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起了送衡昱早日飞升的念头,云和就觉得必须多逼一逼衡昱,彻底激发他的潜力。
玉珩能百日筑基,没道理他儿子不行。
想到这,云和脚步一定。
衡昱跟着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云和正色道:“衡昱啊,你要知道,我们归云峰不养闲人。”
“你师尊我,百日筑基。”
“你……玉珩仙尊,也是百日筑基。”
云和朝他投以一个期待的目光,“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失望吧?”
玉珩怔了片刻。
已经走过的路再走一遍,自然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他这次筑基,估计连百日都不用。
既然云和这么说了,他必不会叫她失望。
不过他修炼只是小事,云和修为迟迟没有进益,无法飞升,才是他下界要解决的头等大事。
玉珩心思一动,开口道:“弟子定当竭尽所能。只是修炼时若有问题,免不了打扰师尊。”
有了请教的借口,他便能常伴云和身侧,看看她的修炼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云和完全没有察觉玉珩的小心思,爽快道:“师尊为弟子解惑,乃是天经地义。”
此时的云和,尚且不知自己在将来会为这句随口所说的话后悔多少次。
*
翌日。
云和刚睡眼惺忪地从榻上爬起来,就隐隐听见吉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道尊……正在休息……不见人……”
云和慢吞吞地打了一个哈欠,按了按桌上的小铜铃。
不出两息,吉春便跑了进来,“道尊,您醒了?”
云和的脑子还有些混沌,昨夜去了趟玉珩的洞府,回来又看了半宿话本,着实睡得不算早。
她含糊道:“谁在外面?”
吉春小声道:“是衡昱,他一早就来了,说是有问题找道尊请教,怎么也打发不走。”
云和想起昨日的随口承诺,头疼地摁了摁眉心。
“季白呢?”
炼气期小弟子的问题,让陆季白来教也绰绰有余。
吉春的声音更低了,“陆师兄临时接了个宗门任务,出远门了。”
云和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出远门了?什么时候回来?”
吉春老实道:“这回是个长期任务,归期不定。陆师兄说大部分峰内事务他都可以远程处理,小部分处理不了的,只能请您费心了。”
云和眼前一黑。
这教弟子,可不就是远程处理不了的事情。
云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罢了,让衡昱进来吧。”
云和一挥衣袖,室内散落各处的话本,茶盏,点心盒子……瞬间各归各位,变得井井有条。
衡昱走进洞府时,看到的就是云和安然立于窗前,手捧茶盏,远眺归云峰山景的祥和画面。
柔和的金光透过窗户,洒在云和的发间领口。
微风拂过,金光跃动,衡昱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
但当云和偏头看来时,衡昱迅速收敛神情,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云和一看到这张冷淡的脸,额角便是一跳。
像,真是太像了!
玉珩以前就是整日摆着一张死人脸,仿佛看谁都不顺眼。
云和尽力压下涌动的思绪,开口道:“吉春说你一早便候在门口了?”
玉珩微微点头,“师尊昨日叮嘱,弟子铭记于心。修炼一事,自当夙兴夜寐……”
云和有一瞬间的恍惚。
多年以前,玉珩也是这么站在她面前,告诫她勤于修行。
玉珩说完,云和却没有反应。
他凝神一看,便发现云和看似目光落在他身上,实则注意力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玉珩眉心一蹙,云和一直有这个小毛病。
一讲到修炼到事情,就容易不自觉地走神,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莫非她久久不曾飞升,就是被此事拖累?
玉珩忍不住开口提醒:“师尊。”
云和还在出神。
玉珩再次重复,“师尊?”
云和巍然不动。
玉珩不禁加重了语气,“师尊!”
云和恍然惊觉。
她掩饰般地轻咳两声,“近日归云峰事务繁杂,我日夜操劳,难免有些精神不济。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玉珩眉头皱得更紧了。
云和为琐事日夜操劳?
陆季白是干什么吃的!
他特意把八面玲珑的陆季白留给云和,就是专门替她处理杂务,避免因琐事影响修行的。
陆季白这个弟子,做得也太失职了。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陆季白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斩向凶兽的剑峰歪了半寸,让污血溅了半边衣袖。
他皱皱鼻子,嫌弃地甩去刃上污血,注视着半人高的凶兽轰然倒地,小声嘀咕道:“是谁在背后偷偷骂我?”
玉珩在心里给陆季白暗暗记了一笔,对云和道:“弟子昨夜练习天衍诀,有一处不太明白……”
天衍诀是每个天衍宗弟子入门时必修的基础心法,等筑基之后,各峰弟子才会根据自身天赋和师尊引导,修行专门的法术。
玉珩随口提出的这个问题,是所有入门弟子在初期最常见的问题,也是最影响修行根基是否牢固的关键节点。
云和见他不过入门两日,就有这般独到见解,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声。
果然是玉珩的血脉,天赋异禀。
云和回忆了一番自己的修行路径,脑中下意识冒出玉珩当年的随口指点。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你在修行天衍诀时,不能只抓那四九,更要找到剩下的那个一……”
玉珩看着云和侃侃而谈,说的尽是自己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心底的湖泊荡起阵阵涟漪,圈圈层层,延绵不断。
她还记得。
一字一句,分毫不差。
玉珩内心波澜起伏,面上却像是套了一层厚厚的面具,不让情绪流露一点。
云和一口气说完,看着面无表情的新弟子,问道:“可听明白了?”
玉珩颔首,“弟子明白。”
言简意赅,不浪费一点口水。
云和:真是见鬼了,连说话的腔调都像,一样的冷冰冰。
云和觉得自己需要缓缓,好不容易送走大冰块,又来一个小冰块。
太冻人了。
她无意识地搓搓小臂,打发道:“既然明白了,就去好好修炼吧。”
玉珩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明所以。
这是觉得冷?
他不着痕迹地环视四周,室内布有恒温阵法,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不应该啊。
玉珩暂且压下心里的疑问,恭敬告退。
以前云和来他的洞府议事时,也常有这种小动作。
他那时给云和准备取暖的手炉,被云和直接丢了回来。
给她准备保温的披肩,却被她一顿嘲讽(他其实没听出来那是嘲讽,是陆季白偷偷说的)。
倒是后来送了一枚三界难寻的暖玉,被云和留下了。
现在看来,是那枚暖玉没用了?
不知道这体寒的毛病,对飞升有没有影响……
云和并不知道玉珩的脑回路已经走到了千里之外。
她送走玉珩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陆季白传讯——
“什么时候回来?”
“那任务不如我找人帮你做了?”
“衡昱好学,急需你这样的好师兄引领他走过漫漫修行路……”
云和连发数条没有回信,轻啧一声。
一到做任务的时候,陆季白就搞失联。
她看着自己发出去的一长串讯息,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平白失了道尊的颜面。
云和长按讯息,依次撤回。
最后只留下一条——
“速归。”
简洁,高冷。
颇有几分玉珩的姿态。
想必陆季白也很怀念他师尊的这种说话语气。
云和满意地收起传讯玉符。
她今天还得去一趟黑市,把玉珩的那幅山川图出了。
早一日拿到灵石,早一日修缮道场。
有了新道场,弟子们不得加倍努力,在三月后的宗门大比上再创辉煌,赢得更多宗门资源。
如此良性循环,方能让整座归云峰蒸蒸日上!
云和美滋滋地畅想一番未来,把山川图收进储物袋。
接着摇身一变,给自己换了一身通体漆黑的陌生装束,保准没人把她和天衍宗的云和道尊联系上后,便施施然下山了。
天衍宗下是四方城。
四方城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边陲小镇。
但自打万年前,天衍宗在此立宗后,四方镇便红红火火地发展起来,逐年壮大,最后演变为现在这座彻夜灯火通明的繁华之城。
云和熟门熟路地入了城,在摊贩热闹的吆喝声中穿过大街小巷和汹涌人潮,走入一家平平无奇的酒楼。
楼内的小二眼尖地看到新入店的客人,快步上前,只一打眼,便对云和有了初步判断。
“这位真人,是楼上雅间还是……”
云和轻车熟路道:“今年的胭脂酒可酿好了?”
小二神色不变,眼睛却闪了两闪,“胭脂酒还需两月,不知真人愿不愿意等上一等。”
云和:“自然等得,不过两月后,我需胭脂姑娘亲自送酒上门。”
“您这边请。”
小二的头垂得更低了,引着云和绕过热闹的大堂,往酒楼后巷去。
走进空无一人的后巷,一道若有若无的灵力从云和身上拂过。
下一秒,一道窄而小的门在凭空浮现。
小二低声道:“我只能送您到这了。”
云和不在意地摆摆手,伸手推开门,迈入门后的世界。
一入门,嘈杂的声音如烟花般在耳侧炸开。
云和不适应地揉了揉耳朵,许久没来,这里还是那么鱼龙混杂。
云和逛街般穿过黑市内的小摊小贩,走到市场尽头。
那里是一间没有招牌的小店,店面没有门,只有一扇半掩着的小窗。
窗上挂着一只风干的灵福鼠,黝黑的双目犹如生前一般栩栩如生,注视着路过的每一个行人。
云和在窗棱处“笃笃——”敲了两下。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出摆还是互市?”
“出摆。”
云和从储物袋里掏出那幅山川图,从窗下露出的洞里推了进去。
出摆是以物换钱,互市则是以物易物。
给出要售卖的物件后,窗后的人便会给出一个报价。
若是卖方觉得合适,便能成交。
若是不满意,能谈则谈,不能谈便作罢。
窗后的声音响起,“五万。”
云和轻嗤一声,这是把她当愣头青糊弄呢。
她点点窗棱,“画上的印鉴,你看清了吗?你要是看不清,就换个能看清的来。”
就算把画上那方玉珩的印鉴单独扣下来卖,都不止五万。
窗后沉默数秒,再次报价,“十五。”
云和放出一丝大乘期的威压,语气不耐,“我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在这过家家。”
这一次的沉默更加长久,“五十。”
云和在心里算了算新道场的花费,五十万灵石加上宗门给的二十万灵石,倒也马马虎虎。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