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和回到洞府的时候,陆季白已经带着归云峰的拨款回来了。
满满一箱品质上乘的灵石堆在云和眼前,却让她皱了一下眉。
说好的二百万呢,怎么才这么点?
云和的目光飘到陆季白的脸上,带着明晃晃的质疑。
陆季白蓦地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飞速开口:“道尊,绝不是我中饱私囊,这只是宗门的第一批拨款。”
云和的语调轻轻上扬,“第一批?”
她这辈子,最讨厌分批付款了,尤其当她是收款方的时候。
陆季白脊背发凉,顶着大乘期道尊的威压,努力解释道:“宗门也不是冤大头,有的弟子天资虽好,但后天不努力,一次给的拨款多了容易浪费。故而后续拨款数额还得根据弟子们的修炼进度来……”
云和微微眯起眼睛,将陆季白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她该不会是被这小子忽悠着收了两个徒弟吧?
陆季白额上的冷汗都快出来了,他指向堆积如山的灵石,“道尊,这箱灵石怎么说也有二十万……”
够您挥霍好一阵子了。
陆季白在云和凌厉的目光中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
云和撇了撇嘴,“区区二十万,都不够我把归云峰的道场翻新一遍。”
陆季白讪讪道:“按照器物堂的报价,新建道场也就十几万灵石……”
云和横他一眼,“你懂什么,按照器物堂那个报价,只能用最普通的千斤石做地基,上面布的阵法都挡不住我一击,质量也太次了!”
陆季白沉默了一瞬。
能挡住大乘期一击的阵法,那不得是护山大阵的级别。
他们普通弟子的道场,倒也不必那么高级。
云和很不满意。
她又不打算飞升,那归云峰就是她未来几千年的养老地。
别说一个道场了,这座山上的一草一木,她都得换成合心意的。
云和用指尖点点桌面,不耐道:“这灵石,真不能再多了?”
陆季白低声道:“归云峰拿的已经是各峰中最多的了。”
要不是有一个衡昱,他们连一半灵石都拿不到。
云和追问道:“那第二批灵石呢,什么时候到?”
陆季白:“新弟子筑基时。”
云和在心里飞快计算,“我当年是百日筑基,如果衡昱能四个月筑基……”
陆季白嘴角一抽,连忙道:“道尊,衡昱天资虽好,但也不能跟您相比。就算是我们宗门的天骄,半年筑基就已经是快的了!”
云和不解,“现在的弟子水平都这么差了?我记得玉珩也是百日筑基。”
半年筑基的陆季白突然觉得自己心口一痛,勉强道:“师尊的修炼速度,几千年来都无人能及。衡师弟恐怕无法在短时间内达到道尊的期望。”
云和有些失望,等半年再修道场,黄花菜都凉了。
她摆摆手,“算了,先这样吧,你平日多多督促衡昱和非一,万一他们用不了半年呢?”
陆季白面无表情地心道:绝不可能,他的半年筑基,已经是归云峰弟子中第一人了,不然他还怎么坐稳大师兄的位置。
心里虽然这么想,陆季白面上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告辞离开。
从道尊的洞府出来,清风拂面,陆季白方长舒一口气。
云和并不是一位难伺候的道尊,甚至和他那早已飞升的冷面师尊相比,可以称一句平易近人。
但道尊平日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威压,还是让他颇有压力。
回到弟子舍时,出入的弟子们看向陆季白,纷纷招呼,“陆师兄,您回来了。”
陆季白点点头,却在不经意间听到身后弟子的小声议论——
“陆师兄的修为是不是又进益了?”
“感觉和上回见到不一样了。”
“是吧,我也觉得……”
陆季白下意识探查体内灵气,紧接着微微一愣。
确实,就在他无意识的状态下,体内的灵力都在随着心法自如流转,无比丝滑。
陆季白恍然,这都是道尊给他的修行啊!
日日面临大乘期的威压,想不进步都难。
道尊锻炼人的法子总是那么别具一格。
云和并不知道自己在陆季白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她正在洞府里来回踱步。
半年?
真的太久了。
她等不了。
云和摸摸自己的储物袋,又马上摇摇头。
不行,这里都是她养老的私房钱。
用在归云峰的公共建设上,不合适。
等等。
云和的眼睛倏然一亮。
她的钱不合适,但有一个人的钱合适啊!
一刻钟后,归云峰顶。
沉寂多年的玉珩真人洞府外,多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云和凝视着眼前这座多年不曾踏足的洞府,心中感慨万千。
玉珩的洞府,就和他本人的气质一样,冷冷清清。
只要身处其中,就仿佛整个人都变得清心寡欲了起来。
因此在玉珩飞升后,云和几乎不会踏足这里一步。
然而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为了归云峰的建设,只能暂时让玉珩赞助一二了。
作为归云峰的前任峰主,由玉珩出资可以说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云和深吸一口气,走向洞府大门。
洞府的禁制不曾对她有丝毫阻拦,云和畅通无阻,直入其中。
玉珩的洞府内布有大量阵法,纵使主人离去多年,其中的摆件装饰依然一尘不染,保持完好。
云和先绕着入门处的黑白玉山水插屏转了一圈。
让她想想,这好像是玉珩突破化神时掌门送的贺礼。
云和遗憾摇头,这个不行,变卖不了。
万一流到市面上被熟识的人认出来,太丢人了。
云和绕过插屏,在路过一盆墨玉水仙盆栽时再次驻足。
这盆栽周围的灵气阵还在,生生不息地滋养着这盆灵植。
云和看着晶莹剔透的花瓣,一时心软,给灵气阵又续了百年份的灵力。
“万物有灵,这灵植还是得好好养着。”
云和继续往里走,一幅六尺长的冰雪山川图映入眼帘。
她思索片刻,如果她没记错,这幅图应该是玉珩自己绘制的。
山川图中不知融入了什么道法,不过一个照面,便有寒气扑面而来。
云和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迅速掐了一个取暖法诀。
除了玉珩,也没人会在自己的居所里挂这种画了。
云和心头一动,火速收了这幅冰雪山川图。
玉珩不爱邀人来自己的洞府,这幅图又是他飞升前不久绘制的,见过此图的人,有很大概率只有她一人。
将这幅图出手,不仅解了她的灵石之困,还不易多生事端。
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收了图,原本的墙面便显得有些空荡。
于是云和转手挂了一幅春暖花开上去,这是她闲暇时的戏作。
不如玉珩的画值钱,但是胜在舒适,看到此画便如沐春风。
云和抱着冰雪山川图的卷轴往洞府外走,若不是她修为够高,这卷轴中透出的刺骨寒意几乎能把人冻伤。
玉珩绘制的这幅图早就不能算是普通画作了,几乎可以算是一件高阶法器。
快走到门口时,洞府大门处的禁制忽然轻轻波动了一下。
云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高呵斥一声,“谁!”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贼,居然敢潜入玉珩的洞府。
下一秒,洞府门口显现的身影让她一僵。
正是她刚收的倒霉弟子,衡昱。
玉珩显然也愣住了。
他不远万里奔波来到天衍宗,早已囊中羞涩,本想来自己的洞府取点值钱东西应急,却不想刚刚碰上了自家道侣。
面对刚入门的小弟子,云和的腰板挺得笔直,她沉声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怎么进来的?”
玉珩动了动唇。
作为下界渡劫的仙君,他无法使用自己原本的身份,自然不能直接与云和相认。
至于洞府的禁制是如何破除的——
玉珩心思电转,决定把初入仙门的小弟子身份彻底坐实。
他冷静道:“道尊,我路过此地,不知这里有禁制,误打误撞闯入……”
云和看着衡昱的眼神里充满怀疑。
下一瞬,她的灵力如游鱼入海,绕着玉珩周身探查了一遍,又仔细检查一番洞府的禁制。
没有一点强行闯入的痕迹。
玉珩的洞府没有丝毫抗拒地接纳了这个外来者,就像是迎接自己的主人。
是禁制坏了?
不可能。
玉珩设下的禁制要是有问题,怕是会被整个修真界笑掉大牙。
那就是人有问题?
云和盯着衡昱看了足足一分钟,终于明白了之前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
这小子擅闯仙君洞府,却无一丝紧张神色。
那副冷淡自持的模样,简直和玉珩像了十成十!
再想到对他不起作用的禁制,云和霎时一惊。
这个衡昱,该不会是玉珩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云和看着衡昱的眼神都变了。
若是直系亲属,血脉相连,顺利通过禁制也不足为奇。
好家伙,道侣飞升多年后,却意外发现自己头上有点绿。
这该怎么整?
云和的脑子宕机了片刻。
她迟疑半晌,试探道:“你的父母是?”
玉珩毫不犹豫:“无父无母,孤身一人。”
一个为了渡劫而被天道凭空捏造出来的身份,哪有父母。
云和的眼神更微妙了。
万万没想到,玉珩还做过抛妻弃子,斩断尘缘这样的缺德事。
玉珩被云和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糟糕,不会被云和识破了吧。
要是被云和一口道破他的身份,也不知天道会不会把他重新打回上界。
玉珩有一丝慌张,他连忙道:“道尊,我身世清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您若是有所疑虑,大可把我查个底朝天……”
云和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不,不用查了。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要是玉珩有心隐瞒,必然把所有蛛丝马迹都清扫得干干净净,查不出一点痕迹。
云和心里有一丝复杂。
虽然早就知道她选择永不飞升,就注定和玉珩不复相见,道侣之名也是名存实亡。
但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个儿子站在眼前,还是五味杂陈。
云和在心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
本来她骗玉珩说自己会飞升,还有一点内疚。
现在么……
云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衡昱,脑中蓦地冒出一个新念头。
这孩子打小没了爹娘,也怪可怜的。
不如她发发善心,助他一路飞升,去上界和玉珩团聚吧!
一想到玉珩在升仙池等不到她,却等到自己的好大儿,云和心里便畅快极了。
可惜她不能亲眼目睹这场父子相逢的感人场面。
云和舒缓了神色,上前一步,拍拍玉珩的肩膀。
“无妨,你初来乍到,对归云峰不熟悉,误入禁地情有可原,只是以后不可再犯了。”
云和一边说,一边把人带出了洞府。
明明顺利绕过了这一茬,玉珩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云和也太容易轻信人了,若来的不是他,是心有歹意的恶徒该如何是好?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玉珩俨然忘了云和已是大乘期的修为,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没几个能打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