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橘猫走进哥哥的房间时是自信的。
小橘猫摸回了自己的房间是懵圈的。
中原中也颤抖着手,打开了法律检索的官网。
网页左上角的三色旗图标让他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
自由、平等、博爱。
他默念着三色旗的寓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埋头看起婚姻法。
中原中也此前从没考虑过在这个年纪翻开婚姻法,毕竟女孩子们才是十五岁就能结婚,男性一般都在十八岁之后,他还有两年能无忧无虑。
然而,哥哥的惊天发言让他必须靠条理明晰的条文寻找依靠……
他翻了一会儿,被亲哥发言炸得晕晕乎乎的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
中原中也猛然察觉自己路走窄了。
小橘猫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婚姻法有什么用……”
都被哥哥那句吓懵了,脑袋都停转了。
考虑到家里的情况,他应该先看pacs啊!
又不是人人都会结婚——或者说,在现在的法国,不管同性还是异性,选择传统法定婚姻的恋人才是少数。
大家都更喜欢pacs。
pacs,公民同居协定,差不多相当于简略版的婚姻法,但是比婚姻法宽松明了许多,颇受全法公民好评。
签了协定就是受政府和法律保护的伴侣关系,但是财产不用共分,还削减了婚姻法里的从属色彩,没有任何一方需要为此改姓。
中原中也慢吞吞地逐字逐句看完了pacs的条款,悬着的心依然悬着。
好吧,从规定上看,魏尔伦的诉求是有可能实现的,毕竟pacs只禁止直系亲属结合,连表亲堂亲都不管,像魏尔伦和兰波这样异父异母的兄弟就更符合要求了。
甚至条款里的某些内容跟他们目前的家庭状态也没什么差别。
那么现在还剩一个问题。
最关键的问题。
哥哥对兰波哥的亲情是彻底变质了,但是兰波哥真的能接受吗?
中原中也忧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最后一夜没眠。
第二天早上,顶着淡淡的黑眼圈,中原中也神情恍惚地走到了旅店的餐厅里,神情恍惚地吃完了早饭,又神情恍惚地跟着哥哥们去海滩玩。
一只小海龟对着中原中也的鼻尖张开嘴。
中原中也一激灵,迅速向后仰去。
兰波把无辜的小海龟放回到沙子上。
“从早上开始,中也君就是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兰波撑着脸,“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中原中也沉痛地点了点头。
何止没睡好。
昨天晚上,他扒拉着记忆的每个角落追溯哥哥们的相处方式,把六年间的各种能想起来的细节都想了一遍。
哥哥喜欢兰波哥吗?
记忆里没怎么看出来,顶多能追溯到去年,突然开始会对兰波哥的话和触碰产生脸红之类的反应。大概可以解释成苹果暴露在空气里慢慢变色的过程。所以应该是喜欢的。
兰波哥喜欢哥哥吗?
这么一仔细回想,兰波哥几年前就常常对哥哥说一些很暧昧的话语,但是得不到回应也并不生气。反倒是忽然得到回应的现在,又是疑心大起,又是充满警惕……怎么也不像是有那方面情感的样子。
中原中也越想越痛苦,仿佛已经看到了哥哥传达不到的真正心意的凄凉未来。
万一告白失败了,他都不敢想象家里的氛围会有多僵硬。
一只手轻轻揉开他皱着的眉心。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呀,中也君。”兰波坐到中原中也身边,侧着脸,“出门旅行应该开心一点。”
“是我昨天说的那些话给了你压力吗?”兰波问。
中原中也:“……”
这要他怎么说。
他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魏尔伦,发现魏尔伦在海滩的另一边,和一个本地人打扮的男人说着什么。
总之是暂时指望不上了。
他把视线转回来,内心无比悲伤,拽住兰波衬衫的衣角:“兰波哥——关于昨天的那件事……我、我……”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
兰波耐心地等着。
中原中也终于在那双忧郁而柔和的绿眸中变成了一只愁眉苦脸的小橘猫:“我要怎么说……唉……”
“中也君,如果觉得我的请求确实太让你觉得为难,你可以直接拒绝的。”兰波把中原中也汗湿的橘色长发捋到背后,像是在给橘猫撸毛安抚,“没关系的,直接说。”
“兰波哥并没有让我觉得为难!”中原中也连忙说,“我是在想别的事情。”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
耳边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兰波哥……”中原中也看向大海,“你有考虑过结婚吗?”
“广泛意义上那种,包括pacs在内——总之是稳定的爱人……”
“兰波哥今年也已经三十岁了啊。”
“……哎呀,中也君不提醒的话,年龄真是一个容易被遗忘的事情。”兰波说,“三十岁啊。”
原来他才三十岁吗?明明连人生的一半都没走到,怎么却好像已经燃烧完了所有的热情。
身体和精神都宛如灰烬,所盼望的不过是风的裁决。
“结婚或者pacs,讲实话,都完全没有考虑过。”兰波说。
中原中也的心,啪嗒一声,掉到谷底,碎了。
他无比沉痛地余光去瞄着似乎完全没听到兰波说话的魏尔伦,深切担忧起了这个家的未来。
海浪仍然拍打着滩边。
中原中也苦大仇深地盯着那些洁白的浪花,很想一头扎进去,从突变复杂感情剧场的家里逃开。
神明啊,这压根不是一个未成年男孩应该面对的难题……
中原中也为难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