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任务又失败了 > 230-240
    第231章 万年穷逼

    婚后的生活伴随着各种药品和药剂。

    陈子轻一直收不到第二个惩罚的通知,这感觉犹如钝刀子割肉。他宁愿那刀削铁如你,一刀下去就把他大卸八块。

    就是别这么折磨他。

    陈子轻试图跟自身和解,他不断的修建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别想了,随便吧,随遇而安。

    可他做不到。

    陈子轻经常睡不着地在房里走动,他其实是焦虑,面上呈现的却是兴奋。

    分裂得比较严重。

    陈子轻考虑到虞平舟的睡眠,提出分房睡。

    当时虞平舟刚处理完公务,眉间有疲倦残留。他揉着眉心:“老婆,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陈子轻咽了口唾沫:“我是说,我还没泡脚。”

    虞平舟看着他:“为什么没泡?”

    陈子轻在虞平舟的注视下说:“你没给我准备泡脚水。”

    “那是老公的疏忽。”虞平舟摸他吓白了的脸,“去卫生间等着,我给你弄泡脚水。”

    “噢……”陈子轻的嘴角耷拉下去,分房的事就这么搁置了,不敢再提了,发病的时候最好也不要提,他在潜意识里刻下这个禁忌。

    免得刺激到同样生了病的虞平舟.

    长陵大学校庆的时候,校方给陈子轻发了邀请,他在虞平舟的陪同下去了。

    虞平舟中途有意离开,让他独自走在校园里。

    陈子轻捏着兜里的药剂边走边逛,有路过的学生认出他,对他挥手。

    “教授!”

    “宋教授好。”

    “诶,快看,是医学系的宋教授!”

    陈子轻都给了回应,他在激动的欢呼中前行,学生并没有离他远远的,把他当狂躁症患者。

    和他说笑,请他喝奶茶。他给他们解惑。

    陈子轻喝着奶茶跟虞平舟发讯息,迎面有张纸片飞到他脸上,抹下来一看。

    上面有他的头像照片,以及入盟的方式。

    这场景多相似啊。

    陈子轻扫码进“木盟”,里头都是宋析木的迷弟迷妹。

    校长跟他通讯,聊了会,对他的状态有了个估算,提议他回来教书。

    陈子轻摇头,算啦,不回来啦。

    学生的家长不放心,学校要承担舆论压力,这对他的病情也不好。

    他以跟虞平舟陪伴为主。

    尽管陈子轻放弃了任务,但他登出的时间依旧不能做主,要等到感情线的结局。

    那结局很有可能就是第二个惩罚的落点。

    到时他当着虞平舟的面结束生命,虞平舟紧随他而去。

    他希望这天慢点来。

    此背景下的寿命按种类分,种类里又根据级别细分。而虞平舟跟他都是各自种类里的最高级,寿命很长很长.

    陈子轻站在学校门口,喝光奶茶想回家的时候,虞平舟就出现了。

    回去的路上,虞平舟带他去吃甜点,在街上转了转,他们傍晚十分到家。

    玫瑰园里有人在浇灌,是溱方孝。

    种玫瑰的人还没做出举动,欣赏玫瑰的人就已然快步冲过去,一把夺走溱方孝手里的水管,将他推出玫瑰园。

    溱方孝沾了一身水,他不在意地弹弹身上的水迹。

    吃饭的时候,溱方孝突然说:“王乐。”

    电子音:“在。”

    陈子清吓一跳,他还以为旁边有个鬼,哪有人给智能助手取人名的。

    溱方孝道:“科普挑食的危害。”

    “是。”

    手机开始语音科普。

    说给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陈子轻听的,他左耳进右耳出。

    但虞董有话说。

    他不咸不淡道:“吃饭的时候安静点。”

    溱方孝说:“这吵吗?”

    虞平舟犹如在看一个残障人士:“你连吵不吵都分辨不出来?”

    “砰——”

    这个醋坛子打翻的小插曲以陈子轻踢了下桌角收尾。

    饭后,陈子轻特地注入了药剂去找溱方孝,叫他下次别没事找事。

    溱方孝双手抄在口袋里:“吃棒棒糖吗?”

    “不吃!”陈子轻烦躁地推他,没推开,头顶响起他的声音,“戒指很适合你。”

    陈子轻愣神的功夫,溱方孝已经离开了。

    站在拐角撞见这场景的虞华章悄无声息地离开。他回到房里,看见前妻在等他,眼神询问。

    宋箐说:“华章,他们兄弟两有什么过节吗?”

    虞华章轻描淡写:“老二也喜欢木木。”

    宋箐什么话都不问了.

    除夕那天,不请自来的有三位。

    周衍明有家跟没家一样,楚未年是在家陪老太太吃了一顿过来的。

    江扶水也差不多,远在孝培的二老早就被他接来长陵居住。

    上星府看起来十分温馨热闹。

    陈子轻趴在虞平舟背上看烟花的时候,身后几道视线在看他。

    周衍明率先出声:“他婚后过得很幸福。”

    “曾经楚未年得到了他未婚夫的身份,虞平舟得到了他的心跟爱情,我们得到了什么?”周衍明问离自己最近的江扶水。

    见对方没回答,他就自给自足:“我是他第一个抢的人,你是最后一个,我们也算是有所得。”

    江扶水没什么表情:“是啊。”

    楚未年在后面点,他抬头看了眼二楼。阳台上还有个身影。

    这世间的两情相悦,大多都会被世俗冲淡冲散,从一而终的两情相悦是少数,很难得。

    最常见的是,求而不得。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人的丑样子,你也有,照个镜子就能看见。

    ……

    陈子轻的身心都系在虞平舟身上,他的爱是凝聚形的,并不会分散丝毫。

    年初三,虞平舟给陈子轻看了一段监控录像。

    那是原主母亲宋箐拿出来的画面。

    陈子轻从没想过原主父亲发病会被链子拴起来,披头散发像个怪物,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已经比他要强韧很多。”虞平舟说。

    陈子轻发着抖:“所以他在我这个年纪坟头草都有人高了,我却没有。”

    虞平舟摸了摸太太的头发:“你好,我就好,你坏,我就坏,我一直陪着你。”

    陈子轻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他怔怔望着虞平舟:“我知道。”

    虞平舟的病跟他不同,只在他眼前露出病情,对外收得干净,就像信息素。

    虞平舟不给人看的,别人就看不到。

    陈子轻突兀地说:“把腕表戴上吧,你戴上,我就能放心。”

    虞平舟当晚就戴上了腕表。

    陈子轻一被他亲,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电流,手脚都跟着发麻。

    “还是摘了吧。”虞平舟扣开腕表,一只手伸过来,大力给他扣回去,“不准!”

    陈子轻刚烦躁就把嘴凑到虞平舟肩头,他的牙齿咬上睡衣布料,嘴里就涌出大量亢奋激动的分泌物。

    虞平舟解开睡衣,露出肩膀让他咬。

    陈子轻做出撕咬的嘴型,却骤然滞住,虞平舟是顶级Alpha,普通伤口恢复得快,肩膀依旧伤痕累累。

    只因为被咬得太频繁。

    陈子轻呼吸颤抖,他每次发疯,虞平舟不是用绳子捆住他,而是抱住他。

    那他就咬虞平舟,咬得最多的是肩膀。

    陈子轻艰难地闭上嘴巴,紧紧闭着,他用一双泪眼看着虞平舟,我不咬你了,再也不咬了。

    几个瞬息后,病了的人就躁动地扑了上去,把自己费力拼凑起来的意识丢了个干净。

    虞平舟面上血色渐渐消退,他抚着爱人的后颈,两指捻上已然发热的腺体。

    爱人登时就软在他的怀里,成了一颗被烟灰熏染的柿子.

    这个年过去,陈子轻的精气神好了很多,只要没人故意刺激他,他一般不会突然发病。

    走在街上就跟正常人一样。

    不过,陈子轻会在虞平舟撬他生殖腔,摸他肚子的时候说他的病会遗传,生不了宝宝。

    虞平舟撩开他潮湿的刘海:“没让你生。”

    陈子轻欲言又止:“深山那房子的地下室有儿童房。”

    虞平舟挑眉:“那又如何。”

    陈子轻喘着气:“你改造着玩的?”

    虞平舟握住他的腰,把他翻过去,漫不经心又炙热地亲着他的腺体:“不想浪费的话,可以是情趣。”

    腺体被亲,柿子烂了。

    ……

    陈子轻的神智稍微恢复了点的时候,虞平舟在检测他信息素数值,他气喘吁吁:“要不你看看领养孩子的机构,选个正规的。”

    虞平舟的眉头皱了下,极不愿意,他纵容地笑道:“好。”

    最终还是没领养孩子,只养了只仓鼠。

    陈子轻让虞平舟喂养。

    虞平舟的嫌弃写在脸上,这还是他少有的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

    陈子轻想到自己下个任务每个月都要变仓鼠,他盯着不肯碰仓鼠的虞平舟,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你怎么能不喜欢它呢。”

    虞平舟愣了一瞬,无奈地给妻子擦眼泪:“我喜欢你还不够?”

    “不够。”陈子轻捧着小仓鼠,“你还要喜欢苹苹。”

    虞平舟大力掐了几下鼻梁:“好,我喜欢你的时候,顺便也喜欢苹苹一点。”

    “你要第一喜欢苹苹,第二喜欢我。”陈子轻说。

    虞平舟听到了荒谬至极的言论,他转身。

    陈子轻气汹汹道:“你要去哪?你是不是要用应酬做借口出去散心,根本就不想看到我?”

    虞平舟道:“我不出门,我只是去给你拿药。”

    陈子轻绕到他前面:“你觉得我养仓鼠是因为脑子不清醒?虞平舟,我不吃药,我没病!”

    他反感地说:“有病的是你,你才有病呢!”

    虞平舟闻着仓鼠的体味,太阳穴都在跳:“是,我有病。”

    陈子轻狠狠瞪过去。

    虞平舟俯视爱人眼尾的湿润和眼睫上的泪珠,以及仓鼠在爱人手心里缩成一团,不知怎么,他心头那股被抢走一小块位置的戾气稍稍消散:“你陪我吃药,行不行?”

    陈子轻板着脸:“不行。”

    虞平舟挠他绷着的下巴:“那你喂你老公吃,用嘴跟舌头喂。”

    陈子轻捂住苹苹的耳朵:“少儿不宜。”

    虞平舟:“……”.

    养了苹苹没多久,陈子轻又养了一只果果,一黑一白。

    陈子轻开始说服自己直面恐惧,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这让他的情况有所好转,萌生出想跟虞平舟去旅行的念头。

    虞平舟让溱方孝进虞氏。

    溱方孝不进。

    “我要时间陪他,只有我陪在身边,他才快乐。”虞平舟转着无名指上的婚戒,“你作为他的狗之一,不是以他的快乐为上吗?”

    溱方孝面部肌肉抽了几下,他笑:“虞董说的是。”

    于是虞平舟带太太四处旅行。他们从夏天的国内出发,来年秋天才回国内。

    陈子轻跟虞平舟碰巧参加了当地的一个节日,喝了鹿鞭泡的酒。

    虞平舟首次醉酒,他干出的事让陈子轻意想不到。

    陈子轻瞪着虞平舟拿到他面前的反派笔记,这东西不是在被篡改的时空吗?

    “我看过,一字不差的复原了。”惯常偷窥的虞董毫无悔改之意。

    陈子轻:“……”

    你真是闲的,看就看了,还要复原,这么自虐。

    虞平舟指着笔记上的排名,口中的气息里有刺激性的酒味:“我排在最后。”

    陈子轻咳了几声,当时是按照任务难易度排的,虞平舟是沈文君的婚姻和爱情,最难,就放在了末尾。

    都过去了。

    陈子轻嘴上也这么说了,谁知虞平舟发起了疯:“轻轻,把你的哥哥们都叫过来,所有人一起睡,床够大。”

    虞平舟站到床上排位,谁躺这里,谁躺那里。

    陈子轻真想把这一幕录下来。

    “我不要他们睡在我们的床上。”他拉住虞平舟的手臂,把那笔记拿走。

    “为什么不要,我该感谢他们陪你玩。”虞平舟单膝跪在床上,脑袋低下去,他将面颊蹭在爱人手心里,前言不搭后语,“我不是你的首选。”

    陈子轻心底划过一丝怔然,他同样斤斤计较起来:“我是吗?你也没把我当首选啊,你好意思跟我委屈。”

    雾气弥漫。

    虞平舟气息粗沉:“我只有过一个未婚妻。”

    从我分化之日开始,我就知道我信息素是为一个人而生的。

    那个人不出现,信息素就不出来。

    我怀疑过在几个瞬间让我感到熟悉的沈文君,很快就确定不是,因为信息素没反应。

    订婚是权宜之计。

    后来我留着婚约,是想看你吃醋,介意,露出小尾巴让我捉住。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像认识你很久。

    “我就只有过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妻。”虞平舟重说一次。

    陈子轻立马还击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也只有过一个未婚夫吗!”

    虞平舟的面庞在没人看见的角度狰狞起来:“那你的那些哥哥,”

    陈子轻眼皮直跳,他狠狠把手抽出来:“这旧账早八百年前就翻过一遍了,又要翻了是吗?”

    Alpha要拿回他的手,他不给。

    “轻轻,我难受。”虞平舟嗓音沙哑,一副脆弱到即将死去的模样。

    陈子轻把手递过去,让他继续将面部埋进他手心。

    “你想发酒疯就发吧,适当的宣泄宣泄是好事,有益于身体健康。”陈子轻抿嘴,“别担心我,我有吃药。”

    虞平舟忽地开口:“我还没吃药。”

    他从床上下来:“我要去吃药,我不能在轻轻面前露出失控的样子,他希望看到情绪稳定的我。”

    陈子轻愣了愣,他假装手上有药,对虞平舟做出胃药的动作:“好了,你也吃了。”

    虞平舟看着他:“我也吃了。”

    “既然我们都吃了,那就可以睡觉了。”陈子轻拉起虞平舟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服里,“你表现好点,别因为喝酒就萎靡。”

    “表现好点。”虞平舟重复。他手指轻挑重捻,“别因为喝酒就萎靡。”

    陈子轻没用什么力道地拍他脸:“轻点!”

    “轻不了。”

    Alpha这时又不重复了,他一把将爱人抱起来扔在床上,俯身湊了上去.

    虞平舟酒醒后,在陈子轻的强烈要求下写了份检讨,事后带他去敬老院做义工。

    陈子轻开始隔三岔五地往敬老院跑,他和那些老人待在一起,心能静下来。

    秋天的时候,苹苹跟果果这两只仓鼠都上了西天。

    虞平舟提出再养两只,陈子轻没答应。

    不养了。

    仓鼠脆弱得很,养不好。

    ……

    江扶水有次来看望陈子轻,带了些药物,他还说了私事:“析木,我梦到了我前世的结局。”

    陈子轻曾经费劲巴拉地想知道支线任务二的后半部们,现在要浮出水面了,他随口问道:“是什么?”

    江扶水凝视着他长了些肉的脸:“你死后,我跟着去了。”

    陈子轻第一反应是:“别跟着我。”

    江扶水的面色顿时就苍白起来:“为什么连让我跟着都……”

    “只有虞平舟能跟着我,”陈子轻说。

    江扶水神情晦涩:“那我要是不告诉你,你就不会知道。”

    陈子轻和江扶水目光交汇,让他看清自己眼里是什么情感:“但你告诉我了,我知道了。”

    江扶水垂了垂红起来的眼睑:“黄泉路上不能有其他人作伴?”

    陈子轻用肯定的语气回应:“是。”

    “现在我们都年轻,说这些做什么,不吉利。”江扶水勉强一笑,“你的病情已经渐渐得到了控制,我这次带过来的药上面都有标签,药量给你减少……”

    陈子轻没怎么听:“江扶水,我希望我将来有天走后,你脚下的轨迹能继续延伸出去,而不是终止。”

    “当然,你的人生你做主,你硬要跟着我,我也不能对你怎么样,反正我们来生再见的几率几乎没有,你不如把今生过好。”陈子轻说,“你是S级Alpha,人生很漫长,能创造很多回忆。”

    江扶水听着他直白又无情的话,喉咙里被堵住,半天都发不出声音。

    “我和你说这么多,是看在你帮我分化的份上。”陈子轻拿起江扶水带过来的药瓶晃动,“现在我情绪稳,能说,下次我想说都不一定有这个状态。”

    江扶水孤寂地坐了许久:“这些话你不会对他们说?”

    陈子轻没有迟疑:“不会。”

    江扶水胸膛震动,他红着眼眶发出从未有过的爽朗笑声,知足了。

    ……

    陈子轻没骗江扶水,他不会和楚未年周衍明或者溱方孝讲这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

    只有江扶水钻牛角尖,容易在犄角旮旯出不来。

    像如今,江扶水还围绕着他转,而楚未年跟周衍明已经在慈善方面发光发热。

    还有溱方孝,他进了虞氏,延续虞平舟没走完的路,只是没虞平舟那么走运,有同路人.

    陈子轻月底又见到了沈文君。

    沈文君当初压根就不是招鬼自杀,他是在启动外祖母留下的某个术法,等着自己的来生一出现,就跟上去。

    在那之前,他就缠着我。

    陈子轻不能让沈文君像取代今生一样,取代来世。他划破手心,用血画符。

    “你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了,我必须让你魂飞魄散,别再祸害来生。”

    沈文君没反应,只是用他最熟悉的温润如玉笑容对他。

    好似还是那个愿意吃他吃剩的食物的文君哥哥。

    又仿佛是刻意做那术法,为的是吸引陈子轻的注意,让他露出不为人知的驱鬼本事,真正目的是了解他多一些,离他的世界近一些。

    人对未知神奇的着迷难以想象。

    陈子轻说什么恶语都没用,直到他脑子忽然清明起来,从嘴里蹦出一句:“你来生不会再遇见我了,因为我死后不会再来这个世界。”

    沈文君终于有了反应,他留下了两行血泪。

    陈子轻脸色不好,真够恶心人的。

    非要说因果,那也是他那一缕意识数据的复制,给他带来了沈文君这么个臭水沟里的玩意儿,跟他本人有什么关系!

    “快滚!”陈子轻说。

    沈文君一字一顿,发音僵硬:“虞-平-舟-要-我-永-世-不-得-超-生。”

    陈子轻一愣。

    沈文君灰白的唇:“他-什-么-都-瞒-着-你。”

    陈子轻继续未完的阵法。

    眼看阵法将成,沈文君眼神粘腻柔情:“你-要-去-哪?”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陈子轻厌恶道,“想跟着我?做梦。”

    一股阴风向他袭来,他的脖颈被一只森冷的手掐住,身体腾空。

    陈子轻下意识看了眼监控可能被安装的方位,眼里露出安抚之色,他抠住沈文君的手背,留下一道伤口。

    在符水的加持下,深可见骨。

    沈文君全身泛出烟气,他不甘又满足地裂开猩红的嘴唇,带着所谓的印记走了。

    陈子轻从沈文君最后一眼里读出了他所想,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狗血的破任务,不做是对的,不然还要抢沈的爱情。

    自己抢自己?鬼知道是怎么个抢法.

    陈子轻以为虞平舟看到监控也会当作没看到,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和他提了这件事。

    是较为省略的提法,似是在做总结。

    陈子轻被虞平舟从从后面圈在怀里,听他说:“我找人对付他的鬼魂,却封不住,你驱了两次才驱掉。”

    Alpha不过问他为什么驱鬼,只道:“活着的时候好对付,死了怎么就那么难对付,像是无所不能。”

    陈子轻站在阳台看楼下一园子的玫瑰,色彩多且艳丽,有股子爱情独有的浪漫味道。他说:“有些鬼生前有未了的意愿,死后就比较难送走。”

    虞平舟的下巴抵着他发顶:“这样吗。”

    陈子轻点点头:“是呢。”

    虞平舟微笑道:“老婆带我开眼界。”

    陈子轻脸一热,倒也不必这么说。

    “轻轻,你懂很多。”虞平舟叹息,“和你比,我只会做生意显得颇为拿不出手。”

    陈子轻转身面向他,入眼是他华贵的身姿和相貌:“你人拿得出手就行了。”

    虞平舟莞尔:“那等我老了,是不是就拿不出手了?”

    陈子轻忍不住往下接:“等你老了……”

    还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呢。

    “到时候再说喽。”陈子轻故作轻松。

    虞平舟看出爱人的情绪要往下走,他掠过了这个话题,却听爱人说:“你认真赚钱的样子特别好看。”

    接下来,虞董上班把老婆带在身边,开会办公都带着.

    陈子轻后来换方案去国外治疗,在那边定居了,他陪虞平舟过了一个又一个十年。到他们六十岁时,虞平舟没什么区别,他鬓角的白发染黑了,和初见时几乎一样。

    在这一背景下,他们有将近两百岁的寿命,六十岁可以说是青壮年。

    其他人也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前进着,他们始终没有失联,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面,焊死了一般。

    但陈子轻第二个惩罚的具体信息出来了。

    【邮轮,海上,七月初三,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宿主陈子轻,和他的爱人。】

    【惩罚是在对爱人许过承诺,给完未来的憧憬之后。】

    没规定死法,陈子轻原本打算用积分买毒药服毒,在虞平舟面前毒发身亡,既然要求在海上,那他干脆就让自己溺死。

    不行,万一虞平舟快速把他救起来了,那会出变故。

    想确保死透,还是先吃毒药再跳水吧。

    ……

    陈子轻一一遵守惩罚的相关要求,只是在给虞平舟许承诺送憧憬的时候,他为了不让自己的演技被看破,酝酿了很长时间。

    其实无论他酝酿多久,虞平舟都会一眼看穿,而后伪装成并未发觉。

    配合他演下去。

    就像此时此刻,他仅仅是动了动嘴角,虞平舟面上的笑意就有一瞬间的凝滞,之后才恢复如常。

    要走了是吗?

    要我和你一起赴死了是吗。

    那就开始吧。

    久居高位的虞董周身松弛,权贵和利益都是过眼云烟,他唯一的珍宝就在眼前。

    “虞平舟,我下辈子还是会爱你的。”陈子轻是这样的开场白。

    虞平舟笑着“嗯”一声,示意他往下说,这才到哪,这点糖哪够。

    “下下辈子还爱你。”

    陈子轻准备了很多话,到这时却只在这句话里不断填充:“下下下辈子依然爱你。”

    虞平舟笑出了声。

    他看到爱人眼中的迷恋,不禁笑道:“我信。”

    陈子轻心酸地想,可以了吗。

    符合要求了,应该会有提示,没有就是不够。

    他得快点,有时间限制,错过时间了就失败了,失败了还不知道会引发多少事端。

    或是直接强制性地要他执行主线任务。

    陈子轻只能继续给虞平舟希望。

    再多的憧憬都是泡沫,如同利器切割虞平舟的五脏六腑,也切割他的,他们这辈子马上就结束了。

    柿子的味道缠上烟雾,任其裹住自己。

    陈子轻攥紧虞平舟的领带:“我明天想吃你煮的鱼汤。”

    虞平舟的吻从他眉心到眼睛,再到鼻尖,最后是他嘴上,挑着他的舌缠绵了片刻:“好。”

    陈子轻往后退:“我想你下次易感期要和我的发情期一起来,做得到吗?”

    虞平舟勾唇:“当然,你老公怎么会连这点控制力都没有。”

    陈子轻把脸扭到一边,让海风把他扑簌簌掉落的眼泪带跑,他再把脸转回去对着虞平舟。

    却见对方的动作也刚好和他相同。

    他们四目相视,眼睛都是红的,湿的,释然的。

    陈子轻的声音很轻:“等你过七十岁生日,我送你这世上最好看的石头,最好看的落叶,最美的日出,最漂亮的夕阳。”

    虞平舟好像见过那些东西,在某一辈子。

    ……

    “等你到一百岁,我们再买一块地种柿子,还有桃子,我也喜欢吃,尤其是小毛桃,酸得要死的那种。”

    【叮,已符合条件,请接受惩罚】

    “虞平舟,我爱你。”

    跟着我。

    陈子轻服药,深深看了眼这一世的爱人,他跳进海里的那一刻,就听见了紧随而来的声响。

    ——那是虞平舟和他说的情话。

    陈子轻感应到自己即刻就要登出,就用最快的速度游向虞平舟,在死前给了他一个吻。

    再见。

    我的某某先生。

    他在虞平舟的怀里停止呼吸。

    或者某某某先生。

    再见。

    【请把我这个任务的感情线储存】

    陈子轻在服务器检测到他数据失常,不能传送,要对他强制执行清除步骤前开口。

    不是第一次做宿主了,在有些事上已经可以避开吃亏的可能。

    人不能在一个坑里摔一次又一次.

    陈子轻这次登出后没去白茫茫的中转站,而是直接出现在了传送带上。他开始等待随机分配的滞销品,这次什么道具卡都不使用。

    【陈宿主,你需要为上个任务评分。】

    陈子轻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评,可他还是评了。

    而且是满分。

    小助手似乎震惊于这分数,破天荒地多发了一句

    【麻烦陈宿主确认分数有无出错。】

    陈子轻:“……”

    “没有错,就是满分,一百分!”

    陈子轻是有私心的,他的小算盘是那个架构师jiao看到分数内心有触动,偷摸给他开后门。

    虽然他已经对后门有了心理阴影。

    但不管怎样说,与人为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陈子轻记得444说过,宿主结束任务的时候,监护系统会点评,不知道陆哥对于他这次的表现,会给出什么评价。

    陆哥估计不想评,给个逗号都能把自己整出工伤。

    【即将前往下一个登录点,请陈宿主做好准备。】

    陈子轻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面,他有所准备地回到了现实世界。

    因为时间流逝不同,他做完一个任务回来,那个陌生的男人还是背对他坐在窗前,位置和坐姿都没有变化。

    厚重的窗帘依旧拉得严实。

    他想说话却只是幅度很小地颤了颤嘴唇,根本发不出声音。

    身子也动不了。

    他记得上次他还能抬左手呢,这次不行。

    应该是身体的原因,他在输液,药效发作了可能……

    只能等那个陌生的男人转过身。

    然后呢?

    他要怎么打招呼?

    你好,我叫陈子轻,请问你是?

    他是事故的伤者,对方疑似是那群肇事富二代的人。

    那就是说……赔偿的事?

    陈子轻的思绪胡乱飞转之际,背对他的男人转过身。

    他看到男人极具优越性的鼻梁,线条深刻分明的侧脸轮廓,冷漠疏离的眼,长睫,眼下有长期休息不好的青影,淡色的唇间咬着一支没点燃的烟。

    再是正脸。

    那是一张令人自惭形秽的好容颜。

    他们对上了视线。

    那一瞬间,他的意识就被抽离出了现实世界。

    接着是冰冷的官方提示音。

    【传送错误。】

    【先重新传送。】

    【传送正确。】

    陈子轻的感官里,第一个苏醒的是听觉,他听见了鸟叫声。

    是布谷鸟。

    第二个苏醒的感官是嗅觉,他闻到了草木的芳香。

    第三个才是视觉。

    陈子轻发现他眼前昏暗,他摸索摸索,感觉自己在一个草垛上面,周围的草扎得他有点痒。

    没立即思虑原主为什么躲在草垛里,陈子轻在平复回去一趟带来的波澜。

    连续三次回现实世界,一次比一次停留的时间要长,几秒,十几秒,几十秒。

    下次就该按分钟算了。

    最后就回去了,不进任务世界了。

    陈子轻这回不像上回那样跟小助手贫嘴说服务器故障,让他们该修就修。

    既然是宿主逼走的流程,他走着就是,少问。

    陈子轻的脑中浮现出陌生男人的相貌,那股冲击感太多强烈,勾勒出直观的,表达不出的英俊。

    比起咬着烟,更像是在嚼烟蒂。

    陈子轻晃晃头,正常人谁会嚼烟蒂,又不是神经病。

    当时他们一对视,他就离开了,没留意到男人的眼神和表情波动,对方看到他这个植物人醒来,肯定是震惊的。

    不对啊,植物人本来就能睁眼,只是没意识而已。

    那个男人不会意外。

    陈子轻拨掉戳在脖子上的草杆,他蹲着往外挪步。这副身体的心率和体温都正常,说明不是被什么人追赶才躲避在这里。

    难不成是躲雨?

    或者是童心未泯,找了这么个地方回忆童年,睡大觉?

    【账号已登录】

    【您的失败登录总次数:1】

    【您的成功登录总次数:7】

    【您本次成功登录时间:2044-12-2415:27:49】

    陈子轻从草垛里出来,他垂眼看见自己一身灰色僧服,反射性地摸了把脑袋。

    没毛。

    再一看脖子上的佛珠。

    妈呀。

    “我当和尚了……”陈子轻呢喃,“我出家了。”

    陈子轻很快就适应现状,他站起身,捻着僧服上的细碎杂草。

    【您本次成功登录地址:肃乡,嘉平市,秋丰县,思明寺山脚,一户农家堆搭的草垛里】

    陈子轻穿着轻便的罗汉鞋边走边环顾四周,他找了处水边。

    水里倒映着小和尚的模样,脸白,眉清目秀,双眼灵动,像会说话。

    陈子轻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倒影里的小和尚也双手合十。

    身前的衣襟里好像有什么,他掏啊掏,掏出来一个——手机。

    “乖乖,小和尚还有电子产品呢。”陈子轻开机。

    【宿主11135,您的目前财产是:苍蝇柜*1,《逼王集中营》感情线储存包*1,《春江花月夜》感情线储存包*1,《茶艺速成班》感情线储存包*1,《寡夫门前是非多》感情线储存包*1,《我拿到反派剧本》感情线储存包*1,加油烟花礼包*2,狗血反弹技能卡*3,任务背景封面解锁卡*2,渣贱骨灰盒*1,读心技能卡*1,积分5万八千六百七十九,菊花灵99992945。】

    陈子轻检查手机上信息的动作一顿,他储存的感情线越来越多了,第一个为什么没储存上呢,显得不合群,像被他冷落了的小孩。

    当时他不知道宿主还能申请对感情线进行储存。

    所以他不是故意的。

    陈子轻把手机看了个遍,小和尚的联系人就一个“师父”,他没立即打过去。

    师父必定非常了解弟子,他这个冒牌容易露馅。

    【您的监护系统正在进入界面】

    【监护系统顺利进入】

    陈子轻照常打招呼:“陆哥,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还有就是,我现在就申请感情线储存。”提前申请好,以防万一遗漏了,或是赶不上。

    系统意料之中的不寒暄,陈子轻把手机塞进衣襟里,他一时不知道去哪,就沿着河边开满鲜花的小路走,宽袍随风飘动。

    春意正浓。

    猝不及防地,机械音响起。

    “宿主陈子轻,0成功的纪录保持者,我来会会你。”

    陈子轻大吃一惊:“你是谁,我陆哥的同事?”

    系统:“222。”

    陈子轻客气地打招呼:“2哥好,2哥,我陆哥呢?”

    系统:“病假。”

    陈子轻不敢置信,根据444早前透露,陆哥身处的世界跟任务世界的时间流逝差太多,他一个任务做完,陆哥那边似乎才过去几分钟还是几小时。

    陆哥怎么又请病假啊?

    不会是被他主动放弃任务给气的吧?他的眉心紧紧拧了起来,看着十分的自责内疚。

    系统:“读书时期,一边反省一边吊车尾的学生,就是你这样。”

    陈子轻无力反驳。

    系统:“别磨蹭,速度走剩下的流程。”

    陈子轻干巴巴地说:“……那请2哥多多关照。”.

    这次代班的系统222没444那么毒舌,也没他那么活泼多话,给他的感觉蛮高冷,像个习惯运筹帷幄发号施令的老总。

    和444一样,也对他这一大奇观有点兴趣,来试试手,看能不能让他破纪录,不到黄河心不死。

    不晓得222有没有什么个人癖好,尽量搞好关系吧。

    陈子轻唉声叹气,希望陆哥把身体养好,那才是革命的本钱,工作什么的,看开点。

    120区的核心是人各有命,陆哥作为这个区的管辖者,最清楚所谓命盘,知晓如何尊重他人命运,怎么还那么看不开,被我气病呢。

    哎。

    陆哥原来不是铁面无私,原则跟规章制度凌驾一切,而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

    陈子轻搓搓脸,等陆哥销假回来,他得尽力找机会和对方聊聊天谈谈心。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

    陈子轻走着念着,冷不防地听见了声音。

    “师叔!”

    “小师叔——”

    后方传来两道喊声,陈子轻回头,有两个和尚向他跑来,他们都对他做出“等等我”的手势。

    是在叫我吗?

    我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怎么会是师叔。

    肯定不是叫我。

    陈子轻不管不问,他继续走。

    “师叔,加蓝师叔——”

    那名字一出来,陈子轻的脑中就冒出了小和尚的个人基本信息。

    加蓝,十七岁,他在婴儿时期被思明寺的老方丈收养,得以在寺庙长大。

    从小加蓝就好奇山下的世界,好奇自己的父母是谁,还有没有活在世上,他有无兄弟姐妹。

    加蓝尘根断不尽,常念。

    方丈要他做很多功课,挑水砍柴念经抄书,他心念不够坚定,总想着世俗。

    加蓝辈分高,是寺庙许多弟子的师叔,他胆小,怕一切软体生物,吃惊的时候会说一声阿弥陀佛。

    越害怕,说的速度就越快,次数也越多。

    方丈前不久和他参禅,为他指点迷津,因此有了下山的机缘。

    此次加蓝下山并非还俗,而是要入世考验。

    方丈再三叮嘱加蓝,入世不要破戒,不放心地让他出发前两晚抄写五大根本戒。

    戒杀生,戒偷盗,戒淫念,戒酒肉,戒妄语。

    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净戒。

    加蓝要去的是方丈给他安排的住处,行囊里有方丈的亲笔书信,长明跟与灯这两个小僧会护送他平安到达目的地。

    他入世之行,需要解决长久困扰他的三惑。

    ——我是从哪儿来的,我想做什么,我要去哪里。

    加蓝两天前下山,今天还在山脚,原因是农家绊住了他的脚,他一再逗留。

    而他瞒着两个小僧跑到草垛里,是为了让耳朵寻个清净。

    陈子轻嘀咕:“加蓝……是不是还有加血啊?”

    标注1,吃惊的时候会说一声阿弥陀佛。

    这任务简单。

    可是,越简单就越容易忽略。

    一天吃惊很多次,总有一次忘记说了。

    陈子轻想,从今天开始,他每天早起都要把标注1默念十几二十遍,争取深入灵魂。

    陈子轻望着已经快到他跟前的两个僧人,谁是长明,谁是与灯啊。他一近距离看他们,一下就有了答案。

    长明是长脸,与灯眼睛亮。

    错不了。

    陈子轻就这个猜测试探长脸僧人:“长明,你和与灯大喊大叫什么呢。”

    长明满脸委屈:“师叔,我们叫你,你不听。”

    一旁的与灯突然睁大眼睛,手指着他身上一处:“师,师叔,你胆子怎么突然变大了啊?”

    陈子轻顺着与灯所指的方位瞧了瞧,这才发现有个黄橙橙的小朋友趴在他宽袖上面。

    小朋友是毛毛虫里的一种,三厘米左右长度,通体长粗黑毛刺,尾巴肉嘟嘟,一掐就喷黏液。

    陈子轻犹豫是找个借口把不符合原主性情的事糊弄过去,还是干脆趁机承认自己胆子变大。

    他很快就选择了后者。

    于是他捏起毛毛虫,轻轻地放在一片叶子上面:“入世了,总要不一样。”

    两个僧人对视一眼,他们异口同声:“师叔有大智慧。”

    陈子轻偷摸抽了抽嘴角,你们师叔在你们的护送下翘了辫子,现在他身体里是个外来者.

    三个和尚一路捧钵化缘进城,他们按照地址出现在一栋别墅前。

    长明:“没想到师父还认识住别墅的。”

    与灯:“别墅也分地段。”

    一阵不知哪来的风吹过,二人莫名打了个抖,四月份,布谷鸟都叫了,怎么还有点寒意。他俩不耽搁,把人送到就开始走告别仪式。

    长明脸长,他先开口:“师叔,路再长终有尽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走了啊。”

    与灯把师叔的行囊放在他脚边,打配合道:“你好好的。”

    轮到长明了:“如若红尘不要师父,那就回寺里,佛祖永远爱每一个,啊,不是,师叔是入世历练,不是还俗,我这话不对。”

    与灯:“那先留着,等师叔哪天要是还俗了再拿出来说。”

    长明说:“对对,师叔啊,我们大家伙跟师父都会想你的,你可千万别破戒。”

    与灯补充:“破了也别让师父知道。”

    陈子轻看着唱双簧的两个和尚:“你们急成这样子,是不是这几天陪我吃青菜豆腐吃腻了,要偷偷去喝酒吃肉?”

    长明:“……”

    与灯:“……”

    长明:“师叔,你忘了吗,我们不是正经和尚。”

    与灯踩他脚:“什么不是正经和尚,我们叫新时代和尚,新时代新气象。”

    长明改口:“是的是的,我们遵从的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师父不要求我们像你那样……”

    陈子轻羡慕地摆手:“行了,别说了,说得师叔都烦了,赶紧走赶紧走。”

    两大护法脚底抹油.

    别墅四周只有风吹带起的沙沙声,屋主人没出来过。

    陈子轻背起沉重的行囊走到大门口,他敲了会才把门敲开,一股香辣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给他开门的是个青年,手里端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泡面,是个左撇子。

    头发蓬松凌乱,衣裤发皱,左眼下有颗痣。

    长了张忧郁丧逼脸。

    帅是帅,就是丧,那丧气从骨子里往外渗,还有穷味。

    浑身上下哪都不像是能住得起别墅的人。

    当然,人不可貌相。

    陈子轻诚恳地做自我介绍:“施主,贫僧法号加蓝,你爹跟我师父是旧友,他受我师傅之托照顾我,在我入世期间……”

    “呼噜”

    陈子轻的肚子在叫,这叫声干扰了他的思绪,不光支配着他的大脑,还使唤他的嘴发出声音:“这泡面好香啊。”

    青年明显地抽了下硬朗的眉骨:“哪来的假和尚,对泡面两眼发直。”

    “不是假和尚,是真和尚。”陈子轻解释,“牛肉面没牛肉,只是膨化食品。”

    青年的鼻音里发出“轻蔑”的气音,他倚着门框,捞了一大口泡面吃下去。

    陈子轻把行囊放下来,从里面拿出那份书信:“这是我师父写给你爹的信。”

    青年没接过来来确认:“小和尚,答应照顾你的是我爹,不是我。”

    陈子轻见他不看信,就给放回原处:“那你爹呢?”

    “在那。”青年随手向屋里一指。

    陈子轻往门里走了走,在青年的指引下,望见了一张遗像。他握住身前佛珠转转:“施主节哀。”

    青年说:“昨儿刚死。”

    末了,他喝下去一些泡面汤,不声不响地来一句:“让鬼活生生的吓死了。”

    所以这跟伤心有什么关系,被鬼吓死了是非自然现象,就不伤心?

    陈子轻觉得这青年是还没缓过神来,有些人遇到至亲离世,刚开始没多大反应,要过段时间才开始体会到悲痛。

    “阿弥陀佛……”陈子轻装逼地摇着头念了一句。

    然后,颓丧青年和小和尚在门口大眼看小眼。

    春风把泡面吹凉了。

    青年无所谓地吃掉冷泡面,抬脚就往里走,大门那边传来声音:“岳老板,我这老房子的污垢去除了吗?”

    说话的是个大叔,人在大门外没进来。

    岳起沉随便丢了一句给大叔,听起来没多少可信度:“没事儿了,可以入住了。”

    陈子轻说:“你是家政保洁?”

    岳起沉没搭理。

    不一会儿,岳起沉跟屋主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后面有事都可以找我,免费售后三个月。”

    陈子轻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欣赏道,这人还挺有职业道德。

    对方跟原主没交集,应该就解锁不开个人资料,只能靠他在接触中收集。

    他是要接触的吧?

    陈子轻思虑着给原主师父发了个信息,提到了他旧友已逝的消息,说自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方丈似乎有所预料,只回他八个字:此行不变,稍安,勿躁。

    陈子轻走到青年背后,踮脚探头一瞅,对方手机屏幕上的页面让他眼熟。

    这不是做法APP吗,上面竟然还有别的板块。

    ——凶宅去污。

    陈子轻恍然大悟,污垢是指邪祟。

    他冒声儿:“岳施主,鬼都把你爹害死了,凶得很,怎么还能让屋主回来入住?”

    岳起沉不爱与人过近,他长腿一迈就拉开距离:“同归于尽。”

    “哦。”陈子轻半晌把张大的嘴闭上,“阿弥陀佛。”

    陈子轻算了算他登入这个世界以来说了多少次这四个字,一算不得了。他怎么是受惊体质啊?

    八成是受这副身体的影响。

    陈子轻见岳起沉用一个塑料袋装他爹的遗像和没吃完的两袋泡面,没别的了,他疑惑道:“你不拿上你吃饭的家伙啊?”

    岳起沉眯了眯眼,才下山的小和尚怎么没半点社恐的格格不入,他意味深长:“我看你对山下的人事挺适应。”

    陈子轻咳了两声,刚入世的是原主,不是我,我一直在红尘里打滚。

    眼看岳起沉带上了别墅大门,陈子轻又提醒他检查个人物品带没带齐全,别落下了。

    岳起沉懒洋洋:“没什么吃饭的家伙,我住凶宅全靠一身正气。”

    陈子轻:“……”牛逼。

    哦,对了,有句话忘了说。

    他啪地把两只手合在了一块儿:“阿弥陀佛。”

    岳起沉刚出别墅就抢到了个单子,他跟客户沟通,谈钱,日结。

    青年在APP上的名叫“万年穷逼”,括弧里的备注是:日薪能接受小刀,上来就砍大刀的,祝和八百个厉鬼99。

    岳起沉这单是老价钱,日2000。

    陈子轻瞅了瞅,一单要住半月到一个月,只要有单,岂不就是月入好几万,那这家伙怎么还怎么穷里穷气。

    “岳施主,我看你已经接到下一笔因果了,”陈子轻在岳起沉收起手机时说,“虽然我是和尚不是道士,但我在这上面也略有研究,能帮助到你,不如你带上我。”

    岳起沉哧笑:“略有研究?那你没看出我是个死的?”

    陈子轻:“……阿弥陀佛。”

    我真服了。

    第232章 万年穷逼

    陈子轻震惊地冒出一句日常标注任务用语之后,他不知怎么想的,竟把手放在了岳起沉的心口。

    真的没心跳。

    可他又有体温,只是很低很低。

    岳起沉古怪地愣了几秒:“我为什么让你把手放我心口?”

    陈子轻眨眨眼:“不知道啊。”

    岳起沉一把将他的手挥开:“我疯了?”

    陈子轻还是那句话:“不知道啊。”

    岳起沉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扔,抓住他僧袍,将他拎到自己眼皮底下:“你是不是会巫术?”

    陈子轻特别真诚地说:“我不会,我是和尚。”

    岳起沉呵笑:“会巫术的和尚。”

    陈子轻表情严肃:“岳施主,贫僧真不会巫术。”

    岳起沉了然地抬了抬下巴,面露鄙夷:“会巫术还不承认的和尚。”

    陈子轻:“……”

    行,说不过你。

    陈子轻掐起身前的佛珠,慢慢悠悠道:“我是会巫术还不承认的和尚,我刚才把手放你心口的时间超过了三秒,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傀儡了,我让你蹲下,你就蹲下。”

    岳起沉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弱智。

    陈子轻用同样的眼神回他。

    两人在别人家的别墅大门口,大眼瞪小眼。

    一个忘了松开另一个的僧袍,另一个也忘了挣开。

    “蹭蹭蹭蹭蹭——”

    一串清亮略显刺耳的铃声响起。

    岳起沉不抓着和尚了,他弯腰拨开地上的塑料袋,捞出一桶泡面。

    那里头的泡面早就吃空了,目前只是个储物盒。

    手机铃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岳起沉拿着他爹响个不停的手机去一旁接听:“老岳已经去地底下了,有事找他就烧纸。”

    手机那头传来沧远的声音:“是小岳施主吧。”

    岳起沉扫了眼来电显示——老秃驴。

    小和尚的师父找过来了。

    岳起沉踢着路边石头听了会,倦散道:“方丈,实话跟你说,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你弟子。”

    方丈后来不知说了什么,岳起沉的面色几次变换,他把电话挂掉,走到小和尚面前,自上往下地打量。

    陈子轻被打量得有些不自然,他正要说点什么打破怪异的气氛,头顶就传来问声。

    “你一顿吃几碗饭?”

    陈子轻下意识实话实说:“看是什么菜。”

    岳起沉面部抽搐:“你一个和尚,还挑荤素?”

    陈子轻抿抿嘴:“一碗……”

    不妄语戒。

    那不就是不能撒谎。

    他默默补了个小尾巴:“到三碗之间。”

    岳起沉面部又抽:“吃太多了,养不了,你从哪来回哪去。”

    陈子轻忙说:“我的饭量确实是那么多,但我可以少吃多餐,啊,不是,就是少吃,夏乏将至,少吃有利于我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轻便的肉身参佛,所以无论是稀的还是硬的,我都吃一碗。”

    岳起沉疑似抿唇憋笑,他低咳两声:“卫生会做?”

    陈子轻说:“贫僧在寺里的功课包括挑水扫地。”

    岳起沉拎起塑料袋,把老爹的手机塞进原来的泡面筒里:“有自来水,不用你挑,你只要负责包括洗衣做饭在内的家务,抵你的房租和生活费。”

    陈子轻不解地说:“你不是要去下一个单子的地址吗,那又不是你的房子,怎么还有房租的事?”

    岳起沉那双褶子较深的桃花眼一冷:“从哪来回哪去。”

    陈子轻语重心长道:“岳施主,不要这么暴躁,我们有什么事应该……诶,岳施主……”

    嘴上焦急地喊着,陈子轻也没立即追上去,他躲到一棵大树后面,从苍蝇柜里拿出他常用的纸币和黄纸画符。

    一口气画了张高级驱鬼符。

    陈子轻带着符去找岳起沉,发现符没丁点反应。他调整了下呼吸:“岳施主,你真的是死的吗?”

    岳起沉蓬乱的半长黑发被风吹得更乱,好看的眉眼在发丝里若隐若现,他懒到宁愿有看不清路的风险,也不想把头发理一理。

    “怎么,小师父偷偷念咒看我会不会痛苦,发现不会,确认了?”岳起沉没偏头给个眼神。

    陈子轻奇怪道:“你既然死了,为什么还在人间?”

    岳起沉言语不善:“关你屁事。”

    陈子轻说:“你这样会乱了自然秩序。”

    岳起沉扯扯唇:“这人间的鬼多得是,我没那么重要,也影响不到自然秩序,少道德绑架我。”

    陈子轻灰溜溜地把嘴闭上,过了会又打开:“我没听过哪个鬼魂能吃热乎的泡面,正常生活,还能在大白天的出来。”

    “人有千万种,鬼为什么就不能,小师父这么没见识?”岳起沉状丝恍然,“看我怎么忘了,小师父才下山,不懂尘世。”

    下一秒便来一句:“不懂没事,但要学会少说话,别把不懂当幽默。”

    陈子轻被喷得抬不起头:“是我狭隘了。”

    岳起沉嫌弃道:“离我远点,你身上的檀香熏我,还有你那一大串佛珠,没事少戴。”

    陈子轻小声:“对你又没有伤害。”

    他把驱鬼符塞进僧衣的前襟,和手机放一起。

    做给凶宅去污那一行的,心态必然嘎嘎好,那还能被活生生吓死,只能是突发情况。

    譬如,没想到儿子是鬼。

    走在他前面的青年,该不会就是把自己爹吓死的那个鬼吧。

    陈子轻走神的功夫,身高腿长的岳起沉已经走到了路口,他小跑着跟上去:“岳施主,你走慢点好不好,我的行囊很重。”

    一点都不夸张,跟行军打游击战似的,他都要怀疑原主把整个寺庙都塞里头了。

    岳起沉:“丢了呗。”

    陈子轻摇摇头:“里面是贫僧入世需要用到的物品,不能丢。”

    岳起沉:“那就背着。”

    陈子轻嘀嘀咕咕:“可是重啊。”

    岳起沉停下脚步,小和尚撞上他后背,他额角跳了跳:“加什么?”

    陈子轻说:“加蓝,增加的加,蓝色的蓝。”

    “加蓝小师父,听着,偶像剧里没有和尚做主角的。”岳起沉转过身,弯腰对他十分亲切地微笑,“别路都看不好随便往男人背上撞,这样撞不出火花,只会让你看起来像个小脑发育不全的傻子。”

    陈子轻揉了揉撞疼的鼻子:“岳施主,现在的你比给我开门时的那个你有精气神了些呢。”

    岳起沉一愣,他俯视小和尚头上的六个戒疤,暗骂“老爹真会给我找麻烦”,完了就直起身,径自往前走。

    陈子轻脖子上淌出汗来,他吃力地跟着:“岳施主,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坐车?”

    岳起沉这辈子子没走这么快过,寺庙那群秃驴历练修行都是跋山涉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个三五年完不成事。

    而他后面的小秃驴这才走了几步就要坐车,像是第一天做和尚一样,聒噪,且矫情。

    他还不如跟他爹一块儿走.

    别墅不在市区,陈子轻以为岳起沉会叫出租车,哪只他靠两条腿走了快二十分钟,然后,

    走到了地铁站。

    陈子轻稀里糊涂地跟着岳起沉一块儿坐上地铁。

    一进车厢,岳起沉就对周围进行屏蔽。衣着潦草不讲究,气质忧郁的大帅哥,手里拎着个红色塑料袋,袋子里明显能看出是泡面和……遗像。

    这组合既炸裂又诡异。

    投在岳起沉身上的视线多为猎奇心理。

    而陈子轻这个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小和尚被当成了焦点,车厢里的乘客把他从头到脚看了又看,他不是社恐都有些不自在。

    还有小孩抱着他的腿,呆呆仰望他。

    家长拉都拉不住。

    和尚不稀奇,俊俏又干净的和尚比较少见,关键还有一股子什么都很有规律很稳定的味道。

    陈子轻的情绪突然就有点不平,他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躁。

    出了地铁站,岳起沉就说两人先分开,他有事要办。

    陈子轻蹙眉心:“岳施主,你不会是要把贫僧丢在这儿吧?”

    岳起沉:“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我嫌你吃太多就弃养你?”

    陈子轻:“……你是要回家安放你爹的遗像吗?”

    岳起沉没否认,似乎让他说中了。

    “那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办完事,”陈子轻说,“要不你把你下一单的地址告诉我,我先去。”

    岳起沉伸手。

    陈子轻的理智告诉他应该询问是什么意思,但他又累又饿还渴,就不太理性,他把背上的大行囊取下来,放了上去。

    行囊不出所料地被扔了。

    “手、机。”岳起沉咬牙,他二十多年加在一起的无语次数都没遇见小秃驴的一两个小时多。

    陈子轻掏出手机递过去,看他输入号码,听他说:“明天,这里,晚六,过时不候。”.

    岳起沉把陈子轻丢在地铁站,他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潮里。

    陈子轻不自觉地挠了挠头发,没挠着一根,他抹了把圆溜溜光秃秃的脑袋,犯愁自己今晚要住哪,解决住宿问题前还要安抚嚎了一路的肚子。

    那就……化缘吧。

    陈子轻见过长明与灯两个护法化缘,他先找出钵,一手拿着,一手合拢五指竖放在身前。

    姿势到位了,就该挑选化缘的店家了。

    陈子轻边走边找。

    长得好,年纪小,又没同伴,一个人吃不了多少。

    像他这样的小和尚,能吃上的吧。

    “鸭血粉丝”四个字撞进陈子轻视野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就是它了!

    陈子轻穿过马路走到了那家店门口。

    店员见到他,扭头就冲里面喊:“老板,有个秃——有个和尚来要饭——”

    陈子轻说了个“阿弥陀佛”,脸上是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店老板闻讯出来,他拍店员脑袋:“什么要饭,这叫化缘,激起你的善心,让你懂得什么叫施舍,好度化你,上学时候不好好读书在这给我丢人。”

    责备完就客客气气道:“小师父别介意,进来吧,看看你想吃什么。”

    陈子轻脱口而出:“贫僧什么都吃。”

    店老板跟他面面相觑。

    陈子轻对着店老板弯腰:“鸭血粉丝吧。”

    “好的。”店老板正要通知窗口那边,他想到个事,惊疑道,“小师父,你能吃鸭血?”

    “能能能。”陈子轻忍着不流口水,他说了声阿弥陀佛,“多来点鸭血,谢谢。”

    虽说方丈再三叮嘱不能破戒,但破了会怎样却没透露。

    他人在城里,要是破了戒,方丈能感觉到吗?

    能的吧。

    只要方丈跟他交流,不管是电话还是信息,都能看出他有没有生出杂念。

    陈子轻一寻思,先不破戒了吧。别刚来就破。

    就在以为店老板跟几个店员都以为来的是花和尚的时候,听到小和尚声音清亮道:“不要鸭血,给我来一份纯粉丝。”.

    陈子轻被店老板带到里侧一个位置上坐下来。

    左他对面的食客不光偷看他,还在桌底下用脚蹭他腿,都他把的裤子蹭脏了,他抽着眼角念经。

    还没走的店老板说:“师父,你经念错了吧?”

    他一头雾水:“色即是色,空即是空?不应该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吗?”

    陈子轻都让店里的香味迷昏头了,哪还清楚自己念的对不对,他说:“不重要不重要,心诚就行。”

    对面的食客还在蹭他腿,突然被他一脚踢开。

    食客没想到一个和尚这么凶猛,他猝不及防,没坐稳,摔了个屁股墩。

    那人摔下去的时候还伸手去抓桌子,想让自己稳住,结果差点把桌子给拽倒在地。

    好在陈子轻及时用脚勾住了。

    陈子轻弯腰拍拍裤子,他没等一会,一碗没鸭血的鸭血粉丝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陈子轻把佛珠取下来放在一边,卷了卷僧袍的宽袖,他双手合十,朝着在不远处看他的店老板拜了拜,这才开始用餐。

    粉丝的量有不少,陈子轻连香菜都吃了,他吃完以后,像模像样地对店老板道:“施主仁善,多谢。”

    店老板不好意思地回了个礼,就在刚才,他还质疑小和尚是不是在骗吃骗喝,他罪过大了,接下来至少大几天回想起来都要接受良心的谴责。

    “小师父慢走。”店老板送人出去,“下回再来化缘啊。”

    陈子轻再次对他弯腰,谢了.

    街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很好,就这样,放眼望去全是性别,简简单单。

    陈子轻背着行囊走路费劲,他就找了个公园坐下来休息。

    屁股还没坐热,手机上就来了个余额不足的通知。

    屋漏偏逢连夜雨。

    鸭血粉丝附近就有营业厅,可他没钱,话费能通过化缘化来吗?

    陈子轻盯上了行囊,这东西沉得要死,原主是怎么背下山的?

    【你背不动,是长明跟与灯轮流替你背。】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果然。他把行囊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这一看让他呆若木鸡。

    除去一套僧袍和日常必需品,剩下就是经书。

    陈子轻拿起金刚经翻了翻,放回去,怪不得这么重。

    行囊里一分钱都没有,陈子轻把书往里收的过程中,冷不丁地发现大布袋有个地方鼓出来一块,他好奇地捏捏。

    之后就把行囊里的所有东西全部倒出来,他从里面揪住那块布,发觉有缝过的痕迹。

    陈子轻的眼前顿时出现出老方丈挑灯缝布袋的场景,他感动到热泪盈眶。

    “这怎么不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不是。

    这还真就不是。

    陈子轻用牙齿把缝线咬开,拿出缝在里面的东西,不是他期待的票子,而是一块布,上面还有字。

    ——加蓝,你以为是钱财?为师让你入世,你该自己解决问题,一切都是对你的磨练,谨言,慎行。

    陈子轻气得把布一丢.

    在公园瘫坐了好一会,陈子轻背上行囊去营业厅,谁知道岳施主会不会提前找他改约定地点,没得到他回应就是他的错。

    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让手机一直保持开机比较好。

    陈子轻在营业厅外面杵着,这不行啊,化缘肯定化不来话费吧,他想啃手指甲,把手送到嘴边又放了下去。

    大庭广众之下,出家人哪能那么做。

    陈子轻蹲在路边。

    有两个年轻女人走过来,其中一个跟他说:“小和尚,你是不是跟你师父走丢了啊?”

    陈子轻把双手放在腿上:“是的。”

    那年轻女人和同伴咬耳朵:“好可怜,我们给他一些钱吧。”

    陈子轻眼睛刷地亮起来,却听她同伴说:“你傻啊,这是修行的和尚,你给他钱,是在侮辱他。”

    年轻女人“啊”了一声,捂嘴说:“幸好你提醒我了,不然我就干坏事了。”

    陈子轻目送两个年轻女人离去,他两眼一抹黑,姐姐啊,稍微侮辱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啊。

    没事,我再蹲蹲看。

    陈子轻蹲到营业厅快下班都没蹲来一毛钱,原主师父不给盘缠,长明跟与灯两大护法也没丢个三瓜两子。

    怎么办呢。

    “叮”

    陈子轻第一反应是自己激活了什么任务,没想到是——

    系统:“请陈宿主在一分钟内当街跳一支儿童舞曲,边跳边唱。”

    陈子轻呆滞住了。

    这是什么任务,没见识过啊。

    陈子轻茫然地说:“222,我能不能问一下,我这个任务它是怎么出现……”

    系统:“倒计时60秒,开始。”

    陈子轻还呆着。

    系统:“60,59,58,57……51,50……”

    陈子轻猛地站起来,怀里的拨哐当掉在地上,他顾不上扶好,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凭着不知从哪挖出来的记忆跳了一首《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跳完还来了个下场的动作。

    系统:“完成度过了及格线,一千块已送达。”

    陈子轻没理会路人的反应,也没管罗汉鞋里抠住的脚趾头,他摸僧衣前襟,没摸到纸票,就检查宽大的袖子。

    指尖触碰到了一叠。

    陈子轻差点喜极而泣,原来这个222喜欢搞恶趣味,他会通过个人自制的限时小任务给宿主提供便利。

    那线索提示也会有的吧。

    就是给任务前不说明奖励,像抽盲盒。

    但这丝毫不影响宿主的积极性,万一就碰到重要线索了呢,谁敢不做。

    陈子轻捡起拨擦擦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2哥,谢谢你。”他对222表达谢意。

    系统:“多劳多得。”

    陈子轻:“嗯嗯!”

    他问道:“2哥,你常给你手底下的宿主安排小任务吗?”

    系统:“只是做任务,多无聊。”

    陈子轻心下犯嘀咕,怎么222一副很了解宿主心声的样子,难不成是宿主出身?怎么可能。

    系统:“想知道什么是天堂吗?”

    陈子轻秒答:“不想!”

    总觉得这里面有诈。

    明明是单一的机械声,陈子轻却仿佛听见了嫌他没出息的冷哧,伴随强大的气场。

    系统:“我管辖的是悲情系列温馨系列喜剧系列等,宿主穿书,一进去就会拿到原书剧情,你这也有原架构,要不要?”

    陈子轻呼吸急促:“要,要要,我要!”

    系统:“不行,滞销品私设多,除非使用道具,否则不能更改。”

    陈子轻撇嘴,逗他玩呢。

    系统:“想不想做改变主角或配角命运的任务?”

    陈子轻诚实道:“想。”那模式一听就比他经历的简单得多。

    系统:“你完成一个任务,就能摆脱滞销品,接你想接的任务模式。”

    陈子轻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系统:“这架构师的作品,除了你,没人做,被你承包了。”

    陈子轻的脑袋垂得更低,444好像也提过这事。

    系统:“他靠架构作品获得的积分给他男人赚生命点。”

    陈子轻边吐“阿弥陀佛”边想,那这么说,他还在做好人好事?

    系统:“你给他打零分,他就会找你。”

    陈子轻犹犹豫豫:“还是别了吧,害人的事我不做,缺德。”

    系统:“朽木。”

    陈子轻没反应过来,脑中就蹦出了机械声。

    系统:“妈的,都他妈找死。”

    “2哥?”陈子轻试探。

    【系统不在线,有事请在叮一声后留言】

    陈子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222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陈子轻拿着222给的钱去营业厅。

    业务员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小师父,你现在用的套餐是58的,我看你每个月流量都不够用,需要另外购买,要不我给你换一个套餐。”

    陈子轻搞不清原主在山里用流量干什么,手机上也没找到什么记录,他说:“我想换个基础套餐,8块钱的那种。”

    业务员从电脑前抬起头。

    陈子轻跟她对视:“施主,贫僧可以换吗?”

    业务员说:“可以。”

    “那你把身份证给我。”她继续敲击键盘,“你坐一下,别站着。”

    陈子轻在行囊里掏翻出身份证。

    业务员的声音夹在敲击声里:“小师父,你真的不但不换个流量套餐,还要把原来的套餐改成基础套餐吗,你每个月支付在流量上的费用都有一两百,这很不划算。”

    陈子轻:“……”

    原主是驴啊?!宁愿多花那么些钱买流量,也不半个优惠的流量套餐。

    我有网瘾吗?

    【你有网恋。】

    陈子轻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那他怎么没在手机上发现痕迹?他刚登入的时候,原主手机里的联系人原本就只有“师父”。

    【你们下山前闹分手,你删除了男朋友的号。】

    删了好。

    前任务必死透,不要诈尸.

    陈子轻完成小任务获得的一千只用了八块,他却没找宾馆,就在公园讲究了一晚。

    春末,后半夜还是有点凉的。

    陈子轻躺在长椅上靠着行囊看月亮,和尚在外修行,估计就是随便找个地方过夜,磨练心智。

    哎,睡吧睡吧。

    陈子轻闭上眼睛睡去,他天一亮就找了个公共厕所的水池洗漱,回到公园继续躺着。

    来了晨练的人,陈子轻就坐起来,装作打坐。

    一天昏头昏脑地度过,傍晚时分,陈子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地铁站等着。

    人流越来越大,陈子轻为了不影响通行换了几次地方。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陈子轻打着哈欠活动脖颈,就这么看见了要等的人。

    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蹲在路对面的花坛边,手里拿着一根考场,快吃完了。

    陈子轻揉揉眼睛,确定没看错,他拖着行囊过去,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青年拿着竹签的左手上面。

    这手在夕阳的余晖下一照,不像活物。

    像是立体的图画。

    陈子轻看晚霞在青年修长的指尖上闪耀:“岳施主,你来了怎么不喊我?”

    岳起沉从花坛边下来,他还是昨天那身衣裤,头发随便往后抓了几缕扎了个乱糟糟的揪,左眼下那颗小痣,让他的粗糙中平添了一丝精致。

    陈子轻瞅着没理睬自己的高大青年,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抿抿干燥的嘴说:“你在等我反悔?”

    岳起沉的眼皮掀了掀。

    陈子轻捕捉到了他的细微表情,猜测顿时就被验证了:“岳施主,我入世不是漫无目的,我要查我自己的……”

    岳起沉忽然打断:“加蓝师父,你有眼屎。”

    陈子轻说:“你也有。”

    岳起沉把竹签掰断:“老子骗你的。”

    陈子轻仰头:“我也是骗你的。”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个高的个矮的脖子都酸。

    “嘁。”岳起沉困顿地捋了捋额发,眼帘耷拉下去,他将两截竹签丢进路边垃圾桶里,驼着宽背走,运动鞋在地上摩擦出颓废的声响。

    陈子轻想问现在是不是要去客户的住处,前面便传来青年没精打采的话声:“小和尚,我这单让你来试手。”

    “不是说自己略有研究吗,”岳起沉没回头,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抬起来,伸出两根手指,“我给你两次机会,如果你表现不错,能用什么楞严咒还是大悲咒去除污垢,那就让你……”

    陈子轻往下接:“让我得到一半的酬劳?”

    背对他的身影徒然停住脚步,仅仅是从背影看,都能感觉到对方在承受割肉之痛。

    陈子轻目瞪口呆,这扑面而来的守财奴感觉……

    好像又不是纯粹的财迷跟守财奴之类,就是对赚钱这这件事过于热衷执着。

    “让你入世期间跟着我。”岳起沉将话说完,冷冰冰的。

    陈子轻没在这时候挑战他的底线:“行,就按岳施主说的来。”.

    春风卷起几片落叶,阴沉沉的天气,阴沉沉的矮楼,屋檐下垂下几根藤蔓,一直延续到一扇斑驳窗户上。

    窗户的外面装着防盗窗,因为常年没人,早已是锈迹斑斑。

    这样的老楼,一般也只有些老人居住,户主就算有心出售,却也常年无人问津。

    何况,传说这还是一栋鬼楼。

    城市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由于听说附近要建地铁站,这栋常年被人忽视的“鬼楼”终于又重新引起人们的注意。

    “我和那个买房的人什么都谈好了,八千一平,可到最后签字的那天,对方不知从哪听说了,说那栋楼是个鬼楼,以前闹过鬼。”

    这栋楼的户主之一,也就是岳起沉这单的客户,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愤慨和激动。

    “唉!价钱都好说,我的要求就一个。”

    “这栋楼绝不能再出那种事情……”

    经过调查,岳起沉知道,客户说的“那种事情”大概就是三年前,关于那个女租客的意外。

    陈子轻和岳起沉走过一条破旧的水泥路,来到了这栋楼下,楼梯口开向北面,因为常年照不到阳光,整个楼道给人一种幽冷的感觉。

    他们径直上了三楼,除了一个捡垃圾的老头,一路上他们没再看到其他人。

    三楼有四个住户,全都大门紧闭,门上的油漆早就脱落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也不知其他三户是没人在家,还是说早就没人住了,整个三楼显得异常的安静。

    “咔嚓!”

    岳起沉用钥匙打开了303的房门,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有什么东西发霉了。

    好在整个房子的家具明显有人打扫过,没有一点的灰尘,应该是户主为了方便出售,最近打扫过。

    岳起沉把装着泡面桶的塑料袋丢地上,他往布艺沙发里一躺,人就没了动静。

    胸膛没有起伏。

    把躺尸完美地诠释了出来。

    陈子轻只望了望青年死寂的胸膛就被霉味牵扯着思绪,他在屋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到底是什么东西发霉了。

    “岳施主,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出去查一查?”陈子轻询问专业去污师的意见。

    岳起沉答非所问:“怕鬼的和尚一大把。”

    陈子轻:“我不在其中,我不怕,你看我在知道你不是活人以后,照样和你正常相处。”

    “大话谁不会说,你不怕我,只是因为我长得不丑,等你见到长得丑的鬼,你就尿裤子。”岳起沉声调懒倦,“和尚不会抓鬼,只会超度,啧。”

    陈子轻撇嘴,那我刚好相反。

    而且,你长成这样要是只能算不丑,那就很难找到帅的了。

    一股辣味扑进陈子轻鼻子里,他见岳起沉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块……明显洗过的生姜。

    干吃。

    陈子轻目睹岳起沉大块大块地咀嚼生姜,他顿时就感到一阵牙酸:“岳施主,你喜欢吃生姜啊?”不人不鬼的,口味这么重?

    “别管我。”岳起沉几口吃完,意犹未尽地舔舔唇,他把两只手放在脑后枕着,目光落在天花板上。

    陈子轻也瞧了瞧,没瞧出异样,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喝几口,然后就将岳起沉带进来的一份资料铺在了桌子上,这上面几乎包含了有关这栋楼的所有灵异报告。

    其中最近的一次,也就是先前户主所提到的,有关女租客的那个意外。

    三年前,有个女白领在附近上班,她由中介介绍,租了这套房子。

    起初还很正常,直到一个冬天的晚上,下着雨,有人看见那个女租客提着一只红色的水桶,用水一遍遍浇在三楼地面上,就像是在冲洗地面。

    女租客忙到很晚,一直反复打水冲水,水顺着楼梯甚至都淌到了二楼。

    整个楼的住户,耳边都回荡着,塑料水桶在地面拖行的声音。

    “喀啦啦……喀啦啦……”

    有些住户第二天还要上早班,于是便忍不住地去了三楼,想着大家好好沟通沟通,让她别洗了。

    可当他们刚到三楼,就感觉一股刺鼻的腥味直冲天灵盖。

    只见整个三楼的楼道一片血红,那个女租客用刀划伤自己,把血流进水桶里冲在楼道的地面上。

    其他住户都被吓傻了,他们连忙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当大家把她抬上担架的时候,就听见她语气微弱,嘴里反复地念叨着,

    “为——什——么——冲——不——掉?”

    女租客最终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死在了送往医院急救的半路上。

    之后虽然警方封锁了消息,但这里附近的住户们,大致还是听闻了一些真实情况的。

    陈子轻看完了这一页报告,接着又看向其他几页,上面记录着另外一些大大小小的怪事。

    有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初在这栋楼刚建成不久,有对老夫妻搬住进了二楼。一天夜里,妻子感觉自己有点饿,就跟丈夫说她去厨房煮点东西吃。

    结果妻子去了很久也不见回来,于是丈夫就起来查看,哪知家里根本没有人,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了。

    丈夫吓了一跳,他焦急地出门寻找。没过多久,丈夫就在楼道的尽头,找到了妻子。

    在一片楼道的阴影里,妻子面对他站着,但她的人却反着向后移动,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倒着走。

    可等丈夫追上去后才发现,妻子的两个胳膊高高的向后竖起,就像有人正背着她,拽着她的两只胳膊向后前行。

    而她的背后,明明没有人……

    丈夫二话不说,赶忙一把拉住了妻子,把她救了下来,等妻子清醒后,对之前的事情竟没有一点印象。

    这件事真正让陈子轻感到警觉的是,当时那个妻子最后被救下来的地方,正是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难道说,这三楼真的有什么东西?

    陈子轻暗暗猜测,这栋鬼楼的关键,其实就在这三楼?

    还有那个冲洗三楼楼道的女租客。

    陈子轻继续想道,为什么冲洗不掉?地上到底有什么?她又为什么要冲洗掉?

    而这一切,和这鬼楼背后的怨灵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子轻直觉这些灵异事件的背后,一定暗示了什么,很可能会跟怨灵的身世有关。

    去污行业的规定是入住半个月到一个月。

    而岳起沉要在这里住上行规里的最长时间。30天可不短。

    陈子轻用手背蹭蹭脸,等房子干净了,住着也没事,反正不用房租,还能拿到日2000的报酬,并且是日结,每日到账。

    窗外的夜风吹了进来,桌面上的资料顿时哗哗作响,陈子轻把矿泉水瓶压在上面,防止这些纸被风吹跑。

    “看来这里不是很欢迎我们。”沙发上的岳起沉倏地开口。

    “错了,它只是不欢迎岳施主你。”陈子轻说道,“都说同行是冤家,你的到来,估计让你的同类感到了不满。”

    陈子轻又说:“不算同类,怨灵哪能像你一样在活人群体里自由来去。只不过你们都不属于阳间,对方难免会认为你们是一回事。”

    岳起沉置若罔闻。

    陈子轻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后,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三楼除了他们,竟然还有其他人居住。

    陈子轻喊岳起沉,见他没反应就径自推门走了出去,只见外面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手里还夹着公文包,从对方脸上的疲惫来看,应该是刚下班回来。

    “施主你好,贫僧法号加蓝,今天才刚搬来303。”陈子轻一脸客气。

    “小师父你好,真是幸会,鄙人姓吴,吴常順,很荣幸能跟小师父做邻居。”

    吴常順露出职场式的专业笑容,还随手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陈子轻连忙假装客气地接过名片:“吴施主。”

    “贫僧初来驾到,对这里先前也不是很了解,今天才突然听人说我们这栋楼不太正常,是鬼楼。”陈子轻随即试探道,“吴施主你在这里住得久,可以告诉贫僧一点内情吗?”

    “小师父,你是出家人,千万不要听信那些造谣。”吴常順听了顿时脸色一变,叹口气道,“如今租房市场不景气,什么鬼楼的称呼,那都是附近小区为了争夺租户而编造出来,故意抹黑我们这栋楼的。”

    陈子轻心想,这个吴常順什么都不肯说就算了,还赖说竞争对手抹黑,这三楼曾经出了那么大事,他竟然敢住在这里。

    如果他不是胆大包天的话,那他就一定是知道外人不知道的隐情。

    “原来是这样,谢谢吴施主,看来是我多虑了。”陈子轻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暂时还不想戳穿对方。

    吴常順和陈子轻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对了,小师父怎么会在这租住,我听说出家人在俗家的房屋待的时间有限制,不能超过三天,要在那个时间段内更换房屋。”

    陈子轻的嘴唇动了动:“阿弥陀佛。”是吗,他不知道这说法。

    方丈让原主下山找旧友,并能在他解三惑上提供帮助,那就说明住房这块没问题。

    “除非是做法事。”吴常顺说,“小师父是要在这里做法事吗?”

    陈子轻摇头:“不做,我和朋友一块儿租的房子,短租。”

    吴常顺道:“这样,那就是还俗了?”

    陈子轻没回答。他把佛珠拿在手上,默默念起了经。

    “是我多问了,小师父别见怪。”

    吴常顺道了歉就打开了305的房门,他向陈子轻点头笑了一下,而后便关上了大门。

    三楼的楼道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正是休闲放松得时间,而这栋楼,尤其是这三楼却是死气沉沉。

    就算是知道三楼还住着一个叫吴常順的,可自从他进屋后,就没有一点声响再出来,如同消失了一般。

    一瞬间,陈子轻竟有种这偌大的一层楼,仿佛仅有自己一个活人的错觉。

    冗长的楼道里只有一盏灯,暗淡的灯光忽明忽暗,随时都会熄灭。

    陈子轻只觉得,幽暗的楼道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又似乎有些什么……

    忽地,陈子轻在走廊灯的正下方,楼道的地面上,发现有零散的几个褐色斑点。

    他不由想到了那个女租客用鲜血洗地的事情,这应该就是当初遗留下来,没清理干净的血迹。

    陈子轻走到血迹边上,他蹲了身子,认真的感受了一下。

    这确实是人血,且没有什么异常。

    这些血除了微弱的血腥气之外,陈子轻并没有感觉到其他的气息。

    楼道的地面十分斑驳,坑坑点点,这几点血迹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其实很难发现。

    陈子轻忽然觉得,这几点血迹就像它的主人一样,随着时间的磨灭,它会跟着有关女租客的记忆一起,彻底从世上消失吧。

    也就在陈子轻这出神的时候,他的身后突兀地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就像是塑料桶在水泥地上拖行,摩擦地面的声响。

    “喀啦啦……”

    第233章 万年穷逼

    陈子轻猛的回头,身后的走廊昏暗而空荡,没有一点的动静。

    可刚才的异响他听得很真切,绝对不是幻觉。

    陈子轻盯着走廊的尽头,凝神静听。

    静悄悄的,除了从窗户里钻进来的风声,什么都没感觉到。

    “咔嚓!”

    身边突然发出的开门声吓了陈子轻一跳,他下意识念着日常标注用语转身,只见303的对门,304的老旧铁门正缓缓地从里面打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手里捧着一只香炉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把香炉摆在走廊的地上,磕头拜了拜。

    “不用担心,她每天这个点都会来,拜拜就好了。”

    老太婆像看不见陈子轻似的,双目始终茫然地看着前方,她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便抱起香炉关门回去了。

    看着再次关上的铁门,陈子轻确定了两点,一是这老太婆是人不是鬼,二是,她似乎是个盲人。

    目前,304跟305都有人住。

    “阿弥陀佛。”

    陈子轻向着空旷的走廊,念了一声佛号。他回到333,把门带上,捣鼓着拉上保险栓,打开,再拉上,试着看能发出多大的声响,流不流畅。

    轻微生锈,流畅度还行。

    陈子轻又一次把保险栓拉到头,冤魂跟阴灵只会侵害脆弱的人,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都会让他们趁虚而入。

    岳起沉没心跳,没生机,他哪来的正气,而且他连驱邪的工具都没有,看样子是真不会什么把式。

    他的招数估计是跟房子里的阴间东西互相耗,直到把对方耗走。

    陈子轻思索着转头,发现躺在沙发上的岳起沉又在吃生姜,不知道是第几块了,吃得津津有味。

    看得人头皮发麻。

    陈子轻对生姜属于不爱不厌的程度,炒菜放一小片可以,生吃绝对不行,他听着岳起沉牙关咬合声,忍不住说:“岳施主,晚上吃多了生姜,会烧得慌。”

    岳起沉的面颊随着咀嚼活动:“我是个死人,烧什么烧。”

    陈子轻哑然。他走到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坐下来:“你刚才有听到拖塑料桶的声音吗?

    岳起沉把最后一小块生姜吃下去:“没有。”

    陈子轻闻着他气息里的辣味,觉得冲,不由得把脸扭了扭,往旁边喘气:“那304305的住户和我说话,你总有听见吧?”

    岳起沉说:“我人在屋里,怎么听,你们拿喇叭喊了?”

    陈子轻用余光瞟了眼他的耳朵,挂件吗那是。

    客厅静了下来。

    陈子轻捏着身前的佛珠转了转:“那拖塑料桶的声音我听得真真的,是三年前租住这套房子的女施主,她阴魂不散,或许是在重复生前的行为,只是没让我看见她,不清楚是忌惮我是出家人,怕我念咒超度她的亡魂将她送离这里,还是不愿和我有因果瓜葛。”

    岳起沉打哈欠。

    陈子轻偷摸翻了个白眼,他静静待了一会,突地想到了一个事:“你入住要拍视频吗?”

    他说:“我上网搜了搜,你们这一行似乎要在规定的几个时间段去几个地方查看,还要把过程拍下来。”

    岳起沉意味不明:“加蓝小师父懂得还不少。”

    陈子轻不慌不忙地迎上青年的审视:“入世入世,不入进来怎么行。”

    岳起沉哧一声,二郎腿翘了起来,他好似是跟沙发长在一起了,躺下来到现在都没丝毫要坐起身的迹象。

    陈子轻把名片放在旁边茶几上:“这是305吴常顺的。”

    岳起沉摸口袋。

    陈子轻严重怀疑他有什么怪病,不吃生姜不行,上一块吃完才多久,这会儿又开始在口袋里找。

    “视频的事,要不要做啊?”陈子轻再次问。

    岳起沉没找到生姜,他周身气息没变化,似乎对生姜可有可无:“评分超过8.5的都不需要。”

    言下之意是,只要口碑好,客户信得过,就不用拍视频。

    陈子轻关心地问道:“那你的评分是多少?”

    岳起沉:“满分。”

    陈子轻眼睛一亮:“哇,好厉害啊!”

    小和尚满眼真诚:“评分本身就比较主观,满分是很难拿的,想必是真的把工作做到位了,才能让每个客户都挑不出瑕疵,岳施主真让我敬佩。”

    岳起沉:“……”

    小和尚在和人接触时会给出很强的情绪反馈,夸赞也并非是不走心的表面化,能落地。

    岳起沉侧头看了看他,见他那两片被自己舔得水润润的嘴巴一张一合:“我还以为你要开直播呢,毕竟很多观众对这一行感兴趣,胆小又猎奇,他们喜欢通过别人的镜头满足好奇心,说不定会打赏呢,那也是一份收入。

    所有社交账号都是“万年穷逼”的岳起沉兴致缺缺:“开直播赚钱?不如去做牛郎来钱更快。”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想,你卖不出好价钱的,因为你一看就是个既不会伺候富婆,又不让富婆伺候你的主。

    顶多就是当店里的活招牌。

    因为长得帅。

    岳起沉似笑非笑:“不知道牛郎是什么?这时候又像下山不久未经世事的样子了?”

    陈子轻怕当场吐槽,他岔开话题:“你先去洗澡吧,你洗完我再洗。”

    岳起沉没动弹。

    陈子轻狐疑道:“你不会是不洗澡吧?岳施主。”

    岳起沉没否认,他睨了匪夷所思的小和尚一眼:“怎么,我又不和你睡,你管我洗不洗澡。”

    话真多,是不是还要管他刷不刷牙,睡觉打不打呼?没点距离感,搞得就跟他们认识了很久似的。

    实际四舍五入也才两天。

    岳起沉有股子私密领地正在被入侵的反感,他把这情绪拎到脸上了。

    陈子轻反省了几秒:“话是那么说,但你这……你真不洗啊?”

    岳起沉瞥他发亮的脑袋,挺圆的,适合盘。

    陈子轻被空气里的生姜味刺激得有些昏头,他从茶几上站起来:“那我去洗了。”

    他拿着干净的僧衣去洗手间,心里想到什么,快速返回客厅说:“岳施主,明天我能跟你借身衣服穿吗?”

    “我陪你清理污垢工作期间免不了要四处走访查问,这样的一身不太方便。”陈子轻是想起了吴常顺说的出家人住俗家屋子的规定,他懒得再被人问,再去解释。

    陈子轻期待地说:“最好再借我一顶帽子,让我把光头挡起来,如果你有帽子的话。”

    岳起沉在刷手机,目光在屏幕上:“你有看到我带着行李过来?”

    陈子轻摇头。

    岳起沉扯开唇角:“那你跟我借什么,借空气?”

    陈子轻瞠目结舌:“阿弥陀佛,岳施主你一个月就穿这一套衣服,不换洗啊?”

    岳起沉似是困顿了,他把手机按掉,背身,换个姿势继续躺在沙发里:“我半夜脱下来洗了挂阳台,第二天穿。”

    陈子轻冲着他后脑勺凌乱又有点艺术气息的小揪问:“没干之前呢?”

    岳起沉给了他很有分量的两个字:“裸着。”

    陈子轻:“……”不可信.

    九点多,有人敲门。

    陈子轻在阳台站着,头上的僧衣在滴水,滴到他脖子里了,他擦着水迹回头:“岳施主,是不是找你的?”

    岳起沉瘫着。

    陈子轻看他不开门,自己就也不去。

    直到岳起沉的手机响了,他才慢吞吞地起身,带着一身浓重的颓气走到门口。

    “阿沉,你这地儿可真不好找。”

    帅气的年轻人拎着一个旅行包进门:“我在附近转了起码有十多分钟才找到。”

    陈子轻不意外地咂嘴,他就说岳起沉怎么可能那么邋遢。

    帅哥邋里邋遢会让他难受死。

    年轻人揽着岳起沉的肩膀,和他一般高,嗓音十分好听:“再不找到这小区,我就要以为自己鬼打墙了。”

    陈子轻发现来人家境好,出身金贵,是个天之骄子,他对这类人熟悉,一眼就能识别。

    哪怕这人从头到脚穿着简单普通。

    陈子轻没想到岳起沉竟然还有这种朋友,整体跟他截然相反,他穷且丧郁,朋友富且明烈。

    阳台投过来的视线不加掩饰,林疵补可能察觉不到,而且那么个大活人站在那,他又没瞎。

    林疵低声问兄弟:“哪来的和尚?”

    岳起沉随便把旅行包踢在沙发边:“天上掉的。”

    林疵揶揄道:“我只听过天上掉林妹妹,没听过还能掉俏和尚的。”

    岳起沉躺回沙发上:“我只听过俏寡妇,没听过俏和尚。”

    “确实俏。”林疵摩挲指腹,“要不我今晚留下来?我喜欢那小和尚,想逗他玩。”

    岳起沉不留情面地嘲笑:“留下来?你忘了有次你在我去污的房子里住,一女鬼把你当不用投币的摇摇车,坐在你身上,要你唱爸爸的爸爸是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林疵:“……”

    当初的阴影随之而来,他青着脸离开。

    都没顾得上跟那个不知名的小和尚打个招呼,说上只字片语。

    出了小区,林疵若有所思,他怎么感觉那小和尚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林大少爷自我否定:“不可能,和尚长得那么清秀有灵气,我要是见过,哪还能忘掉。”

    “那就是上辈子惦念的人,这辈子第一眼就觉得熟悉?”

    林疵被自己的想法给整笑了,他在路灯下给兄弟发信息:【阿沉,小和尚叫什么?】

    没回信。

    林疵上了车,他点根烟叼在唇边,脑中是小和尚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怕不是那鬼楼的影响。

    三四十分钟后,林疵到家的时候才收到兄弟的信息。

    【岳起沉:下次有空过来给我带十斤生姜。】

    【林疵:你小区里面就有菜市场,在你住的那栋楼西面,我过去的时候注意到过。】

    【岳起沉:懒得去】

    林疵啧了一声,摇摇头,他这兄弟废了。

    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勤快过。不知道有了老婆会不会转性.

    陈子轻问岳起沉怎么安排,这房子两室一厅,一主一次,一南一北。

    “我就在这睡。”岳起沉说。

    陈子轻看了眼沙发上的青年:“好吧,那我去主卧。”

    那是女租客生前睡过的房间,陈子轻不觉得晦气,他拍拍床垫,没蹦出什么灰。

    然后他就把床垫掀起来,底下的床板有一块裂了,他按了按。

    不会断。

    陈子轻又将床板揭开一块,床底下都是灰,没放什么杂物,一眼能看到个大概。他把床板跟床垫都放回去,躺上去睡觉。

    总感觉少了什么,陈子轻在肚子上摸摸,对了,被子呢,他没被子。

    怪不得没安全感。

    陈子轻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开衣柜,里面有被子,他挠了挠脸:“盖吧,没事。”

    于是陈子轻把被子抱出来,抖了抖,铺好,他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陈子轻下意识抓起搭在胸口的被子闻闻。

    这被子……有股子香味。

    不浓。

    陈子轻又闻了闻。

    不是香水味,接近于洗发水的味道。

    陈子轻把被子盖好,开始酝酿睡意,他想着,阴魂出现了才好呢。

    早点出现,早点送走,早点在这房子里踏踏实实的过小生活,到时间了走人。

    前半夜接近尾声,陈子轻热醒了,他把身上的被子拿掉,在黑暗中躺了会。

    原主的三惑说白了就是身世,理想,以及要前往的目的地——回寺里,或是去回家之类。

    第一惑要查,陈子轻觉得,最好是原主父母两边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主动现身。

    毕竟他没那资源人脉大海捞针。

    陈子轻寻思,三惑不是任务,没时限,他可以先放着,后面根据实际情况看要不要解。

    先碰运气激发主线任务。

    陈子轻摸了摸脑袋上的戒疤,他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很重要的事情,跟他在这个世界做任务期间有关系。

    想不起来了。

    只能等他想起来了再说。

    陈子轻准备再次入梦,却怎么都入不了,他干躺片刻,心血来潮地够到枕头旁的手机打开,研究怎么开直播。

    研究完了,陈子轻就举着手机开拍,声音放得很轻:“现在是午夜,差不多零点整,好了,已经零点整了,我去洗手间看看。”

    房里没开灯,陈子轻把镜头对着地面,他在光照下穿鞋。眼尾抽了下。

    “哈哈,我这鞋放得整齐吧。”

    睡前根本就没这么放过。

    陈子轻若无其事地把鞋穿上,他去洗手间一番操作:“马桶冲过了,水龙头打开过了,下水道口也拿开看过了,都没被异物堵塞,总得来说,洗手间里没有什么问题。”

    “好,我等会再去其他地方。”

    陈子轻出了洗手间就把手机放在过道的老式雕花木桌上,他轻手轻脚地前去客厅:“岳施主,我开直播了,一个观众都没有。”

    岳起沉侧躺着,面朝沙发背。

    陈子轻见自己叫不醒岳起沉,就回到房间,学别的主播那样找个地方把手机靠好,镜头对着床。

    镜头下,陈子轻爬上床,直播睡觉。

    但他没露脸。

    他挑了角度的,镜头拍不到他的脸和那颗能当灯泡的脑袋。

    过了一个多小时,陈子轻爬起来,发现直播间有了个观众,他喜上眉梢:“这位,呃,‘花开富贵’,是阿姨还是叔叔啊,欢迎您来我的直播间,晚上好。”

    “这么晚了还没睡,是失眠了吗?人到了一定的年纪,睡前泡个脚有助于睡眠。”

    观众不回应。

    陈子轻只好做自己的事。

    “这会儿是凌晨一点五十,阴气重的时辰,我没开灯,现在我要把头伸到床底下。”

    陈子轻照着他说的做,床底下黑漆漆的,手机的灯光打进去,才让他有点视野。

    没想象中的人脸出现。

    也没看见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陈子轻站起来,他去浴室:“淋喷头是干的,不潮湿,上面的通风口是正常的,没异响,现在我站在镜子前面,镜子里是我,只有我。”

    离开浴室,陈子轻去客厅跟阳台走了走。

    挺瘆人的。

    但这瘆人的根源来自他挂在阳台的那身僧衣,无意间看过去的时候,就像是有个人站在那里。

    不对。

    是吊在那里。

    陈子轻彻底没了睡意,干脆出去看看吧。他打开屋门走出去,一个人在走廊上来回的走动。

    “我走了多少分钟……四分钟,这数字不吉利,多走一会,走到八分钟,八好,八八发。”

    八分钟到了。

    陈子轻出声说:“也是没什么情况。”

    下一刻就把手机对着自己的脸。

    屏幕是蓝光,光晕里映着一张蓝脸,模糊了五官,阴森森的,猛一下很吓人。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天仙在这个光下都可怕。

    直播间唯一的观众却没丁点动静。

    “不是吧,看我直播看睡着了?”陈子轻嘀咕,他倒不是质疑观众的胆大程度,而是质疑自己的直播水准。

    突然有一条弹幕飘过。

    【主播,你身后站着个女的。】

    陈子轻无声地念了个“阿弥陀佛,啊呀,观众没睡啊,给他反应了,还在这么大半夜的,他感动得都要哭了:“阿姨,您吓不到我。”

    【我是叔叔,不是阿姨,另外,我有阴阳眼,你身后真有个女的,长头发,穿职业装。】

    陈子轻想到了303的上一个女租户,也就是他今晚睡的那张床的上一位主人,对方就是个白领,他心里咯噔一下,真的假的啊,他怎么看不见?

    不仅看不见,也没什么感觉。

    陈子轻本能地贴墙站立,他把镜头对着不光洁的地面:“叔叔,那我怎么办?”

    【你先大叫。】

    陈子轻看着弹幕问:“然后呢?”

    【然后把手机扔掉。】

    陈子轻:“……叔叔,人吓人会把人活活吓死,我这工作是拿命赚钱,很不容易的,您别吓我了好不好。”

    【花开富贵打赏主播一朵小红花,请继续加油。】

    陈子轻眨眨眼,这就拿到打赏了?他没做什么吧,这么容易?

    小和尚第一时间把这份天大的喜悦分享给同屋人,他回去开灯,走到沙发前才发现岳起沉从侧躺换成平躺,双眼没闭上,是睁着的。

    陈子轻把手机界面转给岳起沉那边:“岳施主,你看,这是我开的直播,我播给凶宅去污遇到的事呢,刚刚有人打赏我了,是一朵红花诶。”

    岳起沉老神在在:“值几个钱?”

    陈子轻将手机朝向自己:“我不了解礼物对应的价格,我看看,小红花是五块钱,我跟平台三七分。”

    岳起沉:“你七?”

    陈子轻:“我三。”

    岳起沉:“……”

    操。

    投进去五块钱,一半都没拿回来,感觉整个家都亏大了。

    一股莫名的火气噌噌往上涨,促使岳起沉从沙发上站起来,本就高的他在沙发高度的加持下更显压迫感:“是不是有病,三成你也干?”

    陈子轻的某根神经末梢倏地跳了下,好在那暴躁转瞬即逝,没对他的理智造成什么影响,他耐心地解释说:“要签个协议才能五五分,我没签,我打算先试试,不行再换其他平台。”

    想到第一次直播就收到了礼物,陈子轻心潮澎湃地说:“我现在签。”

    岳起沉念他的账号名:“第七个是什么意思?”

    陈子轻心说,第七个任务的意思。

    “没什么含义,随便取的。”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糊弄。

    不妄语戒怕是保不住了.

    后半夜过得很快,陈子轻打了个盹天就亮了。

    岳起沉在沙发上躺着,面朝里面。

    陈子轻把门打开,他发现走廊里有个老头正在打扫,这个老头他昨天见过,是负责这栋保洁的。

    让陈子轻感到意外的是,盲老太竟也站在门口,跟保洁说着话:“老李啊,你怎么来我们三楼了,别的楼层你是一天一扫,我们三楼,你也就一周来一次吧。”

    “老姐姐啊!你也不要怪我,人啊,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的。”

    盲老太也没怪他,只是叹息道:“是啊,人越是知道没几年可活的了,越是不想死。”

    看着这两位年纪加起来,估计快两百岁老人的对话,陈子轻有种暮气沉沉的烦闷感。

    “善哉!善哉!”陈子轻大声念了一声佛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佛说天地轮回,落叶换新叶,老骨头换新骨头,枯木可逢春。”

    “何不逢个第二春呢!”

    陈子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主要能打断两人的对话就行。

    “和尚?你是个和尚?”

    保洁大爷惊异地看着出家人,昨天他只顾干活,并没有留意对方的样子,那小脑袋多圆多亮,但凡他看一眼,就不至于这会儿才发现。

    陈子轻微笑点头,露出慈悲的笑容。

    “和尚?你是新来的住户吧。”盲老太冰冷的语气中带着紧张,“和尚来这里干什么?”

    昨天她听人说,303有新住户要搬进来,所以听到走廊有人她也没有在意,却没想到新住户竟是个和尚。

    陈子轻搜肠刮肚,想象如果是原主的师父面对这情况会怎么回答,用什么话才能唬住眼前两人。

    “和尚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陈子轻双手合十,装逼地说,“有地狱的地方,当然就有和尚了。”

    这话不中听。

    好似这栋楼是地狱。

    盲老太吐了口浓痰,拿鞋底很大力地一蹭,甩脸回屋了。

    保洁大爷脸色也不咋地,可盲老太看不见小和尚的相貌,他看得见,那是个非常讨喜的相貌,让人不忍说重话。

    “小师父,你要住多久?”大爷问。

    陈子轻说:“一个月。”

    “那不久。”大爷自顾自地扫地了.

    陈子轻站在走廊那头的窗口往下瞧瞧,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网购两身衣服。

    是在附近的商场买的,一小时送货上门。

    还没派送费。

    陈子轻收到就换上了,他把阳台干了的僧衣收起来,这房子的阳台朝南,采光好,白天不见半分阴气。

    如果不闹鬼,会很好卖。

    整栋都好卖。

    陈子轻不清楚岳起沉以前接过哪些单子,他这次接的跟上一个别墅不一样。

    别墅是个人拥有,就那上下楼闹鬼。

    而这回是鬼楼,一栋楼,不是一间屋子两间屋子。

    按理说,应该是楼里的住户集资请人,但最近一次是303出事。

    还有个原因,以前闹鬼只是把人吓到,从来没有出过人命,303却是死了人的,头一回出人命。

    所以由303的屋主出资。

    “岳施主,贫僧下楼化缘,顺道给你化点儿啊。”陈子轻把后脑勺的棒球帽扣到最里面,扣得紧紧的,以免帽子被风吹掉。

    岳起沉叉开腿坐在沙发前,十指捞着乱糟糟的额发往后捋:“傻冒,僧袍都换了,化个屁缘。”

    活人走了,房子里就没温度了。

    岳起沉去洗手间洗漱,他刚把牙膏挤在牙刷上,林疵就打开了电话。

    林大少爷在那头打听道:“阿沉,那小和尚叫什么名字?”

    岳起沉调笑:“大清早的,你打电话过来问我这个?”

    “不怕你笑话,我昨晚做梦,梦里女鬼成了小和尚,我终于摆脱噩梦了。”林疵还没回神,“见他一面比我贴上百张符都有用,你说神不神奇。”

    岳起沉刷着牙,吐字不清:“别搞他,他师父是我爹的故人,他下山入什么世,我是他监护人,你把他搞了,我没法跟他师父交差。”

    林疵沉默了一会,就当是同意不搞了,他随口一提:“你爹呢,我昨晚去给你送行李的时候怎么没见到?”

    岳起沉轻飘飘道:“死了。”

    林疵面色一变:“死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你爹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岳起沉吐出牙膏沫,“让鬼吓死了。”

    林疵沉声:“我早说过,你们干那一行会影响身体跟寿命,你想赚钱,完全可以有其他的门路。”

    岳起沉在他安慰自己前说:“没什么,人都有一死。”

    林疵抹把脸:“我今天不去公司了,我们找个地方喝酒?”

    岳起沉打开水龙头,他先洗手,一根根,一个个指节地洗,记事以来就对自己的一双手十分爱惜。

    仿佛是什么宝物。

    他明明不是手控,平时却不让手磕着碰着,就算不小心有了口子,也尽快上药,不留疤痕。

    岳起沉的声音夹在水流声里:“今天太阳大,我懒得出门。”

    林疵说:“明天阴天。”

    岳起沉正色:“那更不出门了,阴天适合在家睡觉。”

    林疵:“……”

    他知道兄弟的脾性,狗改不了吃屎的生活习惯,只好作罢。

    “你爹地后事处理妥当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骨灰都扬了。”岳起沉专注地洗好了手,随便洗了洗脸,“不说了,打电话费劲,挂了。”

    岳起沉去阳台,楼下绿葱葱的,拎着早饭回来的小和尚在数楼层,他头戴棒球帽,口罩挂在鼻子下面,身上是白色T恤和牛仔裤,脚上一双天蓝色的板鞋。

    像个高中生。

    才十七岁,可不就在上高中。

    岳起沉趴在阳台,发丝和衣角都在晨风里翻动,他懒懒洋洋地吹了两声曲子,林疵这个畜牲,毛都没长齐的未成年都想搞.

    陈子轻发现岳起沉在饮食上不走寻常路,他好像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又好像很挑食,这个不喜欢吃那个不喜欢吃,吃个饭犹如上刑。

    “小和尚,你哪来的钱买的早饭?”岳起沉吃了点就瘫在椅子上。

    陈子轻还没开口,岳起沉就警告:“出家人不打妄语,想好了说。”

    “……”那你这么来一句,我还怎么说。

    陈子轻索性装作没听见。

    岳起沉前倾上半身,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勾起装豆沙包的袋子:“你吃素,我吃肉,我俩吃不到一块去。”

    陈子轻点点头:“所以呢?”

    岳起沉冷哼:“所以我中午吃大餐,你随便。”

    到了中午,陈子轻才知道所谓的大餐是——方便面。

    陈子轻捧着外卖看岳起沉吃香辣牛肉面:“岳施主,你这大餐真让贫僧大开眼界。”

    岳起沉眉眼下压,黑沉沉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有真情实感的把泡面当作大餐?”

    陈子轻一怔:“对不起,贫僧不该误解你。”

    他默默把一口没动的春卷递过去:“这个给你吃。”

    岳起沉挑剔地问:“素的?”

    陈子轻说:“素的。”

    岳起沉瞧不上:“拿走。”

    陈子轻无语地撇了瞥嘴角,你那泡面不也是素的吗?

    拿走就拿走,我还不是很情愿给你吃呢.

    下午陈子轻在附近找柳树,他掰了一小条回去,用矿泉水瓶当花瓶,把柳条插在里面,对着水龙头接了一点水。

    岳起沉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见过养花的,没见过养柳枝的。”

    陈子轻说:“柳叶擦眼能见鬼。”

    岳起沉没笑和尚就研究这玩意,他说的是:“人鬼殊途,上赶着见一方做什么,见到了要怎样?”

    陈子轻奇怪道:“你不是让我去污嘛,我不见怎么去除?”

    岳起沉露出比他更奇怪的神情:“去污非要见面?

    陈子轻让岳起沉问住了,他仰起头说:“不然呢,互相隔空对话吗?”

    岳起沉俯视过去:“不说了,都把我说渴了,你见你的鬼,我拭目以待。”

    陈子轻跟着他去客厅:“你给我两次机会……难道不是鬼出来的时候,我有两次去除超度的机会?”

    岳起沉喝了水就趴到沙发上,萎靡地对他摆了摆手:“别说话了,我睡了。”

    陈子轻:“……”

    他脱口而出:“你一天到晚都不运动,怎么还有腹肌啊?”

    岳起沉缓慢地将转到沙发里的脑袋往外歪,他眯眼盯着半点不像和尚的和尚:“借尸还魂?”

    陈子轻后背汗毛刷地站起来:“什么?”

    “谁知道是什么。”岳起沉再次将脑袋转回里侧,“别打扰我。”

    陈子轻眼前发黑,登入这个世界才两天,就要被人发现身体里的芯子是怎么住进去的,这也太要命了吧。

    转而一想,岳起沉非正常人类,他敏锐些也合理。

    陈子轻拨着佛珠,据他观察,岳起沉一身懒骨,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这不吃那不干这不去那不要。

    灵魂都是松散的,一股子霉菌的味道。

    可他偏偏又在努力赚钱。

    这很矛盾。

    似乎赚钱是他唯一想做的事,是他整个灰蒙蒙的人生仅有的亮光。

    ……

    陈子轻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回来,岳起沉已经不躺着了,他卧倒在沙发里抽烟。

    头发不短碎,发尾随意地顺下来贴着脖颈,浑身萦绕着郁郁寡欢的气息。

    陈子轻不假思索地从嘴里蹦出一句:“岳施主,你为情所困?”

    岳起沉莫名抵触:“你眼瞎?”

    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乱扯,他尴尬道:“就当贫僧眼瞎好了。”

    岳起沉哧笑,他为什么情所困,他连遗精都没经历过。

    一撮烟灰被他弹到沙发后面的地上。

    他就是没什么开心的事。

    岳起沉躺了回去,他打开手机看存款,看了以后,心里似乎充实了些.

    天一黑,陈子轻就把符烧成灰,用水冲开,他摘下一片柳叶,沾符水,冲着碗口抖掉多余的符水。

    闭上眼睛,将湿润的柳叶擦了擦眼皮,再睁眼。

    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陈子轻蹲在303的门口怀疑人生,他不自觉地咬起了手指甲。

    咔嚓咔嚓咔嚓——

    陈子轻把最后一根手指甲咬秃了,他吐出碎指甲,决定招鬼。

    这是住进来的第二晚。

    陈子轻没招出来鬼,他在房里陷入费解中,这不合理背后有几个方向。

    要么是他被限制,要么是楼里的鬼魂能力超过他本领。

    他很久没学新的了。

    因为没机会,后来的世界都只是翻来覆去地用那几招,对付对付完事。

    没人教他啊。

    陈子轻不合时宜地发起了呆,他的思绪不知飘向了哪个时空。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又响起塑料桶在地面拖过的“喀啦啦”声响。

    陈子轻快速把门打开跑出去,和前一晚一样,走廊上依旧什么都没有,他等了会,盲老太出来了。

    ……

    第三晚同样如此。

    每晚都出现喀啦啦声,老太婆抱着香炉出来拜一拜。

    在那之前,吴常顺会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来,陈子轻有意蹲守,对方回回客气地跟他打招呼。

    一切都笼罩在微妙的平静中。

    岳起沉过来当正常租户,他白天晚上都在房子里,不出门,没欲望。

    陈子轻猜得没错,岳起沉的去污方法就是没方法,说好听点是,以不变应万变。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假皇帝能吃能睡屁事不干,他这个假太监操什么心。

    陈子轻说服自己也别太积极,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呢,他的直觉告诉他,即便他没把他的“略有研究”付诸行动,岳起沉也不会赶他走的。

    不过,直播还是要进行的,他不为别的,就为了午夜准时来看他直播的“花开富贵”叔叔。

    这晚午夜,陈子轻照常开直播,摸黑把房子里看了个遍。

    下播半个多小时后,他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倒水喝,穿过客厅时,不知怎么想的就朝着沙发走去。

    然后他便借着月光看见,

    面朝沙发里面的岳起沉睁着眼睛。

    陈子轻扒着沙发背探头:“岳施主,你没睡啊,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青年一动不动。

    陈子轻连着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睁着眼睛……

    叫了没动静,该不会……不是醒着,而是在睡觉吧?

    会吗?

    陈子轻的思路走到这,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个拍子,他通过岳起沉没心跳和驱鬼符无效,再结合对方半夜疑似睁眼睡觉这点想到了某种可能。

    一刻都没耽误,陈子轻匆匆去房里画了另外一种符。

    当他拿着符回客厅,沙发上已经没了岳起沉的身影,青年在洗手间。

    陈子轻站在洗手间门外。

    等岳起沉从洗手间走出来的那一刻,陈子轻趁他不注意,啪地将符贴在他额头。

    原本边走边拉裤链的青年骤然停住,他僵直在原地,瞳孔瞬间灰暗了下去。

    陈子轻看看岳起沉这突如其来的样子,看看他额头的赶尸符,好半天才惊愕地呢喃了句“阿弥陀佛”。

    原来不是鬼,是僵尸啊。

    第234章 万年穷逼

    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符就震不住了,岳起沉又能动了,他的说话动作都慢。

    青年把没拉好的裤子拉链,一点一点地拉上去,双唇生硬地开启:“和—尚—撕—开—”

    赶尸符,僵尸是碰不了的。

    陈子轻把岳起沉额头的符撕下来,他灰暗的瞳孔瞬间就恢复如常。

    “岳施主,你是僵尸?”陈子轻明知故问。

    岳起沉眯起了漆黑如墨的眼睛,小和尚有点东西,头上六个疤不是白点的。

    陈子轻自言自语:“死即是活,睁着眼睛就是闭着眼睛,醒着就是睡着?我说你怎么睡觉总是朝沙发里面,是怕被我看见你睁着眼睛睡觉会被吓到啊?”

    他将已经失效了的符丢到垃圾篓里:“岳施主,没想到你这么会替贫僧考虑。”

    身份暴露且完全没那意思的岳起沉:“……”

    “既然让你知道了,那就这样了。”岳起沉把衣裤整理好,“你明早走的时候麻烦轻点,别把我吵醒,我不睡到自然醒会很饿。”

    陈子轻缓慢眨眼:“啊?我明早走去哪?”

    岳起沉抓着半长发丝弯腰看他,笑得挺不友善:“加蓝小师父要和一个僵尸为伍?”

    陈子轻摆摆手:“这没什么的,当初我以为你是阴魂也没走不是吗。”

    “僵尸跟阴魂可不一样。”岳起沉凑近一些,脑袋靠在他旁边,和他说,“僵尸会饥饿。”

    小和尚反应迟钝,并没有接收到他的吓唬和警告,恍然大悟道:“对哦,你刚说你不能睡到自然醒就会很饿,那你是要多吃生姜吗?”

    岳起沉一顿。

    “我先前还以为你那么爱吃生姜是个人癖好。”陈子轻扭过脸,鼻尖几乎就要碰到僵尸,“生姜能刺激你的味蕾?生姜皮是凉性的,去掉皮是热性的,你连皮吃,算什么?”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僵尸俊美的面颊上:“肝火旺的少吃姜,所以你是……”

    岳起沉打断并直起身,离人类的味道远点:“是压制食欲。”

    陈子轻睁大眼睛。

    岳起沉掐他的脸,拍两下:“知道僵尸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吗。”

    陈子轻顺势问:“是什么?”

    “人。”岳起沉对他张了张嘴,做出随时都要撕咬上去的姿势,“尤其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

    陈子轻严肃道:“岳施主,请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问你师父去。”岳起沉撤回手,他很久没触摸过人类的皮肉了,没印象,此时只觉指尖上黏着一层碰过丝绸留下的滑感,也似是捏过豆腐的绵腻。

    青年转身朝客厅那边迈步:“问完就去睡觉,明早自己走。”

    陈子轻突然抓住他后面的衣服,嘴里冒出一句:“僵尸最喜欢吃的,不应该是人脑吗?”

    岳起沉偏了偏头:“知道还问?”

    陈子轻看着他颓里颓气的背影:“你吃没吃过?”

    岳起沉拨开抓着他衣服的那只手:“怎么,加蓝小师父要把我就地阵法?”

    陈子轻瞧了眼垃圾篓里的赶尸符:“它对你的效果不长久,除了那个,我不会画别的。”

    “那真是可惜。”岳起沉耸肩。

    陈子轻若有所思,岳起沉好像不是他了解过的僵尸类型,那他是什么状态?半人半尸吗?

    还是说,这个背景下的僵尸就这样?

    身为一个僵尸,这么努力的赚钱干什么……

    【叮,疑似触发任务关键词组合‘僵尸+赚钱’,关键词已标注,审核通过,宿主陈子轻,恭喜您成功解锁主线任务,加油,冲冲冲】

    陈子轻一怔,随即是难掩的欣喜。太好了!激发主线任务了!

    官方小助手的提示音一结束,系统就发来了通知:“现在发送任务,请陈宿主留意,30秒后收回。”

    屏幕上的投放板块显示——

    【万年穷逼岳起沉的苦恼:我要赚到百亿,目前我的速度太慢了,来个帮手助我实现目标。】

    陈子轻:“……”

    靠日2000赚百亿,疯了吧。

    更别说不是一单结束就能接到下一单,空单的几率可不小。

    陈子轻嘴唇抖动,赚不到的,完了,完蛋了。

    一股躁动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过道那木桌上的杯子已经被他砸了出去。

    清脆声响撕扯着他的神智,他骤然呆在原地。

    四周静得厉害。

    “我没见出家人这么狂的。”岳起沉踢开脚前的一块碎片,小和尚砸杯子的时候像变了个人,有股子疯癫劲。

    似乎那劲头平时不知潜伏在哪个角落,突然就跑出来了的样子。

    岳起沉看着垂头不吭声的小和尚:“对于自己三更半夜砸东西这事,没什么话说?”

    陈子轻抱住挂在身前的一大串佛珠,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

    岳起沉眼角轻抽:“自己打扫。”

    陈子轻拿扫帚清理地上的碎片,岳起沉的声音从客厅沙发方位传过来,拖拖拉拉的调子:“出家人慈悲为怀,心一定是静的,你倒好,浮躁。”

    “鬼有千万种,僵尸有千万种,”陈子轻感到委屈,“人为什么不能有?”

    客厅没响动了。

    陈子轻把碎片都扫干净了,他对着地面怼几下扫帚,很想指着岳起沉的鼻子大声喊问:你知道百亿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不是一个亿十个亿而是一百个亿!

    这任务他怎么可能完成。

    除非他能变出来钱。

    岳起沉要百亿干什么,赚够了会怎样,可以不做僵尸了,改做人?还是做鬼?

    好烦啊。

    就在这时,机械声在他脑中炸响。

    陈子轻抿嘴,怎么222这会儿给他丢自制的小任务啊,他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做。

    但他还是抱着有机会就不放过的念头,等待小任务背后的奖励。

    系统:“请陈宿主给任务目标讲故事,要求对方听完故事后给出至少五十个字的听后感,倒计时,五分钟。”

    随着倒计时开始,故事也出现了。

    陈子轻看完有点呆滞,他掐手心让自己冷静,小跑着去客厅说:“岳施主,我想你听我讲一个故事。”

    岳起沉以为是关于佛学,关于经文,关于度生舍己之类。

    哪知道是关于,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岳起沉在小和尚说第一句的时候,就发表看法:“鬼上身。”

    陈子轻装作没听见,他自顾自地照着屏幕上的文字,给岳起沉讲故事。

    当陈子轻讲完,岳起沉便说:“好了,鬼走了。”

    陈子轻:“……”

    任务还没完呢,他一眼不眨地盯着躺在沙发上的僵尸兼主线任务发布者:“岳施主,你对我的故事有什么感想?好的坏的都行,随便想。”

    岳起沉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我不是说了吗,鬼上身。”

    陈子轻撇嘴,这才三个字,不够啊。他摘下脖子上的佛珠在手上缠几圈,转着数着安抚情绪:“你再说说,再说点。”

    岳起沉闭口不言。

    陈子轻瞪着他像是被502胶水黏起来的淡色嘴唇:“你多说点,只要你说了,我就不打扰你睡觉了。”

    岳起沉拿起手机对着他,示意他看现在几点,他执着地站着。

    僵尸从沙发上坐起来,长腿盘着,后背向后一靠,抬眼看过来:“佛祖给你下达任务了?”

    陈子轻忙说:“不是,没有,我只是想通过这个小故事了解岳施主的内心,方便我们日后相处。”

    岳起沉在该睡觉的时间没睡觉,导致他思维僵硬,说出了一句屁话。

    “日后相处?日了再说。”

    陈子轻听明白的同时,岳起沉把盘着的腿屈起来,他双手抱头,脸埋在臂弯里。

    “……”

    这是干什么,僵尸还害羞啊?

    先别害羞,先把听后感说了。陈子轻拽了拽岳起沉的袖子。

    岳起沉用手臂挥开:“我现在想吃人,你离我远点。”

    陈子轻不但不走,还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他争分夺秒,坚持不懈,硬是从岳起沉口中要到了想要的东西。

    “我没文化,听不出那么个破故事背后能有什么深意,老和尚比比歪歪,小和尚也比比歪歪,我要是在那庙里,就把一老一小两个和尚一口一个……”

    陈子轻听一个字数一个字,数到五十就松了一口气。

    系统:“目标的个人信息已发送,注意查收。”

    陈子轻瞬间就振作起来。

    我的妈呀。

    讲个故事有这么大的奖励,还真是拆盲盒。

    陈子轻急忙在心里表态:“2哥,谢谢你给我提示。”

    系统:“爽吗?”

    陈子轻老实说:“爽。”他做宿主这么久了,头一次这么爽。222手底下的宿主不用激发关键词就能拿到人物信息,还不用在后期挤牙膏似的被补充,这是常规流程,到他这就是天大的奖励,宿主跟宿主没法比。

    系统:“下次让你更爽。”

    陈子轻摸摸脖子:“2哥,我什么小任务都可以做,你尽管招呼。”

    脑海里多了一段信息,是岳起沉的个人信息。

    [岳起沉,从古代活到现代的僵尸,年龄无法估算,他爹也是,父子俩凑不出半个活人。

    如今他的人际社交圈比较简单,除了他爹,就是京城林家大少林疵。

    他进到去污这一行,是为了尽量避免与人打交道。

    关于去污,岳起沉没技巧没把式,他会在凶宅住到客户要求的时间,搞不懂鬼为什么会跑,总之都会跑。

    岳起沉没有感情经验,他不衰老,人类的爱情太短,不适合他。

    僵尸不吃不喝,以吸收阴气为主。硬要吃喝也行,但僵尸没味觉,感受不到温度。

    岳起沉吃泡面是觉得口感不错,吃生姜单纯是有瘾,至今没发觉是什么瘾,他勉强靠生姜来压制转移。

    僵尸的感官相对来说比较麻木,捅一刀也不知道疼。

    厉害的僵尸白天可以出行。

    他们每一百年会沉睡一次。沉睡的时间不定,苏醒后犹如新生儿,没有沉睡前一百前的记忆,需要同类血液进行引导,有可能找回记忆,有可能找不回来,重新建立新的记忆,再随着沉睡丢失。

    僵尸不会死。

    只有遇到特殊的情况才会死,而后在新的皮囊里醒来,俗称——换壳。]

    陈子轻想,这份信息准确来说是讲僵尸的,说明岳起沉这辈子才开始没多久,没什么内容,他爹前几天估计是刚好到了百年沉睡的时间。

    是睡着了,不是死了。怪不得岳起沉不悲伤,该干嘛干嘛。

    陈子轻纳闷,岳起沉活了很久,那不是应该有很大一笔财富吗,稍微懂点投资就能赚翻了吧。

    [岳起沉是左撇子,他擅长写毛笔字,专写瘦金体,生来就会,但他已经很多年没拿过毛笔。]

    陈子轻从思绪到身子都陷入了微妙的停滞中。

    缠在手上的佛珠被扯了下,陈子轻才回神,随之消失的是那股悸动,他垂眼看扯他佛珠的僵尸,第一句话是:“别扯!”

    岳起沉面色一冷,他不屑道:“我稀罕扯?”

    陈子轻不自觉地把缠着佛珠的手背在身后:“你不是说我的佛珠让你不舒服吗,我担心你扯了,对你身体不好。”

    岳起沉愣了愣,手指着阳台说:“你看这会儿什么天色了,我没睡好是真的会吃人的,加蓝小师父。”

    后半句咬牙切齿。

    陈子轻抿抿嘴:“我已经知道你是僵尸了,你就别冲沙发里面睡了,什么姿势舒服就用什么姿势吧,我不会被吓到的。”

    岳起沉不耐道:“你没那么重要,谁管你会不会被吓到。”

    陈子轻干巴巴地“噢”了一声:“晚安。”

    岳起沉盯着小和尚回主卧的背影,昨晚前晚大前天晚上都没说那两个字,今天前半夜也没说,怎么现在说了。

    还是鬼上身.

    陈子轻在主卧的床上躺下来,他把手放在身前,一会儿捂在肚脐上面,一会儿放在胸脯位置,手的位置换了又换。

    “我开始想亲近那个僵尸了。”

    “那我怎么想就怎么做,我最好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百亿太难赚,希望僵尸能换个富二代的壳子,我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现在那么帅,万一换的壳子不帅,或者没他这个壳帅,手也没他现在的手长,没他现在的手漂亮,那我看着多不好受。”

    “我这个世界受到了上个世界的影响。”

    “我的病没好。”

    陈子轻翻身,黑暗中是他的轻言轻语:“我砸东西了,下次是不是就要打人了呢。”

    “没事的,我这个世界好不了,下个世界总会好,一点点稀释。”

    “睡吧。”

    陈子轻拍拍自己,把自己哄睡着了。

    一大早,陈子轻是被人声给吵醒的,来的这几天,这栋楼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死气沉沉,没有哪一刻像今早这么热闹,简直有种置身菜场的感觉。

    陈子轻哈欠连天地去厨房做早饭。

    厨房有现成的厨具,那女租户死后的第二年,屋主家里想搬过来住,便开始置办用具,因为身体不舒服就搁置了,东西都没更换完。

    陈子轻煮稀饭期间,冷不丁地想到了主卧的那张床垫,他给屋主发信息询问-

    那房间的床垫是新的。

    新的啊。

    陈子轻又发信息:柜子里的被子呢?-

    也是后来买的,只盖过一两个星期。我装修的时候,一个人住的时候盖的,洗晒过了,是干净的。

    陈子轻在信息里提到了被子上的香味,洗发水味道-

    不可能啊,我有非常严重的溢脂性皮炎,洗头不用洗发水。

    屋主意识到了什么,没声了。

    陈子轻也不再发信息。

    ……

    厨房的玻璃门拉上了,声响不大,岳起沉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昨晚没睡好,今早又没能长睡到自然醒,浑身萦绕着无形的黑气和实质化的腐味。

    岳起沉一连抽了两根烟,才稍微压下找个棺材躺进去的想法,他点第三根烟的时候,手机响了。

    聊天框弹出来,是林疵发的照片-

    怎么样?

    岳起沉打开照片,看了眼就叉掉。他没回复。

    林疵直接打来电话,言语中布满了炫耀显摆:“我不是特地叫底下人去找的,是昨儿晚上去吃饭,无意间碰到的,你说这叫不叫瞌睡了,老天爷递枕头?”

    岳起沉看时间:“这才不到八点,你人不在林家吧,是哪个会所?别说照片上的人在你床上,你干了一晚上,刚才才停。”

    林疵说笑:“像吗?”

    岳起沉难以理解:“你真是一点都不委屈自己。”

    林疵靠在床头抽事后烟:“到底是赝品,没那个气韵。”

    岳起沉听笑了:“什么气韵,就是个没成年的小和尚。”

    林疵被一口烟呛得闷咳:“他没成年?

    岳起沉锁:“十七岁。”

    林疵摸鼻子:“那明年就成年了。”

    岳起沉:“……”

    他扫了眼厨房玻璃门,里面雾气腾腾的,像是在做法。

    “别说明年,下个月你就不好这口了,”岳起沉把打火机丢在茶几上,“你的口味换得比我的裤衩都勤快。”

    林疵调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岳起沉倒在沙发里抽烟,他的人生跟短不沾边,漫长至极,所以他不需要及时行乐,他压根就没乐子。

    兴许哪天挖个脑子吃的时候,能感觉到什么叫乐子,也能体会遗精的兴奋,到达所谓的快乐之巅。

    岳起沉拿自己开玩笑,吃个屁的脑子。

    林疵那头有软腻的声音,听得岳起沉生理性不适,他要挂断,林大少爷在他之前说:“阿沉,你这单子什么时候做完,下一单别自己找,我手上有个,是圈子里的。”

    大少爷圈子里都是非富即贵,酬劳会很丰厚。

    岳起沉却没立刻就问详细情况,是哪家的,哪的房子,什么原因,他道:“等我这单结束了再说。”

    林疵古怪道:“你怎么现在连赚钱都不积极了?”

    岳起沉微愣,确实,以往他会在做一个单子的过程中挑下一单,这次没半点那个想法。

    而且以往给房子去污,他跟他老子两人大多时候都是各自找个地方躺着。

    在岳起沉的职业理念里,能躺着把钱挣了,就绝不站着。

    这次各种事,各种小插曲,睡个觉都不安生,一天还要吃三顿那么多。

    不吃就不行,有人喊他吃。

    “大概是天气不好吧。”岳起沉看了眼阳台外阴云密布的天色,他心不在焉地聊了两句就挂掉,在沙发上把第三根烟抽完,试图睡个回笼觉。

    睡不着。

    岳起沉去客厅的窗帘后面,在昏暗中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次卧传来小和尚清亮的叫声:“岳施主,你能进来一下吗?”

    岳起沉的眼眸没睁开:“不能。”

    小和尚好似缺根筋,对被人拒绝的反射弧度很长:“岳施主,我真的很需要你。”

    岳起沉哧了一声,他音量不大,没说给小和尚听:“你需要我,我就一定得过去?现在我要睡觉,我爹来了都没用。”

    “啊!”

    次卧响起仓皇的惊叫:“岳施主!”

    岳起沉死了八百年的心脏隐隐迎来心悸,他黑着脸从窗帘后面出来,阔步走进次卧:“大呼小叫什么,鬼都没你会折磨人。”

    陈子轻指着衣柜顶部:“看到那个皮箱了吗?”

    岳起沉眼皮上撩:“看到了,怎样?”

    陈子轻说:“我想你帮我拿下来。”

    岳起沉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他:“这就是你把我叫进来的原因?”

    陈子轻刚想点头,他瞧见岳起沉喉结吞咽的声响不太对,疑似情绪不平,就说:“虽然我可以自己出去搬椅子,站在上面拿,但我……”

    岳起沉:“但你就是要没事找事,差遣人玩。”

    陈子轻默默站着。他纯粹是懒得拿椅子,那要多跑一趟,不如喊个高的进来。

    岳起沉拍他光溜溜的发顶:“你这小和尚,为了让我进来还演上了,刚才叫什么呢,跟我说说。”

    衣橱中间有块镜子,陈子轻就站在镜子前,而镜子对着他后面墙上的画报。

    陈子轻压低声音:“刚刚我通过镜子发现,画报上的人眼珠子动了。”

    岳起沉拧起眉心:“你赶尸符都能画,不就一个眼珠子,值得你叫?”

    “阿弥陀佛。”陈子轻说,“猛一下还是蛮吓人的。”

    岳起沉把画报撕下来,掏出打火机点燃。

    陈子轻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可能藏有鬼气或者线索的画报被烧成了灰。

    岳起沉把衣柜顶上的皮箱拿下来,丢在他脚边,渐起一层灰尘。

    陈子轻咳嗽着捂住口鼻,他蹲在皮箱旁边找拉链,找到了,吭吭哧哧地拉开。

    皮箱里面是空的。

    陈子轻沿着一处往旁边细细地摸索,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此时的他表情格外认真专注,且沉静。

    那是岁月加盖的厚重。

    初次下山入世的十七岁小和尚不可能拥有,这显得突兀,却又让人觉得浑然天成。

    岳起沉想起林疵发的照片上的少年,他再看研究皮箱的小和尚,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

    小和尚疑惑地抬起脸来,整个眉眼撞进他眼里,还有一张白得透亮且亚光的好皮,一看就气血充足,大补。

    像个屁。

    赝品都称不上.

    陈子轻吃了早饭下楼一打听才知道,那么热闹是因为有人结婚。

    这是他入住鬼楼的第四天,终于有了个事。

    有对年轻的夫妻买了四楼的房子当作婚房,迎亲的队伍一大早就来了,都是些亲朋好友,大家热热闹闹地在楼下放着礼花。

    楼道里有不断有人跑上跑下,说说笑笑,由于老楼的隔音不是很好,人群的欢乐声充斥着整栋鬼楼。

    ……

    “哐啷!哐啷!”

    “你是不是要把屋顶给掀了?”看着一回来就忙得团团转的小和尚,岳起沉眉头紧皱,要被他烦死。

    “天赐良机,真是天赐良机啊!”陈子轻铺开一张黄纸,拿着沾着朱砂的毛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岳起沉困顿地耷拉着眼:“什么意思?”

    陈子轻连画了几张黄符,他放下毛笔歇会儿:“民间有种‘冲喜’的说法,你听说过吧?”

    岳起沉懒得说。

    陈子轻自问自答:“家里如果碰上晦气的事情,就会办一场喜事,用喜气把晦气给冲走。”

    “所以啊,等着吧!今晚四楼肯定要出大事!”

    岳起沉一副毫无兴致的样子,出不出大事都跟他没关系,他只要保证一个月后房子能住,这才第四天。

    “喜气会自行冲撞晦气,这是自然的道理,如果是普通的地方,晦气被冲也就冲了。”陈子轻托腮,“可你想想,我们这是什么地方?是鬼楼啊!这里的晦气背后可是个大BOSS,以我这几天的观察,这栋鬼楼的来头应该非常不简单。”

    “敢用喜气冲撞这位“爷”,这不是坟头蹦迪,找死吗。”

    陈子轻拍着手站起来:“啊!那怎么办?通知楼上,让他们婚事别办了?”

    “不行,”陈子轻坐回去,“别人家正办喜事开心呢,什么都准备好了,我过去往堂上一站,让人家婚别结了,会进ICU吧?”

    岳起沉面部抽抽,小和尚心里还有点数。

    陈子轻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纸,迅速地折了起来,一把把一摸一样的纸剑被堆在桌上,一眼看去这些纸剑没个一百也有七八十个。

    和尚叠道士的纸剑。

    这场面实属罕见,和尚的手法十分熟悉,像是不知练习过多少遍。

    岳起沉没问和尚什么时候上街买的黄纸,在哪条街哪家店买的,一共花了多少钱,他问的是:“你叠那么多纸剑干什么?”

    “哎……”陈子轻期期艾艾地叹气,“没办法,我好久没叠了,手生了,良品率太低了,你别看这些纸剑多,最后能有一把能用的就不错了。”

    岳起沉目睹一张黄纸在他指间不断变化形状,这还手生?那手不生的时候多块?

    和尚的手跟他五官眉眼不是一个风格,白白胖胖的,一摁一个窝蛋。

    岳起沉的注意力从纸剑转移到了小胖手上,他回过神来,神色没法说。

    有病吧,小胖手有什么好看的。

    陈子轻不清楚岳起沉所想,他去洗手间把手跟脸都洗了洗,恭恭敬敬地点了根香,之后才坐在椅子上,用毛笔在纸剑上画了起来。

    结果这一画就是半天,一直到了中午,陈子轻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好了,就这样吧。”

    苍蝇柜里的符纸几乎都用完了,终于成了两把符剑。

    陈子轻郑重地抚摸纸剑,眼中浑然不觉地流露出回忆之色,他自身不知道在回忆什么,那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怅然若失。

    岳起沉捕捉到了,小和尚才多大,怎么都睹物思人了?啧,不好好吃斋念佛,尽整些有的没的。他看着小和尚手里的两把血色纸剑:“你这剑有名字吗?”

    陈子轻正儿八经:“有啊,叫南华赤帝真老一炁破灵剑。”

    岳起沉:“……”

    他嫌弃道:“为什么这么长?”

    陈子轻被问住了:“我也不知道。”.

    当最后一抹斜阳消逝在天际的时候,幽暗笼罩整个城市。

    陈子轻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碗筷看夜幕。

    站在旁边的岳起沉喝了一口热茶:“你确定这栋鬼楼的正主,今晚会出来?”

    “嗯。”陈子轻点头,“不止是正主,还有那个女租客。”

    岳起沉看热闹一般:“就你那纸剑能对付哪个?”

    陈子轻扒拉一大口饭菜,含糊不清地回应:“说不好,试试看喽。”

    岳起沉又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行,那我就等着看加蓝小师父怎么提前完成这个单子。”

    陈子轻快速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他仰头看了岳起沉一眼就把眼睛垂下去,踌躇地说:“岳施主,你别抱太大期望,不然我压力很大。”

    可怜样儿,让人不忍心笑话。

    但这不包括岳起沉,他忍心笑话,花样繁多矫情做作,没边界感乱撒娇的小和尚,还没开始就萎了。

    “别喝了,你又喝不出温度,快跟我去四楼。”陈子轻催促着,没注意到岳起沉在听他说喝不出温度时的反应。

    僵尸感觉不到温度,无论冷热。

    ……

    此刻的四楼早已是张灯结彩,喜气满满,一个个大红喜字被贴在各个地方,宾客们下午已经酒足饭饱,准备进行今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节目——闹洞房。

    “好的!那么请问新娘和我们的新郎是怎么认识的呢?”

    新娘穿着大红的礼服坐在床边,闺蜜在一边起哄地问道,大家笑作一团。

    “让我们的新郎来回答吧!”

    “呃,怎么认识的啊,”新郎挠着后脑勺的头发,他笑了笑,“那天我去她们公司谈事情,在前台遇到了……”

    “好,感谢新郎的诚实发言,那么这个时候就要问一下新娘了。”闺蜜一脸坏笑道。

    “请问新娘,那天你对新郎的观感怎么样?是当时就芳心暗许了嘛?”

    “哈哈哈——”围观的亲戚好友笑得前仰后合。

    “没有。”新娘露出娇羞的微笑,她看向新郎的眼神尽是溢出的爱意,“当时只是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后来第二次见面……”

    “也直到这天,我才确认,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要托付一辈子的人!”

    “哇……”

    新娘表情幸福,但表白的内容却很大胆,一旁的新郎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身体竟开始微微颤抖。

    一旁男方的父母,老头老太太均是激动得老泪纵横,老夫妻辛苦了一辈子,终于看到了儿子成家的一天,有种莫大的成就感,也觉得踏实。

    房子虽然是二手房,但因为靠近将要建成的地铁,所以价格并不算低,家里欠了亲戚和银行不少钱,但不管怎么说,自从买了房子,女方家也终于同样了这场婚事。

    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好的!那就开始我们的下一个游戏吧!”

    在闺蜜的指挥下,新娘咬着一只口红,在新郎的侧脸上艰难的画了一个爱心,然后让新郎和新娘脸贴脸,把爱心重新印回新娘的脸上。

    周围都是笑闹声。

    不知道为什么,新郎只觉当自己与新娘脸贴脸的时候,心里竟涌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下意识抬头,忽然发现闺蜜的脸上竟悄悄露出一丝怪笑。

    “你……”新郎刚想询问,就见闺蜜的脸瞬间恢复正常,开心的笑道,“下个游戏,背新娘!”

    新郎背着新娘,他需要在房间里走一圈,当然,地上是放着指压板的,两个人的重量压在指压板上,新郎当然会疼痛无比。

    然而就在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等待新郎发出痛苦喊叫的时候,却发现新郎表情平静,并没有露出一点吃力。

    大家很是不解。

    其实此刻的新郎也是很纳闷,因为他的背上明明背着新娘,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的重量,轻飘飘的,就像是背上根本没有人。

    而背后的新娘这时心中被疑惑充斥,她只觉新郎的后背冰寒而僵硬,如同一块坚硬的石板,让她又冰又硌得慌。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游戏,房间里的所有人,包括新郎在内都被赶了出来,只留下新娘和她的几个朋友。

    “好了,进来。”

    过了一会,房门蓦然再次打开,新郎刚踏进房间便立刻傻眼了。

    床边背对他坐着五个身形极其相似的人,她们也都穿着新娘的衣服,最让人惊愕的是——

    这五位新娘的头上,全部套着一只红色的塑料水桶,上面还贴着同样的喜字。

    水桶遮住她们的脸,这需要新郎对新娘的了解,自行来辨认。

    看着眼前这五个人,新郎顿时皱起了眉头,他烦的不是认不出自己的新娘子,而是自从他进入房间的那一刻,他就生出一种心脏不适的感觉,好像空气的温度都变得森冷,这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新郎,请找出你的新娘。”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笑盈盈的闺蜜,此刻神情冷漠,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当新郎绷着身子拿起一位新娘头上的水桶时,一旁的闺蜜不带一点感情,冷硬地说道:“错了。”

    新郎又拿起一只水桶……

    “错了。”闺蜜再次说道。

    新郎一连拿起四个水桶,得到的回答都是僵硬的“错了”。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了,既然前面四个都不是,那剩下的唯一这个,肯定就是他的新娘子了吧。

    然而新郎却莫名地怀疑起来,他的脑中涌出了一个过于荒谬的想法,也许……也许剩下的这个也不是自己的新娘子,自己的新娘子或许……或许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新郎不由得摇摇头,大概是因为最近太忙,脑子都开始有点糊涂了,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房间,面积并不大的房间里,并没有地方可以藏匿一个大活人。

    所有他便自信满满地把手放在水桶上,然后将水桶缓缓抬起。

    “错了。”

    一个冰冷而僵硬的声音漠然响起,吓得新郎心里咯噔一下,因为说话的并不是一旁的闺蜜,而是他面前的这个“新娘”。

    这时的水桶已完全被新郎揭下了,面前坐着的这个女人明明就是自己妻子,也就是今天的新娘,可她为什么要说“错了”?

    也不等新郎询问,门外的宾客全都热情的涌了进来,祝这对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大家又闹了一会就都识趣地退出了卧室,一直混在人群中的陈子轻和岳起沉也跟着队伍撤退。

    “怎么说?”岳起沉俯视一出来就咬着嘴巴的小和尚,“看出什么了吗?”

    “我们先离开。”陈子轻小声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

    与此同时,宾客们拎着新郎家里给的回礼一桶洋鸡蛋和一盒喜糖,他们互相打着招呼,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这栋楼。

    喧闹逝去的鬼楼静悄悄的,在夜里重新回到它原本的样子——死气沉沉。

    新郎躺在床上,身体小幅度地抖动,他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因为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明新娘就躺在他的身边,可她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他有些陌生,他们相识以来,他从没见她这么冷淡过。

    感受到身边传来的阵阵寒气,新郎想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他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呜呜……”

    一阵阴冷的夜风吹过,新郎猛的惊醒,他发现卧室的窗户是敞开着的。

    “窗户不是关着的吗,怎么开了?”

    新郎下意识地准备起身关窗户,可当他下床的瞬间,他的眼角瞟到了什么,刷地回头。

    新娘依旧躺在床上,只是她的头上不知何时,竟套上了一只红色的塑料水桶。

    上面还贴着一张纸剪的“喜”字。

    第235章 万年穷逼

    “啊——”

    一声撕裂的惨叫在鬼楼里炸响,这是从新婚的那一家发出来的,霎那间就挑起楼里人的敏感神经,一时间竟没人敢出来查看。

    陈子轻没拉着岳起沉回303,他一直拿着罗盘,藏在新娘新娘家里。

    老两口还在楼下和亲戚唠嗑没回来呢。

    “来了。”陈子轻小声。

    罗盘的指针剧烈颤动,发出咔咔的声响,都快要从罗盘里蹦出来了。

    “大哥大姐,开开门!”

    陈子轻敲不开房门,他没时间多耽搁,就让身后的岳起沉帮忙。

    岳起沉看似只是很随意地抬脚踢了一下,差不多是小朋友踢沙堆的力道。

    那门就被崩飞,门上大红的喜字飘落。

    新房内,新郎口吐白沫瘫软在地上,墙上巨大的婚纱照掉落在地,照片上的一对新人笑得很是幸福,只可惜上面的腥红血迹破坏了美感,显得极不和谐。

    原本放在盘子里的花生和红枣杂乱地洒了一地,如果不是家具上的喜字,没人会想到这么脏乱的房间竟然是婚房。

    “果然出现了啊。”

    陈子轻一踏进婚房就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怨气,他一时间准备不足,差点又被吹出去。

    “这怨气怎么会这么强?这也太阿弥陀佛了吧!”

    陈子轻退了两步稳住身形,他抬头望去,只见满是狼藉的新房内,穿着红衣的新娘静静地低头站着。

    身材姣好的她,头上套着一个诡异的红色塑料桶。

    陈子轻一眼就认出,这是洞房游戏时用的那个桶,因为上面还贴着红纸剪的喜字。

    此时此刻,新娘周身正散发着浓烈的怨气,阴冷得令人发颤。

    陈子轻进入房间已经有一会了,新娘始终站在那里没动过,如同静止了一般,就在陈子轻感概这怨魂还挺文静的时候,倚在门边的岳起沉也走进了房间。

    像是在花园里散步,半分没意识到现在是什么个形势。

    当岳起沉进来的一刻,新娘像是徒然感应到了什么,也不见她有任何的动作,身体却倏地转过来面向两人。

    “不好!”

    陈子轻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就见一个红影带着阴森的气息扑来,他连忙用左手护住自己,右手打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纸。

    “嗤!”

    符纸一碰到红影便燃烧了起来,但没能挡住红影分毫,陈子轻被击飞,砸在身后的墙上。

    陈子轻吃痛地揉着背部艰难起身,他惊讶地发现新娘不见了,一转头便愣住了。

    “岳起沉!”

    只见头套红桶的新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岳起沉的背后,正缓缓向他靠去。

    “喊什么喊,叫魂?”

    岳起沉看向小和尚,都这时候了,他还是置身事外的状态。

    还没等陈子轻提醒,岳起沉就感觉身体一紧,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勒了上来,他的太阳穴抽了下。

    岳起沉见小和尚满脸焦急,就任由自己被鬼缠住。

    而在此刻陈子轻的眼里,新娘身上怨气化作一道道黑色的带子,把岳起沉给死死捆住了。

    陈子轻毫不犹豫,一连掏出了五张纸符,左手随即掐诀。

    “秽气分散,五行归一,急急如律令!”

    五张纸符甩出,化作五道劲风轰在了新娘的身上,她身上原本浓烈的黑气立即发生剧颤。

    “嗷——”

    红桶下面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黑色的带子猛然收缩,放下岳起沉向陈子轻冲了过来。

    “妈呀!”陈子轻全身毛孔都张开了。

    面对袭来的新娘,陈子轻侧身而立,右手背在后面一动不动,双眼一直盯着新娘的动向。

    “嗷——”

    新娘再次发出凄厉的嚎叫,一股凶猛的怨气轰在陈子轻的身上,而于此同时,他背在身后的右手突然挥出。

    “缚灵锁!”

    一条由铜钱串成的链子出现在他的右手,也就在新娘靠近的瞬间,被他迅速地套在了新娘的脖子上。

    “嘭!”

    陈子轻被怨气引起的气浪给轰飞了出去,磕在了一边的衣柜上,木制的衣柜随着他这一磕崩裂,木片纷飞。

    “嗬嗬……”

    自从被铜钱套住了脖子,疯狂的新娘便气焰全消,僵硬的身体如枯朽的树干,痛苦地扭动着,她身上的怨气在迅速流失。

    “喀啦啦……”

    就在她倒地的一刻,一直套在她头上的红桶也随之滚落,露出新娘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

    “新娘子没事,修养几个月就好了。”陈子轻对压根就不关心的岳起沉说。

    他看着地上的红色塑料桶,这走向跟他之前预料的一样,女租客的怨魂并没有附身在新娘的身上,而是一直在这只红色的塑料桶上,通过这只桶控制了新娘。

    桶相当于是媒介。

    陈子轻从衣柜的废墟里爬了出来,正当他思考要怎么处理这只红桶的时候——

    “儿啊!你怎么啦!儿啊……”

    新娘的婆婆唠嗑完回来,见到家里不对劲,这时忽然冲了进来,老太太一看见倒地的儿子和儿媳,顿时就傻了。她转头看见站着的303新住户小和尚和来路不明的年轻人,再看着一片狼藉的新房。

    “老太太,您听我跟您解释,您儿媳她……”

    “我跟你拼了——”老太太不知道想到了哪种可能,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嘶叫一声,就向人高马大的岳起沉冲去。

    “别!”陈子轻真是欲哭无泪,想要伸手阻止却是已经晚了。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原本被扔在地上的红色塑料桶,已经套到了老太太的头上。

    “呃呃”

    老太太的身体剧烈抽搐,身体左右摇摆着,向着陈子轻一步步逼进。

    “我的个阿弥陀佛啊,让我解释完哪还有这意外。”

    陈子轻无奈地说了一句,他心疼地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画着红色符文的纸剑。

    这种符剑不但画起来困难,所用符纸和朱砂也必须是最好的,总结就是成本费很高。

    “剑!”

    陈子轻两指夹剑,他肉疼地咬了咬牙,然后将剑向前一点。

    纸剑瞬间就化作黄光,向着老太太头上的桶激射而出。

    “破!”

    凌冽的剑光迅速没入红桶之中,接着就是一股猛烈的剑光爆出,红色的塑料在四射剑光中,顿时四分五裂,化作飞灰。

    陈子轻心中不由一阵惋惜,既是惋惜那把纸剑,也是惋惜桶里的怨魂,本来他打算跟冤魂讲讲情说说理,好把怨魂超度了来着,可现在为了救老太太,只能祭出符剑,而被符剑消灭的魂魄,将是完完全全地消散,无法再转世。

    “走吧。”

    陈子轻捻着佛珠静默了许久,而后才走向岳起沉,他的右脚踏出房间的时候,脚步忽然一顿,下一秒就慢慢抬起。

    只见在他的脚下,躺着一片没有消散的红色塑料碎片。

    陈子轻的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他弯腰去捡这片块碎片的时候,有股无比恐怖森寒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向他袭来。

    这是一股极为强大的怨气,充满了憎恨、愤怒、不甘……

    陈子轻感觉自己好似掉入了万丈冰窟,连灵魂似乎都要被冰住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这么一个强大到令他恐慌的怨魂,竟然一直就在这房间里,而他先前丝毫都没察觉。

    陈子轻想提醒岳起沉快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他下意识地想掏袖子里的最后一把符剑,可他根本无法动弹,像是石化了。

    就在陈子轻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这股强大的怨气竟在眨眼间消失了!

    “走了?这……这怎么可能?”

    陈子轻呆住了,他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强大的怨魂不但没有杀他,而且就这样轻飘飘地走了,这让他怎么都想不通。

    看来这栋鬼楼的谜题,要比他想象得复杂得多。

    地上的那片塑料碎片已经不见了,陈子轻掏出袖子里的罗盘瞧瞧,他发现上面的指针还有些微弱的颤动。

    “还没走远,岳施主,我们追!”

    陈子轻向岳起沉招呼了一声,便径自按着罗盘的指示向外面冲了出去。他一阵奔跑,按照罗盘的提示,快步走楼梯下到了三楼。

    罗盘上的指针激烈地晃动,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方向,就跟坏了似的。

    没过一会,指针的晃动就停止了。

    陈子轻知道,那个怨魂这次是真的离开了,而冤魂最后消失的地方……

    正好是这里,三楼.

    十点过半,岳起沉听从4楼做完解释善后工作回来的小和尚做思想总结,主要是针对首次行动。

    用掉了几个道具,得到了什么收获,可惜没能给女租客超度,只能说各自都有因和果。

    还有就是,鬼楼真正的幕后大鬼在三楼的某一处。

    三楼四户,303是他们住,304是盲老太,305是吴常顺,剩下一户搬走了,空着。

    小和尚就眼下的线索开始展开分析,进行排除。

    僵尸开始吃他的泡面。

    小和尚分析完了,没锁定嫌疑目的,他沮丧地叹口气:“岳施主,你今晚完全不帮我啊?”

    岳起沉猪八戒吃人生果一样解决掉了一桶泡面:“怎么帮,那是鬼,我不爱吃。”

    陈子轻:“……”

    也是,一个不会驱鬼的僵尸能帮他什么,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岳施主,我在应对邪祟方面只是略有研究,不是深入研究,我的能力你想必也已经有了个了解,大概就那程度。”陈子轻满脸真诚地建议,“要不还是老法子,按照你以前的工作方式来吧。”

    岳起沉用塑料勺在泡面桶的汤汤水水里划动:“以前的工作方式?靠我的一身正气?”

    陈子轻抿嘴:“其实是睡觉对吧?”

    岳起沉露出“竟然被你发现了我的独门秘法”的神情。

    陈子轻说:“那你这次还睡觉,睡够天数了,鬼走了,房子干净了。”

    岳起沉支着头:“以往是我跟我爹两个人睡,现在只有我,谁知道鬼能不能被我睡走。”

    陈子轻无力吐槽。

    但他想到那女租客的鬼魂敢对岳起沉动手,又觉得僵尸说的是真话。

    岳起沉当时既没长出尖锐的獠牙,指甲也没变长变黑,毫无危险性和攻击力的样子。

    陈子轻在心里唉声叹气,岳起沉这僵尸当的,玩儿呢。他拿出手机上网搜索,僵尸跟鬼,哪一方更可怕。

    鬼是精神心理攻击,僵尸则是物理攻击。

    不在同一个领域。

    陈子轻翻了一会网页,找到了答案,鬼更胜一筹。

    僵尸能用火对付,而且一蹦一跳的有声音,能有所察觉,鬼是飘着的,你发现的时候已经对你贴脸开大了。

    况且四肢健全的人类跑得过蹦蹦跳跳的僵尸,却跑不过鬼,你以为你跑掉了,刚想喘口气之时,发现鬼在你背上趴着。

    陈子轻下意识看岳起沉的两条大长腿,这僵尸活动起来跟人一样,不蹦不跳。

    他又在网上搜了搜,也有说僵尸更恐怖的,因为僵尸咬人,鬼不咬,鬼通常直接吓死。

    而僵尸是一口一口吃,死得慢,很受折磨。

    陈子轻的视线从页面转移到岳起沉的嘴唇上面,想看看他的牙齿,最好是摸摸。

    岳起沉把空了的泡面桶推倒:“小和尚,家务我不让你做了,你要是在去污上给不了贡献,那就从哪来回哪去。”

    “贫僧今晚救了你呢。”陈子轻提醒。

    僵尸忽而就低笑起来,他把小和尚给整发毛了,才笑着说:“我让你救了?我需要你救?没记错的话,我从头到尾都没向你求救,是你上赶着,”

    陈子轻打断道:“岳施主,冷静点,不要造口业。”

    岳起沉哧了一声。

    陈子轻偷偷瞪面前的僵尸,瞪着瞪着就晃起了神,啊哟,睫毛好长哦。

    跟小刷子一样。

    陈子轻揉几下脸让自己忍住想要上手的冲动,他说起师父的安排,说起岳起沉老爹:“贫僧这一入世,短时间内是出不来的,岳施主你如今是一个人,路长,四季更长,有贫僧和你同路,可以让你不寂寞。”

    岳起沉嫌弃地扫了扫他:“那还是让我寂寞吧。”

    陈子轻:“……”

    “不说了,晚安。”陈子轻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他按着桌面站起来,那会儿在驱除女鬼的过程中遭了罪,身上好几处都青了紫了,明天得买跌打酒擦擦.

    次日是个阴雨天。

    楼下的炮竹衣被雨水浸湿打烂,脏兮兮的。

    有关4楼的遭遇,陈子轻不清楚楼里人听说了多少,又是个什么想法。

    反正昨晚之前住在这的,今天还住在这,没有慌里慌张地搬走,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一切照常进行。

    因为新郎及时送医,没生命危险,新娘在病房照顾,新婚夫妻的感情不受影响。

    似乎对鬼楼里的住户来说,只要没死人都不算事。

    倒是4楼的新郎他爹看到陈子轻,恭恭敬敬地叫他小师父,把他当救命稻草。

    儿子儿媳的婚房家具损坏了一些,这没什么,破财免灾。

    “小师父,你能一直住在303吗?”新郎他爹说。

    “那是不行的。”

    “像我们这么倒霉的海了去了。”新郎他爹惆怅地蹲在一楼的楼道口,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和尚,给人一种要是他有女儿,就会想尽办法让小和尚还俗的感觉。

    老人家说:“佛祖给小师父指派了使命,你是不能永远住在这里,其他人也在等你去救,不止活人,还有死了的也需要小师父用慈悲心去感化,好让他们放下害人之心去投胎转世。”

    “我之前还以为小师父不会捉鬼除妖,有个什么吓人的事就求佛祖菩萨保佑,是我看走眼了。”

    “小师父是得道高僧啊!”

    陈子轻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他哪是高僧,他只是会点道士的术法而已。

    当然,这是真道士的术法。

    所以他跟市面上那些会假把式,逼格高人五人六,收费还死贵的各种大师相比,就还不错。

    陈子轻安抚了新郎他爹几句,他去买跌打酒的途中发现有个人加他,直觉告诉他是原主的网恋,他立马拒绝。

    和尚能谈恋爱吗?

    当然不能。

    六根不净,四大不空,七情六欲不能完全阻断的是假和尚。

    原主早就破戒了。

    没准原主师父让他入世的真正目的,是让他经历长期诱惑他去经历的一切,最终历经千帆回头是岸。

    原主师父还对他抱有期待。

    陈子轻才回去就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他把手机放一边,脱下衣服给自己擦跌打酒:“是哪位啊?”

    电话那头传来吃惊的声音:“小师叔,你没存我的号???”

    陈子轻迟疑:“长明?”

    “师叔,是我,我是长明,救命,你快来救我跟与灯。”两大护法之一很窝囊地求助。

    陈子轻一听他和另一个护法在警局,脑阔就疼。

    真服了。

    护送的任务结束了就回寺里不好吗,非要在城里转悠,这不,转出事了。

    陈子轻没火急火燎地赶去警局,他把身上的淤青都擦了药酒,穿回上衣,戴上棒球帽,裹着一身药酒味去找僵尸。

    不在沙发上,不在次卧,而是在窗帘后面。

    陈子轻撩开窗帘看到青年垂首站在墙边,双眼睁着,他有一瞬间连心跳都停了。

    虽说他知道这里面藏着一只僵尸,也清楚对方会睁眼“睡觉”,突然看见还是会感到悚然。

    陈子轻定定神:“岳施主,我要去一趟警局,你能陪我去吗?”

    岳起沉没有丁点反应。

    陈子轻嘀咕:“不知道他怕不怕黑驴蹄子。”

    感应到什么,陈子轻仰头,岳起沉眼珠转动着,盯在他脸上。

    不说话,就这么盯着。

    陈子轻咽了口唾沫,他重复了一下来意。

    “不去。”岳起沉把他推到窗帘外面,独自享受那一小片阴暗。

    陈子轻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下来,窗帘里的僵尸不爱出门,物种多样性,他不好强人所难,只能自己去了.

    雨下大了,陈子轻在警局门口收伞,放在门边靠着,他拍拍斜飞到衣裤上的雨珠,抬脚走进警局。

    “小师叔!”

    长明和与灯异口同声。

    警员看过来,陈子轻摘下棒球帽夹在胳膊下面,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两大护法进局子是因为他们在烧烤店跟人起冲突,根源是别人骂他们死秃驴,他们当时没反击。

    直到那伙人朝他们吐口水,鄙夷地嘲笑他们是骗钱的假和尚。

    交手导致烧烤店遭了殃,那伙人跑了,摊主要两个和尚陪,他们没钱,摊主不放他们走,还说现在的和尚最起码开大奔,怎么会没钱。

    僵持不下的结果是执法人员登场,把他们带来了这里。

    陈子轻走流程,带两个护法离开警局。

    长明比与灯要沉住气,但也只是和与灯比而已,他这时抓着比他小好几岁的小师叔袖子,无措地说:“小师叔,烧烤店的赔款怎么办?”

    与灯直接就哭。

    陈子轻在警局外的屋檐下杵着:“我没钱,别问我。”

    而后长明也哭了。

    陈子轻无语,他安静地看着雨中的车流和行客,徒然大叫:“都别哭了!”

    两大护法顿时噤声。

    “店主那边我会想办法,你们马上给我回寺里。”陈子轻双手捂脸,用不知何时汗湿的手心蹭几下。

    “小师叔,这下着大雨,我们怎么回啊。”长明吸鼻子。

    与灯用僧袍的袖子擦眼泪,抽抽噎噎:“我们可以去小师叔的住处吗,就一晚,明天我们就走。”

    陈子轻说:“我住在鬼楼,你们确定要去?”

    两个护法齐齐摇头,他们不去,他们怕鬼。小师叔理应比他们更怕才对……

    陈子轻把棒球帽戴回头上,遮住让雨丝吹凉了的头顶心:“雨下午会停,今晚你们在树林公园或者桥洞底下打坐。”

    “我们没带修行的东西。”长明说。

    陈子轻的语气隐隐生出了不耐烦的迹象:“那就找个旅馆住。”

    与灯:“没钱。”

    长明把他的两字扩充了一下:“小师叔,我们下山只带了一点钱,都花光了。”

    “师父让你们护送我入世,你们倒好,趁机出来玩。”陈子轻挨个瞪他们,“头伸过来。”

    等两颗锃亮的脑袋伸到他眼皮底下,他一人给一下。

    之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给他们一人一张:“省着点,这是你们小师叔的家当。”

    “走吧。”陈子轻对傻愣愣的两个和尚说,“走!”

    再不走,他就要打人了,神经末梢已经在抖,怎么都平不下来,必须尽快远离让他恼火的存在。

    陈子轻赶走两护法,他整了整帽檐,返回警局和店主交谈。

    人活一世,离不开生和死。

    如果有亲人离世,就想着求亲人保佑,要是亲人都在世,那就求祖宗。

    陈子轻周身是有佛性的,他从店主嘴里问出对方有个年迈的老母,快不行了。这买卖就有了着陆点。

    店主带陈子轻回去,给老母念经,赔偿款就不用付了。

    陈子轻坐上店主的车,在心里问:“2哥,老人临终,我念什么经合适呢?”

    系统:“念南无阿弥陀佛。”

    陈子轻似懂非懂,就是引导老人念佛,让她不要对尘世过于牵挂,安安心心地走的意思吧。

    【家人也尽量别痛苦地哭喊,那会让弥留之际的老人有下堕,入三恶道的可能。】

    【送行的亲属最好是一起虔诚地念佛,送临终之人去佛国。】

    陈子轻点点头,我明白的.

    雨成瓢泼,长明坐在公交站台:“小师叔变了,他打我们的头,还给我们钱。”

    与灯的想法和他一样,他们住旅馆要钱是在试探。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而且他还能住鬼楼。”

    说完就同时沉默。

    小师父身上有很重的药酒味,受伤了。才入世就受伤,是个不咋好的开头。

    公交来了一辆,走了一辆,这么个功夫,与灯就按捺不住:“是去找大师兄说小师叔的变化,还是回寺里找师傅?”

    没等长明开口,与灯便自说自话:“大师兄在京城,要去就得坐高铁,现在他的车是加长版那什么卡宴保时捷。”

    长明沉吟:“林肯好像。”

    与灯一锤定音:“那去找大师兄,票钱我们化缘看看。”

    长明有顾虑:“可师父非常不喜欢大师兄,都不准我们提,我们去找他,要是让师父知道了……”

    与灯不以为意:“你不说我不说,我们让大师兄替我们瞒着,师父老人家远在寺里,他怎么会知道。”

    “你忘了吗,师父在卜算天机上可是这个。”长明竖大拇指。

    与灯蔫了:“那还是回寺里吧。”

    他站起身活动手脚:“反正我不怕面对师父,也不怕面对佛祖的审视,我就只吃了一根淀粉肠。”

    长明抖了抖僧袍袖口:“谁不是啊。”

    这雨到中午不一定能停,俩和尚冒雨去对面化缘。

    国内好多寺庙都套上了商业的模式,成了集团。四明寺还没企业化。

    大师兄想让师父把思明寺放在邱氏旗下,也就是他老婆的家族。

    师父不同意。

    大师兄让小师叔做说客,被师父狠狠教训了一顿,两人闹掰了,自那以后,大师兄再也没回过寺里。他还俗做邱家的上门女婿,老婆死了,他跟女儿在豪门享受荣华富贵。

    整个四明寺,只有师父跟小师叔没跟上时代。

    师叔会跟上的。

    这是时代的必然发展,是大势所趋.

    陈子轻在烧烤店的店主家里吃了午饭,费劲巴拉地回绝了那家人送的礼品和钱,他路过一个卖核桃的摊子,挑了一对。

    岳起沉那手不盘点东西可惜。

    等他把核桃盘得像玉了,我就问他可不可以送给我,他不送就算了。

    万一愿意送呢。

    陈子轻揣着两个核桃回鬼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没留意小区对面停着的那辆黑车。

    车里,林疵拍拍怀里少年:“看到那小和尚了吗,去问他的法号。”

    少年没问原因,他乖巧地打开车门下车,朝着一身运动衣的俊俏小帅哥走去。

    陈子轻被不认识的人叫住,他眼神询问。

    “你是和尚吗?”少年问。

    陈子轻:“我不是。”

    少年把他的棒球帽揭了:“你不是说你不是吗?”

    “好吧,我是。”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施主,可以把我的帽子还给我吗?”

    少年面露窘迫:“给你。”

    他咬唇:“出家人可以撒谎吗,你,你这是不是……”

    “有事?”已经破戒的加蓝小师父问。

    少年想到金主交代他的事,他直接道:“我想知道你的法号。”

    陈子轻懒得问缘由:“贫僧法号加蓝。”

    少年回到车里交差。

    林疵透过车窗看小和尚进小区:“哪两个字?”

    少年只知道伽蓝,他说:“单人和一个加法的加,蓝色的蓝。”

    林疵突兀道:“你觉得你跟他像吗?

    少年摇头:“不像。”

    林疵用手指关节刮了下他的脸:“是不像。”

    少年根本不会怀疑富家公子会看上一个出家人。他更想不到,富家公子留他在身边,就是因为他有那么几分像那和尚。

    林疵降下车窗,风裹着雨后的清亮吹进来,带走了甜腻的香味:“后备箱有十斤生姜,你拿给那位珈蓝小师父。”

    少年没不满地问为什么第一次怎么不说,让他多跑一趟,他依旧很乖:“好的,我这就去。”

    看来金主跟小和尚是认识的。

    小和尚长得很好看.

    陈子轻拎着十斤生姜回303,另一边,长明与灯回到寺里,和师父说了小师叔的变化。

    老方丈让他们去抄经书,觉得自己该抄几本就抄几本。

    不是按页数算,是按本数。

    两个和尚苦兮兮地回了各自的住处。

    老方丈在窗边打坐,窗户装着春末夏初的景色。他在天黑时打给小弟子:“加蓝。”

    陈子轻在厨房煮面,他关火捞面,放进凉水里泡着:“师父。”

    下一句就是:“你吃没吃晚饭呀?”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点不妥,八成会引起原主师父的怀疑。

    老方丈好似没察觉有什么问题:“入世第五天,感觉如何?”

    陈子轻见老方丈一切如常就悄悄舒口气:“还可以。”

    想到同行之人岳起沉,陈子轻趁方丈打来电话询问他入世进展时说起这个事。

    “师父,岳施主好丧,他不出门不爱动,生活态度十分懈怠,我跟他住在一起会影响到我的。”陈子轻正说着,后脑勺冷不丁地感受到了一股凉风。

    他拿着铲子回头,岳施主站在玻璃拉门的缝隙里:“影响到你什么,是影响到你吃喝拉撒,还是影响到你得道成仙?”

    陈子轻先跟原主师父打了招呼挂掉。

    玻璃门的缝隙变大,岳起沉走进厨房:“狗都知道不嫌家贫,不爱待就走。”

    陈子轻抽抽嘴:“岳施主不要见怪,我只是……”

    岳起沉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气息里有浓郁的生姜味:“我就见怪怎么了?我丧碍你什么事了?”

    陈子轻咕哝:“不知道,我就是看着不舒服。”

    岳起沉冷笑:“那就别看。”

    陈子轻捂住眼睛:“好,我不看。”

    岳起沉半晌皱起眉头,这年头和尚也装可爱。

    陈子轻把铲子放在锅里,岳起沉丧他的,关我什么事嘛,我干嘛要关注要纠结。

    “哎,说就说了,还让人当场抓包。”

    陈子轻拿着手机回拨:“师父,我们继续说我们的。”.

    接下来几天,鬼楼都很平静,那怨气极重的阴魂没现身,网却出问题了。

    陈子轻喊瘫在沙发上的僵尸:“岳施主,手机连不上网了。”

    岳起沉懒洋洋的:“连不上就不上,一个和尚玩什么手机,有那闲工夫不会打坐念经敲木鱼?”

    陈子轻不听,他去检查:“猫坏了,得找人来修,是你联系屋主,还是我联系?”

    岳起沉跟个耳背的老大爷一样。

    陈子轻摸着光溜的脑袋去沙发那里:“岳施主,网不修不行,我夜里要开直播,我的观众在等我。”

    岳起沉玩俩核桃的动作微妙地滞了滞,你的观众真的没在等。

    “用流量开。”他说。

    陈子轻语出惊人:“那不行,我的手机没流量。”

    岳起沉:“……”

    维修人员傍晚上门,当夜,陈子轻准时准点开直播:“亲,我来了。”

    “今天还是老样子,先去洗手间,过一段时间再检查床底和浴室,客厅阳台,还有走廊。”

    陈子轻边走边举着手机:“真的很谢谢你每晚过来看我直播。”

    花开富贵一如既往地主打一个观看,不怎么发弹幕。

    陈子轻已经对凶宅去污主播的工作得心应手,他午夜查了个地方,凌晨一点多查其他地方。

    吴常顺天天那个点下班,刮风下雨雷打不动。他不认为楼里有鬼,就四楼的事,他非要说是新郎吃了什么东西,家具是新婚夫妻吵架砸的,总之他说死了都不信灵异事件。

    要么是胆子特别大,身上有正气磁场强不被阴气接近,是坚定的唯心主义,要么胆子特别小,小到已经疯了,失常了。

    女租客的鬼魂不在了,走廊没了喀啦啦声。

    但盲老太依然会捧着香炉出来拜拜。

    陈子轻闻着空气里的香灰味,前半夜他特地在盲老太开门的时间点出来过,果然逮到了盲老太。

    当时陈子轻说着跟前一晚的话:“老太,今晚也没有拖塑料桶的声响呢,她会不会已经走了啊。”

    盲老太没理他,拜完就拿着香炉回屋了。

    陈子轻在走廊直播,305的门上有个猫眼,他之前没在意过,这次突发奇想地走近点,再走近点。

    把脸凑上去,调整角度,闭起一只眼睛,用另一只对准猫眼。

    往里看。

    什么也没看见。

    “这么晚了,每天下班的人肯定在打呼。”

    直播间静悄悄的,走廊也静悄悄的,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瘆得慌。

    下一刻,直播间就出现了一条弹幕。

    【主播,你是我看的直播里人数最少的,倒数,不如你花点钱买个推送?】

    陈子轻怔了下:“买推送?不了不了,随缘就好,看不到我直播的人和我无缘,不强求。”

    按照往常,陈子轻看完走廊就下播。

    这晚没有。

    【主播为什么还不下播?】

    陈子轻“哦”了一声:“你每天都送我一朵小红花,今天还没送,我在等。”

    非常的直白。

    客厅里,岳起沉一把掀开盖在脑袋上的衣服,随手甩在沙发背上:“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他前几天送,纯粹是早前不知何时得到的币没地儿用。

    现在没币了。

    新手主播还在等小红花。

    岳起沉有种丢人的感觉,别的主播都瞧不上的玩意儿,到小和尚这就是宝贝。

    难不成要他充值?

    万年穷逼不冲,他去别的主播那儿抢红包蹭了一圈,蹭够币的时候,天都要亮了。

    岳起沉靠着沙发背操作:“我这是在干什么?”

    他购买小红花,点确认。

    “我怕不是疯了。”

    要么就是也该跟他老爹一样,找个棺材躺下。

    岳起沉送出小红花,镜头是主播三分之二的床,睡成死猪了,直播间提示收到礼物的声响都没让他苏醒.

    陈子轻起来看见了礼物,观众下线了,他把这事告诉岳起沉。

    “怪不好意思的,我当时睡着了。”

    岳起沉吃着强塞的稀饭和咸菜:“那观众为什么每天给你一个礼物,你也好意思理直气壮地找人要,你们很熟吗?”

    陈子轻把鸡蛋的壳捏成蛛网状:“不熟啊,我是主播,他是观众,就这层关系。”

    岳起沉说:“那你要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人引起误会?”

    陈子轻不解:“什么误会啊?”

    岳起沉喝口尝不出冷热的稀饭:“误会你跟他撒娇,把他当自己人。”

    陈子轻眨眼:“是自己人啊,我看其他主播都叫观众家人,那不就是自家人。”

    岳起沉:“……”

    他眉眼懒沉:“少跟我装傻充愣,你是下山入世,还是下山找男朋友?”

    陈子轻嘀嘀咕咕:“说起男朋友,我好像有个网恋男朋友。”

    岳起沉吃咸菜的手一顿,他吹了声口哨,呵笑道:“想不到你这个小和尚玩得挺花。”

    陈子轻说:“有个网恋对象怎么就花了,而且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哦,分了。”岳起沉了然,“所以下山来找新男朋友。”

    陈子轻把剥好的鸡蛋放到僵尸的醋盘子里:“岳施主,我是出家人。”

    岳起沉夹起蘸了圈醋的鸡蛋一口吞:“出家人网恋,谈恋爱,你师父知道吗,佛祖知道吗?”

    陈子轻无力反驳,他拍拍手就开始念经,一副被红尘困住等待救赎的样子。

    就像白蛇传里被青蛇蛊惑的法海。

    岳起沉听他念经,听了会,浑身都虚弱了,赶紧放下碗筷去阴气重的地方躺着养一养身体.

    当晚午夜,主卧那位开直播不到十分钟,客厅的观众“花开富贵”看到了什么画面,他神色一黑,起身去主卧。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房里延伸至门口。

    岳起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清醒过来,迅速调头返回客厅。

    “岳施主,不好了!你帮贫僧看看,直播平台给我发通知,说我违规!”陈子轻急得团团转。

    岳起沉翻身面朝沙发里侧,这大半夜的,平台值班人员的效率不低。

    “为什么封我啊?”陈子轻见僵尸没响声就背过身蹲下来,他靠着沙发吐槽,“我是个直播凶宅去污的,哪里违规了嘛?”

    “低俗?!”陈子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阿弥陀佛,我怎么低俗了啊,莫名其妙就把我封了。”

    被封前,他在铺被子。

    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僧衣一点没乱。

    岳起沉冷哼,对着镜头撅屁股,还上演制服诱惑,不封你封谁。

    第236章 万年穷逼

    陈子轻的直播间被封了半小时,他一重新开播,“花开富贵”就进来了。

    “亲,我那会儿违规了。”陈子轻做解释,“你知道原因吗,平台说我低俗,我搞不清楚。”

    【我想可能是你对着镜头撅屁股。】

    陈子轻难以置信,这平台也太敏感了吧。

    审核员看到屁股就想到了性???哪能这么玩儿啊,这不是欺负人吗!

    陈子轻某根神经不安分地跳了几下,他再次尝试,结果又收到了违规通知,警告他被封半小时。

    客厅里,岳起沉的面部不住地抽搐:“该。”

    大半夜的,看了两次屁股,还是同一个屁股,岳起沉爬起来,他把窗帘全部拉到头,将月色拦在外面。

    随后就在客厅里走动。

    岳起沉深深呼吸,隐隐是在吸食什么东西,准确来说是进食。他舔了舔虎牙,躺回沙发上面。

    会画符会折纸剑,还会用罗盘测怨气的小和尚,没发现沙发是这间房子里阴气最重的一件家具.

    主卧,陈子轻趁着直播间被封的时间上床眯一会,他醒来发现床边地上的两只鞋整整齐齐地并排放着。

    女租客的鬼魂灰飞烟灭了,谁给他摆的鞋子?

    陈子轻摸了摸胳膊上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的汗毛,他没感觉到恶意,说明不是他那天感应到的厉鬼。

    这个鬼就给他摆摆鞋子。

    估计是强迫症。

    陈子轻想到次卧画报上那颗动了的眼珠,心底随即就窜出一个猜测,这楼里别是有很多鬼吧?他思索了一阵,决定再次做个招魂仪式。

    午夜是个分界线,在那之前为阳,在那之后为阴。

    这会儿时间合适,陈子轻马上就做。

    依旧一个都招不出来。

    明明在这里,却不回应他,不找上他,难不成是没遗愿?没遗愿干嘛不去投胎。

    “真邪门。”陈子轻嘀咕了句,他把道具收一收,放回苍蝇柜.

    陈子轻于清晨发布作品,拍的是日出。他获得了一个点赞,不用看都知道是“花开富贵“给他点的。

    那网友是私密账号,主页什么都没有。

    IP是未知。

    陈子轻没生出超过网友关系的窥探欲,他没打算加那个每晚给他打赏的观众,私信聊个一两句。对方也没有这么做。

    挺好。

    太阳升起来,陈子轻坐在阳台啃玉米的时候,客厅里传来岳起沉的声音:“小和尚,你进来。”

    陈子轻啃着玉米回头:“怎么啦?”

    岳起沉说:“我扣子掉了,你给我缝一下。”

    “……”陈子轻口齿不清地嚷着,“掉了就掉了呗,反正你又不出门,除了我,没人看到你。”

    陈子轻啃完一根玉米回客厅,岳起沉让他拉窗帘。他抿抿嘴,僵尸要吸收阴气。

    有鬼的地方就是阴气重的地方,怪不得岳起沉来凶宅睡觉,他干这一行,既能养身体,还能赚钱。

    岳起沉都不用自己满世界的找目的地,他在做法APP上注册一个账号就行了。

    陈子轻拉窗帘开灯,他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僵尸想,有权有势的人为什么普遍比没权没势的人要更迷信,因为那个群体不再为生计奔波,钱成了一个数字,他们开始和死神和寿命作斗争,想拥有健康的身体,想活得久一些。

    就像古代帝王追求长生。

    一旦让那个群体发现这世上有僵尸,还是变异款,可以正常社交生活,他们必然会丧心病狂地将其抓住关起来,用作研究不老不死的秘药。

    岳起沉被他撞见了这么大的秘密,竟然没找借口糊弄过去,更美让他发毒誓守口如瓶。

    或是杀人灭口。

    陈子轻转而一想,他说出去了也没人信啊,会被当神经病的。

    只有铁证才能证明一个僵尸披着人类的皮。

    陈子轻又想,老方丈知道岳起沉身体的秘密吗?估计知道,他跟岳起沉老爹是旧友。

    “磨蹭什么呢。”僵尸在催促。

    “没磨蹭,我这不是过来了嘛。”陈子轻拿起茶几上的扣子,“没针线,怎么缝啊。”

    岳起沉变魔术似的,丢给他一个针线盒,还是大红色的。

    陈子轻不可思议:“你,你这都有啊。”

    岳起沉伸出一条手臂,四月底了,他长袖长裤,伸过来的那只衬衫袖扣全掉了,一颗在陈子轻手中,另一颗掉得早,不知去向。

    陈子轻看着青年开线的衣袖:“岳施主,想不到你这么勤俭持家。”

    岳起沉只手撑着腿部:“能怎么办,穷逼一个。”

    陈子轻无语,他把针对着亮处,捏着线搓搓,慢慢地穿过针孔。

    灯光打在小和尚拿针的指尖上,看针线的眼睛上,穿线时用力的嘴巴上。

    岳起沉下意识把手按在心口。

    几秒后,他装作挠痒,一个老僵尸,没事抚什么心口。

    心脏好像真的动了一下。

    很明显是错觉。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还在小和尚穿针引线的时候。

    岳起沉的目光掠过小和尚又白又短的小胖手,自己的手大他一截。

    “缝好了。”小和尚这么说着,凑近他的袖子。

    有温热的呼吸喷洒了上来,落在他的腕骨和手背上面。

    岳起沉一哂,他又感觉不到体温,怎么觉得是温热的。

    废话,活人嘴里呼出的气肯定是热的。

    陈子轻用牙咬掉多余的线头:“别的扣子有松的吗,我一次全给你缝了。”

    岳起沉随意地扒开裤腰,露出里面的黑色内裤:“这件破了个洞,能缝?”

    陈子轻两眼一闭:“缝是可以缝,但你要洗干净了再拿给我。”

    岳起沉把扒着裤腰的手一松,裤腰弹回腹肌上面,发出性感的声响。

    陈子轻的眼皮抖了抖,悄悄睁开一点缝隙。

    那缝隙里是僵尸近在咫尺的面庞。

    他吓一跳。

    【宿主改动标注1,警告一次】

    陈子轻眼前发黑,他就知道这受惊的口头禅是个陷阱!

    标注任务刚出来的时候,陈子轻就觉得危险,人不是机械,哪能次次都记得及时说出那四个字的啊,这不,漏掉了。

    岳起沉发觉小和尚脸上血色抽去,整个人惨兮兮的,从里往外渗着阴沉,他把缝结实的衬衣袖扣扣上:“天塌下来了?”

    陈子轻从茶几上滑坐在地,他瘫着不动。

    岳起沉扣扣子的动作停了停,弯腰看他:“你这嘴是摆设吗,有事不会跟我,”

    “都怪你突然凑那么近!”陈子轻忽然大叫。

    岳起沉一时没防备,本能地感觉耳膜被他叫疼了,实际连疼都感受不到。

    盯着神经兮兮的小和尚,岳起沉冷笑:“老子长得不丑吧?”

    陈子轻说:“太近了。”

    岳起沉心头涌出陌生的,疑似怒气的东西,他还没琢磨明白虚实,就听小和尚说:“那么帅,又离我那么近,冲击太大我能不惊到吗。”

    僵尸顿时就不说话了。

    陈子轻自我安慰,没事,还有三次呢,他早起睡前都背一背,总能把“阿弥陀佛”刻入灵魂的。

    晃神的陈子轻想扶着沙发站起来,他扶的是僵尸的腿,触感冰冷,肌肉硬硬的。

    陈子轻故作镇定地拿回手,这僵尸一天到晚都不怎么活动,身材是怎么保持下来的?

    那会儿拉扯裤腰的时候,腹肌隐隐可见。

    陈子轻唉声叹气,他天天的到处溜达搜查,肚子却是软的。

    人比人,气死人.

    陈子轻丢掉一次警告的几个小时后,他在心里找代班的监护系统:“2哥,你三天没给我发自制小任务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系统:“……”

    陈子轻试探:“真有心事啊?2哥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我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系统:“介意。”

    陈子轻:“……ok。”

    说要让他更爽的222有心事,他不好打扰,干脆就洗了一碗无籽葡萄。

    问僵尸吃不吃。

    僵尸不吃。

    陈子轻坐在餐桌边吃独食,他无聊地吃一颗数一颗。

    冷不丁地,有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系统:“请陈宿主让任务目标对你说出他的择偶要求。”

    陈子轻差点被嘴巴里的葡萄噎到:“啊,这个啊。”

    系统:“限时,三分钟。”

    陈子轻急忙吃掉葡萄:“这世间太短了吧,择偶条件一般都是边想边说,要好一会儿的,2哥,能不能延长时间?2哥?!”

    系统:“两分钟59秒,58秒,57秒。”

    陈子轻的屁股登时就离开椅面:“岳施主——”.

    岳起沉听到他的问题就给他两个字:“走开,别妨碍我打游戏。”

    陈子轻看他打的什么游戏。

    打僵尸。

    僵尸打僵尸。

    陈子轻眼睁睁看真僵尸操控游戏里的剑士,一剑砍掉了一个假僵尸的脑袋,他咽唾沫:“说说嘛。”

    岳起沉眼皮不抬:“出家人好奇心这么重,连俗家人的红尘都要管?”

    尾音未落,手机屏幕就被小胖手捂住了。

    对于一个打游戏的人来说,这个动作等于找死。

    可打游戏的不是人。

    做这个动作的也没意识到自己在找死,虚空的巨大倒计时令他心急如焚,他顾不了别的。

    岳起沉一根食指戳在小胖手的手背上,戳出一个肉窝:“拿开。”

    陈子轻不拿,他的焦躁在清秀的眉眼间横生,使他犹如变了个人。

    岳起沉看过去时,小和尚眼睫颤动,眼圈红红的,一滴眼泪要掉不掉。

    什么毛病。这也要哭?

    再说了,哭就有用?到底有没有常识,在一个对自己没意思的人面前哭,毫无效果。

    岳起沉把手机按掉,强行退出游戏界面,他眼底闪现捉弄的趣味:“首先要有头发。”

    陈子轻抬手臂蹭眼睛:“……哦。”这怎么有种针对性,不是针对他说的吧?

    岳起沉说:“其次,头上不能有疤,我完美主义。”

    陈子轻摸了摸头上的六个戒疤,感觉这个僵尸针对他的可惜性更大了点。

    岳起沉捻起小胖手的一块皮肉,把他从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拎开:“最后,身上不要有挥之不去的檀香味,身前别挂碍眼的佛珠,也不要张口闭口阿弥陀佛。”

    陈子轻确定了,岳起沉就是在针对他,拿他当反例。他偷瞄虚空的倒计时。

    还剩五秒。

    陈子轻不动声色地放松下来,岳起沉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完成任务了就行。

    系统:“远亲比不了近邻,邻里间多走动。”

    陈子轻喜欢222的爽快,给他奖励丝毫不拖拉,他感激地道谢:“好的好的。”

    这是小提示,邻里,不就是对面跟隔壁吗。

    第二天开始,陈子轻吃饭喝水都站在门口,尽可能的逮到外出活动的吴常顺跟盲老太。

    没什么进展。

    陈子轻暂时都把重点放在两个邻居那里.

    入住的第十天,万里无云。

    一直没有太多头绪的陈子轻把被子抱到阳台,铺在护栏上晒着,他趴在被子上往下看,视野里出现了一道不该在这时出现在楼下的身影。

    “哎?吴施主。”

    陈子轻做出要出门的架势,他看着从走廊一头走来的吴常顺:“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今天有点事,跟公司请假了。”吴常順看见是陈子轻,连忙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哦,哦。”

    陈子轻点了点头,据他观察,吴常順是个典型的工作狂,这都到了请假的份上,恐怕不是“有点事”这么简单。

    这还是他住进来到现在,第一次见到这情况。

    吴常順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他正要开门回家,而他家的门却自己开了。

    “常順,你在和谁聊天啊?”

    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弱女人走了出来,今天的气温有些热,但这个女人却裹着几层厚厚的衣服,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

    “你,你怎么出来了?”吴常順看着女人,生气地说道,“医生说了,你不能再受凉的。”

    “要你管吗?”女人神情冷漠,根本不看吴常順一眼。

    陈子轻巧妙又及时地插了一句:“吴施主,这位施主是?”

    “她是我的爱人,这是新搬来的小师父。”吴常順把两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陈子轻打量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凶悍的女人。

    吴常顺竟然有个老婆。

    “原来是新来的邻居,小师父,进来坐坐吧,喝杯茶。”吴太太完全不顾及吴常顺的脸色,直接把陈子轻招呼进了屋里。

    一进房间,陈子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地上还有不少药品的包装盒。

    吴太太给他倒了杯水,他看着她提水瓶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很吃力的样子。

    陈子轻一摸倒满水的水杯,发现水是凉的。他等吴太太走后,控制音量问吴常顺:“吴施主,你的爱人是不是在生病?”

    “病了好几年了,各种药也都吃了,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始终都无法根治,一直待在家里。”吴常顺坐了下来,他挎着肩膀,显露出先前不曾展现的沧桑。

    陈子轻压根就没听谁说起吴常顺的老婆。

    不过,邻里之间不走动,不清楚谁家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前提是那人不常社交。

    而吴常顺的老婆不外出,这里头似乎没什么问题。

    “阿弥陀佛,病来如山倒,吴施主不要太郁结。”陈子轻双手合十,劝解道,“有去外面的大医院看过吗?”

    “呵……什么大医院的专家都看过,都快倾家荡产了,就是病不见好。”吴常顺看向陈子轻,苦笑道,“小师父,我和你说实话,但凡我还有点钱,也不会住在这里。”

    对于这一点,陈子轻也表示赞同,毕竟这栋楼确实不是个好地方。他之前不确定吴常顺无论如何都不信闹鬼,是气血旺不受阴气干扰,还是失心疯,现在看来,吴常顺纯属是自我催眠。

    陈子轻快速环顾屋里的设备,虽还说不上是家徒四壁,但也好不了多少了,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冰箱,唯一家用电器大概就是桌上的那台微波炉了。

    只是上面黑黢黢的油渍,说明这台老实的微波炉,已经工作了不知多少个年头了。

    陈子轻又看了一眼墙角堆成了一堆的药品盒子,有些盒子还全部写着英文,估计吴常顺他们家所有资产都会换作那堆东西了吧。

    吴常顺显然是误会了陈子轻的意思,他尴尬道:“这些盒子没有清理,是等攒多了当废纸卖的。”

    陈子轻表示理解,又象征性的聊了一会,他便起身告辞。

    吴常顺的老婆给他倒了杯水就进了一个房间,没再出来。他盘算着下次再过来,带点饺子还是什么的。

    “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吴常顺把陈子轻送到门口。

    “不用送了,吴施主还是赶紧进去照顾爱人吧。”陈子轻告别,而就在吴常顺用手关上大门的一刻……

    陈子轻猝不及防地察觉一阵阴风拂过,他生理性地打了个冷颤,飞快地朝屋内看了最后一眼,然后便愣住了。

    只见就在他刚才见过的药盒堆上,有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正背着书包埋头蹲在那里,因血迹而干涸的头发遮住了脸。

    “咔嚓!”

    305的房门关上了,陈子轻看得出来,吴常顺没发现那个孩子。

    因为蹲着的中学生,并不是人……

    陈子轻在走廊上踱步,牙齿把嘴角咬进去一块,或轻或重地磨碾着,他为什么会在吴常顺的家里看见鬼?

    或者说,鬼为什么会出现在吴常顺的家里?

    还有就是,那个学生鬼周身没有怨气,不是他从4楼追到3楼消失无影的那位。

    这背后显然有问题,是什么呢?

    陈子轻捋不出来,可能还要他再活跃活跃邻里间的走动。他盯着304的大门想.

    为了去剩下的邻居304家里做客,陈子轻试了几个办法都不行,盲老太对人情世故挺冷淡。

    自从知道他是个和尚之后,对他就有意见了,连面子都不做。

    陈子轻只能等机会。

    305的吴常顺有个不外出的家属,304的盲老太该不会也有吧?

    要是有,那还住在这一层的两户的共同点就出现来了。

    夜里,304的屋里传来窸窣的声音,房间里没有灯,盲人并不需要灯。

    盲老太平时早就该睡了,但今天她没有,因为病床上的老伴病情又加重了。

    “咳……咳……”

    老头在床上剧烈地咳嗽着,形如枯槁的他,随时都会因为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此撒手。

    黢黑的屋子里,盲老太穿行自如,因为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她亲手放置的,它们的位置和大小她牢牢记在了心里。

    她熟练地倒了杯水走到床边,双目茫然地看着前方道:“阿宏,来,吃药了。”

    黑暗中,老头什么都看不见,咳嗽声却徒然加重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在黑暗死寂的屋子里,幽幽回荡着。

    墙上的挂钟静悄悄的,也不知哪一年就停滞了……

    “砰!”杯子被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干什么!你就是不肯喝完是吧?”盲老太怒道,紧接着她又笑了起来,轻声道,“阿宏啊,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不想吃药。”

    “你就是想死。”

    盲老太褶皱的脸上竟挤出了一丝笑容:“没用的,没用的……”

    “就算不肯药,你也不会死。”

    “我是不会让你去见那个女人的。”

    这时,盲老太失明的双目上,仿佛有一丝诡异的亮光闪过。

    “阿宏,你要你一直陪着我,哪也不许去……”

    “知道吗。”

    这房子的门窗紧紧全部关闭着,在屋内的中央放置着一张方形的香案。

    在案子的四周挂着一根根密集的红线,互相交织着,上面系着许多的铃铛。

    盲老太小心摸着这些铃铛,心中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嗤——”

    她擦亮了一根火柴,黝黑的房间里有了一丝微弱的亮光。

    盲老太伸手去拿桌边的线香,却发现摸了个空,前几天刚买的一捆线香竟然不见了。

    这种事似乎不是第一次发生,盲老太并不惊讶,而是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备用的线香。

    香案上有五个香炉,摆成了一圈,她往每个香炉里都插了三炷香。

    “路过莫怪……路过莫怪……”

    盲老太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又拜。

    与此同时,在香案桌上,一个黑影正坐在一边,抱着一捆线香大口地啃食着。

    走廊上,直播时间推迟了的陈子轻举着手机准备进屋,他倏地感觉身后的304,有一股森冷的怨气传出。

    “这……这是……阿弥陀佛……”

    陈子轻惊呆了,这股怨气太熟悉了,它正是那晚忽然消失的怨鬼。

    来不及细想,陈子轻赶快下播,小跑劲303拿出罗盘回到走廊上,他看着上面剧烈跳动的指针,疯狂左右晃动着,跟那晚一模一样。

    陈子轻终于明白了,那天并不是罗盘坏了失灵了,而是在304和305之间摇摆。

    这一现象,再结合222给的邻里提示,陈子轻的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第二天,陈子轻天蒙蒙亮就下楼了,他的手里拿着罗盘和地图,在小区周边仔细的走了,在地图上标出一些关键点。

    天际翻出鱼肚白,陈子轻把地图铺在路边的一处石阶上面,然后把标记的点全部连了起来,一副隐藏的线路图终于显现了出来。

    “还真是这样,难道真是那东西?”

    陈子轻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他先是给岳起沉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待会儿去个地方,而后便回小区找到了那个打过交道的保洁。

    “大爷,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陈子轻郑重的看着保洁老头。

    ……

    八点多钟,上班的去上班,买菜的去买菜。

    “咔嚓!”

    溜进305的陈子轻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出来,没惊动吴常顺的老婆,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陈子轻在304的门口等了一会,就看见保洁大爷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把大爷拉到一边,小声问道:“里面是不是摆着五个香炉?”

    “是”大爷点头,“还有很多红绳,上面有铃铛。”

    陈子轻喃喃自语:“果然,305和304都摆着一样的东西。”

    “我以为盲老婆子是一个人住,没想到她老头子还在世,半死不活的吊着一口气,看着就惨,还不如死了图个解脱。”大爷握住他的手,胡思乱想地说,“小师父,你说那些红绳跟铃铛是……是不是害人的东西啊?

    “施主别慌,你回去上班,什么都不要往外说。”陈子轻安抚。

    大爷连连应声:“我听你的,我听小师父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现在就走。”.

    陈子轻匆匆回303:“岳施主,我跟你说——”

    客厅里的两个年轻人同时向他看来,都是帅哥,不同的风格。

    陈子轻这会儿没心情欣赏男色,他对岳起沉使眼色,要说的事不想有第三人在场。

    这想法写在他脸上。

    排他性使气氛有点难言的尴尬。

    岳起沉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智商下限:“加蓝小师父,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别遮遮掩掩的小家子气。”

    陈子轻把脸转到一边,朝虚空翻了个白眼。

    被忽略的林疵捕捉到了这生动画面,他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

    陈子轻没管咳嗽的人,他往岳起沉面前走了走,坚持道:“岳施主,你跟我进房间。”

    岳起沉看着完全把他当一国人的小和尚,他指了指孔雀开屏十分油腻的林疵,对小和尚说:“这是我朋友,家住京城的林家大少爷,林疵,他可以听。”

    陈子轻跟岳起沉对视,你确定要我在这儿说?你朋友问了,我还要从头开始解释,多麻烦。

    耳边突然响起磁性撩人的声音:“双木林,吹毛求疵的疵。”

    陈子轻瞥了眼主动自我介绍毫无距离感的天之骄子,他敷衍道:“你好。”

    林疵听出小和尚不加掩饰的不走心,不禁失笑,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跟处理路边不起眼的石头子似的。

    林疵尚未言语,小和尚就已经拉住他兄弟的胳膊,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往主卧推。

    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拉得动。

    是被拉的人半推半就。

    林疵眯着眼睛看这一幕,那个有几分像小和尚的少年最近很会讨他欢心,他前天带人参加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聚会。

    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毕竟伴儿上不了台面,没必要往自己的小圈子里带。

    所以他带人一露面,朋友们就接收到了个信号,给了少年一点关注。

    到这时,聚会一切正常。

    直到一个朋友说他身边人瞧着眼熟,他起初没当回事,以为是朋友感兴趣。

    哪知朋友突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把他叫去洗手间对他说,他的人跟哪个少爷像,尤其是垂着头笑起来的四分之三脸,那个角度起码达到了七成相似。

    他问,哪家少爷?

    邱家。

    邱燕林。

    林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邱燕林的长相,他总算是找到了,当初见到那个小和尚的第一眼就觉得在哪见过的原因。

    他的人像小和尚,小和尚像邱燕林。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让林疵再也无心聚会,他让下属送身边人回学校,径自开车回家。

    听说邱家曾经丢失过一个孩子。

    后来收养了个长得相似的,也就是如今的邱少邱燕林。

    如果小和尚是邱家真正的少爷,那就不是他像邱燕林,而是邱燕林像他。

    林疵过来是想带小和尚去京城见见邱家人,万一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团聚,那他也算是误打误撞的帮了个忙。

    反正阿沉的下一个单子定好了,他这个监护人要去京城,小和尚自然也会去。

    此时,主卧的房门关闭,里面没大喊大叫,说话声传不出来。

    房间里,陈子轻再次把资料铺在桌子上,如今他有了大概的方向,再看这些资料时就有了一种不一样的领悟。

    “岳施主,我让你去附近的居委会,你去了没啊?”陈子轻问道。

    “去了。”岳起沉说,“问到了,304的吴常顺和305的盲老太,他们都不是原本的房主,全是在楼房建成几年后才搬进来的。”

    陈子轻耐心听着。

    “其中305的户主并不是吴常顺,房子只是他租的。”

    岳起沉扫了眼每晚透过镜头看到的主卧:“看着像是算好了,选好了地方再搬过来。”

    陈子轻点头道:“是呢。”

    正常人谁会故意搬来鬼楼啊,这跟买不起租不起其他地方,只能硬着头皮住可不一样。

    陈子轻指着桌上的资料道:“资料都在这里,你发现了什么了吗?”

    岳起沉在他的期待下拿起了一些资料,随便翻了翻,里面记载着一些鬼楼的闹鬼事件。

    “是不是觉得这些闹鬼的资料,跟303屋主给你的那份没多大区别?”

    陈子轻把这些资料,按照时间顺序摆好:“从这栋楼建成开始,发现了吗,闹鬼事件是愈加严重和频繁的,直到后来鬼楼的名气闹得沸沸扬扬。”

    听陈子轻这么一说,岳起沉把资料拿起来仔细地看了看:“我在加蓝小师父的提点下一检查,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最早的闹鬼只是些小打小闹,砸个盘子晃个灯什么的,而到后来便开始出现被推下楼,摔断腿撞破头,站在楼顶要往下跳等等,再是死人,就那个女租客。”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陈子轻道。

    岳起沉好整以暇:“为什么?”

    “因为有人把附近的鬼路截断了。”陈子轻沉声道,“这栋楼的选址本就有问题,建在了阴气流通的回魂路上。”

    “回魂路?”岳起沉挑眉。

    “嗯”陈子轻解释道,“就是通向阴间的道路,人死后或者是回魂,都要通过这条路。”

    “明白了,有人把这条给截断了。”岳起沉坐到床上,“那跟这栋楼有什么关系?”

    “这就要怪当初的建造方了,真是选了个好位置啊,好死不死的把这栋楼正好建在了回魂路的节点上。”陈子轻不由叹息,“截断道路也是有目的的。”

    见唯一的听众不给回应,陈子轻就带着资料坐到他旁边:“岳施主!”

    神游四方的僵尸慢悠悠地开口:“什么目的?”

    “你听说过‘转灵阵’吗?”陈子轻道。

    “没有。”岳起沉摇头。

    陈子轻又问:“太极图阴阳逆转的原理知道吧?”

    岳起沉这回终于给了个让小和尚满意的答案:“知道。”

    “理论上,再多阴气都可以转换为阳气,而人的阳气在死后,也会全部转换成阴气。”陈子轻说,“这就是人住在阳气盛的地方,就会长寿的原因。”

    “这个我知道,”岳起沉懒洋洋的,“那这和‘转灵阵’又什么关系吗?”

    “你想啊,‘转灵阵’就是人造阳气,专门把阴气转换成阳气的阵法。”陈子轻把资料拿起来,抵在腿上理整齐,“也就是说,阴气越重的地方,越可以产生更多的阳气。”

    他扭过头,一眼不眨地望着靠吸食阴气活的僵尸,这家伙怕是一进楼就知道了真相,一直不跟他揭露。

    “你说,这世上还有比截断回魂路,得到更多阴气的地方吗?”陈子轻问。

    “好像没了。”岳起沉跟始终望着他的小和尚对视,漆黑的眼瞳有瞬间变灰暗,“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会只是为了制造个鬼楼吧?”

    “是为了给活人续命。”陈子轻一字一顿,“准确来说,是把阳气送入快死的人身上,以完成续命。”

    听了陈子轻的解释,岳起沉没多大反应。

    人的自私有时候就如同深渊一样,是没有底的。

    僵尸又没声响了。

    过了好久,岳起沉的脑回路才进到旁边人的频道:“谁要续命?”

    陈子轻神秘兮兮:“当然是304和305的人。”

    岳起沉并没有露出惊诧的面色,他人的命运和他没关系:“那为什么只涉及到三楼?”

    “因为“转灵阵”就刻在外面的走廊上。”陈子轻缓缓说道。

    “既然已经都弄清楚了,”岳起沉看着比起和尚,更像道士的少年人,“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陈子轻若有所思:“我还要准备一点东西,再等个两天,然后……”

    岳起沉笑着接了一句:“然后剩下的那些天,我就要等死了。”

    陈子轻哑然。

    夸张了吧,顶多就是吸不到阴气,不舒服而已。

    他顾虑岳起沉的身体,商量着说:“那先不处理,等屋主要求我们入住的时限最后一天再处理?”

    岳起沉只是几个瞬息没回应,陈子轻就焦躁起来:“是你给我两次机会让我表现的,你不能嫌我速度太快碍你事!我又不是僵尸,对什么都不积极都懈怠……”.

    客厅里的林疵搓了搓下巴,他上次来这里,阿沉跟小和尚之间的氛围比较生疏,这次却融洽了。

    两者相隔的时间可不长。

    小和尚很有能耐,能被几乎独来独往的人接纳。

    林疵在房子里走动,这地方萦绕着阴气,他脖子上的佛像能镇得住,不会让自己受侵蚀。

    厨房有两副碗筷,阳台挂着两人的衣物,客厅的沙发一端叠放着僧袍和轻薄的冲锋衣。

    玄关摆放着罗汉鞋跟运动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情侣租了个便宜的鬼屋,过同居生活。

    林疵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被他冷落了的大学生打来的,他没接。

    流程早就走完了,下属也给了普通人几辈子拼不来的分手礼物,该识趣。

    林疵现在的重点不在逗弄和生理欲望上面,而是搞清楚小和尚跟邱家的关系。他将这房子能逛的几个房间逛了个遍。

    主卧没动静。

    那两人在里面说什么,怎么到现在都还没说完?

    林疵去敲门:“阿沉?”

    房门打开,岳起沉在前,后面是捂着嘴的小和尚,比他要矮很多,犹如一根翠绿散发着春的味道的小嫩芽,被他遮挡了起来。

    林疵调了调站位看小和尚,对他友好地一笑,神情疑惑道:“小师父怎么还捂上嘴了,什么情况?”

    岳起沉说:“他的嘴被咬破了。”

    林疵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转瞬又意外且促狭地笑起来:“阿沉,你咬的?”

    岳起沉面部漆黑:“我是变态吗,我咬谁的嘴不好,我咬一个未成年的嘴,未成年还是个和尚。”

    “他自己咬的,咬得嘴巴上都是血,我一不留神他就把自己咬成了那样子,有病,说个事情,我给反馈给慢了,给得不够激烈,他就焦虑上了,稍微焦虑点就咬嘴巴。”

    岳起沉把情绪已经稳下来的小和尚拎去洗手间,接了一杯水放在台子上,他的言行举止随意中带着粗鲁,跟柔情不沾边:“漱口。”

    陈子轻的心思停留在要准备的东西上面,混杂着被僵尸怪他误伤自己的委屈,他心不在焉,不太清晰的声音从充斥着血腥的手缝里溢出来,含含糊糊听着好似是在撒娇:“我不要,疼。”

    岳起沉太阳穴一跳,弯腰在他耳边说话,吐息冷冷的:“有外人在场,别给我矫情。”

    陈子轻咽着嘴里混着血液的口水:“……他不是你朋友吗?”

    说的时候,脸跟眼珠都往林疵身上转。

    脸被捏住,掰回去。

    岳起沉用林疵听不见的音量警告乱招人的小和尚:“加蓝小师父,管管你的眼珠,没事少转。”他撩了撩小和尚身前的那串佛珠,“如果不想被坏人拿下这佛珠,从你另一张嘴里喂进去,再让你一颗颗地吐出来的话。”

    第237章 万年穷逼

    陈子轻震惊于岳起沉说出的话,他嘴唇抖动,连声念了几次“阿弥陀佛”。

    顿觉佛珠都不干净了。

    可他是个在山里长大的小和尚,他装作听不懂:“另一张嘴是什么嘴,贫僧就只有一张嘴。”

    “而且佛珠不是用来吃的,误吞了也不能自行吐出来,要去医院。”小和尚的眼神单纯清澈。

    岳起沉有股子荒谬的“罪恶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口不择言,他偏开头,指了指台子上的杯子,叫小和尚马上漱口。

    陈子轻用手背蹭蹭脸颊被捏过的地方,他对着池子漱口,咕出来的水里有血,颜色逐渐变浅淡。

    林疵站在洗手间门边,有种被二人世界屏蔽在外的错觉,他关切道:“小师父这嘴是不是要上药?”

    陈子轻扯开下唇看看里面软肉,都让他咬烂了,他伸舌舔了舔,丝丝抽气。

    “这点咬伤,没有上药的必要。”岳起沉说。

    陈子轻把手上的血迹冲洗掉:“怎么没有上药的必要,疼得又不是你。”

    “还顶嘴,出家人菩提心慈悲心,你是什么心?”岳起沉鄙夷,“凡夫俗子里想找出像你这么浮躁的都不容易,还有那五大戒律,不妄语前面那个‘不’字早被你吃了。”

    陈子轻擦手,虽说不妄语,可唐僧让孙大圣戴紧箍的时候就撒过慌。

    不管是不得不做,还是有意为之。

    唐僧做不到,从小在寺庙长大的原主做不到,他一个才当了十来天和尚的宿主,更不可能时刻遵守清规戒律。

    岳起沉屈指敲点小和尚圆溜溜的脑袋:“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陈子轻抱着脑袋瞪他。

    “扑哧”

    林疵笑道:“阿沉,小师父嘴受伤了说话难受,你少说他两句,我让人买药送过来。”.

    陈子轻用了林疵给的喷药剂,冰冰凉凉的,他含着药趴在桌上想事情。

    小和尚浑身笼罩着低迷的味道,裹着让人感到庄严,内心获得清净的檀香。

    他穿的不是被檀香熏染过的僧袍,而是普通的T恤长裤。

    檀香是他脖子上那串佛珠里散发出来的。

    很纯正。

    那是佛家的力量,包含着能去除浊气的正念。

    林疵将目光从小和尚的那截白皙后颈上撤回来,他吸口烟:“阿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京城接我给你介绍的单子?”

    岳起沉倒在沙发上吃生姜:“还要在这里住二十天左右。”

    林疵皱眉:“这么久?”

    岳起沉不以为意:“久吗,都不够睡一觉的。”

    林疵说笑:“谁能谁二十天。”

    岳起沉:“我。”

    林疵摇摇头:“也就你了。”

    “不能早点离开?”他说,“那会儿你们在房里聊的事是驱鬼有关吧?我看你们聊那么久,是不是有方向了,快解决了?”

    见兄弟没否认,林疵就说:“既然很快就能解决,那留下来做什么?”

    “是行规,职业素养和口碑。”岳起沉老神在在,“我这单结束也不是立即就开始下一单,中间要休息一下。“

    林疵怪异道:“你以前不都是一单接一单?”

    “小和尚要入世,他天天跟我住在凶宅里面算什么入世,我不得找点时间带他四处走走,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岳起沉挺不耐烦的样子。

    林疵笑道:“不如我带他入世?我身边的世界花花绿绿,不是能更磨炼他的佛心吗。”

    岳起沉拿掉唇边的生姜皮:“我巴不得把他丢给你,但我已经答应了他师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林疵弹烟灰:“你是不是怕我碰他?”

    “早前我不知道他没成年,现在我知道了,怎么会碰他,我又不是畜牲。“林大公子哭笑不得。

    岳起沉尚未言语,餐桌那边就传来拍击声响。

    小和尚大力拍了下桌面,把手拍疼了,在那给自己呼呼吹吹。

    岳起沉:“……”

    “哈哈哈——”林疵朗声大笑。

    陈子轻给了他一个白眼,引得他笑声越发明烈.

    林疵中午留下来吃饭。

    陈子轻没下厨,他们吃的是市里大饭店送来的饭菜。

    这城市勉强算三线,跟京城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规模最大的饭店酒菜也只能说还行。

    长形餐桌拉开几个边角变成大圆桌,才能放下那么多菜。

    大多都是看着像荤菜的素食。

    陈子轻吃清爽的酸辣土豆丝,那盘土豆丝就被一只好看,却跟完美无缺有差的手端着,放在了他面前。他眼珠往旁边一转。

    岳起沉去厨房了,给他端土豆丝的是林疵。

    陈子轻想吃豆角。

    于是豆角就被拿过来,和土豆丝并排。

    林疵撑着额角看他吃饭:“小师父,你是被方丈收养的吗?”

    陈子轻嘴里有饭菜,含糊道:“确是。”

    林疵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那你找没找过你的家人?”

    陈子轻咀嚼饭菜的动作悄悄停了一下才继续,林疵这两个问题……原主的第一惑有眉目了?身世就在京城?

    他咽下饭菜,“咔咔”咬不软不硬的新鲜豆角:“没有特地去找,遵从天意。”

    天意?林疵品了品这个词,勾勾唇:“小师父想必也不在意所谓的亲情羁绊,出家人六根清净。”

    陈子轻没说话。

    林疵啪嗒拨动几下打火机的盖帽,他可以趁这个机会拿带毛囊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提前得到答案,可小和尚没有头发。

    转而无声笑笑,小和尚别的地方肯定是有毛的。

    不好取。

    亲子鉴定这块,血液的准确率最高。

    林疵观察小和尚沾着菜汁饭香的嘴唇,嘴里面的软肉没那么容易好,即便喷了药,吃饭的时候必定还有点疼。

    他没机会拿到小和尚的血液。

    去了京城再看。

    林疵见小和尚稚嫩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像小仓鼠,他不免被逗笑。大姐是邱家儿媳,林邱两家是亲家。

    小和尚要真是邱家人,那他就不能跟着阿沉过老鼠洞跟狗窝了。

    林疵靠近些:“小师父,阿沉说你们还要在这房子里住三周,收单后歇一歇就去京城。我在京城等你们。”

    陈子轻还没回什么话,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岳起沉拿着酒回到餐桌前。

    林疵说:“不是还有果汁吗?给小师父喝的,怎么没一起拿过来。”

    他长得英俊,笑起来像大男孩:“出家人的修行方式应该与时俱进,喝果汁没事的。”

    陈子轻在心里不停点头,是的是的。

    哪知岳起沉来一句:“喝什么果汁,喝茶跟水,有益于清心寡欲。”

    陈子轻无力反驳,他撇着嘴接过岳起沉倒的凉白开。

    林疵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阿沉,别这么严肃,小师父都不高兴了。”

    陈子轻嘴一抽,我没有!别瞎说!

    他对着林疵转头,冷不丁地发现了什么,失手打翻了那杯凉白开,脸上的表情犹如见到了多么令他憎恶的东西。

    林疵正在把解开的衬衫袖子往上折,他就这么撞见了小和尚看他的眼神和表情。

    林大少爷僵在椅子上。

    他哪有被人嫌弃成这地步的时候,没当场摔东西走人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忍耐。

    陈子轻却在这时发出不太自然的声音:“你右手臂上的伤疤……”

    林疵把那条手臂的袖子折在手肘部位:“怎么,脏了小师父的眼?”

    陈子轻哑口无言,不该这样,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对一个不熟悉的人手上的疤这么排斥。

    莫名其妙。

    可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厌恶。

    “阿弥陀佛,林施主别误会,贫僧只是有点惊讶。”

    他把杯子扶起来,擦掉桌上的水迹,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不一会儿,陈子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地放下碗筷站起来:“没什么,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末了觉得这很不好。

    陈子轻就端起碗筷,改口说:“两位施主要喝酒,我不方便和你们坐一起,我去阳台吃。”

    说着,随便夹点菜就走。

    期间都没给岳起沉使眼色,或是来个眼神交流。

    餐桌周围气流不太顺畅。林疵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了下去:“阿沉,小师父惊讶的点你找到了吗,找到了跟我说说。”

    “谁知道出家人的脑回路。”岳起沉吃没味道的菜,喝没味道的酒,口吻随意地开口,“你那疤是怎么来的?”

    林疵半晌道:“不是疤。”

    岳起沉一顿:“胎记?”

    林疵:“嗯。”

    很不明显。

    岳起沉没留意过,今天才在小和尚的反常下查看了一番。

    没查看出什么名堂.

    这小插曲让林疵心头不快,他吃了一点就离开了。

    岳起沉把餐桌收拾收拾,他去沙发上瘫了片刻,敲响了主卧的房门:“为什么对林疵手臂上的疤那么大反应?”

    小和尚待人处事向来有礼貌,他那种不加掩饰的被恶心到了的样子实在少见,挺自恋的林家大少爷没发怒,更是稀奇,已经超过有兴趣玩一玩的范畴。

    谁知道今天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岳起沉再问了一次。

    陈子轻侧身躺在床边,好半天才蹦出一个字:“丑。”

    岳起沉走进房间:“加蓝小师父还真是娇贵,那么点疤就嫌丑,我腿上都是疤,岂不是要让你吐出来。”

    陈子轻马上就坐起身:“我看看。”

    岳起沉不知是不是被小和尚的病情传染了,他真就把腿踩在床边,卷起一条裤子的裤腿,一路卷到膝盖位置。

    陈子轻怔怔看着岳起沉凹凸不平的小腿。

    岳起沉以为他受不了,就把腿抬起来,快贴到他嘴上:“是不是要吐了?”

    陈子轻摇头:“不丑啊,一点都不。”

    他捉住僵尸的腿毛,摸了摸。

    岳起沉见鬼似的颤了颤:“林疵就一道疤你都嫌丑,我这么多,不丑?“

    陈子轻不假思索地护犊子:“疤跟疤不一样。”

    岳起沉想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听他询问:“岳施主,你的小腿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些疤?”

    还能是为什么,岳起沉扯唇,一些基本的情绪是他刻意模仿来的,为的是能顺利混在人类里面不被发现,他只能模仿个表面,并不能深入理解。

    而有些情绪,他怎么都模仿不来。

    现在正在暴风式吸收。

    岳起沉看着小和尚,好似是在看——吹到他枯燥岁月里的一片叶子。

    这叶子只是暂时停留,早晚都会被风吹走,去到和他无关的地方。

    他自然懒得跟过去看看。

    要不是他爹突然提前沉睡,监护人这份工作他都不会接。

    岳起沉俯视呆呆望着他小腿的和尚,他没见林疵对谁那么上心,再这么下去,就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小和尚是个祸害。

    林疵催他去京城,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小和尚,恐怕还有别的事。

    跟小和尚的身世有关。

    听力敏锐的岳起沉随意思虑了一下。

    他轻描淡写:“僵尸活太久了,在棺材躺得无聊,就拿自己做实验,用各种小东西搞出来的。”

    陈子轻拧了拧眉心,一只没感知的僵尸好奇有感知的世界。

    这本身就矛盾。

    没感知,又怎么会有好奇的念头呢。

    “去掉吧,”陈子轻脱口而出。

    岳起沉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陈子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他硬着头皮:“把疤去掉啊。”

    岳起沉将裤腿放下来:“我不去。”

    他冷哼:“我去美容院还是哪儿,人家问我做什么,我把腿一露,说要祛疤,好他妈丢人。”

    陈子轻纳闷,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搞不懂僵尸的别扭点。他嘴上说:“岳施主,尽量不要讲粗语恶口。”

    “老子就讲。”岳起沉一身反骨,“你一个出家人都犯戒,我不是出家人还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我。”

    陈子轻开始念经。

    岳起沉周身像是弥漫出有形的腐黑气息,他面色狰狞了一瞬就恢复如常,转身快步离开叫他难受的小秃驴。

    秃驴是骂人的。

    谁让小和尚让他不舒服。

    他骂就骂了,小和尚又听不到他的心声。

    岳起沉走出房间,他停在门外:“别念了,你自己不清楚你那嘴什么情况吗,没事少动它。”

    陈子轻没说,他嘴里的伤快好了,抹的是用积分买的药。

    房里静静的,陈子轻侧躺回床上,他为什么会对一个普通npc手臂上的疤那么反感呢?

    是数据出错?

    陈子轻顺着这个思路揣摩,不同的任务世界的原住民们,会出现一对多的情况,就是一个原住民用在多个任务世界?

    他们是由数据组成的,数据被打乱重组成另一个原住民,出错是没打乱,直接复制了?

    或者说是打乱了,但没彻底打乱?

    还是说数据出错是指有了相对的自主意识,想去哪个世界就去哪个世界,想有什么身份就有什么身份,成精了?

    陈子轻刷地从床上下来,光脚踩在鞋面上,他呼吸急促,该不会是同一个架构师底下的世界,有一套专用的npc原住民数据,各种拼凑编排着用吧?

    陈子轻没问222,他猜测的几个方向里有没有对的,他怕触及到更大的真相要被清理意识数据。

    要不打住吧,就到这吧,别往下想了。

    可他控制不住地深思,原住民成精了又能怎样,总不能是只要有执念就一定能为所欲为,想在哪个世界做他喜欢的人,他就会喜欢上吧?怎么可能,服务器检测跟系统又不是摆设。

    他忽然想到了让他无端有好感的岳起沉……

    陈子轻的意识空白了一两秒,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哦,对了,林疵右臂上那道疤估计和我不对盘,看到就讨厌。

    陈子轻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等到陈子轻睡了个午觉起来,脑中突地响起系统的声音。

    系统:“不是挺聪明的吗,为什么还次次失败。”

    陈子轻一头雾水,222怎么好好的说这话?他没做什么啊。

    “哎,聪明有什么用,”陈子轻抹了把没毛的脑袋,“通常都是细节决定成败。”

    系统:“那就做好细节。”

    陈子轻感慨万千:“我是那么想的,意外防不胜防。”

    他迅速收拾好心态,自信满满地说:“我这次绝对不会失败了,有2哥帮我呢。”

    系统:“我帮你了吗?”

    陈子轻就这么感受到了222的阴晴不定,他到底是要说帮了,还是说没帮啊。

    “我是说我很喜欢2哥自制的小任务。”陈子轻谨慎地说。

    系统:“呵。”

    陈子轻做任务以来,头一回听到系统笑,还有股子冷淡撩人的意味,他喃喃:“原来能笑啊。”

    系统:“小朋友,我跟一群人打赌,能让你打破零记录,别让我失望。”

    陈子轻:“……”

    我让你失望了,你也不能跑到任务世界来打我。

    陈子轻穿上鞋子,222既然把输赢压在他头上,那就一定会倾尽全力做场外支援,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222和一群人打赌。

    一群人呢,不会都是他的同事吧,做系统有那么空闲吗?

    666知不知道这个赌约啊,可怜的,让手底下的宿主给气病倒了,哎。

    陈子轻收了收心思,他上次见那个林疵没说上话,这次接触过了,没引发什么任务,看来不重要。

    那……讨厌就讨厌吧,随便了.

    林疵在车里看小臂上的胎记,是个月牙形状。

    以前有朋友打趣是指甲印,说他前世被情人抓过,今生才留了个胎记。

    林疵当个笑话。

    既然碍小和尚的眼,那就纹个东西盖上去吧。

    林疵回京便约见了个纹身师傅:“面积小点,不用太夸张。”

    师傅局促道:“林少爷想纹什么?”

    “纹什么……”林疵心里一动,“就纹一串经文吧。”

    纹好以后,林疵把袖子扣了起来,还红肿着的经文仿佛成了他生命里的一个隐秘——不给别人看,只给小和尚看。

    林疵笑自己,这叫没吃到就惦记,吃到了,便不新鲜了。

    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竟然为了讨明年才成年的小和尚欢心,在身上纹了个小玩意儿。

    林疵叫秘书联系邱氏,他想约邱燕林喝下午茶.

    陈子轻的节奏没被林疵这个无关紧要的npc打乱。热风拂面,他捧着罗盘站在阳台上面。

    楼下一个人影都没有,如果没有事情,大家都会默契地绕开鬼楼。

    “差不多了,就今天完事吧。”陈子轻看了眼罗盘,转身回屋了。

    回屋没多久,陈子轻的电话就响了,竟然是户主打来的。

    “小师父,今天有个卖房的中介要来看房,到时候你帮忙开下门。”

    电话那边的户主语气急切,他不直接联系接单的去污师,是怕对方那性格不积极配合,他大概是太想把房子卖出去了,不想有岔子。

    陈子轻听了一阵无语,他已经定好今天动手,什么都准备好了,现在却突然蹦出个中介。

    计划是不可能再改的。

    虽是白天,但三楼的走廊依旧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一个发型锃亮,打着领带的男人出现到三楼,敲开了303的门。

    “你好,我是来看房的,户主前面应该跟你通过电话。”

    男人对开门的陈子轻说着,并递上了一张金灿灿的名片,心中却在奇怪,怎么和尚也会租房子,这附近也没有寺庙啊。

    “房产经理,刘志扬。”陈子轻看了眼名片。

    刘志扬大大咧咧的,他直接就进了屋子,东看看西瞧瞧,时不时地还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户主为了卖房,不可能主动提起鬼楼的事情,刘志扬势必做过调查,不过他接触的这类房子有不少,这对他并不新鲜。

    他至今没有亲自遇到过邪门的事情,全是听说如何如何,真相如何谁知道,刘志扬就不当回事。

    只见刘志扬在看了一圈后,满意地说道:“嗯,房子还不错,虽然户型老了一点,但空间分配的还可以……”

    “三楼的楼层,光线也还行,后面我要拍点照片,留个档案。”

    可他没拍一会,就发现了一个怪事,不知道为什么,每张照片竟然都拍得模糊不清。

    “真是怪了!”

    这让他怀疑是不是相机坏了,于是他便坐了下来,开始慢慢倒腾他那个单反相机。

    陈子轻看了下罗盘,感觉时候差不多了,便招呼快在沙发上长蘑菇的岳起沉拿着凿子出了房间。

    走廊时不时有一阵阴风吹过。

    “砰!”

    岳起沉在小和尚的要求下对着地砖一凿子下去,碎片蹦飞,一块地砖很快就被撬了起来。

    “下面连个屁都没有。”岳起沉翻开地砖。

    陈子轻说:“再往那边看看。”

    又是砰的一凿子,又是两块地砖被撬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其中一块地砖被撬起时,走廊的温度瞬间下降,升起了一股森冷的寒意。

    “啊咻!”

    屋内,刘志扬打了喷嚏:“怎么忽然这么冷?要下雨了吗这是?”

    这时的304,吴太太突然觉得一阵饥饿,这感觉已经很快没出现过了。

    “常顺,饭怎么还没好?”吴太太对着外面不耐烦地说道。

    305的床上,枯瘦老头忽然一颤,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哟,这下面真的有东西。”

    岳起沉发现在这块地砖下面,竟然是个小型的石刻,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许多符文。

    陈子轻赶紧说:“先不要动,这种石刻还有两处,要全部找出来才行。”

    “加蓝小师父好像很了解的样子,这个阵你也会?”岳起沉挑挑眉。

    “施主太看得起我了。”陈子轻不好意思,“这种阵法会的人凤毛麟角,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按照陈子轻的提示,很快另外两处的石刻,也被岳起沉从地板下找了出来。

    陈子轻拿出三张准备好的符纸,分别贴在了三块石刻上面,然后在把石刻小心翼翼的从地里取了出来,放进三个木盒内,再用符纸封好。

    随着最后一个石刻被封上,走廊那头的窗户明明关着的,走廊上却骤然刮起了狂风。

    “呜呜……”

    狂风呜咽,犹如千万人在哭泣嘶吼,昏暗的光线犹如阴云,笼罩了整个鬼楼。

    “天好好的怎么黑了?”刘志扬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小和尚。”岳起沉看着旁边能被他当支撑的光溜溜脑袋,走廊的景象明显很不正常。

    “堵塞这么久的通道突然打开,阴气开闸了。”陈子轻嘀咕。

    “轰!”

    走廊的窗户不堪重负,忽地由内向外的爆开了,化作无数的碎片。

    “我说……”刘志扬听到爆炸声,连忙出来查看,“你们这是……”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了一副,让他终身铭刻的画面。

    老旧而昏暗的走廊上,阴风呼啸,残破的地砖上如同电影的屏幕一般,人影攒动,拥挤的人流似波涛,从地砖的表面湍流而过。

    “这……这……这是……”

    刘志扬指着地面,满脸的惊悚,因为他在这湍流的人影中,看到了一张张痛苦而扭曲的人脸。

    而他眼中的小和尚租客——陈子轻,身披从行囊里翻找出来的皱巴巴的袈裟,手持佛珠,站立在这些呼啸的人脸上。

    “刘经理,我们在处理一些事情。”陈子轻转头对刘志扬说,“你先进屋吧,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出来。”

    “哎!好好!”刘志扬连连点头,其实不用陈子轻提醒,他也不敢再出来了。

    陈子轻垂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流,这些都是刚刚死去的灵魂,正在通过这条回魂路赶向阴间。

    而其中的一些痛苦的怨魂,正是被困在这里许久的鬼魂,由于长期被困在这里,因此变成怨魂。

    那天那个女租客,应该就是在地面上看到了这些怨魂,最终中邪而死。

    此刻的304内,吴太太竟在霎那间觉得无比的舒畅,连手脚都不再冰凉,她扔掉厚厚的外套走了出来。

    “老婆?你……”吴常顺正在盛汤,抬头就看见了面色红润的妻子,顿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让你炖个汤都炖不好,我起来自己弄了。”吴太太哼了一声,说着就走进了厨房。

    幽暗的305里面。

    “阿……阿宏?你……你怎么起来了?”盲老太抚摸着面前的老头,她很想高兴,却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你……你……你……”老头佝偻的身躯剧烈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病的还是气的。

    “铃铃铃”

    香案上挂着的铃铛摇晃得很激烈,叮叮当当的巨大声响响彻整个房间。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盲老太一脸惊慌,慌忙伸手去抓住摇晃的铃铛,这个反常现象还是第一次出现,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要出事了,肯定是要出事了!”盲老太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疯狂.

    “铃铃铃……”

    304里挂着的铃铛也剧烈摇晃着,吴常顺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为什么会这样?”吴常顺一脸的担忧。

    “呵呵,人在做,天在看。”吴太太冷嘲,“坏事做多了,总要遭报应的。”

    “嗤——”

    也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挂着铃铛的红绳忽然自燃,冒起一股刺鼻的浓烟,而燃烧的红绳发出的竟是幽绿色的火光。

    火燃烧的异常迅速,只是一瞬间得功夫,所有红绳就化为了灰烬,所有的铃铛纷纷掉落,散落一地,叮叮当当滚的整个房间到处都是。

    “阵破了?不可能!这不可能!”吴常顺彻底的慌了,有种即将失去生命的感觉。

    “喀嚓!”

    然后这还只是个开始,香案上的五个香炉,猝然出现了一道骇人的裂痕,接着便裂成了两半。

    ……

    “不能碎!不能碎啊!”

    305内,盲老太疯狂的捧着这些香炉的碎片,想要重新拼凑上,可她怎么都拼不起来。

    “你们要是碎了,我……我可怎么办……”

    盲老太惊慌失措,而她身后的老头却只是麻木地看着。

    “轰!”

    一声巨大的气爆声从走廊传来,整个大楼都为之震动,陈子轻和岳起沉被气浪轰击在了墙上,他不清楚僵尸的状况,反正他自己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被震断了。

    岳起沉毫发无损地捋了把凌乱的发丝:“小和尚,怎么搞这么大动静?”

    “我,我也,”陈子轻疼得龇牙咧嘴,磕巴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爆炸,也许……”

    “也许是想通过的鬼魂太多了,把路给挤爆了吧。”

    陈子轻胡乱地猜测道,对于这个说法,他连自己都不相信,他有种感觉,一定是哪个环节出大问题了。

    到底是哪里呢?

    304和305的门被猛的打开,吴常顺和盲老太都跑了出来,他们看着一片狼藉的走廊,顿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师父,你……是你把阵给破坏了?”吴常顺绝望地看着陈子轻他们。

    “原来是你!杀千刀的,原来是你这个死秃驴干的……”

    盲老太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她都想掐死那个和尚。

    “你们是说‘转灵阵’吧!”陈子轻咳嗽了几声,“转灵阵虽然可以给人续命,但你们觉得让一个病人住在一个阴气强盛的地方,他们真的会好受吗?”

    吴常顺死死地盯着小和尚。而小和尚继续戳他丑恶的伤口。

    “让一个病人生活在阴气里,那便意味着病情会越来越重,越来越痛不欲生,可转灵阵又让他们无法解脱。”

    “这种让最亲的人,以这种生不如死的方式活着,难道就是你们的目的吗?”

    “这到底是‘爱’,”陈子轻顿了顿,“还是‘恨’啊?”

    走廊上一片沉寂,陈子轻看着盲老太和吴常顺。

    盲老太的脸上全是憎恨,只有吴常顺的神情变得极其复杂,有些道理他并不是不懂,只是假装不懂而已。

    他们诠释了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陈子轻看着眼前这两人,他在神经质地亢奋着想要发出“嘻嘻”笑声前一刻捂住嘴巴,咬舌让自己清醒:“不过你们也不用纠结了,因为现在‘转灵阵’已经被我破啦。”

    “尘归尘,土归土,该往生的往生,该转世的转世,生老病死,岁月流转……”

    “这本就是天地不变的规则,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呢,你们该放手了。”

    陈子轻念了几句经,他转动手里的佛珠,缓缓说道:“阿弥陀佛。”

    ……

    “嘭!”

    就在大家再次陷入沉寂的时候,303的房门被打开了,刘志扬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

    “刘经理,我不是让你待在屋里别出来吗?”陈子轻眼看就要给304跟305的两位做好思想工作,谁曾想被人打断了。

    ‘

    “不……不是!”刘志扬面色苍白,指着屋里结巴道,“屋……屋……”

    陈子轻的心里头顿时就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屋子里必然是出事了。他火速跑到303的门口向内看去,随即便怔住了,心脏哐哐直往嗓子眼跳。

    只见原本白色的墙壁已经被鲜血染红,一道道的血痕像是瀑布似的,从房顶淌下。

    “完了,被缠上了……”陈子轻终于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

    “怎么回事?”岳起沉大步过来。

    “这些怨魂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怨气变得太重。”陈子轻沉声道,“现在就算是回魂路被打通,他们也不肯走。”

    岳起沉:“不肯走?”

    陈子轻呢喃:“是啊,他们要报复,报复所有人。”

    岳起沉一边大口吸食滋补的阴气,一边装作受惊的鬼样子躲在小和尚身后,两只漂亮的手搭在他的肩头,后背再怎么弓着弯着,那么个大高个压根就藏不住:“小师父,我这个小僵尸去污向来靠睡觉,驱鬼镇邪的法子是一个都不会,我也没见过这场面,你看着办。”

    陈子轻:“……”

    “轰!”走廊里又是一声气爆声传来。

    岳起沉将愣在原地的小和尚半抱出来,抱什么十块钱三个的小挂件一样。

    只见走廊的人已经是东倒西歪,他们都受了一些伤。

    “我没事。”吴常顺艰难地站了起来,对着走出来的妻子安抚道。

    “哦。”吴夫人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再也没有任何表示。

    盲老太坐在地上,她的腿摔断了。

    “呜——”走廊里蓦地刮起一道凌厉的阴风。

    这个气息陈子轻太熟悉了,是那晚消失在三楼的可怕怨魂,只是如今再次面对,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难怪会这么强!”

    这并不是一个怨魂,而是所有不愿离去的怨魂,他们合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强大的怨魂。

    “趴下!”

    陈子轻向着吴常顺大喊,因为吴常顺离得最近,首当其冲,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他的脖子感觉到了一股森寒的怨气。

    然而他就在以为自己完了的时候,一个人影护到了他的面前。

    “老婆,你……你……”

    吴常顺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妻子,关键时候,妻子竟然帮他挡住了怨魂的攻击。

    一个骇人的伤口出现在了吴太太的胸口,本就是绝症的她,已经不可能再活了。

    “咳咳……没什么大不了。”吴太太转头看着吴常顺,漠然地说着,“没了阵,我本来就要死了。”

    “我我……”吴常顺神色激动,痛彻心扉。

    “你是蠢吗?”吴太太一直看着吴常顺,她毫无征兆地怒道:“外面女人那么多,你不会再找一个吗?”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滴眼泪悄悄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缚灵锁!”陈子轻大喝,丢出了一条铜钱穿成的绳子。

    “灭不了你们,我还打不散你们吗?”

    “呜——”

    怨魂席卷而来,走廊内顿时飞沙走石,墙壁的表面纷纷脱落,化作漫天的烟尘。

    “唰!唰!唰!”

    陈子轻连续丢出了五张纸符,然后两手掐诀:“秽气分散,五行归一,急急如律令!!”

    五张纸符霎时燃烧,怨魂化作的狂风一滞,速度随即变慢,但这种变慢也只是一瞬间,因为以五行符的力量是不能挡住这么强大的怨魂。

    然而陈子轻要的就是这个停顿。

    小和尚的袈裟被狂风吹的猎猎作响,他的右手蓦然夹着一把画着符文的纸剑,接着他便是屈指一弹。

    “剑!”

    符剑化作一道黄光,穿透了汹涌的烟雾,没入其中。

    “破!”

    黄光化作凌冽的剑气,爆裂开来,原本强大的怨魂顿时分崩离析,化作无数的怨魂四散而开。

    “走吧!都走吧!”陈子轻看着这些逃散的怨魂,嘴里自言自语,“走你们本该走的路。”

    随着怨魂的消散,整栋大楼也恢复了平静,吴常顺坐在墙脚,怀里抱着妻子,哭作了一团。

    盲老太也靠墙坐着,一个身形枯瘦的老头,手里拄着拐杖,吃力而缓慢地在她面前走过,头也不回,不见半分留恋。

    “阿宏……”

    盲老太有所感应,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老头扶着栏杆下了楼梯,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这天之后,305跟304都空了,两个被执念侵蚀的人茫然无措,一下失去了目标,他们不知去向。

    人各有命。

    陈子轻没去打听。

    那刘经理算半个旁观者,从他嘴里跑出来了一点细节,足够让303的屋主惊喜不已。走廊装修的事他一人负责。

    楼里人自己没感觉到周身变化,别人能感觉得出来,他们的精气神好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3楼就剩303一户,屋主拎着水果过来了一趟,人逢喜事精神爽地请客,还把电视机打开,试用了一下,见没问题就冲会员开了vip。

    屋主客客气气地让去污师跟他的小和尚住到月底。

    即便这栋楼不阴冷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按照事先定好的合同来走。

    陈子轻当晚就追上了一个剧。

    插播广告期间,陈子轻啃着苹果问岳起沉:“如果没我,你怎么解决这栋鬼楼的事情?”

    岳起沉盘腿坐在茶几前吃泡面:“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陈子轻心想,僵尸单纯靠睡觉只能吸走一两个阴魂的气息,像3楼这么多的,岳起沉要怎么吸啊,一个月的时间也够呛,到后期还不得抓几个一口吞。

    吃掉嘴里的苹果,陈子轻说:“是贫僧多此一举了。”

    他浑然不觉自己露出了虚伪的痕迹。

    那是上个任务反派马甲嵌在他灵魂里的影响残留。

    岳起沉从泡面桶前抬了抬眼眸:“行了,小师父,别谦虚了。”

    更想用“做作”这个词。

    岳起沉捞一大口泡面吃掉:“你不是略有研究,你是研究颇深,做什么和尚,做道士去吧。”

    陈子轻没接这个话题,他另开一个:“现在房子里没了阴气,我们又要接着住,你有什么打算吗?”

    岳起沉把散落在眼前的一缕发丝抓在脑后,露出过于俊美的眉目。

    陈子轻在他开口前说:“你认真点,别再忽悠我。”

    岳起沉懒声:“我会一睡就是三五六七八天,多睡几次,后面的天数就过去了。”

    陈子轻眨眼:“这样啊。”

    他想了想:“要不你找个有阴气的地方住,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岳起沉继续吃泡面:“不需要。”

    陈子轻:“好吧。”

    广告还没结束,陈子轻苹果都快吃完了,他边吃边问:“经过这次,我可以留下来和你同行了吗?”

    岳起沉轻飘飘道:“没你不行。”

    陈子轻严肃了起来:“岳施主别拿贫僧开玩笑。”

    岳起沉正儿八经:“谁跟你开玩笑,你一张赶尸符就能搞定我,我在你面前不就是个孙子。”

    陈子轻抽抽嘴,我信你个鬼。

    这是鬼楼,不是就他们两个人住的私人小院或者别墅。

    鬼楼住着别人,越早解决,才能避免让更多的人受伤甚至丢掉性命。

    下一个单子要是没其他住户,他就不着急了,让岳起沉吃个饱。

    陈子轻扔掉苹果核,他想在这个世界再学一些术法,不知道老方丈有什么能教他的,等他有机会了,一定要问问。

    旁边泡面味香死了,陈子轻也想吃,他又懒得去泡。

    懒癌的传染性很强。

    岳起沉吃掉一桶泡面,长腿穿过茶几下面,他的面上布满了餍足,好像刚才吃的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东西。

    陈子轻的余光撇过僵尸左眼下的小痣,视线每经过一次,都感叹小痣的恰到好处。

    广告播完了回到电视剧集,没一会就是亲热戏份。

    男女主啃在了一起。

    还有声响,就那种让人面红耳赤的滋滋水声。

    而且伸舌头了。

    两个演员要么是敬业到忘我,要么是真情侣。

    陈子轻赶忙转佛珠:“阿弥陀佛。”

    岳起沉起身去喝水。

    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到脱衣服的环节了。

    一个慢慢解扣子,一个慢慢抽皮带,两人眼神对视,火花四溅。

    正当他们滚到床上的时候,镜头一转,天亮了。

    陈子轻:“……”

    这运镜,狗都不看。

    陈子轻旁边的沙发一沉,岳起沉坐了过来:“换个台,换个成年人能看的,别再是少儿频道。”

    “那你换。“陈子轻把遥控器丢给他。

    岳起沉换台的时候,陈子轻看了看他,好奇地问道:“岳施主,你具备男性生理功能吗?”

    僵尸一顿。

    “像我们出家人是有的,我们通常会依靠诵读经文转移注意力。”小和尚不认为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大方地说着,“这是人之本性,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才会压制。”

    “啊……僵尸好像是没……”

    陈子轻欲言又止,看了大力按着遥控器的岳起沉一眼。他那一眼胜过千言万语。

    语言能杀死人,眼神也能。

    陈子轻被内疚的情绪占据心神,他默默去厨房洗了一盘子生姜,放在茶几上面:“都是给你挑的大的,好看的,你吃吧。”

    “砰”岳起沉把遥控器一扔,他冷着脸下了楼.

    陈子轻在阳台向下看,他看到岳起沉从楼道里出来,身影落寞孤独地蹲在路边。

    这是岳起沉住进来以后,首次主动下楼。

    陈子轻唉声叹气,他印象中,每次半夜直播路过客厅的时候,岳起沉都在睡觉。

    睡梦中的男人会拔地而起。岳起沉没有那现象,他也不会晨拔。

    那是人生一大乐事,岳起沉体会不到。他体会不到的还有很多很多。

    “阿弥陀佛……”

    陈子轻会客厅看了看那盘子生姜,他端着去厨房,用小刀给生姜去皮。

    岳起沉怎么能有那么大个缺陷呢。

    陈子轻一走神,刀刃刮到了手,他对着水龙头冲伤处的血迹。

    “怎么办啊,道具药好使吗?”

    陈子轻自语了句,就在心里呼叫222:“2哥,我可以买治疗性功能障碍的药吗?”

    系统:“可以买,但对僵尸无效。”

    陈子轻失望地“哦了一声。

    莫名纠结的陈子轻这晚失眠了,也没心思开直播,他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的视角不对劲。

    视野里的一切都犹如被放大了。

    陈子轻想揉揉眼睛看是不是眼花,他惊觉自己的手变成了爪子。?

    老鼠?!

    我怎么变成老鼠了?

    我尾巴呢?

    试着摇了摇,没甩到身上,说明尾巴短,不像是老鼠。

    陈子轻转转脑袋,床上是他睡前穿的衣服裤子,和他的佛珠,装备全爆了。

    阿弥陀佛,妈呀,阿弥陀佛,我的天,阿弥陀佛,真服了。

    先前陈子轻就感觉自身好像遗漏了一件跟任务世界有关的事情,这会儿徒然想起来了,是惩罚。

    不是老鼠,是仓鼠。

    陈子轻连忙支配新身体跑去洗手间,他费力地爬到马桶盖上,往台上跳。

    第一次在半空摔下去。

    第二次碰到台子边沿,爪子都没伸出来就掉在了地上。

    第三次碰到了台子边沿,爪子抓力不够,呼哧呼哧地挣扎了一小会,还是摔落地,四个爪子抬起来,柔软雪白的肚皮朝上。

    陈子轻尝试了很多次才成功“攀登”到了台子上面,他踩着池子站起来,看镜子里的自己。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毛茸茸一团,黑不溜秋的豆豆眼,一对小耳朵竖在头顶,三瓣嘴,短尾巴,白毛,爪子跟鼻子都是粉的。

    近看远看都是一个小绒球。

    陈子轻发现右前爪上有个伤口,是他给生姜去皮造成的伤口缩小版,他一言难尽地把爪子揣在怀里。

    “吱吱吱。”

    说话就是这样子。

    陈子轻跟镜子里的仓鼠对视,他怀疑仓鼠的头上有戒疤,六个,小小的,不起眼,要拨开浓密的白毛才能看见。

    要维持仓鼠形态多久啊?

    好像是四十八小时?这世间可不短。不能让岳起沉发现仓鼠是他变的。

    陈子轻扒拉扒拉耳朵,他跳下台子,跑出洗手间,小短腿蹬蹬蹬地四处跑动。

    完全是仓鼠的本能,这儿捣鼓一下,那儿捣鼓一下,根本停不下来。

    陈子轻内心哀嚎不止,小胖身子四处躲躲藏藏,自己跟自己玩。

    鼻子动了动,仓鼠去了客厅的窗帘后面。

    岳起沉含着一支烟,修长的手在盘深粉皮的核桃,两个一起盘。

    仓鼠的小脑袋伸进窗帘里,身子还在外面,它呆滞地看过来,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黑暗中原本只有僵尸唇边那点猩红火光,明明灭灭的。

    随着仓鼠扒开窗帘,月色的光晕就从那个小角里泄进来。

    朦朦胧胧的一大块。

    岳起沉阴郁的眼轻抬:“哪来的仓鼠。”

    他手上盘着,说话时,唇边的烟一抖一抖:“谁家养的,跑到我这来了。”

    接下来,僵尸盘了很久核桃,仓鼠一直没走,像被点穴,一动不动,黑宝石扳的眼睛直直看着。

    岳起沉掐住仓鼠,阴沉沉地笑:“怎么,你这个小玩意也跟和尚一样笑话我?”

    陈子轻的小短腿在半空蹬了蹬,没笑话你啊,我什么时候那么干了。

    仓鼠被随意扔在地上,咕噜滚了一圈。

    岳起沉兀自盘他的核桃,盘了两根烟的功夫,越盘越萎靡。

    “操。”

    他无所谓,又失心疯地拿烟头去烫。

    陈子轻一双小豆眼都睁大了,他下意识扑上去,小爪子一把抱住大粉团团,挂在了上面。

    第238章 万年穷逼

    岳起沉让一只来路不明的白毛仓鼠抓抠出了好几道口子。

    有深有浅,深的都渗出血丝了。

    那仓鼠突然扑上来抱住了他,抱得很紧,爪子抠进了他的皮肉和褶里。

    他没料到会有这出,因此错失了阻挡的最佳时机。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想掐死仓鼠的心都有。即便他体会不到疼,原本也要给自己烫几个疤,但这不代表他就想让仓鼠抓伤。

    一只圆嘟嘟的小仓鼠,软噗噗地趴缩着。

    还没粉团子大。

    岳起沉有种诡异的,要被仓鼠啃得坑坑洼洼的荒谬错觉。

    仓鼠的细长胡须和柔软皮毛蹭着他。

    岳起沉感觉自己抽了一下。他夹在指间的烟一抖,烟灰刚好掉落在红而圆润的头部。

    仓鼠细微的呼吸拂上来,烟灰轻轻动着,头部轻轻颤着。

    画面更诡异了。

    “……我操。“僵尸好半晌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粗口,他掐了烟,近似狼狈窘迫地站起来。

    一下没站稳。

    又顺着墙壁跌坐回去。

    窗帘在他大幅度的动作中晃得厉害。他又一次起身,这次是扶着墙起的,站住了。

    仓鼠还挂在他的上面,小短腿紧紧依附着,三瓣嘴贴着他。

    像和他长在了一起,是他的一个部位。

    仓鼠明亮如小珍珠的一双眼睛,泛着灵动而水汪汪的光,直勾勾地看着他,让夜视能力强的他完整地接收到了疑似被指责被抱怨,被心疼被怜爱的荒唐感。

    而且,他怎么有种,仓鼠在给他吹吹的想法?

    三瓣嘴真不是撅起来了?

    还有那都没他一截手指关节长的小短尾巴,蹭他妈哪儿呢?

    毛茸茸的。

    他颤得明显了点。

    一切都在朝着离奇的方向狂奔。

    “我操。”岳起沉再次爆粗口,声量要低下去许多,有股子见不得人的隐晦,耳根到脖颈全红,他快速从窗帘后面走出来,找个袋子把不知死活的仓鼠装进去。

    做完这个动作,岳起沉把装着仓鼠的袋子挂在门锁上面,随便写了个失物认领的告示贴在楼下。

    让仓鼠的主人上门领走它,顺便支付一下他的精神损失费和医疗费。

    岳起沉贴完告示溜达了一阵回来,袋子里的仓鼠不见踪影,他气笑了:“算你跑得快。”

    夜风从阳台被仓鼠抓开的窗户里钻进来,吹动了挂在门锁上的破塑料袋。

    岳起沉忽然发现,房子里没有了活人的气息。他去主卧一看,本该在床上躺着的小和尚不见踪影。

    床上只有一件短袖跟一条裤衩。

    岳起沉没找其他地方,他麻木又敏锐的感官告诉他,这里没有人类。

    小和尚不知去向,出个门竟然佛珠都不戴。

    岳起沉的目光落在床上,他在看小和尚那身衣物跟佛珠铺落的位置,面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不多时,岳起沉转身去玄关。

    少了一双罗汉鞋。

    岳起沉倚着鞋柜:“看来加蓝小师父是真的出门了。”.

    陈子轻离开前特地把鞋藏了起来,他在积分买的道具加持下用爪子推了好一会,累得够呛。

    这趟出门是想通过仓鼠视角看看外面。

    三更半夜,一只毛球在草丛里窜跑,小身板肉肉胖胖的,四肢粉嫩。它一会耸动着鼻子去嗅草叶,一会拿爪子去刨泥土,一会又摆出解决生理需求的姿势。

    他蹲了三五秒,尾巴下面的小洞里就……掉出来几颗小圆球。

    陈子轻怀疑人生地看着,眼前一阵阵发黑。

    没事,淡定,真没事。

    变成仓鼠了,拉粑粑了是正常的。

    陈子轻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就继续闲逛,他的视力不怎么好,近视度数不抵,爬行期间不时停下来张望。

    突地,仓鼠捕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响动,刷地竖起小耳朵。

    可能是猫。

    陈子轻浑身的毛蹭一下龇开,它直立起来观察四周,很快就找到了目标——狸花猫。

    敌人盯上了他,敌人正在逼近。

    情况危急。

    跑!

    陈子轻害怕极了,他撒腿就跑。

    猫在后面追。

    陈子轻牟足了劲东躲西藏,他苦兮兮地甩掉猫的追逐狩猎,躲在土坑里瑟瑟发抖。

    这会儿他已经跑出小区了,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陈子轻缓了好久才从死亡的边缘离开,他不自觉地伸出鲜红略长的舌头舔起了爪子,舔到了土。

    呸呸!

    “吱吱!“

    下一刻,陈子轻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直击天灵盖的危险。

    一条蛇在不远处,扁小的头直立起来,盯着他。

    “咚“

    陈子轻腿软浑身哆嗦,他四脚朝天地躺倒在草丛里,两只前爪蜷缩在身前。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2哥,救命!“

    陈子轻快速掏积分买活路,他在两秒后犹如被打了一针,克服压倒性的恐惧一骨碌爬起来,继续跑。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还是回去吧。

    不出来了,以后变仓鼠都不外出了,就找个地方度过时间.

    陈子轻逃回了小区,逃到鬼楼里,303的门是关着的,他进不去,只能按照出来时的原路爬窗户。

    爪子抓开纱窗,钻进了房间。

    仓鼠回到熟悉安全的地方,一直竖着的耳朵终于放松地垂了下来。

    陈子轻发现僵尸不在沙发上,而是在主卧,躺在他平时睡觉的床上,躺在他爆出来的装备上面。

    睁着两只又深又黑的眼睛。

    仓鼠爬上床,爪子抓抓被僵尸压在身下的短袖,又抓抓僵尸手上的佛珠。

    说什么觉得他的佛珠让自己不舒服,屁哦。

    要是不舒服,怎么还抓着。

    陈子轻躺在枕头边,他想起窗帘后的一幕幕,当时他顾不上难为情地扑了上去,大粉团子好像热了点,不知道是他自己的体温,还是错觉。

    要不是他的体温,也不是错觉,那就说明,岳起沉对毛茸茸有反应。

    陈子轻想,得找个机会让岳起沉试试。

    在他的仓鼠身份藏不住了以后。

    哎。

    窗帘后的那一幕真的很尴尬。

    也是真的厚重有分量。

    那么大的面积,脑袋也大,别人有伞,岳起沉不光有伞,还有大头。僵尸估计是新陈代谢有问题,没什么体味。

    陈子轻赶快收住思绪,用脑袋蹭蹭岳起沉的胳膊,他累了,就这么躺着睡去。

    很快就醒了。

    陈子轻开始造作。

    仓鼠晚上有一身使不完的牛劲,白天才会疲软贪睡。

    陈子轻倒腾到天亮,肚子饿了,他想吃东西,却不知道吃什么。

    僵尸还在睡。

    陈子轻自己站起来觅食,他悉悉索索地找了一会,找到了一个想吃的东西,苹果。

    是一整个,他抓几下苹果皮,有点犯难。

    “想吃苹果?“

    本该沉睡的僵尸出现在他身后,带着洗漱后的薄荷清凉,他一惊:“阿弥陀佛“

    “吱吱吱吱吱——“

    岳起沉弯腰看茶几上的毛球:“你这仓鼠,昨晚跑了,今早又来。”

    “三楼不高,爬来爬去的,好玩是吗。”

    他捏着仓鼠脑袋后面一块皮毛,把仓鼠拎起来,转向阳台:“窗户是你扒开的吧?不知道扒回去?“

    “就因为你,房子里的蚊子成堆。“僵尸的胳膊腿上都是蚊子包,蚊子前一秒喝到他的血,下一秒就死了,床上一大把蚊子尸体。

    陈子轻无辜地睁着小豆眼。

    岳起沉随手把仓鼠丢回茶几上,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懒得去洗,他自己不会死,不在乎农药。

    也懒得去切,就咬一块,拿在指间:“吃吗?“

    陈子轻将自己环抱成一团,不吃,我吃你的口水,这叫什么事。

    他想把脑袋扭开,仓鼠的本能却让他做不出那个动作,他见那块苹果被送过来,立即就抢走,用爪子抱着,塞进颊囊里。

    有两根手指掐了掐他的脸,伴随一声揶揄的笑:“那么大一块都塞进去了,看不出来,小嘴巴还挺能装。“

    陈子轻有了存货,期待地望着岳起沉。

    岳起沉又咬一块喂他。

    他抱着吃。

    苹果好吃,岳起沉摸他尾巴揉着玩,他就让摸了,也让揉了。

    当他把苹果吃完,一只前爪忽地被捉住,那上面有他给生姜去皮留下的伤口。

    陈子轻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他削生姜皮的时候,岳起沉不在房子里,去楼下深沉去了。

    等岳起沉回来,他已经在主卧躺着了。

    再就是变成仓鼠。

    所以,岳起沉应该不知道他手受伤的事。

    果然是陈子轻想的那样,岳起沉放下了他的前爪,继续吃剩下的苹果。

    见他看着苹果,岳起沉说:“看什么看,你吃了一块,嘴巴里藏着一块,还想要?这么自来熟,跟小和尚一个德行。”他恶意地凑近,大口啃着苹果,“都是我的,你想要也没了。“

    陈子轻:“……“

    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僵尸,怎么还这么幼稚.

    陈子轻白天躲到衣柜里睡觉,晚上在房子里捣乱,偶尔被岳起沉抓到,掐着脸喂食。

    岳起沉还神经病地看他大小便。

    陈子轻过了一言难尽的两天,他算算时间,做仓鼠的时间快要结束了。

    按理说,他最好尽快溜到外面,变成人再回来。

    可他变成人是光着的,那不行。他只能在房子里变。

    必须让岳起沉出个门,不然他一个大活人凭空出现,对方除非是傻子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陈子轻维持着站立的姿态一动不动,内心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还在老天爷助了他一把。

    岳起沉不知道为什么下楼了,他走后没几分钟,趴在床上的仓鼠就变回了一个少年人。

    浑身没有一块障碍物,宛如一块白玉。

    陈子轻火速把衣裤穿上,搞了搞外出回来的痕迹,他在厨房烧水的时候,门从外面打开,岳起沉带着夏夜的闷热出现在门口。

    “岳施主。”陈子轻写了个青萝卜,边吃边打招呼。

    岳起沉阴阳怪气:“一声招呼不打就外出的加蓝小师父回来了啊。”

    下一秒就问:“去哪了?”

    “前天夜里我睡不着,出去走了走。”陈子轻吃着萝卜说,“我感觉这段时间自己没有怎么静下心来,就利用这两天在外修行。”

    出家人的大五根本戒,不妄语破了个透,只剩四个没破。

    岳起沉把门关上,朝他走近:“什么时候出去的?”

    “后半夜,”陈子轻的眼神不躲不闪,“当时你不在家,不知道去哪了。”

    岳起沉掰着小和尚的下颚,和他对视。

    也不知道岳起沉在想什么,他的眼睑狭长如刀锋。

    刀尖是钝的,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冷不防地脱掉那层锈迹和灰尘,露出底下森冷的寒光。

    但基本没见脱落过。

    陈子轻近距离地感受着岳起沉挑不出瑕疵的颜值,和他逆天的睫毛,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周身笼罩着低气压,伤感,颓丧忧郁之气,相处了一段时间,活过来了。

    岳起沉瘫着的时间和频率都在减少,仿佛是枯掉的老根长出了鲜红的芽。

    正在找肥沃的土壤,好让它着陆。

    如果长时间找不到,那么嫩芽就要萎缩。

    他是主线任务目标,陈子轻愿意做他着陆的土壤。

    “我就给你留了个信息。”陈子轻小声,“你没收到吗?”

    他咬着萝卜拿手机,口齿不清地“啊”了一声。

    “我忘记点发送了。”

    陈子轻一手拿萝卜,一手拿手机转向岳起沉:“真的,你看,我都编辑好了。”

    岳起沉赏脸地扫了眼。

    屏幕上确实有一条没发送的信息。

    陈子轻很镇定,那个时间段是岳起沉下楼贴告示,顺便溜达一圈的时候,他拿来利用,不会被识破。

    果不其然,岳起沉没有再查问。

    陈子轻悄悄松口气,幸好这是老楼,没监控,不然他还要想办法让222帮忙,花费积分还是什么途径让监控出问题。

    “看到仓鼠了吗?”岳起沉突兀地问。

    “仓鼠?”陈子轻茫然,“没啊。”

    岳起沉眯了眯眼:“又跑了。”

    而后就去沙发上躺着去了。

    陈子轻站在原地把萝卜吃掉,他这个月的惩罚过去了,下个月的还没来。

    不定时,不定点,变数有很多,充满了未知,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他希望自己每次接受惩罚都有岳起沉在。

    僵尸能养好仓鼠.

    在303居住的剩下日子里,陈子轻开始盘算百亿计划的下一步,任务目标依然在沙发上盘核桃,他不想出门,不想动。

    一副活着没意思,吃饭没意思,喝水没意思,站着没意思,躺着没意思,怎么都没意思的姿态。

    除了赚钱的时候。

    但也仅限于到账的那一瞬间。

    一缕烟味扑进陈子轻的呼吸里,他瞟见岳起沉点了根烟,想到僵尸怕火,怕糯米。

    岳起沉能抽烟,打火机随便点,他吃糯米丸子,嘎嘎香。

    陈子轻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有关岳起沉的个人资料并不是百分百准确,好像是可以更新,正在更新中。

    陈子轻想着事情,岳起沉倏然就从沙发上坐起来:“小和尚,你在大街上跳儿童舞蹈,跟当街拉屎有什么两样?”

    “啊?”陈子轻一怔,“你怎么知道我跳过,你刷到了?”

    他快速过去,凑头看岳起沉的手机。

    真是他那天跳舞的视频。

    “诶,这是我为了逗一个小朋友跳的,镜头没拍到,小朋友就在附近,视频挺火的。”陈子轻试图转移羞耻,“那我能不能去评论引流?”

    岳起沉压根不探究小和尚为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是不是真的在哄小朋友,他瞥身边人,还知道引流,懂得不少。

    陈子轻征求同伴的意见:“可以吗?”

    岳起沉把手机按掉:“别问我。”

    陈子轻自顾自地说:“可是我把流量引到我的号上,号做大了,就会有经纪公司想签我,当一份爱好变成职业,那就很有压力了。”

    岳起沉盘核桃:“你一直在直播,早晚会被发现拍凶宅的主播跟跳舞的和尚是同一个人。”

    “不会的,我只露过一次脸,是手机屏幕的光照下的,看不出原来样子,鬼里鬼气的,多看几眼都要做噩梦,没人喜欢,更没人把我跟跳舞的小和尚联想到一起去。”

    陈子轻看着岳起沉左眼下的小痣,他眼睛一亮:“你做主播吧,当一份事业来做,这可以赚很多钱的,大主播比明星还赚钱。”

    岳起沉眼底掠过一丝暗色,小和尚怎么知道他热衷于赚钱?他不觉得自己有泄露这个信息。

    面对小和尚的期盼,岳起沉骨子里流出丧逼味:“直播什么,直播吃生姜还是吃泡面,或者睡觉?”

    陈子轻:“……”

    甭管是直播什么,能赚钱就行啊,哥,你的目标是一百个亿,坑死我了。

    好在任务不限时,可以从长计议。

    陈子轻试探地问道:“岳施主,你做僵尸多久了啊,有没有什么宝石古董,要是有,那你就可以衣食无忧了。”

    岳起沉:“没有。”

    陈子轻不敢相信:“有的吧。”

    岳起沉:“那是真没有。”

    陈子轻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想不通。”

    岳起沉修长的手指盘着一对核桃:“想不通就别想。”

    陈子轻抑郁上了,看来他去了京城,得给岳起沉物色有钱人,看哪个壳又特别帅,又特别有钱。

    选好了,放着备用.

    岳起沉在失常地保存下来那段舞蹈视频以后,就开始留意一些有的没的。

    比如小和尚的腿。

    他不穿僧袍的时候会穿裤衩,裤腿在膝盖下面一点,露着青春期男孩子的线条,笔直的小树,生机勃勃的发着光。

    洗过脸不爱擦毛巾,睫毛上掉下来水珠,脸上会滑落水痕,打湿锁骨和T恤领口。

    小和尚捻佛珠时尤为认真,不知道捻别的东西,是不是也那样。

    一念经,身上脸上就笼上了圣洁的光晕,像模像样。

    吃饭时不吧唧嘴,也不优雅,整个人很放松。

    大多时候都对食物很尊重。

    岳起沉这一留意便持续了好几天,迟迟没从那怪异的状态里抽离,也被什么事情让他回魂,直到小和尚上厕所,进去就不出来。

    “你是便秘,还是掉马桶里了?”岳起沉敲门。

    里头传出声音:“我在看直播,是个宠物直播,我看完就洗澡。”

    岳起沉听他提起直播,骤然想起来,昨晚自己充了一百块。

    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回过味来。

    岳起沉惊悚地坐到沙发上,双手撑着腿部:“我充值了,为了给小和尚送小红花,一百块,我没事吧?”

    操。

    我半夜看直播,还打赏。

    岳起沉面色郁沉:“今晚不去了。”

    午夜整,到点了,岳起沉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小和尚从主卧跑到客厅,呼吸的节奏有些紊乱,裹着沮丧。

    陈子轻站在沙发边,幽幽地说:“我就一个观众,他今晚没来。”

    岳起沉扯动唇角,没来就没来,观众的生活又不是只有你,他就不能有别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铁打的主播流水的观众,这道理我懂,我只是有点失落,还有点不习惯,那观众每晚都陪我的。”陈子轻怅然若失地回了房间。

    岳起沉从口袋里掏出核桃,灵活地盘几下,放在唇间咬两口缓解莫名其妙的躁动。

    三五秒后,“花开富贵进了”第七个”的直播间。

    岳起沉萎靡地耷拉着眼皮看直播,他决定只进,不花一个币。

    主播下播前和他说:【叔叔,今天没有花吗?】

    岳起沉:“……”

    他一边管不住手地投币买花,一边管不住脑地怀疑小和尚知道观众是他。

    IP特地造假了,名字是“花开富贵”,上一代的画风。

    会被小和尚认出来吗?

    最多起疑心。

    岳起沉没打算试探,他保持现状,看小和尚出什么牌,再还什么牌.

    这单子到月底就完成了,岳起沉顺利结单。

    他没立刻动身去京城,而是把自己的行李跟小和尚的行囊寄过去,地址填的是林疵的住处。

    在那之后,岳起沉带小和尚入世。

    主要是感染市井生活,他们去了几个烟火味重的城市,从南到北的体验。

    城市季节变化不小,有的地方六月挺凉爽的,有的地方则是大火炉,说话呼吸都滚烫。

    陈子轻找个没人的地方摘掉帽子,他很没形象地蹲在角落里,抬手擦擦脑袋上的汗液。

    岳起沉居高临下:“这就不行了?”

    陈子轻不想说话,他嗓子里都在喷火,呼吸像是要冒烟。

    太热了。

    这城市他不喜欢,夏天来得这么汹涌。

    岳起沉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有雪糕,你去买,给我也买一根。”

    陈子轻舔舔发干的嘴巴,声音更干:“你去可以吗?”

    岳起沉十分冷酷无情:“不可以。”

    陈子轻眼巴巴地仰望他。

    这死亡角度,僵尸都不难看。但美色不能让这一刻的他凉快,他身上都是汗。

    ……

    到底还是吃了雪糕,僵尸买的。

    陈子轻吃完意犹未尽,他的余光瞟到什么:“岳施主,那个小偷把一个施主的手机偷走了!”

    岳起沉拉住要跑过去的小和尚:“知道我为什么永生吗?”

    也不见僵尸用了多大劲,陈子轻怎么都挣不开。

    岳起沉说:“因为不管闲事。”

    陈子轻反驳:“难道不是因为,你是僵尸?”

    “你松开我。”他焦急地说,“晚了就追不上小偷拿回手机了。”

    岳起沉偏头:“小师父,我不敢直视你,怕你身上的佛光把我眼睛亮瞎。”

    陈子轻:“……”

    完了完了,小偷早跑没影了,他这会去追已经没了必要。

    而且,手机的主人也走了。

    陈子轻气馁地蹲了回去,他受原主这个出家人身体的细微影响,看到了那种事,就忍不住地想要管一管。

    看不到便无所谓,他不会有事没事去想这些自我消耗,给自己增添烦恼。

    岳起沉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他的脚:“我妨碍圣僧吐舍利子了?”

    陈子轻不理他的嘲讽。

    “出来玩,摆着个脸给谁看,操,老子往年夏天都不出门。”岳起沉把小和尚拎起来,带他在人群里走动,似是随意地变了几次方位,他的视野里就出现了小偷的身影。

    小偷正在对另一个路人实行偷摸行为。

    陈子轻及时阻止,并帮前一位失主拿回了手机。他不清楚失主逛到哪了,又是岳起沉带他找到的人。

    岳起沉两趟走下来,面色就不太好看,他拿了块生姜吃,齿关近乎撕咬。

    陈子轻安抚道:“岳施主,今生行善积德,来生能有个好路走。”

    岳起沉无动于衷:“不好意思,我没有来生。”

    陈子轻说:“万一有呢。”

    莫名的,岳起沉咀嚼的动作顿住,与此同时,周遭的喧嚣都犹如退潮。

    整个世界陷入静止状态。

    “啪嗒”

    岳起沉疑似听见液体滴落的声响。

    分不清是血液,还是雨水,积雪融化,泪液,还是什么,又来自哪里。

    几个瞬息后,一切恢复如常,街道熙熙攘攘,川流不止。

    岳起沉满不在乎:“有就有呗。”

    陈子轻擦脖子上的细小汗珠:“那你不积德行善,有来生的时候,你可就……”

    岳起沉截断他的话:“积德行善了,佛祖也不一定能眷顾。”

    “眷顾了,也不代表就能一直眷顾。”

    “得到了,再拿走,还不如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陈子轻慢慢眨眼睛:“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岳起沉被问住,对啊,为什么要说那一番悲惨无力的话,他将生姜吃完也没捋明白,便故作耸肩:“鬼知道。”

    陈子轻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是气温太高引起的脑子昏头。”

    岳起沉正在无名邪火上烤着,他闻言就顺着台阶下来:“是吧。”

    两人在附近买了杯水喝,顺便蹭空调。

    岳起沉起身出去接电话的功夫,有人过来找陈子轻,把他当天才手表落在家里的初中生,问他要他哥的联系方式。

    他哥自然就是岳起沉。

    当事人在的时候不敢搭讪,非要等他出去了,通过他弟弟达成这个目的。

    陈子轻喝了口冰绿茶:“我哥有女朋友。”

    那人看向他身后,他意识到什么,默默垂头喝茶。

    岳起沉单手搭在他椅背上,弯腰凑到他耳边,看不出是喜是怒:“和尚,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你扒了根毛给我变出来的?”

    陈子轻不吭声。

    岳起沉呵笑:“明儿我就给老方丈打电话,告诉他,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不妄语戒,拿戒律当放屁,我看老方丈会不会下山打你屁股。”

    陈子轻:“阿弥……”

    小和尚的嘴巴被捏住,后面两个字没能发出来。岳起沉不爱听那四个字,听着假得很。

    陈子轻忽地吸了吸气,扒掉他的手问:“你手上什么味道啊?”难闻死了。

    岳起沉刚才在外面接电话,随手扯了几片墙边盆栽的叶子。他在小和尚的询问下看看自己的手,轻嗅,本能地舔了舔。

    不久就开始发热。

    陈子轻满脸无语:“僵尸还会中毒?”

    岳起沉坐在旁边,他靠着长椅的椅背,面对波光粼粼的河水,乌青泛黑的唇抿成一条线,双眼紧闭。

    眼睫颤动着,有股子破碎的味道。

    陈子轻从苍蝇柜里拿出事先画好的赶尸符,贴在岳起沉的额头,让他进入待机状态,看能不能避开不舒服的时候。

    不一会,僵尸的脑袋靠在他肩头。

    很沉,还冷。

    陈子轻推了推,僵尸直接倒在了他的腿上,跟一块千年寒冰似的。

    有人看过来,他快速把岳起沉的背包丢在对方脸上。

    那张脸实在太好,陈子轻不忍心让其被背包砸到,就在碰到的前一刻放轻了力道。

    陈子轻从中午坐到太阳下山,再坐到夜幕降临,夜深人静。

    僵尸始终躺在他腿上,硬邦邦的。

    陈子轻拿开背包,他拍拍岳起沉的面庞:“岳施主,岳起沉?”

    叫不醒。

    陈子轻咬破指尖,他默念咒语,在岳起沉的眉间画了道符文。

    黎明降至,岳起沉缓缓醒来,他潜意识里做出了一个动作。

    就是转过身,面朝一片柔软的肚子,口鼻抵了上去,一再往里抵,抵到再也抵不动。

    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埋进那肚子里。

    做一个婴儿,胚胎,一颗种子,在温暖的巢穴中重新经历滋养,孕育,破壳而出。

    岳起沉在彻底松懈之前,猛地坐起来。

    陈子轻猝不及防,下巴让他的发顶撞到了,顿时满嘴血,痛到短暂的失去知觉。

    岳起沉闻着血腥凑近:“我看看。”

    陈子轻的痛感已经恢复,他的眼睫飞快潮润,眼皮通红,眼里布满埋怨。

    岳起沉心虚,他重复那三个字:“我看看。”

    陈子轻掰他的手,不肯张嘴配合。

    岳起沉掐他的脸,在他挣扎时蹦出一句:“僵尸的唾液有治愈的疗效。”

    陈子轻:“……”

    陈子轻:“!”

    岳起沉闭了闭眼,我他妈在说什么。

    虽然是事实,但明显不合适执行。

    岳起沉霍地起身,他去不远处抽了根烟回来,说:“附近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我去给你买药,你在这坐着。”.

    陈子轻的嘴隔三岔五的受伤,基本都是他自己咬的。

    这次让岳起沉给撞了一下,伤势不轻。

    之后几天,陈子轻在饮食上忌口,不时对岳起沉发脾气,僵尸破天荒的没有还击。

    岳起沉临时有事要办,他让小和尚在一个地方等他,这次跟上次有所不同,给了钱。

    陈子轻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不放心地怕岳起沉丢下他跑路,他径自拿着钱在附近溜达。

    岳起沉去了安置老爹的地方,是个乱葬岗的地下。

    棺材要隔段时间在上面洒洒水。

    他们父子不是同时沉睡,所以一个给另一个洒水,一个让另一个换回记忆,都是这么干,目前还没出过岔子。

    岳起沉坐在棺材上说:“老爹,我最近有了一些人类的情绪,不是学的,也没有意模仿,自然而然就出现了。”

    “你说这代表什么?”

    岳起沉按着棺材板,拍几下:“是个和尚给我的。”

    “不是尼姑,是和尚。”

    “你儿子是基佬?”

    “不至于吧。”

    岳起沉在说完这句后,有一阵都没再开口,进化后的僵尸没嗅觉,却能靠气息辨人。

    小仓鼠身上的气息跟小和尚一样。

    还有爪子上的伤口位置。

    “现在是出来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物种吗?仓鼠人?”岳起沉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画面,神情很不自然,“仓鼠要真是小和尚变的,那他就对你儿子我……”

    “我跟他……”

    奇耻大辱跟难以启齿有差别,并非一个意思。

    “最好不是。”

    “谁要一只仓鼠对自己负责。”

    “那和尚才十七岁,没什么优点,也就长得白白嫩嫩,眼睛会说话,会画镇鬼的符,镇我们的符,有一手捉鬼驱邪的活儿,做那事的时候很专注,会做菜,尤其是煮面,不邋遢,眼里有活,手上有活,提醒我一天三顿,知道我不爱晒太阳就记着尽量不拉开窗帘……”

    “是吧,压根就没什么优点。”

    岳起沉把旁边那口棺材板推开,里面金灿灿的,他随便翻找。

    都是些便宜玩意儿,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算了,礼物就不拿了,以后再说.

    岳起沉出了乱葬岗,上上一个单子的别墅房东打他电话,不是别墅有问题,需要他过去售后,而是想给他介生意。

    “我下一单已经定了,等我忙完再说。”

    岳起沉回到约定地点,看见小和尚被人缠着,一副很好揉搓的模样。

    优点没有,缺点一堆,尤其是乱勾搭人这条。

    一个出家人,怎么这么胡搞。

    岳起沉没过去,他没发觉自己的脸色有多冷。路过的行人纷纷避着他。

    十秒,半分钟,半分钟零一秒,半分钟零二秒

    “岳施主。”

    半分钟零五秒,小和尚终于发现了他的身影。

    陈子轻见到岳起沉差点喜极而泣,他撇下对出家人撩骚的帅哥跑过来。

    岳起沉满面诧异:“小师父看到我了?我还以为你看不到。”

    陈子轻比他更诧异:“我怎么会看不到?”

    岳起沉反问:“你两只眼睛都在黄毛身上,快跟人脸贴脸了,还能看得见其他人?”

    陈子轻抽抽嘴,他踮脚靠近岳起沉的耳朵,把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那位施主有口臭,熏到贫僧了。”

    岳起沉:“……”.

    七月初,陈子轻被岳起沉带去下一个单子的城市。

    去机场的路上,陈子轻睡着了,他坐在车门边,脑袋往车窗上磕。

    岳起沉扫了一眼,别管。

    过了会,他觉得烦。

    僵尸竟然也会烦,别把看故事会的小朋友笑死。僵尸是活死人,什么情绪都不会有,也不该有。

    有了会怎样?

    违背自然规律,天下大乱。

    而模仿和真情实感有着实质性的区别。

    岳起沉将跟车窗作对的小和尚捞到自己这边,手从他的脑袋下移,无聊地捏捏他的脸。

    差不多就该把手撤回来了。

    可僵尸大概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脑干缺失,他的手移到小和尚的嘴唇上面。

    触碰到了黏感。

    小和尚睡前吃了一根棒棒糖,包装袋上写的是蓝莓口味。

    蓝莓是什么味道?

    岳起沉放在小和尚嘴上的指腹鬼使神差地摩挲了两下,那两片唇就微微张开,轻碰上来。

    很多“感知“都被放大,有唇纹的细腻,嘴里软肉的温度和触感。

    就在这时,睡着的人探出舌尖,舔了下他的指骨。

    岳起沉闪电般收回手,他靠在椅背上,胸腔里的死水像是从水底冒出了一个水泡。

    几瞬后侧头对着车窗。

    他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十”字,请上帝来看看他这只僵尸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后面岳起沉没有再做出任何举动,甚至在小和尚跟他说话时,他都有意无意地避开眼神对视,也不让对方的呼吸打在他脸上.

    京城

    陈子轻跟岳起沉下飞机,他登入进来两个月出头,于这晚正式来到这个任务背景下的一线城市。

    晚上七点多,城市里灯火璀璨。

    陈子轻在洗手间和人发生冲突,岳起沉进来时,看见他蹲在地上捡被扯断散落的佛珠。

    岳起沉咬肌用力,太阳穴紧绷。

    显然是生气了。

    他问都不问缘由,直接就把扯坏小和尚佛珠的两人踢趴在地,一手提起一个,大力掼在墙上。

    “欺负小和尚算什么玩意儿。”岳起沉将他们拖去隔间,把他们踹得跪在马桶边,“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喝马桶水,二——”

    那两人煞白着脸异口同声:“二!我选二!”

    青年恶劣地笑:“二,喝马桶水。”

    “喝吧。”他收起笑容,不耐烦道,“快点。”

    被钳制的两人里的其中一个怒骂:“我们只是让和尚给我们吹个萧,没做别的,是他自己不肯吹,他妈的我们才……啊!”

    被他连累的同伴急得咬他耳朵。

    傻逼,看不出来年轻人身手好,还力大无穷吗,他们根本干不过,老实把马桶水喝了就算了,偏要多说话。

    祸从口出,这下玩完。

    同伴刚这么想,就被一股可怕的力道摁进马桶里。

    马桶发出响亮流畅的冲水声,他在马桶里洗脸,洗嘴巴,鼻腔口腔都被呛水。

    不多时,他被拎起来丢在隔板上面,换害他的同伙进马桶。

    他们痛苦地咳嗽着。

    “嘭”

    马桶盖掉下来,发出的声响惊得他们一抖。

    年轻人一条腿搁在马桶盖上,好整以暇地笑道:“现在你们开始吹箫,互相吹,你给他吹一下,他给你吹一下,让我长长见识。”

    ……

    隔间的动静让陈子轻眼皮一跳,他佛珠都不捡了,赶快冲进去,眼不见为净地垂眼不看吹箫现场,手伸过去,拉住岳起沉的手腕。

    岳起沉过电似的窜了一下,他把小和尚的手反抓在掌中,带着强势不容挣扎作怪的力度。

    和以往的阴丧颓废截然不同。

    陈子轻撇嘴,来京城的岳起沉都不一样了。

    岳起沉活了太久,京城不会有他的老熟人吧。毕竟他不死也不老。

    上个世纪认识他的人,现在都是高寿。

    陈子轻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岳起沉拉去五楼停车场,兜里装着僵尸给他捡的佛珠。

    接机的到了,除了林疵,还有别人。

    岳起沉皱了皱眉头。

    林疵的目光掠向小和尚,笑道:“你们坐飞机累了吧。”

    见兄弟一言不发,林疵低声解释:“阿沉,那几个是邱家人,我无意间发现小师父跟邱少像,提了一嘴,邱家人就注意到了,他们来接机没和我说,我也被蒙在鼓里。”

    这确实不在林疵的计划中,他在机场碰见了邱家人,当时都有些意外。

    一时不清楚是走漏了风声,还是除他以外,也有一波势力在追踪这件事。

    或是邱家有人更早就在监视。

    导致林疵今晚接风洗尘,让兄弟带小和尚去他住处的算盘敲不响了。

    林疵摊手:“他们怀疑小师父是失散多年的孩子,这不,来接机了。”

    岳起沉周身恢复成平时的懒散:“是吗。”

    林疵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是啊,我给你介绍,那位穿黑条衬衫的是邱家的,”

    “不用。”岳起沉打断。

    林疵心知他这个兄弟不爱人际交往,便不强求。

    邱家来人分别是邱家家主邱晁,长子邱宜雪,幼子邱燕林,这两个都是他的养子,并非亲生。

    剩下一个是邱晁的二哥邱长锐,也就是邱宜雪跟邱燕林的二叔。

    还没做亲子鉴定,邱晁就确定小和尚是自己的小儿子。

    邱晁很多年没急躁了,他率先过去,站在小和尚面前表明身份和来意。

    陈子轻并没有产生一丝来自亲情的感应,可能弄错了,是个大乌龙。

    尽管他早前在听过林疵的问题后,怀疑原主的第一惑身世之谜在京城,但他没想过会面临眼前的情况。

    这邱董太热情过头了吧。

    “爸,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聊天的地方,先回去。”后面忽然传来一把年轻的声音。

    那声线冰冷而有质感,犹如一把长年累月浸泡冰水的长剑,做工精致,见血封喉。

    陈子轻注意到说话的人是邱燕林,邱家小少爷。

    和他这张脸有几分相似。

    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来源于眼睛,对方的眼白居多,不怎么正气凛然。

    邱燕林看人像阴冷的爬行动物,瞳孔随时都会竖立成一条线的样子。

    好似久居在黑漆漆阴暗潮湿的山洞里,身上散发着常年被水迹侵蚀的苔藓产生的腥味和霉菌。

    邱燕林这人,和有燕有林的名字大相径庭。

    跟他对视的人,会感觉一股湿哒哒的寒意爬上脊柱。

    譬如此时此刻的陈子轻。

    陈子轻心里打了个突,没再看邱燕林,他看向站在对方后面一点的邱宜雪。他没来由的喜欢雪天,邱宜雪的名字里有“雪”字的,自带一丝好感。

    察觉到他的视线,邱宜雪对他笑了笑,眉目美丽而沉静,是个青年才俊。

    陈子轻再看邱长锐,自称二叔的男人,气场带煞气,桃花眼的眼尾有细纹,年轻时不知多绝,人到中年才能依旧俊逸不凡。

    视线最后落在体型身材跟一雕塑似的邱晁身上。

    就属那位看他的眼神最为炙热,把他看得都有些招架不住。

    邱家这几人都有绝佳的相貌,和优越的气质。

    但综合评分跟岳起沉相比还是有点差距,因为陈子轻注意到,他们的手都在高分接近满分,达不到极品的水平。

    对手过于偏执的陈子轻这么想。

    下一瞬,他的思绪就被一个濒临窒息的激烈拥抱打断。

    中年人难以自制地把他抱起来,像父亲逗孩子玩笑那般颠了颠,放回地上,拿掉他的帽子,大手摸他脑袋,一个个地数他头上戒疤,数着数着就哽咽上了。

    而后再次抱紧了他。

    陈子轻大惊失色地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他挣扎道:“邱施主,请放开贫僧。”

    抱什么抱,还哭,别把鼻涕蹭我衣服上了。

    陈子轻的情绪毫无征兆地烦躁起来,他眼珠转动着瞥向看似游离在外的岳起沉,向僵尸发出求助的信号。

    事不关己的岳起沉霎那间入局,他轻松就将小和尚从邱家男人堆里拎出来,放在身后。

    不知怎么的,岳起沉又把小和尚拎到旁边,长臂一伸,将他揽在自己结实有力的臂弯里。

    气氛莫名压抑。

    陈子轻挨着岳起沉,另一边是林疵,对面是邱家男人们。

    系统无机质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网恋的前任就在邱家几个男人里面,把他找出来。”

    “限时三天。”

    第239章 万年穷逼

    陈子轻很后悔,上个月他出门买跌打酒看见有陌生号码加他,直觉告诉他是原主网恋男友,他毫不犹疑地点了拒绝。

    真想回去把自己抽一顿。

    陈子轻置身邱家会客厅的时候还在后悔,登入这个世界那天,他小助手补充信息告知原身有个网恋,对方下山前和男朋友闹分手,并删男朋友号。

    当时他只有一个想法,删好。前任务必死透,不要诈尸。

    有那个法己也该抽。

    陈子轻后悔肠子都要青。他怎么都没料原主初恋这条线竟还有后续。

    是初恋吧?

    【你前男友是你首次体验人之情欲】

    那就是初恋。

    陈子轻坐在沙发上,心里着,闹分手是谁闹,我闹,还是我前男友?

    挤牙膏式补充信息小助手没动静。

    陈子轻摸着兜里佛珠,等他把222这个制小任务做,应该就接收这段感情前因后果。

    所以,他前男友会是谁呢。

    陈子轻暗中观察邱家四个男人,邱晁看起来是个儿控,气场强大不拒人千里,性格偏火爆,雷厉风行。

    邱燕林则是阴冷漂亮物。

    邱宜雪亲善,而邱长锐有威严但不古板。

    陈子轻对这四个人进行初步排除,首先肯定不是邱晁。

    次,邱长锐在年纪上不怎么符合。

    那人选就在邱燕林跟邱宜雪里面,二选一,离成功只差一半距离。

    陈子轻寻思,前男友见他,多少都会有点不同反应吧。

    可他没发现端倪。

    那就是,双方都不清楚对方底细,前男友不知道另一方是个和尚,和尚不知道另一方是京城邱家人。

    双方都在假皮上跳探戈。

    按理说,以邱家权势,只要查网络那端人资料,轻松就查个底朝天,看样子是没查。

    或许是享受网上放松,当成是个情感宣泄口。也或许是不认为有查个一清二楚必要。

    总之,前男友跟他没互看过真实照片,更没在私下见过面。

    陈子轻思绪握在他肩上手打断。

    “幺儿,跟我去吃饭。”邱晁握着他肩,眼眶跟鼻尖都是红,一家之主这么儿女情长,简直不可思议。

    陈子轻东张望,视野里是看着他林疵,垂眸刷手机邱燕林,和邱长锐说话邱宜雪,以及用疼爱目光锁住他邱晁。

    “岳施主人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去洗手间。”邱晁安抚不觉地流露出不安情绪少年,“我去餐厅等他。”

    陈子轻站起身:“我也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

    岳起沉坐在台子上抽烟,长腿垂下来,鞋子踩着地面。他浑身萦绕着颓闷气息,像个爹妈遗忘在这里小孩子。

    陈子轻进来见就是这样一个画面,他走僵尸面前:“你从机场过来,怎么没和我坐一辆车?”

    张嘴问是大半个小时前事。妻子对丈夫翻旧账一般。

    岳起沉煞有事:“邱家带两列保镖,我一个平平无奇小僵尸手无寸铁,再加上这里是京城,不是阴气四溢墓地,我身都不舒服,怎么跟他硬碰硬。你又不听我话跟他走,飞要来邱家做客,我拉都拉不住你,眼睁睁看你坐上邱晁车。”

    陈子轻抿嘴,他来是为任务。

    “下回再有类似情况,你一定要拉着我,你力气那么大,稍微用点劲就拉住我,”陈子轻嘀嘀咕咕,“我不习惯你以外人挨着我。”

    岳起沉捏着大半根烟皱眉,小和尚什么意思?

    撩他吗?

    就这么肆无忌惮硬撩,都不给点欲擒故纵战术?

    下一瞬,他便听见小和尚说:“岳施主,待会儿吃饭,你坐我旁边。”

    岳起沉扼住小和尚下巴,将他捞眼皮底下:“我不坐你旁边又怎样?”

    陈子轻眉眼弯弯:“不怎样,我坐你旁边就好呀。”

    岳起沉从没听过他这个语调,一时愣住。

    陈子轻吹掉僵尸弹在台子上烟灰:“邱家只有邱施主对我过分热情,他人倒还好,不会拉着我说个不停,时你坐我另一边。”

    岳起沉轻蔑:“邱家所有都是邱施主,鬼都分不清你指是谁。”

    陈子轻:“是邱董事长。”

    岳起沉前倾上半身,下颚虚抵上他小光:“那就直接说,别这个施主那个施主。”

    陈子轻一抬,岳起沉就直起身,他咬着烟跟小和尚对视,双眼藏在腾绕烟雾里,看不清面色,神秘而迷人。

    洗手间门口传来突兀声音:“怎么还聊上,快过去吧,邱董等急会己找过来。”

    陈子轻见是林疵,他无意识地微微拧下眉心。

    岳起沉从台子上面下来。

    陈子轻去撒尿。

    背后不约而同地追上来两道视线,他没穿僧袍,穿米色休闲裤,要拉下拉链拿出来。

    “洗手间里味道大,我出去等他。”岳起沉懒散话声响起。

    “有什么味道,不就是熏香。”再是林疵笑声。

    他离开洗手间,站在走廊上。

    岳起沉把烟掐灭:“邱家有说鉴定什么时候做吗?”

    林疵:“没明说,估计是越快越好,而且是抽血那一套。”

    邱家两个亲子,一个死于幼年,一个丢失,做母亲受不这份打击,疯。

    她把收养邱燕林当块宝疼,对他绝对控制,把它放在己眼皮底下,据说一直同吃同住,母子二人依为命。

    她对同样收养长子邱宜雪就没那病态畸形感情,只是普通养母子关系,她爱基本都给邱燕林一个人,因此冷落邱宜雪。

    前几年她在邱燕林参加钢琴独奏前夜不幸突发疾病,撒手人寰。

    而她葬礼当月,她丈夫邱晁拍和某女星出入某拍卖场,他搂着女星,关系亲密。

    邱晁早年淡薄亲情,他有情人,还不止一个,但没一个给他个儿女,都不平安下来,胎死腹中。

    传言邱晁年轻时干什么缺德事,报应在他下一代身上。

    往年邱晁没有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寻找可还活在世上小儿子,这次倒是积极上。

    可是上年纪,也可是上个月又有个孩子在情人肚子里长几个月夹成一堆烂肉,让他记起己和儿孙承欢膝下命运多次擦肩,导致他情感分布上有变化。

    毕竟那推掉应酬赶去接机激动样子不像是伪装,也没必要。

    林疵双手插兜:“阿沉,我几次见你跟小和尚处,一次比一次亲近。”

    这番话有点微妙。

    岳起沉松弛道:“他入世当于是娃娃走路,依赖我这个带他入世人不是很正常。”

    “倒也是。”林疵说,“你没跟他说我对他抱有过他心思吧?”

    林大少爷挠着眉毛叹息:“我可不他看作连未成年都染指变态。”

    岳起沉捻捻碰过小和尚下巴指腹:“没说。”

    “那我怎么感觉他不待见我。”林疵费解道,“尤是在见过我小臂上胎记之后。”

    “这件事我问过他,他说,”岳起沉稍作停顿。

    林疵好笑:“说什么?”

    岳起沉:“说丑。”

    林疵笑容僵僵,丑?他尊和傲气遭重创,牙都咬起来,还要装作不是很在意:“原来是觉得丑。”

    “小和尚外貌至上,肤浅得很,别太当回事。”岳起沉拍拍林疵肩膀,“他连我左眼下小痣都有意见,经常盯着看。”

    给人一种在炫耀意味。

    现场兄弟没有及时捕捉正确答案。

    “外貌至上吗,那他现在应该很开心,邱家连佣人都有颜值标准,上下都就地出道。”林疵随意道,“尤是邱宜雪,长得比圈子里那名媛还美。”

    接着就带着几分宠溺地笑:“怪不得他在机场频频看邱宜雪。”

    岳起沉眼前浮现出小和尚看邱宜雪一幕,眼底沉下去:“你也不差,他怎么没看你。”

    林疵面部抽搐:“靠,阿沉,你不会是在挖苦我吧,说话怎么刺刺,一股子敌意。”

    岳起沉露出一口森白牙齿:“怎么会。”

    下一刻就蹲下来,双手抱住脑袋,脸埋进臂弯里。

    林疵摸不着脑:“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岳起沉:“心烦。”

    林疵刷刷手机,谁不心烦,从没这么烦过。

    也不知道他让小和尚来京城跟邱家接触这步棋,走得对不对,否让身获得收益。

    别是白忙活一场,给他人做嫁衣。

    林疵听着脚步声看向出来小和尚,他提起鉴定事:“做,结果出来,加蓝小师父要还俗吗?”

    陈子轻用带着水迹手摸摸脑袋:“结果出来,不代表就是确定关系结果。”

    林疵胸腔里震出笑声,小和尚在装傻充愣,邱家人那个态度,还不说明什么?.

    邱家准备几乎都是素菜,足以证明重视程度。

    陈子轻余光偷偷扫过邱家几人,主要是邱宜雪跟邱燕林二人,他脑子里飞快转着,算计如何跟他走开场白。

    你谈过恋爱吗,有过对象吗?

    这怎么问啊。

    他是个上有六个戒疤,遵从戒律和尚,问这多奇怪。

    和尚身份让他碍手碍脚,只指望小助手补充。

    陈子轻开始扩散思维激发补充这个关口。

    我前男友和我是怎么认识,谁对谁表白,在一起多久啊。

    我清楚我前男友喜好吗?我又是怎么闹分手呢。

    【识于一款APP,他在你最迷茫时候陪你一段时间,你动凡心长情根对他表白,他接受你心意,你在一起一年多。】

    【你没怎么对彼此透露过己真实信息。】

    【你前男友喜欢吃笋。】

    闹分手原因还是没补起来。

    陈子轻当场使用手线索:“贫僧吃笋。”

    说话期间有在探究邱宜雪和邱燕林反应,他没抓捕哪位露出一丝异样。

    邱家做好几道笋,变着花样做。

    陈子轻有意查看哪个夹笋吃。谁知他都夹,包括邱晁和邱长锐。

    他只好注意谁夹次数比较多。

    而都多。

    邱家男人口味有时候比较统一,这个喜欢,那个也喜欢,他都喜欢。

    陈子轻抖抖嘴唇,我真服。

    白期待一场。

    ……

    陈子轻没机会夹菜,邱晁会给他夹,中年人己不吃,只照顾他进食。他一停下来,邱晁就会问他是不是不合口味。

    大有一种只要他点,就让做那道菜厨子马上滚蛋架势。

    陈子轻一顿饭吃得不顺畅,他身体离另一边岳起沉要近一,嘴里有饭菜,心里全是事。

    不大张旗鼓找前男友。

    他一口一个贫僧竟网恋,那不就说明他是个虚伪假和尚。

    况且放开手脚展开行动也会引发事端。

    对保守稳妥计划是挨个接触那两个嫌疑人,看不触发关键词,解锁人物表。

    餐桌上没谈话声,在邱家食不言。

    饭后,陈子轻邱晁拉着问寺庙活,不时有谈笑落进他耳朵里,他发现邱长锐跟邱宜雪关系,比跟邱燕林要亲,尽管都是侄子,但待遇不同,二叔更认可大侄子。

    邱晁见小儿子总是往同伴身上看,而林家小辈在看他小儿子。

    各看各。

    邱晁沉沉眉眼,转而就示意林家小辈把视线放在朋友方位:“小林,你先前说你这朋友是做什么来着?”

    “给凶宅去污,”林疵解释,“污是指死后不肯走鬼魂。”

    旁边谈笑声停下来。

    岳起沉瞬间就成焦点,即便他一直都是。

    “这职业不常见。”说话竟是邱长锐,他打破怪异寂静,“也不是谁都做。”

    岳起沉盘着核桃:“有什么不做,不就是个睡觉地方。”

    “岳师傅谦虚。”邱长锐盯着年轻人轮廓,一闪而过似曾识奇妙感觉。

    陈子轻不岳起沉关注,他怕权贵发现这里有只长不老僵尸,便试图吸引走他注意力。

    “岳施主不会术法,他以前遇都不是厉鬼,上个月他运气不好,遇,好在有贫僧,是贫僧把一群不肯离世冤魂恶鬼送走。”

    小和尚一说话,几道视线就都朝他投去。

    岳起沉盘核桃动作不停,他面上不见实力遭羞辱愤怒与不满。

    这次还是邱长锐回应:“加蓝,你会驱鬼?”

    陈子轻点。

    邱长锐看眼弟弟邱晁,通常和尚只会超度念经,没听说还做道士活。

    “那你驱一个让二叔开开眼。”邱长锐逗弄。

    陈子轻:“……”

    “二叔,你是不是喝多,邱家哪来孤魂野鬼。”邱燕林说笑,唇边冷冷。

    邱长锐也笑:“是喝多。”

    陈子轻敏锐地垂下眼睛,邱家有问题吗?他细细感应,没发现什么异象。

    “没事提什么鬼怪,晦气。”邱晁呵斥。

    似乎认为这一行人也晦气,就像是普通人对待殡葬业。

    陈子轻飞快望望低盘核桃僵尸,他把大手包裹着手挣出来。

    “幺儿,我没说你同伴不是。”邱晁疏地道歉,有那么几分讨好意味,“你今晚留在邱家过夜?”

    陈子轻心不在焉,他着这晚要怎么找机会和那两个嫌疑人一对一处,没注意他沉默当成同意那一瞬间,岳起沉眼神变化。

    等陈子轻回过神来时候,岳起沉已经不在邱家.

    前半夜所剩无几,岳起沉在酒店盘核桃,他先盘是忘恩负义小和尚送他那对核桃,后盘是己核桃。

    沉甸甸,色泽也健康。

    他盘半天,落一层烟灰。

    岳起沉靠在床,腿随意岔开屈着,额发散落下来尽显凌乱性感,他半眯着眼,目光落在虚空。

    过会,他换姿势。

    躺下来,侧身。

    片刻后,他又换姿势,爬起来,跪着面对床板,腰背深深弓下来,额抵着床。

    就跟死一样。

    虽他确实是个死。

    僵尸恼怒地掐紧,狠抽一下:“妈,不争气破玩意。”

    门铃就是在这时响,岳起沉没有理会。他情绪萎靡地训废物。

    直手机响。

    岳起沉抽空扫眼来电显示,他折磨废物举动一顿。

    两个瞬息后,岳起沉快速撤开手,拉上裤子跳下床,他阔步走房门口,停停才把门打开,居高临下地盯着小和尚:“你来干什么?”

    陈子轻说:“我来找你啊。”

    岳起沉抿着唇角:“怎么过来?”

    紧跟着就换个问题:“谁送你过来?”

    “是我。”

    林疵从门外墙边出来:“我猜小师父不愿意在邱家过夜,就没走,特地留在邱家喝会茶。”

    岳起沉胸膛里不知有什么在作祟,促使他用沾着腥味手盖住小和尚口鼻,整个拢上去。

    陈子轻一闻就睁大眼睛。

    岳起沉趁机把他拉进房间里,当着林疵面关上门:“和尚,你跟我兄弟心有灵犀?”

    陈子轻扒他手,扒不动,鼻腔里都是他味道,有种他塞满嘴既视感。

    林疵在门外按门铃。

    “困死,有事明儿再说。”岳起沉给他打电话,说完就挂。

    岳起沉将拢着小和尚口鼻手拿开,看他大口大口呼吸氧气,胸脯紊乱又激烈地起伏着,犹如春江水面上波纹。

    不禁把手放上去。

    陈子轻:?

    岳起沉:“……”

    他不慌不忙:“僵尸好奇人类喘气和心跳,有什么问题吗。”

    陈子轻断断续续:“没,没问题。”

    他深深吸气呼气,跳整心率跟呼吸:“那你摸完听说话吗?”

    “等我摸完再说。”僵尸正儿八经地抚着小和尚胸脯,手指关节疑似拢起来一点点,做出抓弧度。

    他长发扎起来一绺,不潇洒不羁还忧伤,艺术气质拉满。

    从邱家来酒店路上,他像条主人丢弃大狗,一直在吃姜。

    陈子轻闻着说:“你少吃点姜行不行,嘴里都是辣。”

    “又不让你亲,你管我嘴辣不辣。”岳起沉把裤腰下抽绳塞进去,“邱家那么热情,还没鉴定,邱晁就恨不得把你含嘴里,你走什么?”

    陈子轻不说是邱家让他不在。岳起沉走后,他就邱晁带去机构抽血做鉴定。

    而邱宜雪有事外出,邱燕林回他跟养母前居住小楼,陈子轻今晚根本没时机接触他。

    所以陈子轻就不愿意在邱家待着,他来找岳起沉。

    在岳起沉这,起码保证睡眠质量。

    陈子轻掏着两个口袋里佛珠:“我是跟着你。”

    怕岳起沉误会,他多说句:“我师父告诉我此行不变,无论出现什么变故,我都要和你一路。”

    “谁带你入世都行,不是非我不可。”岳起沉说,“况且你也不需要人带,只要你带个帽子,戴顶假发,不说善哉跟阿弥陀佛,就没人看出你是出家人。”

    陈子轻把佛珠都掏出来放在床上,岔开话题问道:“下一单什么时候开始?”

    岳起沉给他两字:“不急。”

    他看手机上信息,林疵发,前半部分是给他介绍单子情况,后半部分说是有什么事就找他,在京城,林家可以说是呼风唤雨。

    这当是围绕小和尚,跟他这个兄弟没多大干系。他把手机收起来,去门口将门反锁:“等你在邱家事结束,我再开始下一单。”

    陈子轻说:“事快,我已经配合他把血抽,结果应该过不多久就会出来吧。”

    岳起沉扫扫他:“老方丈要我帮助你解开己身世之惑,必你一直很在意,怎么现在态度这么不积极?”

    “积极啊。”陈子轻撇嘴,“只是没抱什么希望。”

    “哎,顺吧。”陈子轻询问道,“我寄过来东还在林施主那吗?”

    他在房间里走一圈,行找答案:“没行囊,我今天晚上洗澡穿什么衣服啊?”

    “橱子里挂着两套睡袍。”陈子轻打开橱子,“那里面怎么办?”

    “只光着,把裤子洗晾干,明早换上。或者直接烘干。”陈子轻问答完就去洗澡。

    岳起沉站在窗边一动不动,脑子里不知道装什么,外面夜景进不他眼里,他猛地把窗帘拉上.

    小和尚沾枕就睡。

    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壁灯,那光晕就打在他从睡袍里伸出来一截小腿上面,他脚披着昏黄色调。

    大腿和另一条腿都睡袍掩盖。

    他没盖子,只穿着睡袍趴在床上,脸朝向隔壁床。

    岳起沉把他睡袍下摆拢拢,还有他腿,啪地合在一起,皮肉擦出绵腻声响。

    “还不如在邱家过夜。”

    岳起沉坐在隔壁床边,人类睡着一样会有陈代谢,会产理反应,男性迷走神经一亢奋,就会起来。

    僵尸将面前床拖过来,他前倾上半身,抬手掀开和尚睡袍,凑近去嗅。

    嗅青涩干净味道。

    岳起沉伸出一根手指比划:“这算什么,菜市场买菜送小葱?”

    嘲讽心情刚起就凝固住,起码小葱立起来,他连小葱都不如。

    他是那撬不开壳缩乌龟,千年王八。

    岳起沉一张俊脸霎时落满阴霾,他灰败地上床。

    上错。

    上小和尚床上。

    这是单人床,后上人几乎半挂在床边,不费心都上不去。

    所以怎么可上错。

    岳起沉躺不开,他又懒得走,就那么睁着眼睛,瞳孔渐渐暗下去。

    不多时,身边那具躯体翻身压上来,手臂缠上他脖颈。

    岳起沉瞳孔瞬间变漆黑。

    日有所思,也有所梦,小和尚必定是白天他,梦里才会睡在他身上,还搂他。

    啧。

    岳起沉竭力去“感受”人类体温。他长久以来都在通过吃姜压制某种东。

    还没搞清楚压制是什么,姜疗效就已经在消退。

    吃点别。

    岳起沉脑子一抽,偏碰小和尚光溜溜脑袋,尖牙在他唇边若隐若现。

    当他牙尖抵上小卤蛋那一刻,卤蛋发出梦呓。

    “别咬我……”

    岳起沉收起尖牙:“谁咬你,都没破皮。”

    睡着人紧蹙眉心,没有太多痛苦,更多是难受,他语无伦次:“别咬我脖子后面,疼,破,都破,你轻点……”

    说这话时,意识不清人扭蹭着离他最近物体——僵尸手臂和腿,满面都是吃斋念佛之人不该有春光。

    继不妄语戒破之后,又破淫邪戒。

    岳起沉和尚有个网恋前男友,顿时犹如吃一碗苍蝇。

    活苍蝇。

    吃下去时候,还在他嘴里乱扑腾,他咽下去,在他胃里挣扎,令他反胃。

    他捂住小和尚嘴,不再听和他无关梦呓。

    不知道是不是岳起沉错觉,小和尚湿淋淋,像是尿。他爬起来,拨开少年人腿查看。

    没尿。

    但确实有潮意。

    岳起沉把他翻过来,找泛潮地方,骤紧眉陷入对未知领域思索中.

    邱家这边,鲜出炉鉴定报告送过来,躺在书桌上面。

    显示是非亲子关系。

    邱晁仿佛老十岁不止:“怎么会不是。”

    临时叫回来邱宜雪似乎也没料是这个结果,他面露惊讶:“机构具有一定权威性,结果不存在有偏差。”

    同样叫回来邱燕林趴在沙发扶手上面,把玩台灯下流苏。这是跟养父最久一个情人买,也是唯一一个允许在邱家留下物品人。

    邱晁绷着脸:“不可不是!”

    邱宜雪固执养父:“或许只是长得似,毕竟这世上没有血缘关系长得像双胞胎都有。”

    邱晁鼻息粗重,他叉腰来回走动。

    两个多小时前,邱晁就和思明寺老方丈取得联系,他问是在哪收养婴儿,当时有没有什么物品信物之类。

    老方丈说没有,孩子在草堆里躺着,赤条条他带回寺庙。

    邱晁一脚踹开并不挡路长凳,凳子上花瓶颤动着倒下来,摔个四分五裂。

    孩子刚丢那一年,妻子反复和他说,孩子丢时候有块长命锁。

    以及,孩子身上没胎记。

    邱晁踩着鲜花和花瓶碎片回书桌边,他屈指敲点桌面上纸质报告:“换家机构做。”

    邱宜雪应声出去。

    后面跟上来脚步声,轻轻,猫一样。

    “爸一心只着让小和尚认祖归宗,认定他是邱家子嗣,可是所谓父子感应,连机构结果都不信,你信不信,下一份报告要还是那结果,他会再换机构。”

    邱燕林极轻地笑一下:“邱家养子有两个都不够,还要加一个,看我怎么说,他不是养子,他是亲子,爸说是,他就是。”

    邱宜雪没回:“燕林,你在邱家长大,他回来,也影响不你。”

    邱燕林嗤之以鼻:“一个小和尚,对我构成什么威胁。”

    “我是外人,你不也是吗,反正有大哥陪我。”

    他状态亲昵地搭上邱宜雪肩膀,兄弟俩一般高:“真正说起来,我还是不一样,你父是邱家司机,救老爷子一命才他儿子收养,我纯粹是个替身。”

    邱宜雪低声:“何必这么贬低己。”

    邱燕林不以为:“实话而已。”他摸摸脸,“要不是我这张脸,我哪享受邱家一切,不活今天都是个未知数。”

    邱宜雪看腕表:“很晚,我去处理一点工作,你早点休息。”

    邱燕林把他拉监控死角,鼻尖几乎和他抵:“大哥,你觉得鉴定报告有假吗?”

    邱宜雪小幅度地抬抬眼眸。

    不管是邱燕林,还是小和尚,他都像一个人。

    那就是邱家已逝女主人。

    邱燕林天带凶意一双眼渗出阴鸷:“你怀疑报告是假,而且是我做手脚,我不让邱家亲子回来?”

    邱宜雪安抚地拍他手臂:“别胡思乱。”

    邱燕林拨开大哥手:“他还没回来,你就向着他。”

    “爸亲布置房间,你给他置办电子产品,这种事完全可以让下人来做,爸亲历亲为,你也一样,结果怎样,你上赶着,和尚住都不住,这叫热脸贴冷屁股。”

    邱燕林前言不搭后语,幽幽道:“我不得不承认,他那双眼睛得比我好。”

    “我是不受人喜欢,不人亲近蛇。”邱燕林讥笑,“他是可爱好圈养小兔子。”

    邱宜雪摇摇,兔子?那孩子可没有怯,动不动就受惊感觉。

    鹿吧。

    硬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话。

    邱宜雪又否定,鹿也不够准确,好像没有和他完美贴切动物.

    陈子轻做一晚上梦。

    次日一早,他去营业厅打印通话清单,出现频率最多号码是空号。

    陈子轻有种错过一千亿感觉。

    该不会是他当初拒绝才惹怒原主前男友,对方因此注销号码吧?

    陈子轻糟心地把号码记下来,他翻翻手机,昨晚林疵送他去酒店找岳起沉途中,给他联系方式。

    林疵是京城世家圈里人,他社交必跟邱家有重叠,找他打听一下吧。

    陈子轻打过去问。

    “没听过。”林疵人在司,他抚着小臂上经文,嗓音是不常有低柔,“那号码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林施主忙去吧。”陈子轻挂掉。

    看来是私人号码,不对外社交。

    陈子轻回营业厅,问不打印信息内容。

    “这是不可以。”业务员说,“我只提供信息记录和时间。”

    陈子轻遗憾地叹口气:“好吧。”

    只另办法.

    白天,岳起沉在酒店睡觉,他没去下一单地点,陈子轻就没催促。

    陈子轻去邱家找线索做任务。

    没多久,邱家那边就派人来接他过去,还叮嘱他穿回僧袍。他面对是三分亲子鉴定,前两次鉴定是假。第三次才是真。

    邱晁概括地说是家族内部有人结合妻子娘家搞鬼,已经揪出来,解决。

    陈子轻瞠目结舌,一般这种鉴定人掉包造假情节不都是很后面才揭开吗,流程怎么搞这么快。他发会呆,瞧见邱晁看他目光。

    那样子让他有种毛骨悚感,仿佛他甩一耳光,对方都把他手指一根根地舔个遍。

    亲子鉴定真没问题吗?

    这哪是父亲。

    这还真就是父亲。

    都说父爱如山,邱晁这儿,父爱如浸过水棉花堵住口鼻,让人喘不过来气。

    陈子轻邱晁拉腿间站着,听他对两个养子说:“宜雪,燕林,你弟弟这样是不是很可爱?”

    邱宜雪微笑:“是。”

    邱燕林冷冷:“一般。”

    “这还叫一般?”邱晁拍桌子,“那你找一个不一般让你老子看看。”

    邱燕林唇角轻抽。

    邱晁不跟养子计较,他给亲子整理本就不乱僧袍,宽厚大手颤抖:“幺儿,叫爸爸。”

    陈子轻:“岳施主,贫僧……”

    邱晁:“叫爸爸。”

    陈子轻:“贫僧是出家人,不……”

    邱晁:“乖,叫爸爸。”

    陈子轻:“爸爸。”

    邱晁满足地大笑几声,轻松就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健壮双臂圈着左右晃动,完全将他当作三五岁小朋友。

    或是更小。

    在弥补他丢失在外幼年时期。

    陈子轻如坐针毡,即便他没和尚这层身份,他也不太接受如此澎湃亲情。

    “你大师侄在国外,孩子要上,他去那边陪读。”邱晁说,“是个好父亲。”

    “他暂时抽不开身回来,我就先没通知他,过段时间再说。”

    陈子轻“哦”一声,他对两大护法大师兄,也就是邱家上门女婿并不感兴趣。

    邱晁指着已经开始进家族企业长子邱宜雪:“幺儿,叫哥。”

    陈子轻不再走刚才步骤,他直接喊:“宜雪哥哥。”

    喊完就咬舌尽,干嘛说叠字啊,叫宜雪哥不行吗,非得是哥哥。

    邱宜雪已经接下来这个称呼,他笑得如沐春风:“嗯。”

    陈子轻,我前男友会是你吗,我希望是你,因为你双眼沉静,很好说话样子。

    小助手丁点反应都没。陈子轻白发散思维,他耷拉下嘴角。

    邱宜雪温声提醒道:“弟弟,你还有个二哥。”

    陈子轻瞟眼顶着张死人脸邱燕林,我希望我前男友不是你,因为你是三白眼,眼里有角落里一滩积雪,我不喜欢。

    小助手依没动静,说明他两次所都没触碰一个信息关键词。

    “燕林哥哥。”陈子轻干巴巴地喊。

    邱燕林神色冷淡。

    陈子轻也不给他笑脸,垂不看他。

    书房充斥着邱晁爽朗笑声,邱董昨晚焦虑报告没怎么睡,眼里有血丝,此时他神清气爽。

    ——好似人三大喜事都同时砸在他身上。

    邱燕林受不:“爸,他十七岁,不是七岁,七个月,你把他放下来。”

    陈子轻忍不住对邱燕林笑,对,没错,恩人啊。

    邱燕林迎上小和尚亮晶晶尤为动眼睛,他愕一秒,抵触地皱起眉毛,继续做让养父恢复理智工作:“爸,你这样真,”

    邱晁不悦地打断:“我抱抱我儿子怎么,天王老子来都得靠边站。”

    说着就拿硬邦邦胡渣扎他脸颊:“晚上跟爸爸睡。”

    陈子轻往旁边躲。

    邱燕林看着沉浸在“父子情深”里养父:“爸,你忘你让秘书叫个情人来,那位早就洗干净在房里等着你吗。”

    邱晁面色一黑:“让他滚。”

    末就强势霸道地说:“晚上幺儿陪我。”

    陈子轻莫名就厌烦上,下一刻就不受控地扬手扇在邱晁胳膊上面。

    不小清脆声响。

    书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中。

    邱晁找流落在外多年小儿子是大喜事,他心情极好,前所未有好,比年轻时争权夺位战最后还要好几倍,不代表小儿子就可以在他面前为所欲为。

    周遭气压低可怕。

    陈子轻默默从邱晁腿上离开。

    一只手握住他手腕,他拉回去,听见邱晁开口:“手疼不疼?”

    陈子轻:“……阿弥陀佛。”

    “别叫佛祖,佛祖忙得很,幺儿,爸爸胳膊皮糙肉厚,下次你冲爸爸脸打,”邱晁说着,捉住儿子手打在己脸上,“像这样。”

    邱家家主给出令人心惊特权:“不高兴就发泄出来,只要你撒气,怎么都行。”

    陈子轻在心里哀嚎,救命啊。岳起沉上一个单子才结束一个月,他就已经开始怀念和对方在凶宅小日子。等他把找前男友任务做掉,他就火速把己打包好跟岳起沉去做下一单。

    除非邱家涉及他他任务,或者去污关,否则他少接触就少接触。

    豪门水深得狠。

    书房恢复前一刻乐融融。

    邱宜雪坐在旁边椅子上,目睹养父小儿子如何打己。

    邱燕林在他耳边轻声:“爸是不是不会做亲父亲,把己带入老情人立场?”

    邱宜雪看眼口不择言弟弟:“燕林,慎言。”

    邱燕林如雪目光静落在小和尚脸上,没错过他翻白眼,不知多嫌弃样子.

    认亲流程结束后,陈子轻死活都不肯和邱晁一床睡觉,他回房里,焦虑着找前男友任务。

    还有两天三夜,今晚必须有所获才行。

    真完成不就算,不要那小任务背后未知奖励。

    陈子轻一边盘算着,一边让己放平心态,他余光震惊地瞥一个身影。

    “阿弥陀佛。”

    陈子轻连忙把门反锁,快步去阳台:“你怎么在这里?”

    岳起沉反问:“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他突就笑起来:“我找个地方把己埋?”

    陈子轻稀里糊涂地他怪里怪气熏一脸:“你怎么?”

    “我没怎么。”岳起沉沉默三五秒,硬地发声,“宜雪哥哥,燕林哥哥,呵。”

    听他己说话陈子轻:“……”

    陈子轻连声念几个日常任务用语,僵尸旁若无人地闯进邱家,还听见书房声音?他一时不知道该把重点放在什么地方。

    他拉住岳起沉:“那是邱施主,是邱董事长让我……”

    手甩开。

    陈子轻怔怔,僵尸可以有这么细腻情绪吗?他看看甩开手,犹豫着喊出一声:“起沉哥哥?”

    岳起沉后退几步,退窗帘后面:“别,受不起。”

    陈子轻扒着窗帘往里探:“那我不叫,反正我一个和尚,叫俗家人哥哥本来就不好。”

    岳起沉哧笑:“叫别人哥哥叫得顺嘴,我这就不好。”

    陈子轻:“……”

    他看岳起沉从窗帘后面出来,把一个皱巴巴红色塑料袋丢在桌上,里面是他散掉佛珠。

    岳起沉在塑料袋里找出一根深棕色绳子:“也是,我一个没钱没势僵尸,怎么跟富家子比。”

    陈子轻小心翼翼:“你没事吧?”

    岳起沉冷着脸给他穿佛珠:“我没事,我好得很,我非常好。”

    第240章 万年穷逼

    陈子轻傻不愣登地看岳起沉穿佛珠,一颗颗地被骨节分明的手穿进绳子里。

    “邱家做了三次鉴定,两假一真,我是邱家的孩子。”陈子轻说。

    岳起沉穿佛珠的动作不停,显然已经知道结果。

    陈子轻凑近,呼吸若有似无地落在岳起沉如冷玉的指节上面,书房的一切在僵尸这里恐怕都无处遁形。

    “我昨晚跟你说我没抱希望,”陈子轻说,“所以我对这个结果挺意外的,我对邱家人并没有亲情上的感受。”

    他自言自语:“可能是出家人初次经历亲情,感受都让平时念的经冲淡了吧。”

    岳起沉抖了抖穿了三分之一佛珠的绳子:“就像生理欲望?”

    “是呢,就像生理欲望。”陈子轻的视线下意识从他指节移开,瞟向他裤裆。

    岳起沉跟个娇羞的小媳妇似的把腿一叠:“看什么?”

    陈子轻心虚,仓鼠历险记让他记忆深刻,他有种已经给岳起沉咬过的错觉,这会儿他一脸坦诚:“没看什么呀。”

    岳起沉徒然握住他后颈,把他拎到跟前:“没看什么你盯着我裤裆?”

    陈子轻手撑着桌面,脖子被握得前倾,他光泽清亮的脸上写满了无辜:“我没有啊。”

    岳起沉盯他半晌,冷哼一声将他松开,掌心跟纸剑撤离前,隐隐摩挲了一下。

    “僵尸也是有自尊心的。”

    陈子轻点点头,是的是的,你是玻璃心,看都不能看。等我下回做仓鼠,我离盘核桃的你远远的。

    “和尚,你能不能少装可爱,大哥二哥不会叫吗,非得是这个哥哥那个哥哥?”岳起沉突地就恼起来,他憋了不知多久的东西宣泄而出,裹着隐晦又明晰的味道。

    陈子轻嘴唇嗫嚅几下,他趴在桌上,歪头背着岳起沉:“我当时随便喊的,没过脑。”

    准确来说是脱口而出,喊完自己都羞耻。

    陈子轻抿嘴,称呼肯定是要改的,即便岳起沉不提,他也不想再那么叫,奇奇怪怪黏黏糊糊。

    他不清楚别人,反正他一那么喊,就是虚伪做作的撒娇,有表演成分在里头。

    小和尚哪能那样子。

    陈子轻把脑门抵着手臂蹭了蹭,普通的僵尸没有感知,岳起沉有,人类具备的,他都具备。

    似是能看穿他内心,细品他所想,他脑后响起声音:“装的。”

    陈子轻错愕地转头,我不信,你要是装的,那都能进演艺圈拿奖了!

    岳起沉通过他眼神读到他所想:“爱信不信。”

    但那是遇到你之前。

    遇到你以后,平面的情感逐渐变得立体。

    陈子轻看他耳朵,开玩笑地说:“怎么我跟邱家人在书房说的话你都能听到,你是顺风耳吗?”

    岳起沉一副“这都让你发现了“的神情:“我还有千里眼。”

    陈子轻:“……哇,岳施主好厉害。”

    岳起沉丢了颗佛珠到和尚脖子里,本来是丢进去就算了,却在碰到他皮肉的那一瞬就失控,一路将佛珠往下塞。

    佛珠顺着陈子轻的背脊下落,他打了个冷颤,慌忙从下面摸到佛珠将其拿出来:“岳施主,你干什么!”

    岳起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更想让那颗佛珠去哪里,他的指尖疑似生出烫热的感觉,偏头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懒笑:“玩儿呗。”

    陈子轻瞪他,你是玩佛珠,还是玩我?

    岳起沉嬉皮笑脸地伸手:“把佛珠给我,我穿到绳子里面去。”

    陈子轻有股子想把佛珠砸到岳起沉脸上的冲动,来得快又强烈,他忍得身子有点抖。

    终究是忍住了。

    只砸到了岳起沉的怀里。

    尽管如此,岳起沉依旧察觉到了小和尚的不对劲,他沉沉看了片刻:“你本来就没有四大皆空,没事少念经压制,脑子都让你压坏了。”

    陈子轻托腮看旁边,坏的哪是脑子,坏的分明是精神。

    房里静谧起来。恒温掩盖了夏夜的躁动,超强隔音阻挡了虫鸣的乐曲。

    陈子轻看了看手机上的新闻和娱乐八卦:“下回我在邱家,你来找我之前记得给我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没等僵尸有反应,陈子轻就认真地解释:“我不是怪你多事,我是怕你出事,岳施主,你对我很重要。”

    岳起沉穿佛珠穿偏了:“很重要是有多重要?”

    陈子轻说:“是我想你得偿所愿的重要。”

    岳起沉一愣,得偿所愿?他调笑:“只想我得偿所愿,而不是想天下人都能得偿所愿?”

    陈子轻不解:“天下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岳起沉唇边弧度加深:“和尚化缘引人向善普渡众生,你说那话,对得起你在寺庙每天跪拜的佛祖?”

    陈子轻双手合十,缓缓道:“佛祖会体谅我的。”

    岳起沉拨开他合在一起的两只手:“少给老子装模做样。”

    陈子轻抽抽嘴。

    小和尚脑袋亮堂,眉清目秀像个女孩子,他没反驳没不高兴,兀自趴回桌上,露着一截白而细腻的后颈。

    岳起沉发现小和尚在外比对着他更装,和邱家人说话一口一个阿弥陀佛,一口一个贫僧。

    相比较起来,在他面前已经接近还俗的状态。

    尤其是不穿僧袍的时候。

    岳起沉心情大好,桌底下的腿抖了抖,他把剩下几颗佛珠穿好,打结,扣动打火机撩过,随后就将佛珠丢给小和尚:“拿去。”

    陈子轻戴回脖子上面:“岳施主,关于机场洗手间的事,我想和你聊聊。”

    岳起沉听出引导意思,脸顿时一冷:“少管我。”

    下一瞬,他眼含不明意味:“我一直忘了问你,当时你看见隔间里的事,有什么想法?”

    陈子轻不想回,他第一次做和尚,哪知道一个出家人面对惊世骇俗的男男互吹场景会怎么想。

    好半天,陈子轻憋出四个字:“挺污秽的。”

    “污秽?这叫乐趣,”岳起沉说,“你个小和尚懂个屁。”

    陈子轻:“你怎么知道是乐趣?”

    岳起沉往椅背上一靠:“你没发现那两人一脸享受?”

    陈子轻:“……”那真是没发现。他只看出他们血泪横流满脸屈辱。

    岳起沉锁住小和尚嘴唇的目光渐渐有几分下流的趋势:“吞那么快,吹那么响。”那是你们人类的疯癫世界,我们做僵尸的只有看的份。

    近期郁郁寡欢的僵尸拿出一对核桃盘起来:“喉管吞咽会产生收缩跟挤压,爽利到翻白眼,吐白沫。”

    陈子轻:“……”别说了,有画面了。

    “阿弥陀佛。”他开始念大悲咒。

    原主行囊里有这本经书,他在鬼楼无聊的时候看过,在这副身体的加持下记得快。

    岳起沉的脸孔白了白,他用轻微颤抖的手抓捋长发:“到一边念去,念得我都快老眼昏花,手抖成帕金森了。”.

    陈子轻起身去卫生间,他对着镜子抹了把脑袋,这副身体的体毛不重,头上的毛不用半个月清理一次,可以相隔一个月。

    除了戒疤,其他地儿一片光滑。

    陈子轻把脑袋对着水龙头冲洗冲洗,用毛巾从头顶心擦到脸跟脖子,舒舒服服地呼口气。

    没头发,轻便多了。

    陈子轻在卫生间安静地想了会事情才出去,他今晚要在邱家过夜,让岳起沉也别走,在他房间里睡。

    “我床大,不会挤到。”陈子轻拍拍床,“你等天快亮的时候再走,那个时间段邱家安保松。”

    岳起沉作势要回去,一副“我凭什么听你安排”的姿态。

    陈子轻挡在他面前:“你现在不能走,被邱家人抓到了八十张嘴都说不清。”

    岳起沉:“让开。”

    陈子轻拉他,被他甩开,再拉他,又被他甩开,忍不住地说:“你跟愤怒的小鸟一样。”

    岳起沉:“……”

    两人四目相视,陈子轻揉着脖子小声:“岳施主,你太高了,我这么仰着对颈椎不好。”

    岳起沉扣住他脑袋,把他转个边,不让他看自己压不住的唇角。

    僵尸是有唇珠的。

    左眼下的淡红小痣和上唇底下微微翘起的弧度,以及他长到肩膀上面一点的乌黑碎发,让他的气质总体上偏细致,犹如一个精美的玩偶。

    但又因为那双藏刀锋的眼型显得有危险性。

    岳起沉对着小和尚的脑袋吹口气:“我颈椎就好?谁不难受。”

    陈子轻脑袋凉飕飕的,他哆嗦了一下:“就这么定了啊,你睡另一头,我待会给你找换洗的衣服。”

    岳起沉又要走。

    陈子轻以为他玩什么老土剧情玩上瘾了,却听他说:“我没带生姜,牙痒。”

    僵尸还痒啊,粉团子搓半天都不能拉长呢。陈子轻挥走乱七八糟的思想:“那怎么办,我下楼看看能不能给你偷几块生姜?”

    岳起沉睨他一眼:“加蓝小师父今晚要破不偷盗戒?”

    陈子轻含糊:“生姜不算。”

    “没听说一句话?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岳起沉说,“不问自取,一片叶子也是偷,更何况是生姜。”

    陈子轻无力反驳,好吧好吧。

    岳起沉勉为其难:“没生姜,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咬其他东西。”

    陈子轻顺着他的思路走:“那你想咬什么?”

    岳起沉屈指敲击阳台窗户,那节奏不快不慢,像是在轻叩他的心门。他咽口水,不会是想咬他吧?

    僵尸能嗅人类的情绪散发的气息,他嗅到了小和尚的紧张和不安。

    陈子轻被两根手指捏住下巴抬起来,他浑身汗毛刷地站立,眼神飘忽舌头打结:“岳,岳施主,你这是,你有话就说,你放开我。”

    小和尚耳朵都红了。

    僵尸终于捉弄够了,像个为了吸引某个人注意就恶作剧的男高生一般,咧嘴笑了笑,大发慈悲地对他说:“去拿包薯片。”

    陈子轻悄悄松口气,又有一丝丝不知以何为名的失落,没发现僵尸眼中猝然迸射的亮光.

    岳起沉一包薯片没吃完,陈子轻就让邱宜雪叫了出去。

    邱家来了几个直系说事情,邱晁要他这个还热乎的小儿子在场。

    陈子轻进电梯,透过电梯门看旁边的邱宜雪:“大哥,我准备打坐了,事情不会说多长时间吧?”

    邱宜雪没问他怎么换称呼:“不会。”

    陈子轻不再说话。

    电梯里有不怎么寒凉的味道,是邱宜雪衣物上的香味。

    陈子轻下意识就要细闻之际,电梯门来了,邱宜雪先一步迈出电梯,在外面等他。

    不催促,也不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陈子轻对邱宜雪的第一印象比较好,几次相处下来也感到舒适,他出了电梯,假装没站稳,朝着对方摔去。

    邱宜雪长臂接住他,像是把他抱在怀里。他们距离近,外人看着觉得亲密。

    陈子轻只到邱宜雪的下颚位置,他的呼吸打在对方衬衫领口。

    邱宜雪拖着他手臂,低头就要询问。

    前面不远突然有尖锐如冰凌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陈子轻吓一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邱宜雪放开他去和邱燕林解释。

    邱燕林的音量并没有压低:“平地走路也能摔?小脑萎缩吗。”

    陈子轻垂着眼睛,嘴里不断念出经文,手一颗颗地拨着圆润的佛珠。

    邱宜雪满脸肃容:“燕林,跟弟弟道歉。”

    邱燕林冷冷笑一声。

    陈子轻在这时火上浇油:“大哥,没事的,你别指责二哥的不是,都是贫僧的错,贫僧没关系。”

    邱燕林走到他面前,弯腰把铺满不怀好意笑意的脸颊虚贴着他,在他耳边阴沉地吐息:“虚伪的假和尚。”

    陈子轻接下了这个评价。

    邱燕林拳头打在棉花上,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走时还拽上了邱宜雪。

    而邱宜雪眉心皱起来,却没挣脱,任由他拽着自己。

    全然忘了他人。

    小和尚孤零零地被遗忘在电梯门口。

    陈子轻拿出震动的手机看岳起沉发的信息,他惊讶地瞪了瞪眼睛。

    岳起沉那个僵尸的信号覆盖面积到底有多广,他人在四楼,一楼的动静都能接收到。

    陈子轻回岳起沉。

    【我走路没留神才打了下脚,没什么事,等会儿就上楼了,你吃完薯片先睡,不用等我。】

    僵尸估计只能远程听声,不能看到画面,不然铁定要问他为什么和邱宜雪站那么近。

    末了,陈子轻不放心地叮嘱:【别乱跑】

    陈子轻把手机放进僧袍的前襟里,他扑到邱宜雪身上的那一刻,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浑身僵硬。

    即便那反应只存留了一两秒,也足够陈子轻推断,邱宜雪不习惯肢体接触。

    那位大少爷表现出的,是个没有情感经验的人才会有的体温和形态。

    陈子轻见邱家的管家迎面过来,他就收起了思绪.

    邱家来的直系是邱晁的三哥和四哥为首,他们说的事情是家族死了个人,大家要商量葬礼事宜。

    陈子轻挨着邱晁坐,他听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是谁死了?

    邱晁似乎也有看穿他心思的能力,揉着他的手说:“一个不重要的人,你三叔公。”

    陈子轻纳闷,三叔公还不重要啊?

    小助手的补充突如其来:【你有不少叔公。】

    哦。

    看来邱家家大业大,枝叶繁茂。

    陈子轻回想了一下他看过的新闻,好像各个领域都有邱家人的身影,还在头部站位。

    邱家是棵大树,多的是人想在树底下乘凉。

    陈子轻在这场家族会议上充当摆件,直到三叔提到他。

    “阿晁,有幺儿在,我们就不用请和尚给叔公超度了,”三叔说,“他去就可以了。”

    这话一出,邱晁第一个反对:“不行,我儿子凭什么给别人超度。”

    压根不会超度这手把戏的陈子轻顺势说:“贫僧道行浅,还是另请高僧吧。”

    邱晁把他的手送到嘴边,一连亲了好几下,眼里都是溢出来的怜爱:“乖宝,你以后给爸爸超度。”

    陈子轻猛地把手抽回来,有病。

    老东西怎么莫名其妙就叫他乖宝了,对着个和尚是怎么叫出口的,搞不懂。

    陈子轻忽地歪了歪头,一下就把一直在偷看他的邱燕林当场抓获。

    邱燕林近似慌了一瞬就泰然自若,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那眼神宛如蛇对着能一口吞的小猎物吐信子。

    这就没意思了。陈子轻收回了视线.

    会客厅的话题从葬礼转移到了四叔的家务事上面,他老婆前段时间查出心血管疾病,之后家里又发生了一场火灾,好在没造成人员伤亡。

    两起事让四叔怀疑是不是走了霉运,他经过朋友提醒找风水大师看过了。

    上周看的,大师说是天煞斩,要反煞。

    四叔在众人的视线下喝口茶水,继续往下说他家里难念的经。

    陈子轻没怎么注意风水相关,他的关注点在三叔身上,对方和二叔邱长锐是一对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差异是三叔的精气要比邱长锐足,一看就是私生活比不上他丰富。

    邱长锐那双桃花眼让他人到中年依旧不缺桃花。

    “后来我又找了别的大师,说距离比较远构不成天煞斩,是凹风,对家里的女性很不利,也影响财运。”

    “要贴什么符摆什么开光的东西才能化解。”

    “废了很多心思也没好全,开光的都不灵验。”四叔鄙夷,“寺庙商业化,都当公司经营,现在哪还有什么真和尚。”

    他说完才想起来在场就有个小和尚,作为养尊处优惯了的长辈,自然不可能道歉。

    说了就说了。

    护犊子的邱晁把脸一扳:“四哥,眼睛不亮就把老花镜戴上,什么叫没真和尚,我家幺儿不就是。”

    四叔没想到亲兄弟会当着同辈跟小辈们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他干笑:“是要找个时间去配个老花镜了。”

    “四叔,最近你跟四婶有顺利些吗?”邱燕林出声。

    “换了房子身体也好不利索,要佩戴开光的神器。”四叔叹气,“说是开光了的,谁知道是真开了还是假开了。”

    陈子轻看他一眼:“你可以拿着要开光的东西去思明寺找我师父。”

    四叔嘴上说好,实际根本没当回事。

    陈子轻想到人各有命就不再多说,他的手又让邱晁抓过去揉起来了。

    邱晁整得跟第一次做父亲似的,新鲜又激烈。

    会客厅弥漫着茶香,一伙人坐了一段时间就陆续回去。三叔最后一个走,他在花园打电话,声音很大,连训带吼。

    邱晁给小儿子剥橘子,老流氓般喊:“三哥,小点声,别把我家幺儿吓到了。”

    陈子轻吃掉喂到嘴边的橘肉,引来邱燕林阴阳怪气的笑声。陈子轻原本不想再吃了,见邱燕林那死样,他就继续吃,还要让邱晁给他把橘子上的白丝给去干净。

    邱燕林就那么看着他,像是因为他的回来,导致自己在家里失去了父亲的疼爱,被分走了大哥的在意,从而记恨满是敌对。

    却又敢怒不敢言。

    只因自己是个身体里没流淌邱家血液的替代品。

    陈子轻第一次见邱燕林就不喜欢他,随着接触,越发不喜欢了。

    谁喜欢在下水道里鬼鬼祟祟爬行的阴暗生物.

    三叔打完电话进来,他满身沧桑挫败地打招呼告别,邱晁把他叫住,问他究竟是什么情况。

    家丑不可外扬,实在是丢人现眼。

    他的宝贝女儿让他最好的朋友弄大了肚子。

    对方跟他差不多大,虽离异,但结过两次婚有四个儿女,那样的婚姻经历怎么能配他大学刚毕业的女儿。

    偏偏女儿认定了那个老家伙,为了和他在一起不惜以死相逼。

    现在家里一团乱。

    邱宜雪在四叔家里的风水上没提问,对着三叔女儿稀烂的感情问题也是一语不发。

    两次都是邱燕林问,他似乎很关心家族长辈。

    然而他的声线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眼神和表情也没什么温度。

    “三叔,婉儿姐只是做做样子,不是真的要自杀,吃准了你们会心软,你们同意了,就中计了。”邱燕林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三叔面色沉重,“真出事了,你三婶会承受不住。”

    “女人一旦怀孕,就会分泌出一些成作为母亲需要的激素,所谓的母性光环,何尝不是一种对身体机能的纂改和啃噬,”邱燕林轻飘飘地说,“没孩子就好办了。”

    三叔的眼睛闪了闪,不知要谋划什么。

    “所以婉儿姐为什么会和一个能做自己父亲的老男人发生关系,”邱燕林支着下颚,“被人下药?”

    三叔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起了事情经过,总的来说,女儿就是鬼迷心窍。他宁愿女儿中邪,也不想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孩子真的糊涂愚蠢到那地步。

    陈子轻静静听着。直到三叔走了,他都没有回神。

    邱晁宽大的手掌摸上小儿子的脸颊:“怎么听这么入神,你又不懂凡夫俗子的情情爱爱。”

    陈子轻心思灵活,脑中转得迅速,他很快就决定利用这个时机:“其实贫僧以前为了历练接触过一段情感。”

    邱晁忍着不当场笑话小儿子:“出家人修行路上的情劫?”

    陈子轻说:“算是。”

    “那是怎么历练的?”邱晁握拳抵在唇边咳几声,稍微克制逗趣的笑意。

    陈子轻不动声色地观察邱宜雪和邱燕林两人:“我没有下山经历,是在网络上经历的,俗称网恋。”

    邱晁发出颇具成年雄性荷尔蒙的大笑:“哈哈哈,新时代新的历劫法。”

    小儿子现在才多大,哪是什么谈情说爱,不过是比较好的玩伴而已。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上个月我已经与历练的另一方产生矛盾,并结束了关联。”陈子轻的眼皮垂下去一些,方便让余光搜寻两个嫌疑人的蛛丝马迹,“另一方试图加我,被我拒绝了。”

    邱燕林在喝水,他倏然很细微地顿了一下。

    早有准备的陈子轻及时捕捉到了,不会吧?前男友是他不期待的邱燕林?!

    邱燕林那性情,根本不像是能够耐心陪伴一个处在迷茫中的人,对方还是个出家人。

    陈子轻在心里问:“2哥,我有几次机会啊?”

    系统:“一百次。”

    陈子轻:“真的吗?”

    系统:“你觉得呢?”

    陈子轻:“给我两次机会好不好?”

    排除下来总共就两个嫌疑人,给两次机会等于给了答案。

    系统:“别做梦。”

    陈子轻苦兮兮地坐着。

    “被你拒绝了还要纠缠你?”邱晁看着眉眼涌出愁苦的小儿子,面部一厉,“要不要爸爸把人揪出来,让你亲自收拾?”

    陈子轻摇摇头:“缘来缘去……都是缘……阿弥陀佛……”

    邱晁沉吟:“幺儿,你看你经历一次情劫都不干脆,说明你跟佛家缘分并不深,还俗吧。”

    陈子轻站了起来。

    “爸爸说说而已。”邱晁没什么脾气的样子,他起身,揽着孩子说,“还俗的事再定,随你自己。”

    这话没可信度,随时都会反悔。

    陈子轻正要找个借口上楼,斜对面的邱燕林忽然拿着手机走近。

    “爸,你看这视频。”邱燕林假面似的笑。

    互联网时代,稍微有点热度就会被扩散,邱燕林刷到《我们的祖国是花园》的跳舞视频一点都不稀奇。

    陈子轻从容地拎出之前对付岳起沉的说法,称他跳舞是为了哄小朋友玩。

    “幺儿是菩萨心肠。”邱晁让养子把视频发给他。

    邱燕林却是把视频删了。

    看了个全程的邱宜雪说:“再找一个,别让爸不痛快,他现阶段一切都以加蓝为主。”

    “要找你找。”邱燕林阴着脸走了几步,返回到邱宜雪面前,他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想说什么,几次犹豫,最后一个音节都没留下.

    到了第三天晚上,任务倒计时进入一百秒,数字几乎贴上了陈子轻的脸,他没时间了,也没有其他的进展。

    只能赌一把。

    陈子轻应该直接说出邱燕林的名字,可他实在不愿意接受,他趁岳起沉去窗边节点换的功夫,快速找了个硬币,捧在双手之间摩擦摩擦,然后抛向上空。

    硬币掉在地上,不停地旋转。

    他看着硬币:“花朝上是邱宜雪,字朝上是邱燕林。”

    花朝上。

    这跟他目前收集的信息得来的答案不是同一个,而是他内心期待的那个答案。

    陈子轻把心一横:“我的前男友是邱宜雪。”

    话音刚落,他的脑中就收到了一份资料,是小任务完成的奖励。

    蒙对了!

    邱宜雪才是原主的网恋前男友!

    陈子轻还没来得及惊喜,就被资料里的内容转走了注意力。资料并非邱宜雪跟原主网聊内容,或是二人闹分手的具体过程,而是邱宜雪为什么没在他试探下露出破绽的原因。

    邱宜雪是人格分裂,和原主网聊接触的是他的第二人格,那人格做事滴水不漏,本体邱宜雪不清楚这段“恋情”。

    陈子轻呆若木鸡,怎么还跑出来个第二人格啊。

    那邱宜雪的第二人格究竟是什么脾性,才能成功抚慰没离开过寺庙六根不净的小和尚?

    温柔男妈妈?

    邱宜雪那么美丽的一个人怎么会分裂呢,比起他,邱燕林更适合分裂。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陈子轻把硬币收起来,他通过小任务捏住邱宜雪的命门,这种一下就拿到重要线索的感觉太爽了。

    【叮,恭喜陈宿主激发支线任务一。】

    陈子轻一怔。

    【让邱宜雪发现,面对自己的第二人格,将其杀死】

    陈子轻舔舔干燥的嘴皮子,他不做这个小任务就不清楚邱宜雪有分裂症,那就不能激活支线任务一。

    起码现阶段不能。

    所以为他打赌的222真的在帮他走向成功的终点。

    陈子轻晃着身子傻笑了一会,他想起来,自己在会客厅自爆历情劫试探的时候,邱燕林有异常,是不是说明——邱燕林知道邱宜雪的分裂症,以及另一个人格做出的事?

    很快的,陈子轻就肯定了这一推测。

    那邱燕林跟邱宜雪的第二人格搞不好来往密切,关系近到对方连网恋的事情都分享给他。

    邱宜雪被蒙在鼓里。

    那现在的最新局面就是,邱燕林得知我是邱宜雪第二人格的前男友,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已经知道前男友是谁了。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知情者,别人都是傻子,就他聪明,他可以把人耍着玩,还可以在一旁看戏,甚至当导演,当编剧,当摄像。

    陈子轻够到岳起沉没吃完的生姜,用指甲刮点皮放到嘴里,邱燕林只比他大一点点,是遥不可及的天才,读书早,当初走的是一考免三考的少年班,如今已经大学快要毕业。

    没激发支线任务二。

    陈子轻悻悻地停止了朝向邱燕林的思维.

    邱晁要办宴会让陈子轻认祖归宗,他不愿意以和尚的身份搞那么隆重,那会影响到艰难保持原汁原味不随大流的思明寺跟老方丈。

    而且他还不天天住在邱家。

    陈子轻过来纯粹是为了接近涉及支线任务一的邱宜雪,要是邱宜雪出差,那他就懒得来了,他实在不想被邱晁的父爱包围,更不想见到让他不舒服的邱燕林。

    邱晁对此十分不满意,他这些天哪个情人那儿都没去,圈内说他转性了他也没解释,没为了平时最看重的面子证明什么,一心只往家跑,儿子却三天两头的不留下来过夜。

    “邱家就是你家,你为什么不在家里住?”邱晁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他卷着袖子,周身强大的气场散开,“酒店有什么好的。”

    陈子轻在换鞋。

    邱晁抹把脸,对装作没听见的儿子说:“如果是不放心你的同伴,那把你同伴接到家里来就行了,家里房间多的是。”

    陈子轻这时开了口:“他不愿意。”

    邱晁面色有些暴躁,他倏地凑近儿子的侧脸,气息里有浓重的烟草味:“你不会是还没历完情劫,只是换了个人吧,宝贝。”

    陈子轻慢慢扭头,他看了眼胡说八道的邱晁,什么也没说,打开门就走。

    邱晁傻眼。

    管家在后头说:“小少爷生气了。”

    “老子有眼睛自己会看,要你说?”邱晁勃然大怒,他大步流星地追上去,“行行行,随便你住哪。”

    陈子轻继续走自己的,他连邱家的车都没坐。

    邱氏董事长窝囊地跟在儿子后面,低声下气地哄着,变着花样的哄着。

    “宝贝,别不理爸爸。”

    “大夏天的,走这么快多热,你穿的僧袍,一点都不透气,出了汗能让你难受死,你乖,我们坐车,爸爸开车送你回酒店。”

    “我怀疑你还在历情劫,是怕你被人骗,你在寺庙里长大,经历的事情少,这社会上的人好得千篇一律,坏得五花八门,爸爸比你年长几十岁,还能不比你——”

    前面的小和尚转身回头。

    邱晁闭上嘴。

    陈子轻说:“爸爸,我想自己走,可以吗?”

    “可以。”邱晁老脸一红,他目送儿子沿着这条路走,突然想起个事,快步上去说,“幺儿,你小时候的名字是燕林用的那个。”

    陈子轻不意外。

    邱晁承诺道:“爸爸给你另取名字,比原来那个寓意更好的。“

    陈子轻说:“不用了,贫僧有自己的法号。”

    邱晁看他态度坚决,只好暂时打消给他俗家名字的念头。

    “那我走了。”陈子轻说。

    背后的目光迟迟不撤走,沉重的父爱让人窒息,陈子轻烦躁地挥了挥手:“爸爸再见。”

    邱晁眼眶一热,老泪纵横,满足了。他明儿就去墓地看过世的妻子。

    ……

    陈子轻在路口碰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岳起沉。

    他清楚有邱家的保镖跟着他,就注意着一言一行:“你来接我啊?”

    岳起沉立在路灯底下,影子拉长,他从口中挤出两个字:“路过。”

    陈子轻捂嘴憋笑,眼睛藏不住地弯起来:”好吧,路过。”

    “那我们一起回酒店。”他和岳起沉并肩。

    陈子轻心想,岳起沉不爱出门,怎么来了京城,睡觉的时间减少,开始往外跑了呢。

    岳起沉无声地啧了一声,不跑不行,小和尚乱折腾人和事。

    陈子轻见岳起沉的步子越迈越大,他哎哟哎哟两声:“你走慢点,我都跟不上你了。”

    岳起沉瞥了眼他的小短腿,面前浮现出那只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的小仓鼠:“还要走慢?干脆我爬好了。”

    “爬什么啊,地上多脏。”陈子轻走到岳起沉前面,倒着走,边看他,边和他说话,“你晚饭吃没吃?”

    岳起沉懒洋洋:“吃了,泡面。”

    陈子轻蹙眉:“怎么又是泡面,多没营养啊。”

    岳起沉忍俊不禁:“和尚,我是僵尸。”

    “噢。”

    “那也不行啊,明晚我陪你吃晚饭,我们找个评价好点的餐馆。”

    路对面的一辆车里,林疵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他降下车窗,夹着烟的手伸出去,搁在窗边抖落烟灰。

    只要他那个兄弟忙起来,邱家人就会以他照顾不到小和尚一日三餐为由,频繁地把

    人往邱家接。有接就有送,来来回回的,他可以半路截胡,给自己制造独处的机会,几分钟十几分钟都可以。

    一次截不到,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总有机会。

    所以他的好兄弟必须忙起来.

    岳起沉是要开始新单子了,但他不口头接,必须走做法APP。

    客户下单,他接单,一切都按流程办事。

    岳起沉在工作上的原则强,不会因为谁做出更改,哪怕是报酬再丰厚也不行。

    林疵把岳起沉的要求告诉了朋友。

    岳起沉这边很快就被客户敲了,双方走完了初期的流程。

    陈子轻得知岳起沉这一单的地点就找了个人。

    “刘经理,是贫僧加蓝。”陈子轻拨通了刘志扬的电话。

    “小师父,您太客气了,您最近不忙吧?”一听是小师父,刘志扬很是客气,毕竟上次除鬼的震撼场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忙。”陈子轻说,“跟你打听个事情,关于“东华一号”的房子,你了解多少?”

    “东华一号?白大师您是有朋友住里面吗?”刘志扬惊讶道。

    “东华一号的房子,是本市乃至全国都是顶级的豪华小区,住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啊。”

    刘志扬继续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白宫好入,东华一号难进’,说的就是东华一号的安保严密。”

    安保这么严的吗?陈子轻陷入沉思,这么严的安保,房子污浊人为参与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陈子轻和刘志扬闲聊了几句,便简单收拾了一下,陪岳起沉去见一个人,也就是客户冯姜河的经纪人——周金。

    房间里灯光氤氲,音乐典雅,琉璃般的桌面上放着三只酒杯,在暖色的光线下,发出星星般的光点。

    陈子轻和岳起沉已经来了很久了,桌上酒也没人动,就在他们的对面,一个气质雍容的女人翘腿坐着,脸射的墨镜折射着水晶灯的光芒。

    “事情的情况已经告诉你们了。”周金说,“这是定金,后面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一张银行卡被周金推到了两人的面前。

    岳起沉收卡,陈子轻问话:“不管是自主的,还是不自主的,冯先生每天必须回到

    那个房子过夜是吗?我想知道,如果他没有回去会怎么样?”

    这一单跟上一单的情况有点不同,客户本人也要去污。

    撞邪了。

    陈子轻往下说出自己搜八卦新闻掌握的信息:“据我所知,冯先生曾经有一次因为行程被困在国外,当晚他没有像以往一样,莫名其妙的回到别墅里。”

    “嗯。”周金说,“他确实有一次没回去,那也是他的一次试验,具体情况我不方便透露。”

    经纪人似乎有什么顾忌:“等你们住进去了,冯姜河会亲自告诉你们。”

    岳起沉把卡放进口袋。

    陈子轻瞟见了他的动作,马上就对客户的经纪人说:“那行,暂时就这样,单子我们是接了的,没有变动。”

    墨镜遮住了周金的双眼,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她举起了酒杯:“希望合作顺利。”

    岳起沉没骨头似的靠着小和尚,没有半分要碰杯的迹象。

    周金看向小和尚。

    “抱歉,出家人不能饮酒。”陈子轻转而笑道,“但还是希望合作顺利。”

    门外的车等待很久了。

    陈子轻跟岳起沉没办法自行进入“东华一号”,他们只能乘坐周金安排好的车。

    道路宽阔,黑色轿车在路上平稳地行驶着,路两边的绿化繁盛,种植着颜色较多的不知名花朵,而道路的尽头是一片静谧的湖泊,岸边矗立着数栋豪华的别墅。

    西式的建筑倒影在湖面上,与堤岸连成一线,在阳光在照耀下,湖面泛起波光粼粼的星光。

    不愧是顶级小区啊!

    汽车开进了小区的大门,陈子轻看着窗外不由发出感叹,无论是湖的位置还是别墅的位置,从风水来说,全都是聚财的好地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包括湖在内,全是人刻意营造出来的。

    轿车在一栋别墅门口停了下楼,有个年轻的助理已经等在了门口,冯姜河是个艺人,他的人气虽然不如当年,但在人员的编制上并没有任何的缩减,据说这都是周金的决定。

    助理说:“两位大师,周金和冯姜河早就在客厅等你们了。”

    陈子轻愕然,他没想到周金和他们同时出发,竟然会比他们提前到目的地。

    别墅的一楼客厅,巨大的水晶灯照得整个房间金碧辉煌,镜面般的地面光可鉴人。

    “岳老板,小师父,快坐快坐!”一个英俊的男人热情地下楼招呼,他就是年少成名,最年轻的影帝冯姜河。

    影帝笑容满面:“两位喜欢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我这里倒是有些朋友送的酒,不过小师父是出家人,岳老板不喜欢喝酒,我就没让助理准备。”

    冯姜河的礼貌跟亲和让陈子轻有些意外,反观经纪人周金依旧戴着墨镜漠然不语,逼格很高的样子。

    陈子轻见岳起沉在沙发上摊着了,他就说:“两杯茶吧。”

    冯姜河要求去污师入住十五天,是行规里的最低时限。

    陈子轻坐在岳起沉身旁:“我们接了单子,还是希望能够具体的了解下情况。”

    “这是当然,你们只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说的。”冯姜河点了点头,“不过也不急,你们才来,我们可以慢慢说。”

    有个助理很快就端了两杯茶过来,陈子轻在接过茶杯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助理的长相,然后他就愣了一下。

    “冯先生,请问你这里有几个助理?”陈子轻随意地问道。

    “啊?”冯姜河面露疑惑,“就一个张助理。”

    “那刚才在门口,接待我们的助理……”陈子轻说着就看向岳起沉,见他反应不大,忍不住焦躁地咬起嘴角。

    岳起沉见状便坐起身,掐住他脸颊,给他嘴里塞了一块从咖啡厅拿的薄荷糖,阻止他把嘴角咬破。

    小和尚情绪不对。

    “我们在门口明明遇到的助理,不是眼前这个。“犯懒的僵尸只好接下后面的工作,他朝那端茶的助理颔首。

    “我没有安排人在门口。”周金幽幽道。

    客厅里顿时一片死寂,加上助理在内的五个人,没一个再说话。

    几人对视了一会,冯姜河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客厅的抽屉里找出了一本相册,里面有一张集体的合照。

    “岳老板,你看看,你们刚才遇到的人在这个里面吗?”冯姜河把相册递了过来。

    岳起沉接过相册。

    这应该是一张所有工作人员的合照。

    陈子轻嘴里含着薄荷糖,两只眼睛望着照片,他从里面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

    陈子轻指着一个年轻人,照片里的这个人笑得很是灿烂,显然是个性格很开朗的人。

    “原来是他。”看着那个人,冯姜河眼神黯然。

    周金也起身看着照片,缓缓道:“他叫赵启,三年前死在了这栋别墅的一楼。”

    “是一场意外。”周金眼里的情绪被墨镜遮盖,“极其诡异的意外。到现在警方都没查清楚。”

    冯姜河举起双手捂住面颊,整个人透出难掩的悲痛:“赵启,就是当时的受害者之一……”

    陈子轻口齿不清:“你是说死掉的人不止他一个?”

    “是的,一共是三个。”冯姜河放下手,露出红了的眼睛,他说意外发生在他人在国外的那晚。

    陈子轻不由骇然,也就是说冯姜河没回来,他身边人死掉了三个?

    随即陈子轻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既然连这边都死掉了三个,那身在国外的冯姜河会什么都没发生吗?

    下一刻,陈子轻就听见岳起沉开口:“冯先生,那晚你在国外,有没有遇到什么异常?”

    “呵。”冯姜河凄惨一笑,这时的他没了刚才招待来客的精气神,他喃喃自语,“当然遇到了,但我却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岳起沉问:“是什么?”

    “我的后背上原本有一个黑痣,我一直没在意。”冯姜河垂了垂眼,“但自从那一晚过后,它却忽然变大,连形状都发生了变化。”

    陈子轻耐心听着下文,吃薄荷糖的声响都放小了。

    “我看过这方面的专家,都说并不是黑色素瘤。”冯姜河有磁性的男低音,此时明显在抖,“只是……只是痣的形状有些不正常。”

    “我可以看看吗?”陈子轻礼貌询问,他无视冷眼扫过来的岳起沉。

    看个痣而已,干嘛这么大反应。

    “可以吗?”陈子轻再问。

    “当然。”冯姜河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经纪人周金,然后才点头答应。

    冯姜河脱下了上衣,他的后背果然有一个碗大的黑痣,这个痣的边缘并不整齐,不是那种普通的圆形痣。

    “这个形状……”

    陈子轻对着形状看了半天,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但他又形容不上来,直到冯姜河

    轻声开口。

    “像不像一个人的侧脸?”

    陈子轻闻言便呆滞住了,因为冯姜河说出了他形容不出来的想法。

    “没错!就是像人的侧脸!”陈子轻飞快看岳起沉,想找到认同,对方不理乱看男人后背的小和尚。

    陈子轻只好把手放在僵尸的腿上,安抚地拍了拍,视线回到冯姜河的后背上面,他不敢把话说的太死:“说实话,确实有点像。”

    “小师父,其实你不用怀疑,它就是一张人的侧脸。”

    冯姜河拿来了一些照片,递给陈子轻:“这是我以前通过镜子拍下的。”

    这叠照片拍的都是冯姜河的后背,只不过是不同时期,因为里面的痣的大小和形状一直在变。

    “照片是我从那晚之后开始拍的,你把它们摆在一起就能发现问题了。”冯姜河气息有点紊乱地提示。

    陈子轻把照片放在茶几上,按照痣的大小,由小到大摆成了一排,然后一个个看去,接着他就发现了一个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事实。

    首先,他从形状的变化中可以确定,这个痣就是一张背对着的人脸,并且……

    “这是在……慢慢转头吗?”陈子轻难以置信地看向冯姜河。

    “是的。”冯姜河面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