这个年纪在古代居然要进宫侍奉年龄至少是她双倍的老皇帝……哪怕显宗皇帝是历史上出名的美男子也没用!

    大太监看着食盒,得意劲儿又上来了,樊珈发现他说话时会微微摇头晃脑,显得很没礼数,在宫里伺候,规矩都是必须学好的,哪怕是秋叶这样的小宫女也一样,可见大太监是完全不尊重这位主子,所以才会是这么一副小人嘴脸。

    樊珈对宠妃系统说:“咱俩能解绑吗?要不你绑她吧,她长得漂亮年纪又轻,以后复宠的可能性肯定大过我当宠妃。”

    她就随口一建议,结果宠妃系统却马上否决:“不可能!”

    这时大太监似乎又找回了自信,他弯下腰,去碰对方的腿,樊珈险些脱口而出让他住手,谁知那只手刚伸出去,情势忽变,志得意满的大太监发出尖声惊叫,膝盖扑通一声砸在砖地上,听着就疼,而他肥胖的脖子上,正被一块碎瓦片抵住。

    那是大动脉的位置,只要稍稍切开一条口子,对方就会血溅当场。

    两个小太监吓坏了,脸上耀武扬威的表情消失无踪,大太监战战兢兢道:“你、你敢!”

    色厉内荏的,樊珈觉得他跟个小丑一样,比电视剧里表演浮夸的演员还low。

    紧接着,他脖子上便出现一条细细的红色伤痕,樊珈看得头皮发麻,她下意识阻止道:“快住手,杀人是犯——”

    话说到一半,她不知该如何往下说,这里是封建社会,杀人犯法,仅限于普通人,像小秋叶,不还是活生生被胡娴妃命人打死了?谁会去为小秋叶出头,谁又敢把草菅人命的胡娴妃抓起来?

    樊珈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脑子都没转这么快过,她结结巴巴劝道:“你,你别冲动啊!你杀了他的确是能解一时之气,可你想想你现在的处境,能活着就很不错了,要是杀了太监,上头的人肯定要找你麻烦,难道你甘心就这样死了吗?”

    可樊珈也知道,一旦放了大太监,这人如此猖狂短视,得了自由必定报复无名,而且他还跟妃子有联系,这杀也不是,放也不是,该如何是好?

    这时,那冰雪般的少女总算开口说话了,她一出声,樊珈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概是长久没有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是极冷的:“去取纸笔来。”

    宫里的大太监大多识文断字,在死亡威胁下,大太监不得不按照她的要求,哆嗦着手在纸上写下了“苍天已死吾当立,三尺剑斩建元头”这几个字。

    樊珈悄悄问系统:“这是什么意思?”

    宠妃系统心情复杂:“……建元是显宗皇帝的年号。”

    随后,在樊珈恐惧的目光中,无名面无表情地逼大太监在那张纸上按了个血手印,用的是他脖子上自己的血,樊珈觉得她这么做并不明智,因为她一旦放开大太监,对方立刻就会向她下手,刚才他受制于她,是不曾防备,这三个人,虽说都是死太监,但怎么也能制得住一个双腿残废的女孩。

    无名并未放开大太监,她让另一名小太监走过来,对方两股战战,无名一手勒着大太监的脖子,一手将那张写了反诗还摁了手印的纸叠好交到小太监手中,命令对方:“将这张纸,放至鹊巢宫偏殿墙角左数第三块青砖下。”

    从她这个角度,是能看见的。

    小太监抖抖索索看向大太监,大太监吓得快要尿裤子,不敢点头,只大声催促:“还不快去!”

    “你。”

    樊珈吓了一跳:“到!”

    “跟着他去,要亲眼看见他把纸条放进去。”

    樊珈老老实实点头,跟过去了,她是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异样,小太监常年负责冷宫,只知道跟在大太监屁股后面捡人家吃剩下的,本身奸懒馋滑,却又没什么脑子,放好了纸条过来后,无名看向樊珈,樊珈依旧老老实实,“他放了,我亲眼看见的。”

    无名对大太监道:“我要上好的金疮药,一炷香内,你送不来,那张纸条就会被送到奚官局内令索丰手中。”

    樊珈听不懂,樊珈大为震撼。

    奚官局内令索丰是什么,为什么大太监听了之后居然发起抖来了?

    紧接着大太监被放开,无名冷淡地说:“滚吧。”

    他阴毒地看了无名一眼,带着两个小太监飞快往外跑,看样子是想去截那张字条,可说来也怪,字条却不见了!难道说……这个废人,并不像表面这样没了希望?

    可是就算她手里头有人又能如何?她那身份……根本不可能!

    冷宫里只剩下樊珈跟无名两人,她嘴唇动了动,无力地解释道:“这个饭……不是我弄的,是他们在门口……”

    无名没有说话,樊珈觉得她很可怜,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把纸条给皇帝啊,皇帝要是知道,肯定会管的,你好好养伤,年纪还小呢,总有复宠的一天。”

    她还想再说点啥,鼓励一下这个女孩,可是跟对方眼神一接触,樊珈立马收声:“我知道了,我这就滚。”

    她本来是想拎着食盒跑,可对方难道不吃东西了吗?要是不拎,那、那也不能让人吃土啊。

    樊珈再次鄙视系统:“还好意思叫系统,你这样的也算金手指?连个面包都给不了我。”

    她对无名说:“你等等我,要是你信我,这个饭你就别吃,等一个时辰后我来收食盒,再给你带点能吃的东西。”

    说完樊珈撒腿就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怕一个初中年纪的少女,反正就是感觉心慌慌,还是跑了吧!

    宠妃系统还在不服气地辩解:“术业有专攻,统虽然不能给你吃的,却能让你变成绝世美人!”

    樊珈:“那我变成绝世美人,你能得到什么呢?你怎么这么好心帮我变美?难道你暗恋我?”

    宠妃系统:“这种好事轮到你头上,你就偷着乐吧!”

    樊珈:“你知道为啥我长这么大从没被骗过不?就是因为我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世界上无缘无故对我掏心掏肺的人除了我妈没有第二个,那还是因为我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就算是这样,她有时还骂我嫌我懒,那你呢?你对我好,你图什么?”

    无聊时樊珈也看小说,很多主角都有各种各样的金手指,系统啦空间啦灵泉啦红包群啦签到表啦天降横财啦穿越啦重生啦……金手指无条件为主角服务,帮助其获得爱情或事业,但,凭什么呢?总得有个原因吧?

    宠妃系统:“统是单纯的善良。”

    樊珈:“那我让你绑定那个女孩你又不同意,她比我更适合你也更需要你,你为啥只选择我?”

    宠妃系统:……

    它憋了半天,总算是憋了出来:“她又不是妃子,统绑定她等于白绑。”

    樊珈:“啊,她不是妃子?那她为什么在冷宫?是不是皇帝强迫她不成所以把人关进来的?”

    宠妃系统:“显宗皇帝不是这样的人。”

    樊珈:“我从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种位高权重的老男人,根据我上网多年的经验,他的爹味比三年没洗的脚丫踩了十八年然后放进大缸静置三十年的酸菜味儿还重。”

    宠妃系统:……%¥#@&

    樊珈:“你又乱码了吗?”

    说归说,她还是快速跑回了尚食局,小宫女可怜啊,进宫时身上一文钱没有,进宫后领了几个月月俸,还全送回家了,小秋叶的药还是尚食局的宫女们帮忙凑钱买的,宫里也到处是花钱的地方啊!

    所以一贫如洗的樊珈是一点吃的也没有,她问宠妃系统:“你能给我提供个空间功能吗?我顺点萝卜进去,你帮我存着。”

    宠妃系统:“……很抱歉,统没有这个功能。”

    樊珈:“你是山寨的,你绝对是山寨的!”

    尚食局严禁手脚不干净,哪怕是偷一粒米,被发现也要挨板子,樊珈伤还没好,可不想再挨打,她没办法,只好去求司馔女官,司馔女官听她说食盒里的饭菜被弄脏了没法吃,眉头蹙了蹙,对于樊珈再给一份的请求,她摇头:“不成的,若是教人知道,不止是你我,就连尚食也要吃排落。”

    说完,她低声对樊珈道:“你切莫与鹊巢宫那位说话,送了膳食便立即离开。”

    樊珈不懂:“为什么呀,她好可怜……”

    “你若给她好吃好喝,她会更可怜。”

    樊珈下意识想问,司馔却无论如何不再多说,令她继续洗菜去,忙完了娘娘们的膳食,还有宫人的,尚食局每日要负责近万宫人的一日三餐,没人得闲。

    所以再去取食盒时,樊珈羞愧极了,她若是没许诺对方倒也还好,偏偏许诺了却做不到。

    然而无名根本没有将她的承诺放在心上,樊珈发现她的腿已经上好了药,因为没有带吃的来,樊珈把自己床上的一张小布巾藏了过来:“这个你可以用来擦擦脸跟手什么的……很干净,我洗过好几遍的!”

    说完她也不敢去看人家什么表情,拔腿就跑,出宫门时还险些绊倒。

    宠妃系统语重心长道:“宿主啊,你可长点心吧,跟这人靠太近,小心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樊珈从不怀疑古人的智慧,而且她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宫斗的料,她只想猥琐发育苟到最后,以后要是能出宫当然最好,不能出宫,她也不会去做什么宠妃,她就待在尚食局,抱住女官们的大腿,她就不信了,等资历熬上来,她不能掌勺!

    哪怕味道一般,可她有很多花样呀!她会烘焙!她不信宫里的主子们会不喜欢喝奶茶吃蛋糕!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她不是娘娘,那她是谁呀?”

    结果宠妃系统又开始装死,什么都不说了,被樊珈问急了,它就要求她开始做攻略任务,樊珈才不上当:“我早晚能知道,你爱说不说。”

    晚上,辛劳一天的宫女们满身酸痛地躺了下来,大家都是底层宫女,彼此间最大的利益纠纷就是你可能多吃了两口饭,所以平日里处得不错,可是当樊珈问起鹊巢宫时,就连最大嘴巴,总是叭叭个没完的宫女喜鹊,都缄口不言。

    越是这样,樊珈越是好奇,第二天她依旧被安排洗菜,青菜里不仅有泥巴还有青虫,吓得樊珈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菜叶子甩出去!

    她在现代虽然也择菜,可买的菜都是超市包装好的,再不然就是农贸市场处理好的青菜,基本见不到虫子,可她要是敢大叫,肯定会挨骂,严重点甚至还要挨板子。

    几个着粉色宫装的宫女走来尚食局,问百合汤熬好没有,她们家娘娘都等急了。

    平日里对小宫女们严肃无比的尚食,面对大宫女也得赔笑,大宫女们眼高于顶,不把从六品的尚食看在眼里,樊珈不是很懂她们在高傲什么。

    今天比昨天还忙,樊珈感觉洗菜的双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手泡在水里一整天,被泡的发白发胀,宠妃系统就又开始撺掇她做攻略任务,樊珈依旧是老一套:“明天吧,明天就做。”

    宠妃系统相信了。

    新的一天开始后,它催宿主,宿主又说:“明天吧,明天一定做。”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宠妃系统怒道:“宿主,统友情提示,你现在还处于新手保护期,一旦保护期过去,再不按时完成任务,统会惩罚于你!”

    惩罚?!

    樊珈赶紧问:“什么惩罚?”

    宠妃系统得意道:“针扎,电击,卡车碾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统做不到,必要时刻,统会接管你的身体去做任务,到时候统可不敢保证效果如何。”

    樊珈:“……我要投诉你。”

    宠妃系统:“不好意思,主系统暂时不接投诉。”

    “那我的新手保护期还有多久?”

    得知新手保护期是一年后,樊珈立马躺平,她现在穿过来还不到半个月,一年早着呢,到时再说。

    宠妃系统:……

    它就不该说实话!

    同屋的三名宫女提起鹊巢宫便不敢说话,司馔也是讳莫如深,樊珈便把主意打在了负责给鹊巢宫送膳食的春芳身上。

    春芳性格温柔,脾气极好,再加上做事大方,司馔这才让她负责鹊巢宫的膳食,前两天是她忙疯了,忘了叮嘱暂时代替春芳的秋叶,到了鹊巢宫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问,送完了就赶紧回来。

    宫女们每个月都有一日休沐,樊珈仗着自己外表年纪小,便缠着春芳问,春芳无奈极了,也是怕她这个小宫女惹出祸事,便道:“这在宫里是个心照不宣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跟我保证,绝对不跟鹊巢宫摊上关系。”

    樊珈嗯嗯点头:“春芳姐姐,我就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我保证我听过就忘!我听说那位不是娘娘,那她是什么人啊?”

    真实年龄二十七的她毫无心理压力管十八岁的春芳叫姐姐。

    春芳道:“鹊巢宫那位的确不是娘娘,她是公主。”

    樊珈:“啊?”

    公主?

    公主怎么会被打入冷宫?而且伤得那么重,以后都不可能再走路了,显宗皇帝对女儿这么狠心?

    “这话得从十四年前说起,那时曹妃娘娘还是昭仪,头了怀的几胎龙种,都没了,好不容易养胎成功,她求子心切,便让公主,假装成了皇子。”

    樊珈:?

    震撼她全家:“那也不是公主的错啊,公主那时才多大,这能怪到她身上吗?”

    春芳叹气:“陛下知道后龙颜大怒,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十一殿下变成了十一公主,眼看将要平息,结果却又查出来,十一殿下不是曹妃娘娘亲生的,而是当年被宫人偷偷换掉的。”

    樊珈:“……那幕后主使查出来了么?”

    春芳摇头:“当然没有,曹妃娘娘得知自己生的其实是儿子后,又惊又喜,陛下见她被偷换了孩子,便将此事轻轻揭过,只是……十一殿下便要受苦了,原本她还能做公主,偏偏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你想啊,曹妃娘娘让女儿装了十四年的儿子,这些年胆战心惊的,一一朝得知女儿不是亲生的,自己生的是儿子,能不恨吗?”

    “既不是亲生的,混淆皇室血脉又是大罪,曹妃娘娘得圣心,找不着罪魁祸首,可不都是公主承担怒火么?这宫里捧高踩低,重利轻义,人人都爱落井下石,曹妃娘娘恨毒了宜年殿下……哦对,陛下盛怒之下,将宜年这个名字收回,又怕皇室丑闻外漏,这才将人关进了冷宫自生自灭。”

    说着,春芳又是叹气,她叮嘱樊珈:“你可别太靠近鹊巢宫,免得惹祸上身,曹妃娘娘恨她,见不得她好,谁要是敢接济她,曹妃娘娘要生气的。”

    樊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喃喃道:“可是,当初她也是个小婴儿,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养了这么多年……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鹊巢宫,樊珈前几天还在奇怪冷宫怎么叫这个名字,现在她才明白原因。

    被剥夺了名字的无名少女,便是那只占了鹊巢的鸠。

    第234章 第十朵雪花(三)

    春芳被樊珈的话吓了一跳, 慌忙捂住她的嘴,左右四下看了看,嗔怪道:“可不敢胡乱说, 这是陛下的旨意, 你心里清楚便好了, 这几日我脚不好,都要你去送膳食, 你只管做事,切勿多言。”

    樊珈乖乖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到处说的。”

    春芳想了想, 还是再三叮咛:“宫中人多眼杂, 你说话须得小心,否则非但是你,连尚食也要受连累。”

    樊珈的头点得更加用力, 她做了个拉上嘴部拉链的动作:“我保证,绝对不跟任何人泄露,我也怕死呢。”

    春芳这才笑起来, 对她说:“其实像咱们这样的小宫女,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 管住嘴才是最重要的,吃一堑长一智,你先前险些叫胡娴妃娘娘打死, 这才几日又来问这么多,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说的是小秋叶被活活打死那件事, 樊珈穿过来之后没有小秋叶的记忆, 只知道自己是因为得罪了胡娴妃娘娘才挨了打,但这事儿想想挺奇怪, 小秋叶是尚食局的粗使宫女,连去胡娴妃宫中当洒扫宫女都没资格,怎么就手脚不麻利惹娴妃娘娘动怒呢?

    宠妃系统说:“这个统知道,如果宿主现在就开始做攻略任务,统可以将原主的全部记忆都给你。”

    樊珈拒绝:“我不要。”

    占了小秋叶的身体已经很对不起人家了,居然还要拿走别人的全部记忆……樊珈做不出这样的事,她代入自己想了想,要是有个人用了她的身体,还知道她的记忆,包括各个社交软件的账号、手机里的火辣小视频、从小到大的全部糗事……她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也会顽强地劈开棺材从坟里跳出来宰了对方。

    春芳看着樊珈,就好像看见十二岁进宫的自己,对她耐心十足,所以在樊珈不明所以地问娴妃娘娘为什么打她时,春芳伸手摸了摸樊珈的脑袋。

    十三岁的小秋叶瘦瘦巴巴,头发稀疏发黄,偏偏小宫女都梳两个包包头,樊珈不敢随意换发型,但这种头皮勒紧的感觉总让她疑心自己明儿一早起来会变成秃头,春芳一摸,樊珈脸红不已:“好几天没洗了……”

    现代社会她最多隔一天一洗,穿越后就只能随缘了,低等宫女连用水都有限制,除非是用冷水,否则尚食局的柴火是不能随便用的。

    春芳失笑,压低了声音说:“我跟你说的事儿你可记住了,日后机灵些,胡娴妃娘娘因你得罪发怒是假,你运气太差,正巧撞她气头上了。”

    樊珈不清楚宫中后妃的关系,但她在尚食局伺候,能从日常细节知道哪个妃子受宠,哪个妃子过得不好,像胡娴妃跟曹妃这样深得帝心的妃嫔,她们的膳食必定精致且准时,而且得变着花样做,膳食外的时间,也会有大宫女前来吩咐炖汤等等。

    不受宠的妃子就惨多了,别说是加餐,就是一日三餐也不一定能准点送过去,这并非是尚食捧高踩低,而是宫中权势相欺,尚食局不过是这张权力大网中不起眼的一根丝线,受宠的娘娘给不受宠的娘娘下马威,两位受宠的娘娘彼此较劲……太明面的手段不好使,可不得从衣食住行下手么。

    所谓小秋叶得罪胡娴妃,就是她跟人去浣衣局取洗好的宫装,回尚食局路上碰见胡娴妃跪至路旁行礼时,因太过紧张摔了一下,恰叫胡娴妃瞧见,便以被她冲撞为名,命人将小秋叶拖下去打板子。

    宫里的板子打起人来有讲究,皮开肉绽能不伤骨头,毫发无损却能要人命,小秋叶这样一无靠山二无出身的小宫女,就是打死了也没人管,行刑的太监下了死手,小秋叶被抬回来时,春芳险些以为她脊梁骨被打断了。

    宠妃系统说:“其实就是打断了,统为了你花了不少能量才接上,谁知宿主却不领情。”

    樊珈现在已经能完美屏蔽脑海里的声音了,就跟以前老妈每次唠叨时,她嗯嗯啊啊坐在边上应,看似乖巧实则神游天外一样。

    “那胡娴妃到底生什么气呀,她那么受宠爱,还能有人给她气受?”

    樊珈忍不住想,是不是显宗皇帝干了什么,胡娴妃不敢对皇帝怎么样,就把气朝小秋叶身上撒。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因为十一殿下。”

    樊珈:“可是十一殿下不是已经被关进冷宫了吗?”

    春芳小声道:“不是假的十一殿下,是真的十一殿下。”

    樊珈:“啊?”

    她也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讶,宫女们平日没有任何娱乐,偶尔凑在一起说闲话就是她们最大的消遣,哪怕知道管不住嘴危险,哪怕宫中明令禁止,可就是忍不住啊!尤其樊珈还是个很好的听众,她能根据别人讲话给出最捧场的反应,春芳可不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通通说出来了么!

    “这位来自民间的十一殿下文武双全,比胡娴妃所出的两位殿下更优秀,胡娴妃自然不高兴。”

    春芳也是听人说的,至于是听谁说的,她不记得了。

    樊珈表示了解,如果春芳姐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基本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那就没人去查鹊巢宫那位的身世来历吗?万一她也有疼爱她的父母呢?”

    春芳摇头:“她是罪人,曹妃娘娘这些年只养活了她一个,她在那么多兄弟中能力不显,光混淆皇室血脉这一罪,就够砍头的了,还是陛下看在这十四年的情分上,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樊珈:“她被抱进宫时只是个小婴儿,哪里有本事混淆皇室血脉?真正混淆皇室血脉的,难道不是曹妃?还有那个调换孩子的人?为什么不去追查幕后主使,却要把所有罪责都怪到无辜的人身上?”

    春芳:“那不管怎么说,她都享了十四年的滔天富贵,你呀,就别替她惋惜了,人家当了十四年主子,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别替主子操心了。”

    樊珈在现代时看过不少真假千金的小说,电视里也有类似偷龙转凤的题材,好像两方总有一边是真正的坏人,如果真千金是好人,那么假千金就会很恶毒,如果假千金是好人,那恶毒的就是真千金,能够握手言和的很少,好像所有矛盾都集中在这两个被调换的孩子身上,始作俑者往往只有极少的篇幅。

    在封建社会,假孩子被打断双腿,在冷宫受尽屈辱了此残生,樊珈不信皇帝查不出来,他这样处理,显然就是要息事宁人,所以连曹妃以女充男的行为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惟独不能放过假孩子。

    咕噜噜~

    春芳扑哧一笑:“饿了?”

    樊珈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有点。”

    “这个给你吃。”

    春芳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略显粗糙的手帕,手帕打开后,里头包着一块压碎了的点心,看样子她是极为爱惜的。

    樊珈没跟她客气,伸手接了一小块,说句实话,不好吃,应该是绿豆做的,味道有点像村里小卖部卖的那种一毛钱两块的绿豆糕,但没有绿豆糕软糯,也不够甜。

    “这是我娘上次来看我,给我买的。”

    春芳提起母亲时,眼神很动人,宫女们一年只能见两次家人,分别是中秋与过年,而宫门一入深似海,进来了便别再想着出去,要么混出个名头,要么老死宫中。

    “很好吃。”樊珈赞美,“春芳姐,我也会做些糕点,等有机会的话,我做给你吃啊。”

    春芳答应:“好啊。”

    看她表情,樊珈知道她肯定没把自己的话当真,古代有一门手艺是很厉害的,不像现代上网一搜,做什么都有教程,自己跟着视频学也能弄得像模像样,至少在大右,糕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一些点心铺子能传下好几代,做点心的方子更是价值千金。

    樊珈很想立刻做给春芳看看好扬眉吐气,可她现在还是个只能洗菜的小宫女,不知道哪辈子才掂得上勺……这么一想,樊珈简直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想她在现代时,只有非常想吃东西才会自己做,平时手机点外卖要多方便有多方便,而现在她居然巴不得能给人做饭。

    她真的不喜欢洗菜跟刷碗。

    “我说,我能不能申请换绑啊?把宠妃系统改成美食系统,大厨系统行不行?我保证马上做任务。”

    宠妃系统拒绝回应。

    今儿中午来吃饭的宫人多,位子却不够,吵吵嚷嚷的乱作一团,而且吃到后头还有几百个宫人没吃,但饭菜却都没了!

    司馔连忙安排了宫女重新洗米蒸饭,但这又怎么来得及?

    不算主子们,宫中总人数近十万,这是所有太监宫女侍卫加在一起的,尚食局再大,也不可能供得起这么多人同时吃饭,所以内务府按照位置划分出八个膳所,御膳房只负责陛下及殿下们用膳,是唯一一个特殊部门,而尚食局除却负责各宫膳食外,还需要额外分担数千宫人的一日三餐。

    樊珈这样的小宫女也没能闲着,等最后一批人吃完,整个尚食局的宫女们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今儿来吃饭的有不少生面孔,刚才司馔问了才知道,西膳所那边食材出了问题,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不得而知,反正两位尚食已经赶了过去。

    樊珈捶着腰,深觉自己以后恐怕没机会长高了,天天这么大的工作量,吃得再饱也没一会又开始饿,她还算好的了,在尚食局能吃到荤腥,女官们跟宫女姐姐们也大多和善,其它宫的低等宫女才惨呢,十天半个月碗里不见油花。

    其它几大膳所不乏私吞油水中饱私囊之人,樊珈远远地瞧见过西膳所的太监总管,好家伙那长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又白又胖,可见平时吃了多少好东西。

    尚食局的大灶常年不熄,基本是吃完了上一顿就得开始备下一顿,所以小宫女们要轮流值班看火,今儿就轮到了樊珈。

    让一个吃货置身于食堂,在四周都是食材的情况下却除了凉水什么都不能碰,是一种何等的酷刑啊!

    今日轮值的一共有三人,除了樊珈外,另外两个小宫女分别叫夏草跟冬梅。

    像她们这样的小宫女,全是被家里送进来的,为的就是那当宫女的二十两银子,可想而知她们大多没什么好听的名字,像小秋叶,进宫前连名字都没有,家里大丫大丫的叫,还是进宫后尚食局的女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秋叶。

    女官们取名要么是花要么是季节,所以尚食局可多春夏秋冬了。

    樊珈心不在焉地盯着灶膛里的火,看着不让灭就成,这一排大灶一个人看不住,但她此刻的心思都被挂在房梁上的肉吸引了,多么漂亮的肉啊,红白相间,看着就嫩。

    樊珈想起从前挑肥拣瘦的自己,心想这难道就是上天给予她的惩罚?

    你不是不爱吃肥肉?成啊,那就让你连肥肉都没得吃。

    现在有头猪从樊珈面前经过,她可能都想上去啃一口。

    夏草跟冬梅话少,樊珈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美食,她忍不住对宠妃系统说:“你看看你这攻略任务给的奖励……不是我说你,你这奖励,给不到我心坎儿上,我怎么可能愿意为你做事呢?比如这个,为皇帝跳一支舞,奖励是‘肤如凝脂’,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

    宠妃系统:“什么感觉?”

    “凝脂啊,让我想到猪油,你知道猪油是怎么做出来的吗?你知道猪油能做多少美食吗?我小时候在姥姥家,姥姥就会熬猪油,猪油渣盛一碗,蘸白糖,或者是蘸辣椒面,好吃的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不说还好,越说,樊珈望着肉的眼神就越深情,“还有猪油渣炒饭……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长大了,好东西吃多了,就嫌猪油太腻,不爱吃了,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那时的自己说,猪油渣炒饭,一定要再多吃一碗。”

    “统啊,我不要肤如凝脂,你能给我换成一碗猪油渣跟一碗猪油渣炒饭吗?”

    宠妃系统深深地后悔,它为什么一定要理她呢?明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它是宠妃系统,宠妃系统!哪里有美食做奖励?

    樊珈也不需要系统搭理自己,她就是想抒发一下自己对猪肉的爱意,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她这个天南海北都吃过的老饕来说,一天三顿青菜萝卜,简直就是酷刑中的酷刑,惨无人道。

    正在她望着炉膛的火,将其幻视成一块滋滋冒油的烤五花肉时,突然听见夏草慌里慌张的声音:“大、大人!”

    樊珈扭过头,发现门口站了个身着藏蓝褂子的太监,从衣服看品级,她也火速站起来跟着行礼,这太监年约三十,中等身材,让樊珈感觉神奇的是,他居然有种书卷气,要不是穿着太监服,喉结又不怎么明显,脸上白白净净,说他是个老师樊珈都信。

    跟那天在鹊巢宫碰见的大太监一比,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都是死太监,怎么人家就长得是个人样呢?

    “还有吃食否?”

    说话也文绉绉的,夏草冬梅胆子小不敢回话,哆哆嗦嗦低着头,樊珈怕她俩惹人生气,别看大宫女大太监也是奴才,可人家比低等宫人厉害多了,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惹了主子,可能过几天主子贵人多忘事,便不把你放在心上,可要是惹了太监……

    这群家伙下面少了那点肉,心理难免有些变态,最好别招惹。

    “回大人,中午时来了许多人,所以已经没了。”

    大太监身后也跟着人,是两个蓝褂子太监,可能是真饿了,他说:“那还有什么吃的?拿出来垫垫肚子。”

    樊珈为难道:“女官大人们都往西膳所那边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是樊珈这种小宫女有资格知道的,她除了看火别的啥也干不了。

    这位书卷气十足的大太监闻言,眉眼微微舒展,这时樊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倒是会做些吃的,若是大人不嫌弃,愿意吃点面食,可否容我一试?”

    这是看在大太监脾气不错樊珈才敢这么说,否则她早苟了。

    大太监遂点点头:“如此甚好,便不用我等再跑其它膳所了。”

    “只是,若女官大人们询问起来……”

    大太监笑道:“便说是奚官局索丰来过,她们便不会为难于你。”

    等的就是这句话!

    樊珈摩拳擦掌,招呼夏草跟冬梅过来帮忙,这三个人,再去蒸米饭炒菜根本来不及,而且尚食局的肉都有定数,樊珈不敢擅用,但米面管够。

    她从面袋子里舀了一大勺面出来,夏草去生火烧水,冬梅则按照她的吩咐剥葱,有什么是一碗葱油拌面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对樊珈来说,揉面很解压,两只手上沾满雪白的面粉,往面盆里加水,让面粉彼此拥抱团结,变得柔韧有弹性,这个过程让人很舒心。

    以前她跟朋友去吃海底捞,每次看见拉面表演都会很兴奋,觉得有趣,自己还特意学过,手艺不能跟几十年的拉面师傅比,但也有模有样。

    大太监原本只等着吃,直到看见樊珈拉面,那面团在案板上一甩,再飞起时便细了许多,多了许多,这小丫头生得瘦小,手上力气倒不小。

    樊珈拉了几把,头上就出了一层汗,她爱吃,不怎么挑食,所以也不瘦,每次发出去的探店视频,总有人喜欢刷“胖了”“长肉了”“看up的脸可知不是假吃”……之类的话,但樊珈从来不在意,她就不是瘦子,那又怎么样呢?

    她有劲儿呀!

    但小秋叶营养不良,拉这几下已是极限,樊珈抬手用衣袖擦擦汗,将拉好的面条放进烧开的水中。

    夏草闷头烧火不敢讲话,她佩服死秋叶了,居然敢跟大人开口,而且还不自称奴婢,真是胆大!

    面条落入开水中,迅速分割开来,根根分明,樊珈问大太监:“大人喜欢硬一点的还是软一点的?”

    大太监沉吟片刻:“我喜欢软硬适中的。”

    樊珈懂了,她算好时间,将面条捞出来放入凉水中过一遍,再把冬梅切好的葱段取过来,开始热锅炸葱油。

    葱是一种很神奇的食材,爱它者爱不释口,恨它者闻风丧胆,樊珈是喜欢吃葱的,小葱拌豆腐跟大葱蘸酱是她的最爱,而不同地域不同品种的葱又有不同的味道吗,她老家的葱都是那种细细的,味道比较冲,很是辛辣,用来卷饼子吃再好不过。

    后来读大学在别的城市,当地城市的葱却是又粗又大,吃起来一点不刺鼻,还有淡淡的甜味。

    而葱油拌面使用的葱,最好是细细嫩嫩的小青葱,炸出来的香味极其霸道,明明不是很珍贵的食材,但却有一种食物所特有的烟火气。

    大太监在这样的食物香气中,目光有些迷离,不知想起了什么。

    夏草跟冬梅馋得疯狂咽口水,葱怎么会这么香?

    过完凉水的面条十分筋道,葱油浇上去后,那一股香味简直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往往越简单的食物越令人感觉幸福,对于大太监这样在宫中吃尽山珍海味的人尤其是,返璞归真,大概就是形容这么一碗简简单单的葱油拌面。

    樊珈还拎了一条酱瓜出来切成薄片,再配上自己调的一份蘸料,葱油拌面不辣,但万一这三人里有人爱吃辣呢?

    没有辣椒,只能以茱萸代替,热油浇上去后虽也有香味,但比辣椒差远了。

    大太监看着文弱白净,居然真的吃辣,那一整碟的辣油,他全倒进了面碗里,说话也是和气:“烦请再给我一个碗。”

    樊珈给了他后,他捞出半碗面,当作原味来吃,剩下半碗则倒入辣油。

    这时樊珈终于想起来了,奚官局索丰,她刚才就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很耳熟,现在想想,不就是那天送饭,鹊巢宫那位假殿下威胁假太监时提到的人么?

    第235章 第十朵雪花(四)

    樊珈曾经说过, 穿越后她的梦想不是成为宠妃,而是能在系统给她量身定制的宫斗剧本里多活两集,说实在的, 她真的分辨不出别人眉毛动一动, 眼神变一变, 或是转个动作所展现出的情绪是什么,这种察言观色的本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修炼到家。

    所以樊珈很有自知之明, 她绝对当不成宠妃,更当不成奴才,系统这是存心谋害她呀!

    相比较大太监斯文的吃相, 那两名小太监的表情管理差多了, 他们俩不能吃辣,抱着个面碗呼噜呼噜朝嘴里炫,配上清脆爽口的酱瓜真可谓是滋味美极, 樊珈适时为他们三人一人倒了一碗茶。

    这种宫人喝的茶要么质量不佳要么是陈茶,但两个小太监尝不出来,葱油吃多了油腻, 这一碗茶恰到好处,其实让樊珈选,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会选气泡水配面,可惜没有。

    大太监吃完了面, 取出帕子擦嘴, 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其实他容貌并不算特别出众, 胜在气质。樊珈感觉他挺好说话的,可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这位大太监吃饱喝足后便起了身,小太监们连忙将茶水灌下去跟上。

    临走前,大太监神色和气,对樊珈道:“西膳所之事不小,尚食女官一时半会怕不能回。”

    说完他便走了,樊珈先是茫然,而后不解,跟她说这个干啥?她又不是西膳所的人,那边发生什么事跟她有什么关系?有尚食在也不需要她啊。

    宠妃系统看不下去了:“他的意思是,你这碗面让他很满意,剩下的你可以吃。”

    樊珈:“……他什么时候说的?”

    “那话里不就这意思吗?”

    直到此刻,樊珈才明白这宠妃系统不是盖的,人家真有培养宠妃的能力,可惜遇上的是她这根朽木:“他……他说了吗?”

    宠妃系统冷笑:“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根本藏不住心事,只要不瞎就都看得出来。”

    樊珈打了个寒颤,感觉很可怕,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还尽心尽力做了葱油拌面,对方却一眼看出她有所求……这皇宫里个个人精,太恐怖了!

    宠妃系统暗自窃喜,心想宿主知道怕就好,等它再好言相劝,让她端正攻略态度,到时还不怕任务不能圆满完成?

    谁知心大的樊珈在怕了一分半后,火速转身:“夏草,冬梅!快快快,咱们趁着锅热,把剩下的面给下了!”

    她刚才特意揉了一大盆,除却大太监他们吃的,剩下足够她们仨饱餐一顿。

    夏草冬梅也馋得慌,可她俩不像樊珈胆子大,频频摇头连连摆手,樊珈说:“刚才那位大人的意思你们还不明白吗?他是说咱们可以吃,只要在尚食回来之前打扫干净就行。”

    夏草跟冬梅也只是小宫女,平时吃不着好东西,哪里能不馋的?尚食局管理严格,两位尚食女官严以律己也严以待人,但凡偷吃东西被发现都要挨罚。

    但在樊珈的邀请下,两人还是心动了,因为樊珈有理有据,面都揉了切了,不现在煮来吃就只能扔掉,多浪费呀!留着可不行,各宫的娘娘公主不可能吃陈面,女官们又从不开小灶,最关键的是樊珈吓唬她们说,大太监意思是可以吃,她们要是不吃,万一被大太监知道,误会她们故意挑衅怎么办?

    就这样,樊珈终于吃上了穿越以来第一顿热气腾腾又美味的饱饭!

    三人一人一大海碗还剩了些许,樊珈悄悄盛到盘子里,放进食盒最下层,鹊巢宫的膳食还是她送,每天不是白水煮的青菜就是萝卜,油星子都见不着,稀饭只剩下稀没有饭,连馒头也不给。

    曹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来过尚食局几次,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尚食女官,不许给能充饥的食物,只要饿不死就成,毕竟要是她现在就死了,娘娘的气往哪儿撒去?

    樊珈感觉曹妃很恐怖,曹妃不敢恨三宫六院的显宗皇帝,也不敢恨调包她孩子的幕后主使,就把全部的恨意都转移到养了十四年的女儿身上。

    如果是民间,还可能是假千金的父母恶意调换,可这里是皇宫内院,谁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孩子?

    大人之间争权夺势,却要把罪责怪到一个当时刚刚出生的婴儿身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吃了面收拾过后,就要开始为晚膳做准备,樊珈顺势拎起食盒:“我去鹊巢宫送膳。”

    这几天都是她送的,不会有人多想,樊珈并没有要做救世主的打算,她有几斤几两,自个儿心里还是挺清楚的,而且那位假殿下似乎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凄惨,但樊珈心里始终忘不掉第一次去送饭时被糟蹋掉的饭菜,感觉自己好像欠了什么东西一样。

    葱油拌面没菜没肉,就外表来说,绝对上不得台面,樊珈觉得这个送进去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由于里头的人不良于行,每次樊珈都得把食盒放到宫门入口,之前她直接放在冷宫门口过,可却没有一名侍卫愿意送进去,他们甚至调笑着让无名少女自己爬出来拿,品行之低劣令人发指。

    所以从那次过后,樊珈便会把食盒送到里头,只是宫门紧闭,她再也没见过对方。

    今儿阳光不错,空气清新,樊珈终于又看见了对方。

    比起上次那满身满床的血,这次似乎好多了,无名还是坐在床上,腿上盖着一张很旧的毯子,冷若冰霜。

    樊珈把食盒悄悄往她跟前放去,小小声道:“里面有一碗面,因为是热了二次的,口感可能比不上刚出锅的,你可以尝尝。”

    对方没有说话,樊珈把食盒放下,飞快转身离去,出了鹊巢宫的门才长舒一口气,真是太恐怖了!

    宠妃系统无时无刻不试图说服她:“宿主,你看了难道不羡慕吗?你难道不想像她一样,小小年纪就能拥有这样的气场?那就赶紧做任务吧!富贵养人,总有一天,你也能成为不怒自威的宠妃!”

    樊珈照常把系统的话当放屁,算着时间回去拿食盒。

    不知道她的运气好还是不好,上次送饭,遇着了死太监,这次取食盒,手刚碰上把子,就又来了人,而且来的还不是上次的死太监。

    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放在现代也就是初中生,可那表情那神态,活脱脱一小皇帝,来势汹汹,且来者不善。

    樊珈不敢跑也不敢开口,只能拼命往角落里缩,尽量降低存在感。

    宠妃系统说:“这是胡娴妃的次子,也是显宗皇帝的第九子,如果能获得他的爱慕值……”

    话没说完就被樊珈打断了:“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他多大我多大?就算没病你也知道我现在长什么样吧?”

    人家皇子是瞎了眼吗,看上个十三岁发育不良的黄毛丫头?

    九皇子阵仗大,前前后后跟了几十个人,太监宫女侍卫应有尽有,把正殿塞得满满当当。

    他捏着鼻子嫌弃道:“这什么味儿,这么难闻?该不会还有老鼠吧?!”

    说完,对着无名幸灾乐祸道:“真是可怜啊十一弟……不对,是十一妹?也不对,我倒给忘了,你压根不是皇室众人,只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这话难听的,樊珈都想揍他,九皇子却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迫不及待地对无名说:“你被关进来这么久,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吧?我那真正的十一弟可回来了,曹妃娘娘疼他疼得跟什么似的,啧啧,从前你还是她亲生骨肉时,她都没那么疼过你。”

    对一个依赖着母亲信任着母亲的孩子来说,没有比被母亲抛弃,失去母亲的爱更痛苦的事,尤其是无名还叫宜年时,她是公主却装成皇子,曹妃生怕事情泄露,对她无比严苛,而她越是严苛,宜年越是紧张,在上书房的表现很是平庸,母女之间温情之时极少,更多的是曹妃训斥,而宜年闷声不吭。

    现在就不一样了,曹妃虽以女代男,可陛下轻轻揭过此事,她的亲生儿子也回到了身边,而且极为优秀,高兴之余,她又恨陛下偏心,说什么陈年旧事查不出来,这幕后之人必是胡娴妃!

    这些年,胡娴妃总是话里话外刺激她,每每令曹妃慌张地以为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陛下不处置她,曹妃心中愤恨无处发泄,便一股脑倾泻到了养女身上。

    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害得她的孩子在外受了十四年的苦!

    九皇子恨不得再用上几千个成语来描述曹妃与十一皇子的母子情深,可定睛一看,无名却毫无反应,他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要是你愿意跪下来舔我的靴子,我兴许可以考虑向父皇求情,把你从冷宫里放出去。”

    樊珈问宠妃系统:“你们商城到底什么时候才有加特林?”

    宠妃系统:……

    樊珈紧张得要命,她觉得这个女孩的腿不能拖了,必须得找好大夫看一看,兴许还有治好的可能,要是九皇子真的能带她出去,不是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一时风平浪静啊。

    她想给无名使眼色,可人家根本没看过来,从九皇子到冷宫嘴巴一张叭叭至今,无名一个字都没说过。

    九皇子说得口干舌燥,既没能从无名身上找到优越感,也没看见对方哭喊发疯涕泪横流的惨状,心里哪哪儿不得劲,“喂,我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吗?”

    樊珈听着这口气有点不对,果然,下一秒九皇子便满脸恶意:“来人,把她的裤子给我扒了,让我好好看看废了的腿是什么样子!”

    左右宫人听令而动,在他们摁住无名之前,她才用冷冰冰的声音问:“挨训了,到我这里找场子?”

    一个太监的手伸过来,尚未碰到她,惨叫声与鲜血迸溅同时发出,他抱着腕子痛到倒地打滚,樊珈也吓了一跳,发现无名手中握着一根很不起眼的簪子,正是这根簪子挑断了太监的手筋。

    九皇子连连后退,色厉内荏否认:“你,你胡说什么!”

    被无名出手之狠辣迅捷惊到,其它人顿时不敢上前,竟让出了不大不小的空间,不知道为什么,樊珈就感觉,无名应该很不喜欢被人盯着,更不喜欢她坐着矮人一头,如果她坐着,那围绕在她身边的其它人,是应该跪着的。

    无名朝一名宫人招了招手,对方不敢上前,九皇子踢了他屁股一脚:“去看看她还想耍什么花招!”

    结果无名只是借用宫人的衣服擦掉簪子上的血,毕竟她只有这么一床被子,沾上血怎么行?

    九皇子被吓成这样,反应过来后便觉气恼,一个废人罢了,怕她做什么?!正要再叫人上去给无名点颜色看,对方却抛出一个诱饵:“想知道偷龙换凤的真凶是谁吗?”

    九皇子警惕不已:“想怎么样,不想又怎么样?”

    无名将簪子收入袖中,神色冷淡:“此事与胡家息息相关。”

    一听她提胡家,九皇子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沉,他沉声道:“你们都退下。”

    宫人们犹犹豫豫,樊珈第一个响应,她低头躬身:“是。”

    “殿下,此女心狠手辣,万一……”

    九皇子不耐地看了眼这多嘴的狗奴才:“我说的话不好使了是不是?她敢伤我,母妃就能把她碎尸万段!父皇更不会放过她!滚出去,我没叫你进来,你就不许进来!”

    被他这般喝斥,宫人们不得不退出去,九皇子这才不爽地质问无名:“什么事跟胡家息息相关?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敢胡乱攀咬,我必定将你挫骨扬灰,叫你碎尸万段!”

    无名却看着他,那毫无感情的双眼令九皇子倍感诡异,心口好像压了一座大山。

    “我无牵无挂,烂命一条,临死前先杀了你,稳赚不亏,你说呢?”

    是针对刚才九皇子“她敢伤我,母后父皇不会放过她”的话,九皇子心里一凉,转身就想跑,幸而无名并未真的动手,她瘦得几乎脱相的面容似冰雪雕琢而成,没有一丝一毫活气,出口的话却正中九皇子心头最脆弱之处。

    这两人究竟说了什么,外头宫人不得而知,陛下明令禁止有人进入冷宫,就是想要冷处理,等所有人都将这位假殿下忘了,再随意给个理由赐死,便可将皇室丑闻遮掩过去,殿下在十一殿下那里受了挫,便跑来找假殿下撒气,这要是被娴妃娘娘知道……

    娘娘自然不会怪罪殿下,但他们这群奴才可就惨了。

    樊珈混迹在宫人中不敢跑,她在院子里待的度秒如年,也不知过去多久,紧闭的破败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九皇子从里头走了出来,远远看着,面色更阴沉了。

    樊珈下意识往里看去,发现无名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刚才九皇子说要扒裤子,真是将她吓了一跳,脑子里蹦出许多社会新闻,虽然她跟无名没说过几句话,彼此不熟,可谁叫无名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对比起来,樊珈当然会站在她这边。

    “你说,她跟九皇子说了什么,能让原本想教训她的皇子屁都没放一个,又灰溜溜的走了?”

    对于樊珈的疑问,宠妃系统呵呵一笑:“说了你也不懂。”

    樊珈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不懂,你懂你倒是说呀!”

    其实宠妃系统也不大懂,要是可以,它是不想太过靠近那个人的,万一被抓住……但这不影响它在嘴上怼宿主:“宿主,不是统瞧不起你,里头那人,心眼比蜂窝煤都多,你要是跟她走得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你,呵呵。”

    樊珈感觉自己被侮辱了:“你呵呵是什么意思?”

    “你是擀面杖当箫吹。”

    樊珈:“……什么意思?”

    “缺心眼儿。”

    樊珈:……

    见宿主说不出话,宠妃系统得意极了,它再次叮嘱樊珈:“宿主,统最后一次警告你,千万别因为那人看起来可怜就想去帮她,她是不会领情的,她只会利用你,榨干你的最后一丝价值再要了你的命,非常危险。”

    樊珈:“真的假的?”

    宠妃系统冷笑:“怎么没有?你以为她是真的有后手?”

    樊珈:“什么意思?”

    “那日统看得很清楚,她逼大太监写了反诗字条,又让小太监把字条藏在第三块青砖下,说什么若一炷香内拿不来上好的金疮药,字条就会送到奚官局内令索丰手中。”

    樊珈:“是啊,我也听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宠妃系统再次冷笑:“她是腿断了,不是手断了,那小太监被吓得魂不守舍,裤子都尿湿了,根本没注意到她将字条调换了!”

    樊珈目瞪口呆:“啊?”

    “统是不知道她调换字条做什么,但统敢说,大太监就是不给药,她也拿大太监没办法,因为那张字条根本不可能送到奚官局内令手中!”

    说到这里,宠妃系统像是恨铁不成钢的老师:“宿主,统不是跟你开玩笑,曹妃母家势单力薄,曹妃对她也不是很好,哪有什么势力交给她?便是有,在她的身份曝光后,那些也全被收回了,她不过是拿捏了大太监贪生怕死的心态,却又故意没有做绝,留着大太监日后再用。你想想,换作是你,恐怕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吧?”

    它的本意是想让樊珈忌惮无名,最好是能借机认识到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你不吃人,就得被吃,从而激起斗志接受任务成为人上人,结果樊珈却眼睛一亮:“哇,这么厉害!我十四岁的时候还天天上课睡大觉呢!”

    说着,她认真对宠妃系统道:“统子,我感觉她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宠妃系统:“你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

    “我说真的,不是开玩笑。”樊珈反驳,“你不能因为她城府深就说她是坏人,她要是不这么做,她早就死了,而且宫里哪个不是人精?能利用仅有的条件保护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我是没有这个本事,但我很欣赏这种人。”

    宠妃系统:“……那要是她利用的人是你呢?”

    樊珈反问:“请问我一个连肉都吃不上的低等宫女,有什么好被她利用的?”

    宠妃系统快被她气死了:“谁说你没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好一会儿樊珈才反应过来,她惊恐道:“你是说,她会抢你?”

    宠妃系统反问:“难道不是吗?你要是跟她走得近,我的存在肯定会被察觉,那种人心肝上比普通人不知多生出几百个窍。”

    本来吧,它是想让宿主着急,再不济也赞美一下它什么的,结果樊珈表情认真思考了足足三分钟后,语重心长地对它说:“我觉得你自我认知不太到位。”

    宠妃系统:?

    “以她的手段,我感觉你要是绑定她,目标是让她当宠妃,那纯纯的是拖后腿了。”

    不是樊珈看不起系统,她是真心觉得要是以绝世宠妃为目标,那完全是委屈人家,就无名那样的,起步也得是皇后吧?

    如果不是未完成任务不能解绑,宠妃系统会第一时间选择远离樊珈,它气得不想说话,樊珈则想,不知道无名觉得葱油拌面的味道怎么样呢?她应该有吃吧?

    回到尚食局后,樊珈便又投入到洗菜生涯中,女官们虽回来了,西膳所那边的事情却没解决,在事情处理完毕前,西膳所内用膳的宫人们,都由离得最近的尚食局负责。

    所以樊珈要洗更多的菜!

    整个尚食局忙得是热火朝天,没有任何人闲得下来,樊珈每每看着都有很多话想说,她是不懂管理,但她上过学,学校食堂吃饭一次也好几千人,可从没有这么乱。

    但她位卑言轻,就算是有好建议,尚食也不会听,因为樊珈根本凑不过去。

    宫人们晚膳是两菜一汤,在宫里当差麻烦事儿可多了,像萝卜,也就前两天吃过一顿,之后就没再上过,不是萝卜贵,也不是忌讳,而是这玩意儿吃多了容易放屁,一旦失仪,小命不一定保得住,所以对于一些会令肠胃蠕动产生气体,或是味道较重容易产生口气的食物,只有偶尔才能吃到。

    第236章 第十朵雪花(五)

    像尚食局这样和谐的部门并不多见, 两位尚食管得严,为人也公正,虽说有时不得不受制于主子们, 但整体上非常和睦, 这在皇宫中极为少见。

    膳所中只有尚食局由女官掌管, 像这次出事的西膳所以及其它膳所,主事者都是内侍, 彼此各自为营勾心斗角不说,还不止一次想将尚食局也拉下水,西膳所出了事, 按理说快些禀报进内务府, 早些了结便是,可愣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让西膳所的宫人来尚食局用膳。

    整个尚食局见天连轴转, 每日的食材都不够用,又得写条子又得请批命,麻烦的不得了, 这样接连持续了六天,大晚上的饭好了, 西膳所那边突然又不来人了!

    尚食局的两位尚食女官,一位姓乔一位姓尤,都是从六品, 乔尚食温和, 尤尚食严厉, 两人平日看着势如水火, 实际上却私交甚笃,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愣是把尚食局管得密不透风,谁的手都插不进来。

    然而此刻,即便是脾气好的乔尚食,脸也沉了下来。

    来尚食局用膳的宫人约莫在五千,西膳所出事后,那边匀了六千余人过来,相当于每日饭食要翻倍,晚上蒸了一万多人的饭,结果只有五千人吃,那剩下的要怎么办?

    铺张浪费是宫中忌讳,哪怕此事情有可原,万一传到前朝,御史们一弹劾,两位尚食轻则吃挂落,重则入狱问罪。

    “王善兴这事儿做得可不地道!”乔尚食怒道,“原本他们外膳房离西膳所最近,他却说什么外膳房人手不够,叫我们尚食局帮忙分摊,西膳所八千人,他直接推了六千余人过来!前几日去内务府批条子,那边也是再三推脱,我说这几日怎么库房开得这样痛快,合着是在这儿算计尚食局呢?”

    烧火小宫女樊珈眼睛瞪得像铜铃,她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她知道宫中八大膳所除了御膳房外,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要知道这膳食里头油水可大了,哪怕贪污会掉脑袋,也依旧有人铤而走险。

    尤其是那些被切了晦根的太监,官儿再大也怕无处养老,便拼命敛财,别说是捞油水,就是各宫主子的库房,他们也敢开!那些御赐之物,随便拿出去一件儿便价值连城,谁会嫌弃钱多呢?

    每一批进来的宫女里,有钱的跟没钱的也不一样,有钱就是比没钱过得好,成日在尚食局做事能有什么前程?只有到了主子身边伺候才有出人头地的可能性,不然像樊珈这样在尚食局看一辈子火?

    王善兴是外膳房总管,八大膳所里,除却御膳房,尚食局与外膳房是比较特殊的部门,尚食局负责各宫娘娘公主的膳食,所以在这里吃饭的宫人相应的便比其它膳所少,皇宫分为外宫内宫两大区域,内宫外的侍卫,负责采买的宫人等,都要到外膳房用膳。

    说得直白点,外膳房最适合“销赃”,而尚食局恰恰把持内宫饮食,王善兴一直想把尚食局弄下来,平日没少给她们添堵。

    总的来讲,他是癞那个蛤那个蟆趴脚面,弄不死人膈应人。

    望着那还剩下一半有余的米饭,尤尚食眉头紧锁,中午时王善兴特意说晚上外膳房做蒸饭,西膳所还有两千人在外膳房吃,两边得保持一致,尚食局这边才蒸的饭,谁知晚上等了许久,西膳所的人都没来,派人出去一问才知道,内务府给西膳所批了条子,令王善兴暂时代管西膳所。

    任命是下午到的,即便去找王善兴算账也没用,因为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不知道。

    其它的问题可以慢慢解决,现在最大的麻烦是,这一大堆白饭要如何处理,宫人们虽不如主子吃得精细,可要是给她们吃剩饭,尚食局的名声往哪儿搁?一旦尚食局出现纰漏,虎视眈眈的人会立马插手,而尚食们没有底气拒绝。

    樊珈不懂尚食们在烦恼什么,在她看来这批白饭很好处理的,马上入冬了,天越来越冷,白饭搁置一夜也不会馊,明天早上做炒饭烧麦饭团……又方便又快捷,要是时间充裕,做成烩饭啊仙贝啊米饭披萨也行,留点儿熬粥,怎么也能消化完。

    大右肯定是没有烧麦饭团仙贝披萨的,可炒饭难道也没有?

    两位尚食发愁,其它女官们亦然,说来也巧,正在犯愁之际,一个蓝褂子太监到来,见女官们都在,先是轻施一礼,乔尚食正要问是什么事,他的目光已落到了樊珈身上,面露惊喜:“对,就是你!上次我来找你时,你还不在。”

    尤尚食的脸立刻板了起来,警告地看向他,宫中寂寞,难免有宫女与太监结为对食,就是想凑个伴儿一起过日子,但这是不能摆上明面的事,尤其樊珈才刚进宫没多久,蓝褂子太监品阶比她高年纪比她大,怎么就看得上她?

    先帝时有位大太监总管,害了不少小宫女,显宗皇帝继位后,宫中风气大改,但仍旧有些个无耻之徒,暗地里一肚子坏水。

    尚食局的小宫女若想攀高枝,那请自便,可若有人来骗,尤尚食是决不会容忍的。

    蓝褂子太监见尤尚食表情不善,立马拍了下自己脑门:“嗨,瞧我这记性,女官大人勿要见怪,我来寻这小宫女,是想请她帮我做碗面。”

    这下尤尚食绷不住了,诸位女官们也纷纷露出错愕之色,找个小宫女做面?

    再看樊珈那小身板儿,穷苦人家的丫头大多会做饭,可手艺也就那样,怎地还值当专程跑一趟?

    樊珈认得这个太监,是那天奚官局大太监来吃饭时,跟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个,想到这里,樊珈顿时激动地想:“难道我要凭借自己的厨艺走上人生巅峰了吗?因为吃过我做的面,大太监什么饭都吃不下去了!”

    说完没等宠妃系统呲她,她自己便先否定了这个可能:“不大可能,我又不是厨神,真要吃了我的饭,别人做的都吃不下去,那我肯定在里头下毒了。”

    宠妃系统常常因自己嘴不够快感觉与宿主气场不和。

    奚官局主管宫人疾病死丧,像小秋叶挨打,没资格请太医,便要由奚官局的医妇负责看诊,她若是死了,也由奚官局负责处理后事。不仅是她这种低等宫女,哪怕是娘娘身边的大太监大宫女,甚至是皇帝身边的内侍,生老病死也都由奚官局掌管。

    若是不想死无葬身之地,被随便一张破席子一卷一扔在乱葬岗被野狗啃食,那肯定是没人想得罪奚官局的。

    尚食们对蓝褂子太监的态度顿时变得和气起来,樊珈老老实实站起身:“做什么面?”

    蓝褂子太监叹了口气:“还不是咱索大人,接连几日都不怎么吃得下,眼瞅着人瘦了一圈,我寻思着,上回你做那面味道不错,想看看大人愿不愿意吃。”

    乔尚食问樊珈:“你什么时候做的面?”

    尚食局分工明确,樊珈若是不经允许便擅自动手做吃食,是要挨罚的。

    此时樊珈很庆幸自己随后就把事情告知了司馔女官,果然,没等她开口,司馔女官已经出列答道:“回乔大人,她与下官提起过,是那日西膳所之事爆发,有人来吃饭,她在对方要求下才上的手。秋叶年幼,不识得索大人,还请乔大人恕罪。”

    乔尚食性情温和,见此事合乎规章,便不再多问。

    尤尚食问蓝褂子太监:“既是为了索大人,便不必叫她个小宫女做了,免得味道不对,坏了索大人的心情。”

    蓝褂子太监挠挠头:“可大人连御膳房的饭都没怎么吃。”

    索丰那种笑面虎,一年到头笑眯眯的,竟吃不下饭了?两位尚食顿感奇异,司馔怜惜樊珈,她做活认真不偷懒,手脚也麻利,不过是做碗面,若是入了尚食的眼,日后便不必再蹲地上洗萝卜青菜了。

    眼下天还不算特别冷,等到滴水成冰的时候再洗菜,那才叫折磨。

    于是她主动开口为樊珈揽活:“乔大人,尤大人,一碗面而已,便叫她做吧,秋叶来自民间,手艺与咱们这些做宫廷膳食的不同,说不定便讨索大人喜欢。”

    尚食局氛围好,很快樊珈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望着围成一圈的女官们,樊珈感觉压力山大,有种考试时监考老师跟巡考老师突然抽风全都走到她身边把课桌围成一圈盯着她做题的痛苦。

    但她哪里敢说话?

    可樊珈到底不是纯正的古代人,哪怕身份低微,她骨子里依旧无法认可皇权,对动辄能要她性命的主子们都毫无畏惧,何况索丰不是主子,只是个有权有势的太监?

    当然了,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那天碰见的索丰怪好说话的,知道她跟夏草冬梅馋嘴,却还是愿意成全她们,樊珈就觉得,也许这是个机会,能让女官们听得进去自己说话的机会。

    于是她对蓝褂子太监道:“上回的葱油拌面吃过一次了,索大人兴许不想再吃了,不如我做些饭团,再炒一份碎金饭?”

    碎金饭便是蛋炒饭,樊珈小时候每次病好,老妈都会做蛋炒饭给她吃,之前她看到剩下那么多白饭,立马就想起了她们老樊家的蛋炒饭。

    蓝褂子太监犹豫片刻:“好吃吗?你能行吗?跟葱油拌面比起来呢?”

    樊珈信心十足:“当然好吃,不好吃你找我。”

    说来也巧,今日当值的又是秋叶夏草冬梅三人组,但饭团跟炒饭做起来可比面条简单得多,樊珈先是请示领导:“大人,食材我可以随便取用吗?”

    尤尚食颔首。

    在她看来,这小丫头瞧着瘦瘦小小怯懦内向,没想到做饭还有模有样,眼见她东边跑两步,切来一块猪里脊,右边跨一米,弄了点豌豆火腿虾米之类,看得人不解,这是要做碎金饭?

    乔尚食有心想问饭团是什么,但眼下不好打扰,她自己寻思着,顾名思义,应当是把饭团在一起?那有什么好吃的,还不是没滋没味的白饭?对平民百姓来讲,有白饭吃便很幸福,可索丰是谁?那是有实权的大太监,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你让他吃白饭,就等于让普通人啃树皮,属于吃苦。

    樊珈将猪里脊肉洗干净,去掉筋膜,切成细细的薄片,焯水撇浮沫捞出,然后让夏草烧开水,放进大料将肉煮沸去腥,趁着煮肉的空档,她打了四颗鸡蛋,将蛋白蛋黄打散,再舀出晚上没动过的白饭——气温降低,白饭已凉透,可做炒饭就是要用冷饭不能用热饭,否则非但口感不好,还容易粘锅。

    她将白饭倒进鸡蛋中,用筷子缓缓搅动,保证每一粒米都与鸡蛋相拥。

    做完这一步,冬梅的锅也热了,热油刺啦一响,细细的葱花跟少量蒜末激起一阵特殊香气,搅拌好的米饭一入锅,浓郁的蛋香便与葱香蒜香融合,这是樊珈老妈的做法,大火翻炒,放进半勺豆豉,快出锅时撒上一把葱花,金黄的米粒、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的深色豆豉,樊珈差点儿没忍住想吃一口。

    她是懒,不是傻,炒饭做得多,特意盛了好几个小碟子,乖巧地呈给女官们。

    司馔最先尝,宫里也做碎金饭,但做得少,而且讲究得很,反倒不如这种最原始最没包袱的做法来得香。

    “大人,您要不先把饭送过去?饭团可能还要一会儿呢。”

    蓝褂子太监垂涎欲滴,他晚上用过膳了,可这会儿又饿了……从那碗炒饭中回神后,他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当不起这声大人,你叫我富贵就行。”

    樊珈欲言又止,人家谦虚,但品阶比她高,所以她折中叫道:“富贵公公,这份给你。”

    装好的饭在秋冬就得快些送,主子们的食盒是特制的,但保温效果必然比不上现代,而且奚官局离尚食局不算近,名叫富贵的蓝褂子太监拔腿就跑,心里感觉这小宫女会做人,竟还多给自己一份。

    没了外人,女官们也不吝于夸赞樊珈,觉得她这锅碎金饭炒得好,司供女官突发奇想:“乔大人,尤大人,不如明日尚食局便做碎金饭?”

    乔尚食摇头:“不妥。”

    她没说哪里不妥,可司供女官很快便反应过来,要做碎金饭,她们没有那么多鸡蛋,当然了,库房有,可是想要就得去批条子,那就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谁都知道尚食局吃的是哑巴亏,哑巴亏亏就亏在不能说。

    此时樊珈完全没注意听女官们在说什么,反正宫里这些人一张嘴全是加密通话,宠妃系统不翻译樊珈根本听不懂,有这时间她还不如炒肉松呢!

    樊珈很喜欢吃肉松,外面卖的牌子她几乎尝试了个遍,尝来尝去,还是老妈炒的最好吃。

    她炒肉松的手艺也是跟老妈学的,随着樊珈把煮好的猪里脊捞出来控完水放进油纸袋拿起擀面杖又是擀又是敲又是拿手搓的,女官们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在做什么?

    好好的肉煮得这样烂,方才司馔便想说,这孩子,炒碎金饭时有模有样,怎地做这种奇怪的东西?现在更加不得了,那肉还不够烂呀?还搓?

    “夏草,要最小火。”

    夏草嘴巴笨拙,只知埋头干活,樊珈放了点油开始炒,这一步持续了一盏茶时间,待肉松半干,倒入生抽与少许糖继续炒,直到半柱香后才算大功告成。

    炒好的肉松散发出一种很神奇的香味,此时樊珈脑海里,刚出炉的、长了翅膀的肉松面包正欢快地向她飞来,她特意将这一锅肉松炒得稍微有点点焦,因为樊珈觉得这样的肉松味道最好。

    然后便是一看就能学会的搓饭团时间,因为没有一次性手套,她用油纸包在手上,毕竟这是皇宫,她自己不嫌弃自己的手,万一女官们看了觉得不行呢?万一吃饭团的大太监膈应呢?

    宠妃系统感慨道:“如果你把花在吃上面的精力分一半——不,是三分之一,放在攻略任务上,肯定能成功。”

    樊珈:“你说得很好,可是我偏偏不喜欢。”

    她从小到大就这一个爱好,喜欢吃,小时候胖乎乎的没少被亲戚邻居笑话,问她爱好是什么理想是什么,她直接说是吃好吃的,反正在别人看来很没出息。上学后成绩中等,不算好也不算坏,高考前夕樊珈还能跑出去吃自己特想吃的一家路边摊酸辣粉,而那时,全班同学都在拼命复习。

    家长会上,老师们也会跟老妈感慨说,你们家樊珈,要是能把用在吃上的力气花在学习上,肯定一日千里。

    这话樊珈都听腻了,把玩的精力花在学习上,把闯祸的精力花在学习上……说来说去,其实就是安慰老妈,她根本就没什么学习天赋,单纯爱吃而已。

    老妈听完老师的话,回家一边数落樊珈,一边在厨房给她做梅菜扣肉。

    宠妃系统再次放弃对宿主的洗脑,它深吸一口气,改了种方式循循善诱:“宿主,你不是很可怜鹊巢宫那位吗?要是你攻略成功,那就能帮她了呀,你不是最善良了吗?”

    樊珈觉得宠妃系统是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她盯着肉松,很想来一口,却还是先呈给女官们品尝:“统子,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是不是寂寞的系统都像你这样?你都说了,人家心眼多的堪比蜂窝煤,我就一擀面杖,我帮她?我拿什么帮她?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宠妃系统:……

    樊珈乐于助人,绝对是在不危及自己的前提下,她连宫里人说话都云里雾里闹不明白,她去帮无名?

    她怕人家本来要成功了,结果因为她帮忙,失败了。

    宠妃系统:……宿主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

    它不肯死心:“任务都是从易到难,你完成一个,每达到一点进度就能获得一点好处,谁说你帮不上忙?”

    “拉倒吧,不就是变美吗?”樊珈很想翻白眼,忍住了,“在皇宫变美,我是嫌皇帝睡我睡太晚,还是嫌娘娘们对我太仁慈?”

    别的妃子她是不知道啦,可曹妃跟胡娴妃,那真真是神仙打架,尚食局这样固若金汤,两人都有一百种理由较劲,每次看到这两宫的人到来,尚食女官头都大了。

    “而且,我觉得无名一点都不相信我。”樊珈说,“还是说我变成绝世美人,就能令她为我心动?诶,统子,你这些美人光环,能迷住女人吗?”

    宠妃系统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一边跟系统斗嘴,樊珈一边捏了十来个饭团出来。

    她的手不适合洗菜烧火,却很适合捏饭团,一个又一个胖乎乎圆溜溜的饭团摆在案板上,由于用料丰富且足,看起来色彩缤纷,令人很有食欲。

    “饭团的话,冷了也是能吃的,但天太冷的话,还是吃热的好一些。”樊珈解释道。

    乔尚食弯腰来闻了闻,又拿了一个咬一口,一入口便是极为丰富的层次感,因为玉米海苔之类的食材欠缺,樊珈便用其它食材来代替,整体上更符合大右的饮食习惯,鸡蛋、肉松、腌萝卜片与米饭极为融洽地结合,是乔尚食从未品尝过的新奇风味。

    然而让她惊喜的并不是饭团的滋味,而是饭团本身味道不重。

    明明肉松、鸡蛋、萝卜……都是有味道的食物,可是跟白饭结合后却相得益彰,整体闻起来很是清新诱人。

    在宫中伺候,小宫女们过得累,尚食们虽风光,却动不动便被各宫主子传召,有时甚至免不去在御前行走,乔尚食觉着,这饭团很方便携带,而且滋味很好。

    尤尚食也尝了尝,樊珈把每个饭团都捏得很小巧,因为她觉得女官们肯定不是那种一口一个饭团的豪放人设,大家吃饭都小口小口,秀气斯文,无论宫女太监皆是如此。

    第237章 第十朵雪花(六)

    樊珈主做探店视频, 偶尔做做吃播视频,绝大多数吃播视频里的主角,基本上都是大口大口往嘴里炫, 塞得满满一嘴再慢慢嚼, 可能是这样的视频看多了, 有时樊珈的吃播视频上了热门,就会招来一群非粉丝的路人, 觉得她这种吃法没有食欲云云。

    要是会听别人摆布,那樊珈就不是樊珈了,她本来已经规划好了未来, 趁着老妈还能干, 她天南海北的走一走,每个月赚的钱固定一部分存起来给老妈养老,剩下的自由支配, 等老妈上了年纪,她就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小吃店……现在全毁了!

    “唉。”樊珈感叹,“下次我再也不会忘记拔电吹风的插头了。”

    她这人懒, 每次洗完澡找吹风机吹头觉得特浪费时间,自己家里干脆就不拔了, 但樊珈忘了,她自己家是花大价钱装修的,几乎没有安全隐患, 插头会自动断电, 可老家不是啊!

    也不知道老妈看见自己变成小黑人会有多伤心, 早知道就不顾她的反对养条狗了, 这样自己不在了,至少还能留个狗子陪陪她。

    宠妃系统:“如果你愿意做攻略任务, 成功完成系统的全部要求,是有回到现代的机会的。”

    樊珈反问:“可你不是说只能借尸还魂?我又不想变成别人,生死有命,死了就是死了,我之前买过保险,加上我的存款,够我妈过完下半辈子了。”

    宠妃系统不懂怎么会有人连回到现代的好处都能拒绝。

    在这之前它绑定过好几位宿主,也有像樊珈这样心生警惕不肯做任务的,可她们要么想变美,要么想当人上人,还有的渴望甜甜的爱情,最不想做任务那位,在得知任务结束后能回到现代时,也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当然了嘿,宠妃系统其实没这么大本事,它只是在给宿主开空头支票——为了让她们早点进行任务,什么诺言它都敢许,反正到了最后,它会给出“回到现代”与“留在古代”两个选项,反正回去也不是自己的身体,宿主们便都会选择留下来。

    要么是为了爱情,要么是为了孩子,再不然就是权势跟地位,尤其是后者,在现代哪怕是出身优渥也享受不到,谁舍得拒绝呢?

    樊珈心里是想回去的,但她明白一个道理,受骗行骗皆为贪,她清楚自己的能力,不做不切实际的美梦,就像小时候老爸不想离婚,老妈却坚持,他就会给她买糖买衣服买娃娃,唆使她躺地打滚耍赖。后来长大了点,回老爸那边的老家,奶奶会给她塞钱塞吃的,然后旁敲侧击问老妈店里生意怎么样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宠妃系统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总给樊珈一种这个馅饼吃进肚里会变秤砣的危机感。

    乔尚食对樊珈说:“你方才说的那个烧麦,现在能做吗?”

    她们讨论过后,觉得做成饭团既方便又美味,明儿一早再熬点米粥,这些白饭基本就能解决了。

    樊珈点头:“可以的。”

    宫中有包子饺子汤圆,烧麦却是闻所未闻,樊珈很诚实地跟女官们说:“其实做烧麦大多是用糯米,普通米也能做,就是口感上会有差异,而且不易成型,上锅一蒸容易松散。”

    她说得头头是道,尤尚食主动道:“那还能做吗?”

    “能的。”樊珈点头,“可以加点淀粉进去增加大米粘度。”

    “好。”尤尚食颔首,“你来教我们做,若是可行,从明日起,你便不用再洗菜了,来灶上做事。”

    这就是松口,要提拔樊珈的意思了。

    尚食局就这点好,谁有手艺谁就能出头,两位尚食女官有容人之能,樊珈今日露的这一手令她们心服口服,若再继续叫她烧火洗菜,无疑是暴殄天物,灶上人正不够使呢。

    女官虽多,却各司其职,真正做菜的只有尚食女官,而尚食专为各宫主子做菜,所以宫人的一日三餐大多由灶上宫女负责,大锅饭想做得好吃可不容易,宫人又不像主子金贵,随便凑合算完。

    难吃说不上难吃,反正填得饱肚子,再多的便没了。

    樊珈握拳对着宠妃系统炫耀:“看见没有,我升职了!以后我就不是洗菜宫女,我是做饭宫女!”

    宠妃系统:“呵呵。”

    “你要是肯乖乖做任务,到时就能让尚食亲自做菜求你吃,你这样再怎么努力,最终不也就是当个尚食?”

    樊珈觉得跟这家伙说不到一起去,遂开启屏蔽功能,把宠妃系统唠唠叨叨的声音当作耳旁风。

    烧麦的做法很简单,先揉面,等面团饧的时间里拌馅儿,分成荤素两种,荤的与素的又各自不同,荤的有加火腿的,有加虾仁的,还有加肉松的,素的花样更多,白菜粉丝的,青菜香菇的,黄花菜木耳的……总之只要不相克,什么食材都能往里加。

    以及什么都不放,只调味的纯烧麦。

    比起包子饺子,烧麦最大的特点便是以米为主,馅料仅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樊珈小时候第一次吃烧麦很不适应,米跟面一起吃就感觉怪怪的,但吃得多了也就习惯了,还爱上了,再加上做这个简单——蒸一锅糯米饭,市场上买点馄饨皮回来就能包,水晶鲜虾烧麦皮儿薄如纸,里头米粒颗颗分明,粉的粉白的白绿的绿,哪怕不吃,摆着也是极好看的。

    樊珈最喜欢三鲜烧麦跟翡翠烧麦,尤其是翡翠烧麦,加点咸蛋黄进去,青菜挤着糯米,糯米抱着蛋黄,光是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馅料弄好后,面也饧得差不多了,将面团切开擀平,最好是中间厚边缘薄,这样的烧麦蒸出来不会漏,看着也漂亮。

    樊珈上大学的城市靠北方,这边的烧麦跟她从小吃的那种小巧玲珑皮薄的又很不一样,特大个儿,跟包子似的,她食量算大的了,吃三个也是极限,糯米垫肚子啊,还不好消化,拿烧麦做早餐,到下午都顶饿。

    所以她包了两种,一种皮厚馅多个大,另一种皮薄馅多个小,前者看着厚实,后者瞧着透明,各有各的好处。

    包烧麦不算什么技术活,厨艺高超的尚食女官看两眼便学会了,将荷叶般的面皮放上掌心,舀上馅料,拇指食指按着面皮边缘稍稍收一下,一个烧麦便大功告成。

    蒸锅冒出热气,樊珈在蒸屉上刷了薄薄一层油,她高中时爱去一家包子铺吃早饭,那家店的老板蒸包子会在纱布下铺一层洗干净的松针,蒸出来的包子又白又软,还有股松香,滋味极好,这让樊珈一度犹豫要不要再复读一年——幸好这个可怕的想法没有成真。

    烧麦正蒸着,富贵颠颠儿地跑来,圆盘般的脸上全是笑,先是给女官见礼,而后那夸奖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滔滔不绝,樊珈给他提炼出了个中心思想:索丰大人很喜欢,一份炒饭全吃光了!

    “嘿嘿,所以我跑来看看,刚才你不是说还有饭团什么的吗?我瞅着大人像是没吃饱的样子。”

    那份炒饭分量可足,樊珈回想了下大太监那文弱模样,没想到居然不够吃?

    “饭团好了,这个可以冷吃的,要不你再等等,烧麦马上也好了。”

    富贵欢快应道:“好咧!”

    乔尚食给了他一个肉松饭团让他尝,富贵吃一口后顿时惊为天人,若是能跟奚官局处好关系,那是再好不过的,谁没个头疼发热的时候,乔尚食笑着说:“你回去跟索大人说,日后若有什么想吃的,差人吩咐一声便是。”

    富贵连声诶诶的应。

    没一会儿,烧麦特有的香味便在整个尚食局开始蔓延,馋得人抓耳挠腮坐立不安,樊珈算不明白时间,古代不方便的地方太多了,比如她看不懂日晷,也不知道尚食们是怎么做到以沙漏计时的,但是她有系统!

    “我从没感觉你如此有用过。”

    樊珈真心实意地对宠妃系统说。

    这家伙右下角有以本世界时间流转为基础形成的数字时钟,算是樊珈被它绑定以来见过的最实用的功能,没有之一,先前那个百毒不侵简直相当于给一个成年人不会夭折的承诺,屁用没有。

    宠妃系统很不服气道:“你凭什么说百毒不侵没有用,那是你身处环境不对,不代表技能鸡肋。”

    樊珈反驳:“我看你净说些屁话,我在什么环境,你就该给我适合这环境的技能,你给一个山村儿童一架钢琴,她会用吗?她能用吗?还不如一个鸡蛋来得实惠。”

    宠妃系统:%¥#@……

    它日常乱码,樊珈已经习惯了。

    掀开蒸锅,烧麦的香味更加霸道,从鼻腔进入身体,摄食中枢不断兴奋,内心狂吼我好饿我要吃,樊珈用筷子将蒸好的烧麦取出来摆盘,等尚食女官分别夹了一只后,她迫不及待地用手捏起一个,一口咬下去,内心的满足感真是无法言喻。

    尤尚食道:“你们也都尝尝。”

    她算是看出来了,烧麦跟饭团的做法都很简单,远比炒菜揉面来得快,而且还能消耗掉这剩下的几大桶白饭,这样既算不上铺张浪费,又能给宫人们改善一下口味,属实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樊珈收拾了两个食盒出来,里头整整齐齐码上饭团跟刚蒸好的烧麦,一个是给大太监的,另一个便是给富贵的了。

    富贵没想到自己也有,欢欢喜喜拎着走了,尤尚食对樊珈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很懂人情世故,会做人。

    她这就想多了,樊珈的想法很简单,蒸了这么多,冷了不好吃,留到明早也不现实,既然富贵也在,那就给他些呗,反正用的也不是她家大米。

    多个朋友多条路,万一以后用得着呢,在皇宫这种地方,最好连条狗也别得罪。

    樊珈这一通展示,最终结果便是女官们都吃撑了,毕竟用过晚膳,虽然因为犯愁食不知味,但到底是吃了,两位尚食对樊珈尤其满意,樊珈怕期望值太高自己达不到,所以提前给女官们打预防针:“大人,我比较擅长白案,红案没什么本事的,除了些家常菜。”

    比起东式面点,樊珈更擅长西点,她太喜欢各种各样的面包跟蛋糕了!甜品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要论做宫廷菜,樊珈别说是跟御厨比肩,就连尚食她也比不过,但她胜在来自数百年后,她会吃还懂吃,见多识广,又在专业烘焙学校待过,这份优势足以令她在尚食局站稳脚跟。

    毕竟御厨也分红白案,有人专精面食有人擅长炖菜,只要有一技之长,天下之大,到哪儿都吃得开。

    以前樊珈就想过,哪天做自媒体不赚钱了,她就把家里小吃店旁边的店盘下来开个面包房。

    这也是她敢拒绝宠妃系统的底气,她不是必须依赖别人才能存活的菟丝子,她懒是不假,但她永远不会饿死。

    晚上回了屋子,同屋的宫女们纷纷表示恭喜,为樊珈开心的同时不免羡慕,但她们知道羡慕是没有用的,毕竟手艺是一个人立身的根本,谁知樊珈却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教你们做面包吧?”

    虽不知面包是何物,宫女们却被樊珈的大方惊到了,春芳道:“这种话不要随便同人说,人家藏着掖着都来不及,你倒好,竟主动要教人。”

    樊珈很自然道:“这有什么好藏的,要是能出宫,我以后办个烹饪学校,专门教人做面包。”

    宠妃系统无语道:“宿主,你是不是有毛病?你把这些现代才有的东西拿到古代,而且还要传扬出去,真不怕改变历史?到时会有多少人被你蝴蝶掉,你有想过吗?”

    樊珈:“不想让我这么干,你送我回去啊!”

    宠妃系统:……

    “我是说真的,不开玩笑。”樊珈认真地看着宫女们,“说不定以后,大家到了年纪就能离开皇宫,到时候会做面包,开个小店,自己养活自己,有什么不好?”

    宫女们忍不住幻想起这一幕,一个鹅蛋脸宫女笑出声:“秋叶说得对,万一真有机会出去,咱们会一门手艺,也能找个汉子,生两个娃娃过正常日子。”

    樊珈翻了个身问:“自己过不行吗?”

    “自己怎么过?”春芳笑话她,“你出宫,户籍总得解决吧?与其回家看哥哥嫂子的脸色过日子,等他们给你挑个不怎么好的婚事,还不如自己物色,这样不管过得好不好,至少是自己定的。”

    樊珈:“不能立女户吗?”

    “女户是什么?”

    樊珈一下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毕竟她历史学得不好,解释起来也干巴巴的:“就是,就是普通户籍啊,只不过户主是女的。”

    “还有这样的好事?”鹅蛋脸宫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那要是能出宫,我们不回家也成?我不想回家,我是被我爹娘卖掉的。”

    樊珈拿不准是大右没有女户制度,还是宫女们年幼进宫消息闭塞不曾听说,她不敢胡乱科普,挠挠头道:“应该……有吧?”

    宠妃系统幸灾乐祸道:“很遗憾地告诉你,大右的女户制度要等到神宗皇帝登基后,也就是潜真十五年才会出现。”

    樊珈:“那你不早点提醒我?”

    “是宿主非要说的。”

    樊珈被宠妃系统气个够呛,但是面对满怀期待的宫女们,又说不出打击的话,月色如水,樊珈看不清她们的表情,可是从她们的语气,她听得出她们的期待,哪怕大家都知道,宫门一入深似海,所有人都只能老死在这里。

    可她们还年轻啊!她们大多不到二十岁,万一能被放出宫呢?就算没可能,但是万一呢?万一有可能呢?

    樊珈感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种难受跟她的咸鱼思想背道而驰,她自己是能过好的,因为她来自树百年后的现代,她懂得多看得远,可宫女们不一样,她们十一二岁入宫,熬啊熬,能活过五十都算长寿,大多数人早早便死了,她们连宫墙外的世界是什么样都不晓得。

    等春梅她们都睡着了,樊珈还是在床上翻来覆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当值,把尚食女官吓了一跳,熬夜小达人表示自己无所畏惧,而且揉饭团包烧麦跟她之前的活比轻松太多,所以她谢过女官好意,继续留在尚食局发光发热。

    到点儿了,宫人们按照批次进入尚食局用早饭,原以为会跟从前一样是馒头咸菜配白粥,没想到一进去看见那码得整整齐齐的食物,一边五颜六色,一边饱满喷香,好看得紧。

    最关键的是非常方便,往兜里一揣就能外带。

    也有那不着急的,拿了个烧麦端详来端详去,心想这包大米的包子还豁个口是怎么回事?

    等一口咬下去,那表情瞬间就变了,大米不像糯米黏性足,但也有优点,那就是口感分明,素烧麦能吃到里头的木耳香菇,肉烧麦里头则有火腿肉松……荤素各有各的美,而且顶饱!

    米粥熬得开了花,寒风凛冽的黎明,喝一口热粥吃一个烧麦,走了还能再拿上个饭团,别提多美了!

    其中不乏外膳房那边来浑水摸鱼看热闹,再回去禀报给王善兴的,这一下大惊失色,临走前没忍住,厚着脸皮要了俩烧麦俩饭团,自己吃一半,留一半给大太监。

    樊珈就感觉很开心,尤其是她看见宫人们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时,好像自己做了很了不得的事情。

    春芳脚差不多好了,但樊珈还是接过了去鹊巢宫送膳食的活,因为她现在不用洗菜烧火,女官们对她也另眼相待,时间还算充裕,不像春芳连轴转。

    早膳结束后收拾打扫,然后便差不多该准备午膳,谁知尚食局却忽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将将回宫不到三个月的十一殿下萧琰。

    和颐指气使的九殿下比,这位来自民间的十一殿下显然更为和气,没什么架子,历史上他也的确是位礼贤下士知人善用的明君,后世有档很出名的历史名人节目,樊珈瞄过两眼,负责讲解的学者对神宗皇帝崇拜的五体投地,将他形容成的几乎没有缺点。

    跟他的父亲显宗皇帝一样,这位历史上出名的美男子帝王,即便才十四岁,也已长得初见风华。

    宠妃系统诱惑樊珈:“怎么样,宿主?如果你觉得显宗皇帝难度太大,那么也可以选择神宗皇帝作为主要攻略对象,神宗皇帝可是出了名的不好女色,这总不算委屈你了吧?”

    樊珈:“你知道我穿越之前已经二十七了吗?读研都毕业的年纪,你觉得我会喜欢上一个十四岁的初中生?我又不是变态。”

    “而且你对不好女色的定义跟我好像不大一样,至少得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才有资格说不好女色吧?神宗皇帝后宫还有好几个妃子呢,这也叫不好女色?”

    宠妃系统:……

    樊珈相信皇室中人就算年幼心眼也比自己多,但心眼再多不也是未成年吗?她不能因为对方聪明、未来有大造化就去恋童吧?

    萧琰来尚食局的原因很简单,马上就是曹妃生辰,他作为母亲的儿子,想要亲手为母亲做一碗寿面。

    宫中有件心照不宣的事儿,各宫主子常常熬汤献给陛下,实际上她们根本不会进膳房,顶多是看两眼,然后便宣称是自己亲手做的,像十一殿下这样真格来想要动手的反倒是凤毛麟角。

    乔尚食本来要教,谁知十一殿下在尚食局内看了一圈后,目光竟定格在樊珈身上,指着她说:“不劳烦尚食了,就这个灶头宫女吧。”

    乔尚食哪敢无视十一殿下的要求,便冲樊珈使了个颜色,叮嘱她好好教。

    樊珈懵了,问宠妃系统:“不会是你动了手脚吧?”

    宠妃系统冷哼一声没回话,它的能量少得可怜,动的哪门子手脚?

    第238章 第十朵雪花(七)

    比起其它人的小心翼翼, 樊珈对十一殿下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敷衍,好像完全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相处,自他入宫后, 人人捧着他, 母妃失而复得, 对他爱若珍宝,所以乍一听樊珈跟自己说话那么自然, 萧琰感觉颇为新鲜。

    樊珈问:“殿下既然想做长寿面,那是想要一根到底的样式呢,还是龙须面的样式?”

    萧琰不答反问:“这两种有什么区别吗?”

    “长寿面其实就是指一根面, 但做起来难度较高, 龙须面要简单些。”

    萧琰也不矫情:“那便选龙须面吧,我亲自做。”

    樊珈见过好几次娘娘们差人来尚食局吩咐熬汤,其中最隆重的一回是昭仪娘娘亲至, 往汤里放了食材,没想到萧琰居然是真的要自己做。

    想来他在民间长大,不像宫里的殿下那样金贵。

    乔尚食特意收拾出一块区域让樊珈带着十一殿下待, 还勒令其它宫人不得靠近,自己则在不远处听使唤, 樊珈刚才问宠妃系统是不是它做了手脚,宠妃系统没答话,这家伙真做了什么事一定会跟她炫耀, 既然不是系统搞的鬼, 那十一殿下选她是为什么?

    穿越之后, 樊珈最讨厌的就是宫里这些人说话不明明白白的说, 非要绕上百八十个圈子,鬼听得懂啊!

    她沉住气, 尽职尽责教导萧琰如何揉面,龙须面跟挂面很像,但古代没有压面机,只能手动,萧琰一边揉着面,一边低声问她:“我听说,鹊巢宫那边的膳食是你负责在送?”

    樊珈立马警惕不已,她谨慎地点了点头:“回殿下的话,正是。”

    “她……还好吗?”

    萧琰语气温和且迟疑,樊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有愧疚的表情,再加上他容貌很是出色,很容易令人生出好感,只可惜樊珈内心是二十七岁的成熟女人,她实在没法对十四岁的小男生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情感。

    就感觉这小孩挺好看的,要是放到现代能进娱乐圈,不用唱跳演戏只要坐着就能打赏赚钱,别的没了。

    由于拿不准,樊珈只能求助于宠妃系统:“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啊?我是该如实回答呢还是怎么着?他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宠妃系统:“你不会自己看吗?”

    “我要是看得懂我还问你?”

    宠妃系统这才不情不愿道:“照实说。”

    樊珈这才斟酌着字句道:“殿下是在问谁?您是指……鹊巢宫那位吗?”

    萧琰飞快地看了不远处的乔尚食一眼,生怕对樊珈说的话被听见,他靠近樊珈,声音极轻:“嗯。”

    樊珈感觉他好像是真心的,这让她对这个萧琰生出些许好感,觉得他妈他爸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歹竹出好笋,萧琰人不坏呀!哪怕以后他会变,至少现在他还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要是他真能帮到无名就好了,对方的腿到现在都没得到有效医治,你就算把人关起来,好歹给人看看病吧?实在不行给她点钱把她送远一点,以皇室的能力,难道掩盖不了一个女孩的身份?更别说这桩偷龙换凤的丑闻迄今为止仅有当事人知晓。

    “她的腿伤得很严重,没有大夫给她看,没有药吃,平时膳食也不是很好,一次只送两顿,而且……”樊珈犹豫要不要继续说,最终她选择遵从内心,“上头主子吩咐,不能有肉什么的……每日都是清汤寡水,分量还少。”

    萧琰是何等聪明,立刻便明白樊珈口中的“上头主子”是谁,他低声道:“母妃心疼我,因此情绪有些失控,但她并非刻薄无情之人,待到她气消了,我会好好劝她。”

    顿了顿,又对樊珈道:“膳食这边,日后便麻烦你费心,此事我待会儿会与尚食说明,母妃那边来人,你们只消隐瞒即可。”

    樊珈点头:“好。”

    说着,萧琰对她笑了笑,樊珈忍不住也回了个笑容,对宠妃系统感慨:“幸好他是在民间长大的,不然恐怕会跟九皇子一样猫嫌狗厌。”

    宠妃系统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接下来萧琰没有再提别的事,认认真真跟着樊珈学做面,樊珈感觉他在民间应该过得不差,至少在家里应该是没吃什么苦的,否则养不出这样的气质。

    萧琰离开前,果然对乔尚食说了什么,当天下午,樊珈便感觉到手里的食盒变沉了,她心里高兴,到了鹊巢宫后,主动把食盒送进去。

    无名依旧坐在那张破床上,樊珈能帮她的有限,但她做不到无视一个小姑娘的苦难,因此每次来,都会给无名带点东西,有时是一个白面馒头,有时是一块干净的布,有时是外面捡的一朵落花。

    不过不管她带什么来,无名都不会主动跟她说话,樊珈开口问她,也只有偶尔能得到回应。

    樊珈对此表示理解,要是她十三四岁遭遇这样的人生突变,别说是抑郁症,她能当场黑化。

    她觉得无名有心理问题,可惜她不是心理医生,也找不到别人来帮忙,只能期望无名很坚强,可以自己走出来。

    “你很长时间没有吃荤腥了,我没敢给你带大鱼大肉,就一碗虾仁瘦肉粥,还有用猪油炒的白菜粉丝,这个酸豇豆是尚食局刚腌好没多久的,味道特别棒,你可以尝尝。饭团是今天早上的,冷了也能吃,不是剩的哈。”

    无名静静地看着樊珈把菜取出来,嘴里唠唠叨叨,今天的菜比从前好了不止一个档次,樊珈告诉她:“你放心,这不是我偷来的,是尚食女官收拾的,以后你都能吃得好一点了。要是有机会,我给你熬点猪脚花生汤,以形补形嘛。对了,你的腿现在感觉如何?还疼吗?”

    她已经习惯了无名不说话,把菜取出来后,樊珈还想说话,但却踟蹰片刻,“那个……今天……回宫不久的十一殿下……”

    边说话边飞快瞥无名,生怕刺激到对方,见其情绪稳定,樊珈松了口气,继续道:“他来了尚食局,就是他告诉尚食女官,让她正常为你准备膳食,以后我一天可以给你送三回饭了。”

    说完她问宠妃系统:“你觉得我告诉她这件事对还是不对?我就是想让她别太犟,等十一殿下帮她出鹊巢宫时,她千万别因为什么自尊啊面子之类的拒绝。”

    樊珈很懂青春期的小女生,她自己也是那么过来的,老妈当时差点儿愁白头,幸好樊珈的叛逆期来得快去得也快。

    宠妃系统不吭声。

    樊珈发现每次来鹊巢宫,宠妃系统都跟死了一样,无论她说啥都坚持装死,屁都不放一个。

    无名仍然没有开口,樊珈叹气:“你呀,嘴巴甜一点有什么不好呢?多说两句话又不会死人,现在你处于下风,要是说点好听话能换来不受罪,你就别总摁着不动,我感觉那位十一殿下就很会说话。”

    无名不知道有没有把樊珈的话听进去,她看着樊珈,问:“知道你为何会挨打么?”

    樊珈嘎了一声,脑子晕了数秒,终于反应过来无名说的是……小秋叶惹了胡娴妃娘娘被打死那件事?

    她知道宫里人都精,连忙虚心请教:“因为她不高兴十一殿下被找了回来?”

    春芳话里是这么个意思。

    无名冷淡地说:“萧磐那日气势汹汹来鹊巢宫,你可知是为何?”

    樊珈:“嘎?”

    她母鸡啊!

    无名垂下眼眸,不再继续说了,樊珈很想握住她的肩膀大力摇晃,不要做谜语人啊亲,有什么话咱不能说明白呢?这样吊我胃口很好玩吗?

    最终樊珈也没能弄明白无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了鹊巢宫后她再次询问宠妃系统,宠妃系统只回了她呵呵一笑,打死不解释,弄得樊珈当天夜里死活睡不着,所以呢?到底为什么呢?

    这种困惑一直持续到曹妃生辰。

    入冬后第一场雪,恰好是曹妃生辰,一大早十一殿下萧琰便到了尚食局,要为母亲做一碗长寿面,其孝心感天动地,反正樊珈觉得这孩子很好,三观正想得清,她真希望今天过后无名能从鹊巢宫出来,下雪了,天会越来越冷,冷宫那地方不是人待的。

    十一殿下身边有宫人伺候,便不再需要樊珈,她这两天打算做米线,酸豇豆不是泡好了嘛,放在米线里正好吃,谁知刚上手没一会儿,尤尚食便风风火火闯进来,这可稀奇了,尤尚食性情严肃行事稳妥,何曾见过她这般激动?

    “秋叶,秋叶!快收拾一下,随我去万真宫拜见曹妃娘娘!”

    樊珈吓得手里的米浆都洒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其它女官听闻也都凑了过来,乔尚食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尤尚食喘息微快,摇头道:“不知道,快些吧,千万别让主子等急了。”

    不管怎么样,樊珈还是跟在尤尚食身后去了万真宫,她谨记宫规,低头不敢乱看,进去后随尤尚食一同下跪请安,一道低沉男声说道:“平身吧。”

    对方完全没有在意她,而是又问:“这就是教琰儿如何做长寿面的小宫女?”

    紧接着一道温柔女声应来:“回陛下的话,正是,妾也是被琰儿的孝心打动,这才想见见这个小宫女,来人呐,把我那对羊脂玉镯子拿来作赏。”

    尤尚食连忙带着樊珈叩谢大恩,樊珈起身后不敢乱动,眼角余光却好奇地去瞄上首那最尊贵的一家人。

    显宗皇帝蓄了美髯,剑眉星目不负美名,曹妃娘娘雍容华贵娇媚如花,看到显宗皇帝长相时,樊珈一下就懂了,为什么十一皇子这么快就被认回来——这父子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次在鹊巢宫看到的九皇子与其相比,就不怎么像显宗皇帝了。

    满足好奇后,樊珈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当背景板,宠妃系统发出罪恶的引诱:“看到了吧?显宗皇帝年纪虽长你一些,但架不住人家好看呐!这对父子俩,你睡哪个都不吃亏。”

    樊珈:“我只接受比我小的,我喜欢嫩的,你有没有想过,我正当壮年时,显宗已经一身老头味了?”

    她是不知道显宗皇帝比小秋叶大多少,但第十一个儿子都十四了,怎么也得四十往上走吧?那也就是说,大三十岁左右,天老爷,等她二十,他已经满脸老人斑一只脚踩进棺材里了,古人平均寿命又短。

    宠妃系统:“那你选神宗皇帝。”

    “不行。”樊珈断然拒绝,“太小也不行,毛都没长齐。”

    宠妃系统是看出来了,宿主压根就是在敷衍它,一气之下不再搭理樊珈。

    然后樊珈听这一家三口说话,听着听着就感觉自己头脑不够用了,曹妃娘娘每一句话都柔柔的软软的,怎么显宗皇帝就开始骂胡娴妃娘娘“生事端”了?还有啊,好好的生辰,十一殿下提什么九殿下?话题又是怎么从九殿下身上,转到了鹊巢宫的无名身上的?

    等一下啊,那碗长寿面才吃了不到一半,显宗皇帝怎么就答应让太医去给无名看腿了?

    樊珈满头问号,她迫切地想要寻找共鸣,可是系统不理她,她只好看向尚食女官,结果尚食女官一脸凝重,樊珈差点儿哭出来,是不是在场的人只有她一个没听懂?!

    可能是她茫然的眼神跟表情太过显眼,十一殿下忽道:“这个小宫女心地很好,孩儿去尚食局学做面时,还看见她去鹊巢宫送膳,里头菜色齐全,想来尚食局并未委屈到宜年妹妹。”

    不是,樊珈傻眼了。

    怎么就变成她心地好了?她哪有那个胆子?不是你吩咐的吗?而且这话听着……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显宗皇帝道:“尚食局做得还算不错。”

    尤尚食连忙跪下谢恩:“多谢陛下夸赞。”

    樊珈继续茫然跟着跪,她真的好讨厌动不动给人下跪!

    然后她们俩便被打发了,跟在尚食女官身后出万真宫的樊珈愈发茫然,既然要她们走,那为啥不在赏完后就让走,而是让她们随侍在旁听那么久的话?已经站了很久了,怎么突然夸了尚食局,就又让她们回去了?

    见樊珈两只眼睛都要变成圈圈,心情颇为沉重的尤尚食扑哧一声乐了:“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樊珈呆道:“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女官大人,鹊巢宫的一日三餐,分明是十一殿下吩咐的呀,为什么要算成咱们的功劳?”

    尤尚食看着她,半晌,叹口气,摇摇头,抬手戳了戳樊珈脑门:“你呀,怎地在做菜上奇思妙想无数,这么浅显的道理却不明白呢?”

    樊珈苦着脸:“人家就是不懂嘛。”

    尤尚食又戳了她一下,缓声道:“陛下当时震怒,将那位关进冷宫是不假,可到底是有情分在的,曹妃娘娘怒火攻心,勒令尚食局亏待于她,这对曹妃娘娘来说,是不是把柄?”

    在这宫中,无中生有的罪名多了去了,而曹妃娘娘更是有个劲敌,一旦被胡娴妃娘娘得知,焉知对方不会以此为据,攻讦万真宫?到那时,说不定十一殿下也要受连累。

    樊珈连连点头:“哦哦,是这样啊。”

    “还有一点就是。”尤尚食抿了下嘴唇,“十一殿下这样说,尚食局便必须为曹妃娘娘隐瞒这件不光彩的事,还必须为她扫尾,日后若胡娴妃那边的人问起,我们也要守口如瓶。”

    樊珈不傻,她听尚食女官一讲立马就懂了:“所以在陛下面前夸我们是假,警告是真?”

    “算不上警告,因为陛下若生气,便只会将怒火发在奚官局身上。”尤尚食摇摇头,“那位吃食上没有亏待,可腿伤却迟迟没有人管,这便是奚官局的过错了。今儿个,可是个好日子。”

    樊珈一开始不懂,过了会才恍然大悟,她恨哪,恨自己天真,居然感觉十一殿下是个好孩子,现在她总算是明白宫里个个人精是什么意思了,萧琰这一番做派,就是要跟曹妃打配合,把他们母子摘出来,这番母慈子孝的画面一上场,显宗皇帝能不感动能不欣慰?

    “咱们这位十一殿下……可真是了不得。”尤尚食感慨,“日后千万要谨慎仔细,切不可行差踏错。”

    樊珈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您说什么我都听。”

    尤尚食莞尔:“有时也是要自己多想想的,你还小,再长几年就懂了。”

    谁也不是一进宫就能明白里头弯弯绕绕的,尤尚食同样吃了许多苦受了不少罪,能走到今天,除却本身能力外,运气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这时宠妃系统幽幽开口:“不止呢,神宗皇帝亲手为母亲做面,显宗皇帝龙心大悦,此事宣扬出去,你猜前朝文武百官,会不会对神宗皇帝赞不绝口?”

    樊珈:“……”

    她猛地警觉:“那他要帮无名出冷宫,不会也在打什么主意吧?”

    连给亲娘做个面都算计这么多,樊珈不信他突然变成好人无私奉献了,说白了,现代这种事也很常见,尤其是娱乐圈,不就是立人设?水军刷多了哥哥好帅哥哥演技好棒哥哥咖位大后,不明真相的路人就会误以为这人真的很有名。

    先占领舆论高地,再徐徐图之,利用声名获得好处,最终集腋成裘壮大势力,于无形中击溃对手。

    十四岁的初中男孩……樊珈打了个哆嗦,她决定以后遇见萧琰就当哑巴,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宠妃系统:“那统就不知道了,但神宗皇帝能在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成就千古霸业,足见他本身便手腕超人,宿主,你真的不想做攻略任务吗?统可以帮你申请,等到神宗皇帝十六岁再开始任务。”

    樊珈拼命摇头:“不,我不要,我对心机深沉的男人过敏!”

    她怕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啊!

    “诶对,统子,你比我知道的历史多,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无名最后怎么样了?”

    宠妃系统:“唔,这就是统催促你赶紧做任务的重要原因之一了,你要是不抓紧,她就会抢先一步,等神宗皇帝心里有了不可磨灭的白月光,任务难度就会直线上升,你永远也别想拿到满分真爱值,到时候你想回现代,绝无可能。”

    樊珈:“嘎?”

    刚才在万真宫听到的对话,尚食女官的谆谆教诲,以及宠妃系统突然放出来的猛料,让樊珈的CPU严重超载,大脑里一团乱麻,足足过了七八分钟,她才反应过来,语气惊恐:“无名死了?!”

    宠妃系统:?

    这可是历史上被埋没的真相,后世史学家都无从得知,它如此大方地告诉宿主,目的是激起她的斗志,让她生出危机感,不是让她感慨别的!

    重点不应该是神宗皇帝有白月光吗?不应该是她的宠妃之路不抓紧就会困难重重吗?她怎么只关心无名会不会死?!

    樊珈急得原地踏步走,就今天十一殿下那心机,她感觉无名玩不过他。

    别说是古代,就算是数百年后的现代社会,男人的性别优势都远胜女人,反正樊珈看不出无名身体哪里不好了,就算瘫痪了不能行走,那也能好好活着呀,怎么都不至于早死吧?

    白月光在樊珈的印象里等同于晦气,寿终正寝肯定算不上,必须得在最好的年华最恰当的时机死去才行。

    等一下,最恰当的时机……

    想到这里,樊珈脸都绿了:“不是吧,无名都这样了,她身上还有什么是能利用的?!”

    “还有啊,你凭什么说无名会是神宗皇帝的白月光?理由不会是你之前说的他不近女色吧?”

    樊珈张口结舌:“有皇后有妃子有孩子有皇位,当这种男人的白月光也太倒霉了吧?不仅得早死,还一点好处捞不着,我要是无名,我腿断了都得连夜逃跑。”

    如果可以,宠妃系统想申请打开宿主的脑壳,看一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怎么思绪就能如此放飞?!

    第239章 第十朵雪花(八)

    这件事过后, 樊珈总想着用点什么法子提醒无名一下,现在她就是后悔,那天去送饭干嘛要提十一皇子呢?像无名这样的小姑娘, 从小生活在皇宫, 见到的男的不是太监就是皇帝, 又小小年纪遭逢大变,这种时候来个长得俊俏还对她好的温柔小哥哥, 能不沦陷吗?

    宠妃系统:“那不是很好吗,反正你也不跟她争。”

    “也不对。”

    樊珈无视系统的话,自言自语中, “十一殿下对她好, 那是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我比十一殿下对她更好啊!本身就是没什么钱的低等宫女,还每次都给她带东西, 这情谊不比十一殿下随便说两句话感人?不能因为我是女的他是男的就区别对待吧?”

    宠妃系统无语道:“这怎么能一样?”

    “对,没错,就是这样, 我相信她不是那种见谁都心动的女孩。”樊珈开始自我说服,“怎么说也在宫里长了十四年, 该有的心眼不会少。”

    说到这儿,她诶了一声,宠妃系统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樊珈摇头:“没什么。”

    她突然想起来, 小秋叶挨打之前, 十一殿下已经被接了回来, 无名更是早早被关进冷宫,按说冷宫消息闭塞, 她又人人可欺,那是怎么知道小秋叶挨打的?

    樊珈属于不擅长勾心斗角,但偶尔会灵光一闪的人物,她想起宠妃系统对无名的忌惮——对两位皇帝它都没那么慌张过,巴不得樊珈再也别见无名,但它又说无名会是神宗皇帝的白月光,话里话外暗示着神宗之所以会在历史上落个“不近女色”的美名,正是因为无名。

    怎么感觉哪哪儿不对呢?宠妃系统不见得跟她说的都是实话。

    她自己心里想什么也不会跟宠妃系统说,所以樊珈自己忍了下来,愣是没问出口。

    得了皇帝授意后,这捧高踩低的宫里一下就变得有人情味来,樊珈再到鹊巢宫送饭时,发现破败的门窗已经补好,宫墙内生长的一人高的荒草也割了个干干净净,更别提无名所睡的床。

    那张破床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的拔步床,床上的褥子枕头锦被也全是新的,殿内生着火炉,不见一丝寒冷,还多了几个伺候的宫人,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宫女小太监。

    樊珈忍不住看向无名的腿,心想都鸟枪换炮了,腿应该也有医生来看了吧?

    可惜无名坐着,又有被子盖,一时间还真看不清楚。

    樊珈将食盒拎到桌上,介绍今日菜色:“今天的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其它菜都不是我做的,只有这过桥米线是,嘿嘿,你可以尝尝,米线是用大米做的,吃起来又细又滑,跟面条完全是两种口感,你听过过桥米线的故事吗?”

    无名并未开口,樊珈早已习惯她的性格,趁着宫人们离得远,小声地跟无名说了今日去万真宫的事。

    没有添油加醋也没加入自己的揣测,就是如实告知。

    “……意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他们说的话弯弯绕绕文绉绉的,我没法完全复述出来。”樊珈说,“总之你自己小心一点吧,千万记住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就算……就算有人打你的主意,你也要先把腿治好。”

    得不到回应的正常的,跟无名说一百句话,她能搭理她两三句就了不得了,但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瞒不过无名,而正是樊珈这样毫无目的的善意,令她倍感困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为何要对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阶下囚如此之好?

    要知道她什么也回馈不了,在她身上花费的时间跟精力,最终都会是竹篮打水。

    可哪怕她不理会,不吭声,樊珈也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锲而不舍地从外面带来一朵完整的花,好像这样,凄清冰冷的鹊巢宫就能抵御寒冬迎来春天。

    樊珈走时碰见了大太监,就是她第一次来鹊巢宫时那个很嚣张跋扈的大太监,他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对着无名大声吆喝,说些“别以为陛下垂怜你就能从冷宫出去”之类的话,樊珈心说你现在不怕人家把你那张字条拿出去公之于众了?

    好奇促使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发现大太监虽然声音响亮,肢体语言也丰富,看着像是凶神恶煞要打人,实际上根本没碰无名一根毫毛,想里是嘴硬,不敢再伤害她了。

    樊珈顿觉满意,在她一脚踏出鹊巢宫的瞬间,宠妃系统叹了口气。

    “……你叹的哪门子气?”

    “统是替惋惜自己。”

    樊珈:“惋惜什么?”

    “绑定了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宿主。”

    樊珈:……

    可能是被她的过分单纯刺激到了,宠妃系统有点忍无可忍:“宿主,你就没注意到,那大太监的凶狠根本就是装给别人看的吗?”

    樊珈:“为什么呢?”

    “当然是不想被鹊巢宫的眼线知道,他现在是无名的人啊!”

    樊珈的脑细胞再次燃烧殆尽,她干笑两声:“这样啊,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那张字条只要在无名手里一天,他就得乖乖听话一天。”

    宠妃系统看她这副不懂装懂的样子,顿时来气,也开始正视人统之间的关系,以宿主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等新手期过去,她真的会乖乖做任务吗?为什么它觉得她会有一万种方法躲懒?该说这人聪明还是愚蠢,要说她聪明,宫里人说话稍微委婉一点她就听不懂,察言观色四个字跟她不沾边,可说她蠢,她分明又过得很好。

    难道这就是懒人有傻福?

    反正不管系统在想什么,樊珈依旧我行我素,她埋头在尚食局做事,两耳不闻局外事,每天除了去鹊巢宫送饭,就是想办法做新品,皇宫中天材地宝无数,可惜没有辣椒土豆玉米西红柿,天知道樊珈有多想吃一顿麻辣烫!

    这两天尚食局在樊珈的描述下,正尝试砌两座面包窑,尚食局原本是有烤炉的,樊珈试过后发现并不适合烤面包,烤出来干巴巴不说,还总有种焦味,于是她就想起了面包窑。

    做探店视频时,她去过好几家农家乐,有些农家乐里就会有面包窑,樊珈还跟老板聊过,对其构造略有了解,至于成不成,哪里有问题,如何改进……烤几炉不就知道了嘛,慢慢来。

    砌面包窑时,樊珈带领尚食局的其它宫人做奶油,宫中牛乳不缺,除却少部分做成食物外,更多的全拿去给主子们沐浴用了,尚食局每天分到的牛乳多到喝不完,因为这玩意儿除了主子们用得多,它不好做大锅菜呀,顶多就是煮沸了人手一碗。

    宫人们宁可喝稀粥,都不爱喝牛乳。

    樊珈完全理解,生牛乳煮沸直接喝,她也受不了。

    在没有打蛋器的前提下,手动打发,不可谓不是一桩酷刑,光是打发蛋清便费了一批人,这些宫人平日在尚食局什么活没做过,尤其是灶头宫人,每天做大锅菜,手臂很有力气,今儿愣是被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樊珈一边笑一边将前几日做好的高筋面粉跟低筋面粉各自舀到盆里,过筛后慢速搅拌均匀,加入打发好的蛋糕油,这是制作海绵蛋糕不可或缺的好伙伴,另一边负责将鸡蛋与糖粉中速搅拌的宫人也停了下来,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包括尚食女官在内,大家都对樊珈将要做的“蛋糕”好奇不已。

    樊珈怕面包窑不好用,所以没敢做多,先试试水,她做事有条不紊,动作行云流水,看的人颇为享受,而烤蛋糕的香味,但凡路过蛋糕店的人都知道那有多霸道。

    “好香啊。”

    司馔女官喃喃道,“怎么这么香?”

    樊珈做蛋糕时她在边上看,感觉也没什么特殊新鲜的东西,无非就是牛乳面粉鸡蛋,还有那个什么打发出来的蛋糕油,这里头讲究颇多,反正高筋跟低筋的概念司馔女官到现在也没理解,可这些东西在尚食局都很常见,怎么换种法子做,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尤尚食围着面包窑转了好几圈,问樊珈:“还需要多久才能好?”

    樊珈看了眼系统时间,正无奈,这才过去几分钟?面包窑不像烤箱可以设定时间跟温度,全凭感觉,她也拿不准:“再等等。”

    接下来尤尚食又问了好几遍,樊珈的回答都是再等等,终于,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戴上手套拿起夹子蹲下来,将烤好的蛋糕一块一块取下放到托盘中。

    从外表来看,海绵蛋糕平平无奇,但刚出炉的面包所特有的香甜气息,是其它糕点无法比拟的。

    樊珈检查了下,发现烤的时间有点久,好几块都焦了一部分,多烤几炉应该就好了,火候能拿捏的更稳当些。

    她用刀子将蛋糕切开,先递给两位尚食,因为烤得不多,所以众人只分得一小块。

    海绵蛋糕看着大,一捏便知其松软程度,热气腾腾的蛋糕香味更甚,咬下去只觉入口即化,甜甜的奶香络绎不绝地侵蚀味蕾,令人回味无穷。

    樊珈自己也尝了尝,她的评价是相当一般,毕竟是第一次脱离现代工具,很多地方都有待改进,可对于真正的古人来讲,这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看似严肃的尤尚食最爱甜食,她心动地望着樊珈手上那块蛋糕,忍住想吃的欲望,问:“你刚才说这个叫海绵蛋糕,蛋糕我明白是什么意思,用鸡蛋做出来的糕,绵是指绵软?海绵是什么意思呢?”

    樊珈:“统子,告诉我古代有海绵这种东西。”

    宠妃系统幸灾乐祸地笑了:“很遗憾地告诉你,没有哦。”

    樊珈:……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结结巴巴解释道:“其实,其实海绵是一种有很多孔很能吸水又很软的东西……具体是用什么做的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听说呢。你们看这个蛋糕,掰开后是不是很多孔又很软?就跟传说中的海绵一个样,所以才叫海绵蛋糕。”

    幸好大家都迫切想吃下一轮,这才让樊珈糊弄过去。

    再后来就不用樊珈亲自动手了,灶头宫女们学得很快,有樊珈在旁指点,很快便烤了一炉又一炉的蛋糕出来,与此同时,樊珈开始熬焦糖,大冬天一块刚出炉的面包,怎么能不配一杯热乎乎的奶茶?

    宫廷用的冰糖质量极佳,一点点熬出糖色,然后放入茶叶慢慢炒制,直到茶香四溢,再注入牛乳小火慢煮,最后将茶叶过滤掉,便大功告成。

    可惜大右没有木薯,自然也就做不出珍珠,没有珍珠的奶茶,樊珈只能忍痛打六分。

    由于只是试做,所以分量不多,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呈上去,而且一整天下来宫人们都累得不行,尚食女官适时叫停,樊珈把自己那份蛋糕和奶茶都留了下来,晚上去鹊巢宫随着晚膳一起送给了无名。

    “蛋糕跟奶茶热量都很高,不过不是天天吃应该没问题。以后等我做了新的蛋糕,也都送给你尝尝,明天我想烤点吐司,吐司直接吃或者做成三明治味道都很棒,而且特别方便,我……”

    说到一半,樊珈主动闭嘴,就很怕无名问她吐司是什么三明治又是什么,它们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云云。

    幸好无名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无名,她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好奇,偶尔从樊珈嘴里蹦出来的新鲜词汇也不怎么能引起她的注意,这就导致樊珈在她面前嘴上没个把门,什么都敢往外说。

    无名很少当着樊珈的面吃东西,在樊珈的印象里,人只要活着就都有点欲望,哪怕铜皮铁骨她也会饿,机器人还得加油呢。

    可无名不一样,无论是初次见面时沾了尘土的青菜稀粥,还是逐渐种类丰富的膳食,她的脸上都没有表情,直到现在樊珈都不知道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好像完全没口腹之欲。

    但今天,她居然主动吃东西了!

    亲眼看见无名吃掉一整块蛋糕,樊珈顿觉激动:“原来你喜欢吃甜的啊。我们尤尚食也喜欢吃甜的,不过她好面子不肯表现出来,我给她第二块时她可高兴了,脸都没平时那么臭。”

    无名淡道:“就这样继续做你自己。”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樊珈没听懂,但她已经习惯了,宫里人人都是谜语人,她要是跟谜语人置气,能把自己活活气死,我若气死谁如意?不如心平气和不生气。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樊珈拎着食盒回尚食局。

    她原本想着路过一下朱翠宫,朱翠宫许久没人住了,但墙内有一株长得很好的梅树,白梅映红墙,分外美丽,要是能捡到朵完好的梅花就好了。

    路上远远地瞧见有两个太监一前一后抬着个什么东西,樊珈赶紧让到一边免得挡路,凑近了她才发现那是一副担架,上头躺着的大概是个人,一条粗糙的白布从脚盖到头,露出下面一点深色衣料。

    这样的宫装,是浣衣局那边的宫人才穿的。

    在经过樊珈身边时,担架上突然有只胳膊滑落下来,把樊珈吓了一跳,手里的食盒差点没拿稳。

    是个死人?

    她没看清楚对方的脸,也不敢去看,回去后愣是做了好几天噩梦,人也瘦了一大圈,关键樊珈本来就皮包骨了,这下更是瘦得跟个骷髅一样。

    她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变化如此之大,怎么瞒得过尚食局的人?

    与她关系最好的春芳问了好几次,樊珈才跟她说自己那日的见闻。

    春芳叹道:“总归你记住,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乱说,宫里死人常见,你见得多了,也就不当回事了。”

    过了会她又接着道:“不是每个地方都像咱们尚食局一样安稳。”

    其实尚食局也不安稳,虎视眈眈的人很多,外膳房的王总管,各宫暗自较劲的主子们……不知多少人盯着两位尚食,想将她们拉下马,而她们联手才有尚食局今日之安稳。

    说是这么说,樊珈心里还是发慌,她逼着自己多吃半碗饭,再没胃口也要吃,实在是那天的死人对她的冲击力太强了!

    之后过没几天,奚官局的富贵公公又来寻摸好吃的,自打尚食给樊珈放权,允许她自由研发新吃食后,富贵公公见天的往尚食局钻,连吃带拿,两位尚食竟也放任。

    樊珈以前不懂,那天从万真宫出来,尤尚食说了那些话,她才明白为啥富贵公公可以来去自如。

    富贵还来尚食局找吃的,就说明奚官局妥着,也没有要与尚食局别苗头的意思。

    这么一想,富贵究竟是来连吃带拿,还是象征着某种意义,樊珈不敢深究。

    而且,两位尚食对她越来越好,乔尚食向来温柔也还罢了,严厉的尤尚食几乎是将樊珈当作徒儿,每回做菜时,都让樊珈打下手,樊珈从中还学到不少呢。

    以后要是有机会回到现代,她觉得自己能开家宫廷御菜馆。

    今天的早膳是火腿鸡蛋三明治,里头还放了酸萝卜跟樊珈自制的蛋黄酱,富贵咬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叹息:“还是尚食局的早膳最好吃!”

    他狼吞虎咽炫了两个三明治,又灌了一杯黑豆浆,这才注意到无精打采的樊珈:“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医妇给你看看?”

    樊珈两手撑着桌子,叹气:“富贵公公,咱俩这么熟了,应该也算是朋友了吧?”

    富贵公公上嘴唇沾着豆浆沫子:“那当然,就看在你这好手艺的份上,咱不熟也得熟啊。”

    樊珈就问:“那我问你件事儿,成不?”

    “得看什么事儿。”富贵认真回答,“要是涉及到不能说的,那我不能说。”

    樊珈:“四天前,我路过朱翠宫,瞧见奚官局的人抬了个死人出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的手突然从担架上垂下来,我接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富贵:“哎哟,那你得好好说说,我回去帮你查是怎么回事,改明儿我带你去给她烧点纸,免得叫她缠上。”

    樊珈打了个寒颤,她在心里默念: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嘴上却诚实道:“那我去哪弄纸钱?”

    “这个你甭担心,奚官局有,我到时给你拿点来,你可能被就是昧上了,烧点纸就行,别怕,啊。”

    樊珈欲哭无泪:“宫里一天死多少人啊,你怎么还得回去查一查才知道?”

    富贵嘘了她一声:“我的祖宗,可不敢胡说啊,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

    他又抓了个三明治在手里:“你在这等我消息,我很快便回来。”

    樊珈在尚食局等了一炷香左右,富贵果然回来了,还揣了个册子在手上:“我查到了,你那天撞到的,是浣衣局一个宫女,以前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后来犯了错,被撵去了浣衣局,甭担心,她不是被打死的,是病死的。”

    “病死的?”樊珈愣了下,“什么病?”

    富贵挠挠头:“这个……”

    他的脸居然红了,樊珈凑过来一看,好么,看不懂,只好让富贵帮忙解答,富贵的脸红得更厉害,拗不过樊珈,才小小声道:“就是女人病。”

    樊珈心想女人病是什么病啊,她再追问,富贵也说不明白,反正病就是这么个病,怎么患上的他不知道。

    晚上樊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得知对方是病死的,她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深夜中,不知是谁哼哼了两声,饱含痛苦,樊珈一骨碌坐起身,瞪着眼睛四下查看,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好一会才有人动弹,是睡在樊珈旁边床的月季。

    月季长了张圆润的鹅蛋脸,此时这张鹅蛋脸已是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吓得樊珈鞋子都忘了穿,几个大步过去,手忙脚乱点起烛火,赶紧扶住她:“你怎么了?要不要给你找医妇?是哪里不舒服?你别起来、别起来,你躺着,我去叫人!”

    可她还没转身呢,就被月季一把拉住,鹅蛋脸涨得通红:“我没事,只是那个来了。”

    第240章 第十朵雪花(九)

    “啊。”

    樊珈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就想说那你要不要来片布洛芬,然后才想起自己现在啥条件,赶紧问道:“是不是很难受啊?我去给你弄点热水。”

    月季连忙拉住她:“不用那么麻烦, 我忍忍就行了。”

    樊珈不赞同地摇头:“怎么能忍呢?你在这里等等, 我很快就回来。”

    尚食局夜里有人当值, 要点热水还是可以的。

    怕吵醒其它人,樊珈还刻意压低嗓音, 大家累了一天,每天回来都是沾枕头就着。

    宠妃系统啧啧称奇:“这种时候你怎么不懒了,也不躺着装死了?”

    按照它对宿主的了解, 还以为她会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呢。

    樊珈不搭理宠妃系统, 飞快跑去拎了一壶热水回来,可惜没有热水袋也没有玻璃瓶,只能倒在杯子里让月季取暖——她们这些小宫女, 连汤婆子都没得,艰苦无比。

    月季喝了两口热水,腹部的坠痛才好了不少, 她低声对樊珈说:“你现在还小,没来过月事, 千万记得少碰冷水,我就是天天在冷水里洗菜,才会这么疼的。”

    樊珈说:“手泡在冷水里谁不疼?你最大的问题是营养不良。”

    低等宫女们就没有胖的, 个个瘦如麻杆, 尚食局的还算好呢, 怎么说也有两位好上司, 樊珈见过西膳所的低等宫人,那真的是比难民好不到哪里去, 没日没夜的干活便罢,稍有不慎还要挨打。

    樊珈没痛过经,可能跟她吃嘛嘛香一点都不瘦有关系,明明她也不怎么爱运动,上学时同宿舍的女生痛经到没法上课,看着都让人害怕。

    月季催促她说:“你快回去睡吧,还要早起做事呢,我一会儿就好了。”

    樊珈摇摇头:“我再陪你会吧,反正也没什么睡意。”

    然后她发现月季脸更红了,顿时一头雾水,直到月季小声嗫嚅:“你,你不过去,我不好意思起来,我想用一下恭桶。”

    樊珈连忙让开,月季从床上起身后,果不其然,她的床单沾上了经血,对此她非常羞愧,不肯让樊珈看,樊珈说不出那种堵塞感从何而来,她只是想,要是有棉条就好了,再不然夜安裤,加长420夜用……

    月季匆匆去整理,然后她不好意思地请求樊珈帮她把床头晾着的月事带拿过来,现在这条已经不能用了。

    月事带是用宫女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料子缝制的,横看竖看,樊珈都看不出它哪里特殊,一块宽布两根系带,看样子是系在腰间的,但樊珈觉得一定会掉,因为宫女们不穿三角内裤,亵裤还很宽松。

    最重要的是,这条月事带还是潮的,根本没晒干。

    ——晾在床头,太阳光压根照不到,在现代还有烘干机可以用,古代不见阳光,那就别想干。

    樊珈心情沉重,但还是将月事带递给了后面的月季,她们几个宫女每人各出了一块布,拼接起来后在屋子里弄了个帘子,这样夜里用恭桶便稍微有了点隐私。

    月季收拾好出来后神情明显轻松许多,但她没有立即睡觉,而是要出去洗月事带,不然谁好意思等白天啊,白天忙不说,万一被人瞧见……哪怕同为宫女都不行。

    樊珈劝说无果,只好跟着月季一起出去,她现在是彻底睡不着了。

    月季搓洗月事带时,樊珈还得背过身,不然月季就不愿意跟她说话。

    小秋叶发育不良,胸脯平板,还没来过月经,但樊珈知道月事带里加的是草木灰,尚食局宫女恐怕这点最便利,草木灰管够,用完了手动清理,再把月事带洗干净,晾晾后下次月事来了接着用。

    樊珈头皮发麻!

    没有马桶她可以忍,时不时需要行礼下跪也可以忍,但这个月事带她是真的忍不了!

    宠妃系统劝说道:“所以统才要求你快些开始攻略,像这种月事带,只有身份低贱的宫女跟民间女子在用,你要是当上宠妃,那用的便是上好锦缎制作的月事带,弄脏了床单衣服也有人给你洗,月事带用一条扔一条,没人会说你一句不是。”

    知道做宠妃的好了吧?还不快点做任务!

    樊珈摇头:“那我也不会开心。”

    宠妃系统继续劝说:“宿主,不是统危言耸听,你昨天看见的那个死人还记得吗?”

    樊珈刚忘记没多久就被系统重新激起记忆,正想骂这没眼色的东西几句,宠妃系统却用一种解谜般的语气说道:“宿主应该不想那样死去吧?”

    “……什么意思?”

    “宫女们的月事带长年累月反复使用,内里填充草木灰来吸收经血,清洗过后往往晾在屋内,你猜猜看会滋生多少细菌?因此被感染的几率有多大?在没有抗生素与正确治疗的前提下,一个小小炎症都能要了她们的命。”

    樊珈想起那只从担架上滑落的胳膊,“宫里难道就没人管吗?”

    “又不是所有宫女都会得病,只是一部分罢了。”

    宠妃系统无所谓地说着。

    它根本没有将宫女当人——或者说在宠妃系统的数据里,除了宿主跟攻略对象,所有人类都只是不值一提的数据,她们的生是,她们的死也是,系统不会感到丝毫惋惜或怜悯。

    皇室面对平民高高在上,系统看待人类也是如此,这让樊珈怎么可能按照它的希望去做事?在她看来,宠妃系统没有比皇权好到哪里去。

    女人病,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病,可这明明是能够避免的。

    “秋叶,秋叶?”

    月季洗完了月事带,发现樊珈蹲在一边发呆,便叫了她两句,“走了,回去了,快点睡吧,啊。”

    樊珈努力朝她露出个笑容,双腿灌了铅般跟在月季身后,看着月季又把月事带悄悄晾在床里边,她想劝阻,却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有用。

    月事污秽,在宫里是提都不能提的存在,樊珈感觉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烧得她辗转反侧夙夜难寐,宠妃系统又不停地借这件事催促她绑定攻略对象做任务……樊珈被它烦得不行,拿被子罩住头也没用。

    次日她精神恹恹,眼底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旁人关问时樊珈坚称没事,一直到早上宫人们吃过饭,尚食局收拾得差不多了,樊珈才蹲在一边开始思索自己能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谁,就为了以后她来月事时能少受点罪。

    如此严肃认真地思考了快半个时辰,樊珈悲伤地发现这太为难她了,她压根不是这块料,她就只知道卫生巾比月事带好用,好的,那么问题来了,卫生巾怎么来?

    大右连棉花都没有!

    就算有,棉花要经过怎样的加工才能变成卫生巾?

    樊珈:……

    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不是穿越的料,一不会水泥二不会玻璃,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说点残忍的,她连穿越者必备的鸡兔同笼都不会算——说来惭愧,她大学专业是商务外语,不用学数学,而这个专业恰好在古代完全派不上用场。

    “下次你们要带人穿越时,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做个准备?”

    宠妃系统:……

    樊珈伸手挠头,把好端端的发髻挠成鸡窝,春芳路过瞧见,扑哧一笑,过来给樊珈把发髻解开,再帮她把头发重新梳好,她常年做事,十指上生着厚厚的茧子,摩挲头皮时酥酥麻麻的很是舒服,樊珈眯起眼睛,像只在屋檐下躲懒晒太阳的狸奴。

    宠妃系统没有再继续催,它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宿主一时半会的固执没关系,等她意识到不当宠妃就只能任人鱼肉时,她会主动想要做任务的。

    因为,这是个会吃人的时代啊!

    不想被吃,就只能反过来吃别人,偏安一隅是永远不可能的,弱肉强食才是正确的生存法则。

    樊珈被春芳梳着头,想到被无辜打死的小秋叶,担架上得了病死去的陌生宫女,还有连夜洗月事带藏在床里晾的月季……她们每个人都是活的,会呼吸,会说话,也许还有一些很可爱的小心愿。

    她们想活下去,没有人不想活下去。

    但作为奴隶活着,麻木地度过一生,这样真的就够了吗?她这种没什么本事的懒人穿越到大右,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秋叶,秋叶!”

    樊珈茫茫然回神,这回叫她的不是春芳,而是奚官局的富贵公公。

    此时他手中一左一右拎着两个食盒,冲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帮我拎个呗。”

    横竖也没事,樊珈拍拍屁股起身,帮忙接过一个食盒,富贵说:“我跟尚食女官说过了,你可以帮我拎到奚官局。”

    樊珈心想你个死太监,两个食盒能有多重你还要我拎一个,白瞎了平日投喂你的那些好吃的,你给我吐出来!

    脸上继续营业:“好的。”

    从尚食局到奚官局不算特别远,但架不住樊珈手里拎着食盒,这食盒再轻,拎一路也会慢慢重,可往日最有颜色的富贵公公却跟看不到一样,愣是一把手都不搭,气得樊珈给他扎小人,暗暗发誓以后有好吃的绝对不留给他。

    原本想着是跟奚官局打好关系,这么一看还不如不打好呢!

    “秋叶,还愣着干啥,进来啊。”

    站在奚官局入口出,樊珈踟蹰不已,她犹犹豫豫道:“不用了吧,这都到了,你自己拎进去,或者找个人帮你拎进去呗!”

    富贵:“这还真的只有你能拎。”

    樊珈再傻这会儿也意识到事情不妙了,她欲哭无泪,富贵这是想干什么?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富贵,试图勾起他内心深处残存的良知:“富贵公公,我昨儿做的蜂蜜蛋糕好吃吗?”

    富贵舔舔嘴:“好吃啊,改明儿你再做,记得给我留块。”

    樊珈:“我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你留,对吧?咱们怎么说也算朋友了,对吧?”

    富贵:“对呀。”

    樊珈:“那你能把食盒自己拎进去不?”

    富贵:“不能。”

    他总算是明白樊珈的意思了,嘿嘿一笑:“你呀就放心吧,不是什么坏事,保管你全须全尾回尚食局,你就把心搁回肚子里行吧?”

    得了他这句话,樊珈才算略略松口气,她第一次来奚官局,忍不住紧张,连里头什么布置都没心思看,跟在富贵身后绕来绕去,最后进了个大房间,富贵恭敬道:“大人,您要的膳食来了。”

    这是樊珈第二次见到奚官局内令索丰。

    第一次她敢跟人说话,那是因为索丰书卷气浓厚,人看着也和气,但现在樊珈不大敢了,这段时间足够她从其它宫人口中得知这位是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物,完完全全一笑面虎,他冲你笑时,指不定就是盘算着如何扒你一层皮呢。

    索丰让两人将食盒呈上。

    他一句话没说,樊珈老老实实守在一边,看着他亲自将食盒里的菜一样一样端出去,再将食盒盖上,随后轻描淡写对她道:“这个食盒不错,要常用。”

    樊珈茫然:啊?

    怎么就不错了?不都是这样的食盒吗?这玩意儿尚食局多得是。

    眼角余光发现富贵在冲自己使眼色,樊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只好呆呆应道:“是。”

    然后她就被撵出奚官局了。

    不是,这干啥呢?

    让她跑这一趟,真就是单纯送饭哪?

    樊珈满心惶恐地进去,一头雾水地出来,她不懂索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富贵送她走,还叮嘱她:“别忘了索大人的话。”

    樊珈:“哦。”

    她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懵懂,所以说她最最最最最讨厌的就是谜语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摊开说,非要拐十七八个弯?

    说来也巧,回尚食局的路上,明明樊珈已经刻意避开人多的路线,却还是撞上了皇子仪架,吓得她赶紧跪在路边头都不敢抬,内心期盼对方赶紧滚蛋。

    但天不遂人愿,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眼看皇子仪架过了一半,樊珈那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呢,便听见一道略微熟悉的嗓音:“这不是尚食局的小秋叶么?怎地会在这儿?”

    樊珈老实回答:“去奚官局送食盒。”

    “哦?”

    十一殿下萧琰来了兴致,“这几日尚食局又出了什么新吃食?”

    樊珈很想骂他,大庭广众之下跟她唠家常是个什么鬼,她一点都不想跟未来的神宗皇帝多说话,这家伙小小年纪心眼多得堪比满天星,她怕自己说错点什么挨打,还是谨慎点好。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怎么就能这么负责这么累?

    “回殿下,昨日烤了蛋挞,奚官局的公公前来拿得有些多,奴婢便随同一起帮忙送了来。”

    “原来如此。”萧琰恍然大悟,“那待会儿,我也派人去拿些,不知是否还有剩余?”

    死小孩真虚伪,就算没剩余,你一个正得圣宠的皇子说要,我们就是死了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给你做。

    “回殿下,有的。”

    “好,那你回去吧,记得同尚食说一声。”

    樊珈不敢动,直到仪架彻底走过,她才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膝盖,差点跪麻了……自打那天去了万真宫,真正见识到萧琰的手段后,樊珈每次看到他就跟看恐怖片差不多,她不喜欢跟心眼多的人玩。

    他把她拦下来,是真的要问奚官局要了什么吃的,还是有别的意思?以前看小说时,常常看见“笑意不达眼底”的形容,樊珈一直觉得这种形容很离谱,直到她认识萧琰。

    这家伙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好像是个脾气极好的大善人,但他可是未来继位的神宗皇帝!这么点大便喜怒不形于色,想想就感觉很可怕。

    回了尚食局后,尤尚食在得知索丰的话后略一沉思,便对樊珈道:“知道了,你去吧。”

    樊珈:?

    知道什么了?

    您知道了我不知道啊!

    可她不敢对着尚食胡搅蛮缠,只能乖乖退到一边带人继续做蛋挞,心想十一殿下的人不知何时会来拿,还是早些准备较好。

    一直等到晚上,快吃晚膳了,也不见人来取,这就稀奇了。

    尤尚食将晚膳收拾进食盒,放了一碟蛋挞进去,随口叮嘱樊珈:“去吧,路上小心点儿,别摔跤。”

    樊珈一如既往拎食盒送饭去,谁知刚到尚食局门口,就有人从拐角处冲了过来,恰好撞到她手臂上,食盒应声而落,好在那人还挺灵活,竟接住了!

    樊珈猛拍胸口:“吓死我了,你这人走路怎么不——”

    这人她认识呀,十一殿下的随侍太监。

    品阶没人高,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哑巴亏,这太监可比十一殿下拽,眼睛长在头顶:“我说,下午碰见你时,殿下不是说要吃尚食局的新吃食吗?你怎地没送过去?”

    樊珈想说那你们怎么不自己来拿?但她终究选择了向恶势力低头:“公公息怒,我这便回去取,给殿下做的蛋挞已经好了……”

    “算了算了。”随侍太监随手掀开食盒盖子看了看,“这碟东西就是?”

    得到樊珈点头后,他无所谓道:“就这个吧,殿下也只是尝尝鲜,太多了反倒不美,行了我走了,日后走路看着点儿,旁人可没我这好脾气。”

    说完便趾高气昂的走了,樊珈两手空空站在原地,她不理解,她大为震撼。

    ——尚食局就在身后,进去拿能费什么功夫?这给无名的晚膳菜色虽丰富,但绝对无法与皇子的供例相比,全拎走叫什么事儿呀!

    樊珈恍恍惚惚转身回去,尤尚食递给她一个食盒:“快去吧,拿盏宫灯,切勿耽搁,天气冷,菜也冷得快。”

    樊珈老实接过,总感觉有哪里不对,路走到一半才如梦初醒:“尤大人动作怎么那么快?”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刚回去,新的食盒已经准备好了,就好像、就好像尤尚食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抢前面那个食盒似的!

    大脑CPU日常过载,樊珈感觉自己要是台电脑,现在已经因为数据量过大而无法运行了。

    怎么感觉在她没有察觉的地方,大人物们好像达成了某种了不得的共识?

    这种纳闷一直持续到她抵达鹊巢宫。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话樊珈只能憋在心里,连系统都不敢问,可到了无名跟前,她却很敢说了,好像潜意识里知道这个人很值得信任一样,明明相处时间很少,彼此说的话更是十根手指都数得出来。

    这也是第一次无名主动接过食盒,樊珈以为她是饿坏了,毕竟因为随侍太监出来捣乱,她来得比平时晚半刻钟。

    谁知道无名并没有动筷,而是捏起一只蛋挞……刚烤好没多久的蛋挞酥脆无比,樊珈又看不懂了,这盘蛋挞烤好后用的是糯米纸包,而不是平时用的油纸。

    所以,又怎么样呢?

    鹊巢宫的宫人们都在偏殿,不得传唤不会入内,樊珈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感觉有什么大事,但好像跟自己没关系,最终她试探着问:“那个,你……是不是认识尚食大人还有索丰大人?”

    无名的目光慢慢转到她身上,与那冰雪般的眼睛对视,樊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地龙都烧起来了,鹊巢宫为什么还是这么冷?难道是背阴的缘故?

    她以为无名不会回答的,可对方却嗯了一声,于是樊珈鼓足勇气,像一只试探前方是否危险的小动物:“那……你们是要做什么大事吗?”

    没等无名回话,她先发声明:“先说好啊,我没有窥探的意思,也没本事窥探,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无名望着她,“不是我们,是我。”

    电光火石间,樊珈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恐怖的、膨胀的、无法抑制的野心,这让她心领神会,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无名,小秋叶,月季,死去的宫女,春芳,尚食……一个又一个认识的不认识的女人在樊珈脑海中如走马灯般回放,背景音乐是宠妃系统时刻不停地催促,绑定任务对象,快点攻略,早日成为宠妃……

    樊珈做了有史以来最离谱,也最疯狂的决定:“统子!我选好了!我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