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泣的悲乐回荡在城南龙家, 而相隔数十里外的湖心公园一侧, 驻扎了一马戏团, 大人小孩欢声笑语,呈现的是另一片欢乐气氛。
人实在太多,沈南瑗和银霜不得不随着人流一块进了五彩的圆顶帐篷里, 里面一个头戴高帽的男人正表演魔术。
白鸽扑棱棱从空无一物的他的帽里飞出来,然后是漫天的玫瑰花瓣雨, 他接了几瓣,攥在手里一晃, 嘴角就叼着了一朵鲜红欲滴的玫瑰, 缀着悬而未坠的水珠。
他拿着走到了沈南瑗的面前。
沈南瑗一个现代人,看这个还是挺淡定。
玫瑰花递了跟前,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下接受了。
在喧闹的环境里, 魔术师的表演也如同一出默剧,沈南瑗和银霜一下秒就玩了一把大变活人,直接穿越到了后台。
里头是个画着兔女郎妆的女人,并不见毛团长的身影。
兔女郎在卸脸上的妆粉,一边头也不回道,"按照一个人十根金条算。"
"死了二十多个, 岂不是要二百多?"银霜惊呼。
女人瞟了她一眼, 目光重新回落在一直没发声的沈南瑗身上, "我们这边的, 八个,十根一个。"
八个, 小丑,魔术师,驯兽师,两名兔女郎,一个统筹,一个杂工,还有这个马戏团的毛团长。
按金条算,其实也不少。
但沈南瑗给得心甘情愿。
"我愿意付双倍,你们能再帮我打听个人?"
"什么人?"女人狐疑,并不先应下。
沈南瑗伸手把银霜拉过来,往前推了点示意,"她。"说完就在观察女人的反应。
女人打量了银霜片刻,似乎觉得这是个玩笑,"人都在,打听什么,只管问就是了。"
"她失忆了。"
"那就得找大夫了。"
统筹的在外头喊女人快点儿,沈南瑗结清了钱,就不留在这碍事了,临了道了一句希望还有下次合作的机会。
惹得换完老虎皮的女人多看了她一眼,似乎牵动了下嘴角。
沈南瑗也不管在外人看来自己凶残不凶残,她见识过这些人的本事,八个人挑了龙家一个打手团,无声无息,比凶残绝对是更胜一筹。
在来之前,她曾怀疑过银霜是其中一员,但看成员的反应又似乎不像。
沈南瑗心里仍对银霜的来历存疑,心想也许也曾雇佣过。
但无疑,这样的团伙,令沈南瑗心思痒痒地动了重金挖掘的心思。
"杂技卖艺都是糊口饭吃,如果,我出重金,你说他们愿不愿意让我入个伙。"
银霜:"……小姐你要买下这个马戏团吗?"
"对啊,天天搁家里头唱堂会似的。"
"……"
沈南瑗本来就是逗银霜的,再看她认真思索安排住宿这块去了,直接笑出声儿了。有一会儿,才收住了笑,看着无奈的银霜正了神色道,"让人打听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遗忘的是很重要的事。
如果真和龙家有关,如今我们在天京地盘上,又和龙家有了冲突,我担心最后让你吃亏。"
银霜抿住嘴角,听她语重心长忽然很是触动,"小姐……"
说着就去捶了脑袋。
沈南瑗连忙一把按住她的手,"医生都说了慢慢来,不要去勉强自己,能想办法尽量想想别的办法。事在人为。"
银霜凝视沈南瑗久久,‘嗯’了一声。
沈南瑗回过头看这马戏团,帐篷旁偌大的空地上摆了个巨大铁笼子,一头狮子正在里面沉睡,铁笼附近插了警示木牌禁止靠近,有小孩想去靠近去玩耍,被大人拽走了。
温顺背后是狩猎的本能。
就像是这个马戏团。
在两人离开后,马戏团侧边的帐篷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凝望着银霜离开的方向,陷入沉色。
沈南瑗回到朗公馆没一会儿,朗华也回来了。
谈到的还是龙家的事。
龙家这一下死了明面上一颗棋子,还折损了二十来号人,这些死者的家属在朗华派人去‘打点’过后纷纷找龙家去要说法。
起初,这事情还闹挺大。
不到三天就没生息了。
到最后听说还是被摆平了,用钱,用权。
龙家就像个能吞人的死海,激不起一点水花。
而但凡说起这次的事,沈南瑗面对朗华就心虚。
"舅舅,吃饺子!"沈南瑗讨好地端出一盘饺子上了桌,饺子煮的白白胖胖,很是喜人。
"鲅鱼馅儿的,我自个包的,自个煮的。"
献媚得十分明显。
朗华确实是在气头上,只要一想到那晚看到的情形,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偏这丫头还跟没事人似的。
二十来号死者的亲属,人不算少了,甚至报业,抱团一块都捍不动龙家分毫。
沈南瑗看朗华铁青着脸坐着,不置一词,就知道这事靠几个饺子翻不过去,扑通一下跪下了。
还老老实实把了一根竹条递上。
"舅舅,我错了,你别生气。"
朗华就是再生气,也舍不得对沈南瑗动点儿粗,他开始思忖,因着自己私念而把她留在天京这个是非之地是否正确。
沈南瑗随着朗华的沉默,心底涌上愧疚。
"舅舅,要不你还是骂骂我,打我,别自个气坏身子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朗华问,"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沈南瑗:"江湖上的。"随后看朗华表情一变,立刻补充,"我不认识,就,花了点钱办点事。"
朗华目光更是幽深,"花钱办事?"
"龙浩康不是我让人炸的。"沈南瑗心想,她顶多也就是想想把龙家都炸了这种事情而已。
良久,朗华叹了口气,"以后再不可这样胡来,若是你有点差池,让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
"是,舅舅!"
可龙家绝对是把这笔账算在沈南瑗还有朗家头上了。
——
龙浩康的死,说起来,沈南瑗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人,她不曾见过。
不过不是都说龙家在天京城有多厉害,谁都不敢惹嘛。
也不知道是哪个怎么偏偏挑了和她一样的日子动手。
早上八点,朗华前脚出门,杜聿霖的电话后脚又打了来。
连续两日都是这个时间,是以,电话铃一响,沈南瑗便冲着正要去接电话的王管家道:"王叔,找我的,我接。"
王管家顿住了步子,心想着小姐也没来天京几天,这朋友交的可不算少。
他一开始还担心她不能够很快融入到天京的生活,毕竟刚来的时候,病了那么大一场,看起来就跟水土不服似的。
那边,沈南瑗接起了电话,果然听见那沉闷的一声"喂"。
她略显不客气地说:"找我干吗?"
弄得他二人就像是可以心平气和说话的朋友一样。
认真的论,她和他杜家可是还有仇的。
"哦,就是想了解了解你那的生活,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的事情。"杜聿霖半是调侃地道。
"嘁!"沈南瑗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声音也缓和下来了不少,"能有什么新鲜的事情!说起来,这阴暗的地方不比泷城少。还不都是一样,谁谁谁家一手遮天。只不过,这里能一手遮天的人多了,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一手遮天。"
杜聿霖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也就是才重挫了龙家一次,这小丫头就有点儿骄傲了。
敢质疑龙家能不能在天京一手遮天了。
且不论是真能还是假能。
龙家毕竟在天京根深地大,若不是那日那个龙浩康逼的紧了,他又唯恐龙家会顺藤查到那东西在她那里,他是不会出此下策的。
明知那个是假少爷,炸死了也动不到龙家的根本,像这样不能一击击中靶心的事情,杜聿霖很少会干。
他适时地提醒:"不要狂妄自大,不然你哭都没地方哭。"
"哼!"沈南瑗闷哼了一声,"放心,我哭也不会找你哭。"
杜聿霖不爱听这话,旧事重提,"也不知道是谁总是在我的面前哭哭啼啼。"
沈南瑗的脸一热,破口骂道:"你混蛋!"
杜聿霖闷笑了起来,意有所指地说:"瑗儿,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哭给我看。"
"鬼才要跟你再见面。"沈南瑗说完了这句,"啪"一下挂了线。
心里到底是忐忑,一会儿想着那个杜聿霖不会真的要来天京吧,一会儿又想着他哪有空来这儿啊,杜聿航觉醒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争权夺势,都想当那个土皇帝。
如此一想,沈南瑗怦怦乱跳的心,安定了不少。
走下火车的那天,她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还会再跟杜聿霖见面。
不是没有遗憾,可那点子让她想不明白的鬼遗憾,早就被她抛在脑后面了。
她把天京当作跳板,等到助朗华了结了龙家,她就去镜澳,开启自己真正的新旅程。
她是应该反思,舅舅说她冒险,也不知是不是被杜聿霖那厮给带的了,做起危险的事情来,居然眨都不眨一下眼睛。
——
八点半。
鹿鹤峤约了匡珍珠在城里有名的早点铺子吃早饭。
鹿鹤峤不到八点半的时候,就把汽车停在了她下榻的酒店楼下,很是绅士地等在车旁,而不是打电话催促。
匡珍珠起的很早,六点多就起来了。
可挑衣服,戴首饰,整整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还在为了要不要戴帽子出门而纠结。
她从窗户边一探头,就看到了等在楼下的鹿鹤峤。
再来不及纠结,拿了手包,便匆匆地下了楼。
跑得太急,走出旋转玻璃门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春风很暖,鹿鹤峤不经意地一抬头,就看见了慢慢靠近的少女。
他愣了下子,淡淡地道:"匡小姐,早上好。"
说着,便拉开了车门。
匡珍珠柔声道:"鹤峤哥哥早上好,是不是等很久?"在喜欢的人面前,容易手足无措。
"无妨。"
鹿鹤峤关上了车门,又坐进了驾驶座,钥匙打火,随即发动了汽车。
匡珍珠揉了揉手心,想要找个合适的话题和鹿鹤峤聊一聊,随便什么都可以,总好过现在这样,一个人沉默在前,一个人无声在后。
可鹿鹤峤长了她五岁,不论是从阅历还是知识,都是她所不能及的。
她深怕自己想的话题太过幼|稚,惹他不喜。
她正在犹豫间,前面的鹿鹤峤忽然开口道:"母亲说,这个礼拜六为你开一个party。"
"嗯?"匡珍珠说不好自己是惊还是喜。
"这城里有些人恐怕还不知晓是谁,索性就办个聚会,将你介绍给大家认识……避免再发生上次的事情。"
鹿鹤峤的声音再一次从前头传了来。
匡珍珠不由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恐惧。
她一向被匡夫人保护得很好,虽然跋扈了些,但从小到大并没有经历过像那晚一样的危险。
她当时是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就是后来南瑗来救她的行为也奇怪的紧,只解开了捆在她脚上的绳子,始终不肯解开缚在她手上的,恐怕是害怕她自己拽开蒙在她眼睛上的眼罩。
后来再想想,南瑗多半是不想让她看见一些她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
其实根本不用猜测,她回到酒店脱掉鞋就已然发现了鞋边上的血迹。
那晚死了人,恐怕还死了很多人。
匡珍珠咬了咬嘴唇,艰难地道:"我让鹤峤哥哥为难了?"
鹿鹤峤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看她略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蹙眉道:"没有。"
又立时转换了话题:"哦,到时你可邀请你那位好姐妹一同到鹿家。"
"南瑗吗?"匡珍珠道。
"嗯,对。"
"那我得问问她。"
——
"陪你一块儿参加鹿家的party?"
沈南瑗在电话这头,夸张地道:"不去行不行?"
这儿的人真的是动不动就得聚在一起开个趴,关键到场的还不一定都是好友,各种虚与委蛇,实在是无力吐槽。
"南瑗,在天京,我可就只有你了,你不陪我,谁陪我?"匡珍珠不满地道。
"好吧好吧!"沈南瑗也就只能妥协了。
只是有些话,她想见了匡珍珠还是要找个机会说明白。
她和龙家结仇,若是匡珍珠和她交往过甚,可能还会有危险。
礼拜六的一早,沈南瑗打扮的很是中性,蓝色水手领的衬衣,搭了条黑色小脚的裤子,因为要开车,穿了双平底的皮鞋,这才出门去接匡珍珠。
时间还早,她将汽车停在了酒店楼下,自己一溜烟地跑上了楼。
沈南瑗到的时机很是微妙。
匡珍珠正坐在梳妆镜前,对着一套红色的珊瑚首饰,发傻。
虽说匡珍珠这次来天京,没有带丫鬟过来。
可鹿家想得周到,一早就打发了一个手脚麻利的丫鬟,专程来伺候她。
丫鬟叫遂心,打开了门,将沈南瑗一让进屋,就小声地告诉她:"匡小姐的心情不好!"
然后自己倒是有眼色,一转身,出了门,还将门从外面关上。
沈南瑗走了过去,瞥一眼那珊瑚首饰,不由自主就皱了眉头。
在泷城时,她们那个交际圈都知道,或许是因为名讳的原因,匡家的两姐妹,一个喜欢珍珠,另一个喜欢珊瑚。
"这是……"沈南瑗轻声道。
"鹤峤哥哥让人送来的。"匡珍珠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可一双漂亮的眼睛,怎么也藏不住哀伤的情绪。
因此,她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空洞:"那年,父亲带着我和珊瑚到鹿家来做客。我和珊瑚就是那时见到了鹤峤哥哥……虽然只瞥了一眼,可鹤峤哥哥的身影就再也没有从我的脑海中离开过。头两年,我们还会偶尔通一通书信,可前些年鹤峤哥哥出国留学了。我原想着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谁知竟有了这样的转机。"
沈南瑗默不作声,只听她说。
匡珍珠三言两语就讲完了她与鹤峤的过往,实在不是有所隐瞒,而是她和他的故事只有那么多。
她沉默了半晌,忽地握住了沈南瑗的手,痛苦难当,可她强忍了心里的难受,颤抖着嗓音道:"南瑗,如果鹤峤哥哥喜欢的是珊瑚,那我便成全他们好不好!"
沈南瑗一抬手摸了摸匡珍珠的脑门,呵斥道:"你要怎么成全?"
"把珊瑚找回来。"匡珍珠说完这句话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她趴在了梳妆台上,再也克制不止,痛哭了起来。
沈南瑗不自主皱起了秀眉,她将这套珊瑚首饰,翻来覆去地看,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她推了推仍沉浸在悲伤里的匡珍珠,"你问过他?"
匡珍珠抬起了泪眼,不可置信地朝沈南瑗看了过去。
沈南瑗被看的莫名其妙,摸了摸脸,道:"我说错了?"
"这种事情怎么好问!"匡珍珠道。
沈南瑗更觉莫名其妙了,"这种事情才应该问清楚,终身大事呢。"
匡珍珠犹豫的不得了。
沈南瑗一锤定音:"你要不好意思问,我帮你问好了!"
匡珍珠摇头:"不,要问也是我自己问。"
沈南瑗笑嘻嘻道:"对,这才是我勇敢果决的珍珠姐。"
这就又扯了匡珍珠重新梳妆,替她重新选了套珍珠首饰。
沈南瑗的心一横,把那套珊瑚首饰,自己带上了。
还别说,并不显得突兀,中性的风格,传统的首饰,碰撞出了不一样的时尚感觉。
匡珍珠的眼神明了又暗,临上车前,还在问她:"南瑗,这样好吗?"
她指的是沈南瑗戴了鹿鹤峤送来的首饰,这不是明摆着打脸。
沈南瑗义愤填膺地道:"若他明明喜欢的是匡珊瑚,还要跟你结婚并且不打算隐瞒他心之所爱,你觉得这样就好吗?"
要骗就骗一辈子,既不打算骗人,又要娶了人家回家,沈南瑗以为这样的行为十足十的是个混蛋。
可看那个鹿鹤峤,并不太像这样的混蛋。
沈南瑗将所有的疑虑都压在了心底,按照匡珍珠的指引,七拐八拐才找到了鹿家。
就这,开着车还是走了一些冤枉路。
是以,两人到的并不算早。
匡珍珠算得上今天的主角。
主角未到,鹿家门前,鹿鹤峤和匡傲西都在等着。
一瞧见,那辆黑色的敞篷车停在了鹿家门前。
鹿鹤峤的手不由动了一下。
匡傲西抢先下了台阶,打开车门,半是埋怨地道:"长姐,你可迟到了。怎好让鹿伯母等!"
"哦,怪我,是我不认得路。"
沈南瑗自己打开了驾驶座旁的门,利落地应对他。
匡傲西的埋怨被全数堵了回来,瞥眼朝沈南瑗看了过去。
这时,匡珍珠也从汽车上下来。
鹿鹤峤一眼就看见了沈南瑗脖颈上带着的红色珊瑚项链,再一看匡珍珠的穿戴,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立在门边说:"匡小姐来了就好,我先去通知母亲。"
说着,竟不等人,就转了身。
匡珍珠的情绪本来就不太好,一看鹿鹤峤给了个背影,眼眶难免又有些发红。
这时,沈南瑗牵了她的手,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匡傲西,这才道:"珍珠姐,走啊,别让你弟弟久等了。"
自打沈南瑗知道安禄就是匡傲西,对他的称呼就很奇怪,匡珍珠在的时候就是"你弟弟",匡珍珠若不在的话,她干脆连眼梢都不想分给他。
匡傲西不大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只会在沈南瑗出现的时候他才会有。
鹿家说要请沈南瑗来参加party的时候,他其实是有阻止过的。
只不过,鹿家似乎有鹿家自己的考量。
要论家世和家底,鹿家并不比那个龙家差多少。
只不过鹿家读书人多,端的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可这次,谁知道呢!
说起来,泥人还有三分的脾气。
若那龙家做得太过,鹿家肯定是会反击。
他的消息来源还是不够多,比如还不能将鹿家和龙家摸到底。
沈南瑗和匡珍珠走在前面,匡傲西紧跟在后。
一进了鹿家的大门,便看到了院子里走动的客人。
客人有很多,无不盛装打扮。
不远处,还有一群穿着西装和小洋裙的小朋友,他们排的整整齐齐,站在一架钢琴前,随着钢琴的音乐声音,唱着美妙的歌曲。
"这是教堂的合唱团,鹿伯母信教。"
匡珍珠简单两句介绍后,就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优雅夫人,朝她招了招手。
"鹿伯母叫我过去!"匡珍珠不大放心沈南瑗一个人呆在这陌生的地方。
沈南瑗反倒推了她一把,"去吧,不用管我。"
她转身取了杯香槟,站的离那些孩子近了一些,听唱歌。
似乎总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眼神在打量她。
沈南瑗没管那些,悠然自得。
匡珍珠那边很快就和长辈们问完了好,沈南瑗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
匡珍珠知道,沈南瑗是让她找个机会和鹿鹤峤好好谈一谈。
她睨了下一旁的鹿鹤峤。
他正与鹿鹤鸣说着什么。
匡珍珠的心里想起了沈南瑗教她的那些——"你就直接问他爱不爱你!"
一想到这个,她原本鼓足的勇气又泄了一半。
沈南瑗那儿用口型催她:我上了啊!
匡珍珠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被逼上了梁山,走到了鹿鹤峤的身边,小声道:"鹤峤哥哥,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鹿鹤峤的脸色顿时一僵,忽略了一旁鹿鹤鸣起哄的眼神,沉声问:"现在吗?"
匡珍珠点了点头。
鹿鹤峤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好半天才道:"……好吧!"
他引着她想要过了假山,去到那里的花厅。
现在所有的客人多半都在假山的另一边,花厅里应当没有什么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隐在人堆里,与人交际的匡傲西自然也看见了。
他刚好还看到了沈南瑗微动的嘴唇,好像是在和匡珍珠说"加油。"
匡傲西的心不由就揪到了一起,他点点头,与同伴致歉。
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就往匡珍珠消失的地方走去。
沈南瑗一直有注意匡傲西的动向,就是他动步子的同时,移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嗳,你这人怎么这么有意思!你姐姐和未来姐夫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你这个未来小舅子上赶着去干什么?"
若匡傲西第一天认识沈南瑗,一定以为这是个出口不逊的小混混。
听听,她都说了什么混账话。
可匡傲西知道,沈南瑗八成是看出了什么,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高调地戴了红珊瑚项链,还特意拦住了他。
匡傲西无意和她纠缠,转了转脑子,同她道:"南瑗还不知道吧,今日的party,鹿家还请了你的老熟人,八成就快来了。"
"什么老熟人?"沈南瑗猜透了他的心思。
"还不就是那个助你离开泷城的……"匡傲西话说了一半,趁沈南瑗诧异的功夫,一错身,绕过了她。
沈南瑗知道自己上了他的当,正要去追。
就听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些大。
"那男人是谁啊?看起来面生,但好帅啊!"
"听说是泷城的少帅!前几日才被孙委员长召进京。"
"那他可有婚配?"
"怎么,你看上了小地方来的乡巴佬?"
"乡巴佬都长这么帅的话,嫁给他也不是不成!"
沈南瑗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福字的影壁那里先迈出了一条笔直的的腿,男人穿了一双很是眼熟的黑色皮靴,灰黑色的裤子随意地塞在了皮靴里,那双腿看起来修长有力,似乎三两步就能迈到她的面前。
沈南瑗的心不可压抑地狂跳了起来,脑子里嗡嗡了半天,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呼吸都跟着男人的脚步静止了片刻,他终于从影壁的后面走了出来。
男人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扬的弧度非常漂亮,专注看人时深邃,且含情脉脉,此时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南瑗似受到了惊吓,一只手捶了捶胸口。
不远处的假山后面。
匡珍珠和鹿鹤峤才将进了花厅。
鹿鹤峤一只手背后,悄悄地捏紧了手心,一双眼睛睨了睨眼前的少女,道:"你有何话要说?"
"我……"匡珍珠的话还没出口,脸已经憋红了。
"但说无妨!"鹿鹤峤的眼睫下垂,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鹤峤哥哥,我……"话还来不及出口。
"长姐,长姐,少帅来了!"
匡傲西的声音突兀传来。
匡珍珠的注意力立马被他吸引。
她一转身,出了花厅:"谁来了?"
"杜、是杜二少!"匡傲西气喘吁吁地说。
别管是二少还是大少,这时候谁来都不好。
匡珍珠一跺脚,拔腿跑了出去。
她有些后悔让南瑗来鹿家了,若是南瑗今日不来鹿家,那便不会撞上杜家的活阎王了。
万一那活阎王要是逮住了南瑗,可怎生是好!
鹿鹤峤的眼睛一直紧随着奔跑出去的少女,眼睛里的光瞬间陨灭了下去。
"鹤峤兄,你没事罢?"匡傲西立在门边关切地问。
过了好半晌,花厅里才传来了鹿鹤峤的声音,"没事!"
杜聿霖来了天京才不过几日的时间,几乎日日都有人宴请。
不是东家的舞会,就是西家的席面。
这天京的莺莺燕燕也见了不少,却没有一个有沈南瑗顺眼。
今儿,鹿家可没有邀他。
他不过是听说沈南瑗来了,这才不请自来的。
来前,心里不是没有想过没良心的小东西见了他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现如今,看了个真真切切,瞧给她吓的,仿佛他是个鬼似的。
杜聿霖大步迈到了她的跟前,凉凉地问:"想好一会儿到哪儿哭了吗?"
"你又没死,我哭个甚!"沈南瑗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我要是死了,你若肯用我未亡人的身份哭的话……还别说,我还真想死一次试试!"
这个杜聿霖百无禁忌,又有个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呸!"沈南瑗面红耳赤,一下子拍掉了他想要揽来的手。
"杜兄,居然认识沈小姐?"
说话的人正是鹿鹤峤的胞弟鹿鹤鸣。
"何止认识!"杜聿霖笑笑地说。
就是这时,匡珍珠从假山那里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道:"不好了,南瑗,不好了,那个杜……"
"杜什么?"杜聿霖扭了头,好笑地看着她。
匡珍珠那将要冲口的话被吓了回去,她快步走到沈南瑗的身边,故作镇定地道:"南瑗,我肚子疼,你陪我去那边。"
说着,不由分说便拉了沈南瑗的手。
不是自家的地盘,杜聿霖到底内敛了很多。
他二话不说就让开了脚,只在沈南瑗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挑一挑眉眼。
用口型告诉她:等我!
等个鬼哦!
沈南瑗心想,可又好奇,那个杜聿霖怎么会来了天京!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天京!
——
这一头短暂的‘三方会晤’,因为三位主角的出色外貌,引来不少注目和窃窃私语。
议论的主要还是杜聿霖和匡珍珠,一个是小有名气的杜家少帅,一个则是即将和鹿家联姻的匡家千金,乍一联系就非常容易让人产生绮丽联想。
其中就有鹿鹤鸣的,少年人沉不住气,当即就挑起了眉毛。
匡家姐弟俩来,他负责招呼匡傲西,那天他跟大哥意外说漏匡珍珠追求者甚多,当时就觉得有点古怪。
如今这一看,只怕是有过什么私情的。
鹿鹤鸣看向施施然走回来的大哥鹿鹤峤,率先迎上了前去,"大哥……"
那杜聿霖可不在他家待客的客人名单内。
鹿鹤峤自然清楚,宾客名单是他亲自拟写的。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要说什么,遂抬手制止,"来者是客,好好招呼。"
"……"哪里人上门欺主的道理,鹿鹤鸣满心愤懑,看杜聿霖的目光自然也没善意。
杜聿霖也发现了,回忆了一下,好像刚才进来前这人是和瑗儿说话。
敢打他女人的主意……
而鹿鹤峤回头,在这一刻敏锐的觉察到杜聿霖周身气息都有所变化,以为是冲他而来,同样皱起眉头。
华丽丽的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如今看,这时下的年轻人一个一个可了不得。"有人恭维鹿老太爷,说得是鹿鹤峤年纪轻轻就出任法务部部长这一职位,而在往上数,鹿鹤峤的父亲,大伯,那也都是低调且有本事的人。
"抬爱,抬爱。"鹿老太爷今儿个可开心,那匡家的小姐落落大方,端庄秀丽,很是合老爷子的眼缘,何况还是鹤峤自个要求娶的,这婚事一定,他可就等着抱他的大胖曾孙了!
还有一桩,是故人的外甥女。
鹿老太爷眼光一巡溜,看着女眷席那和匡珍珠坐在一块儿的女孩子。
那朗四,外人不知,鹿老太爷心里却是门儿清,当中还有过照拂。
不过朗四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还不可知。
但那小女娃娃实打实让老爷子动了另外的心思,他这儿还有一个孙子呢。鹤鸣的年岁也不小了。
若能和朗四结亲的话,对鹿家来说如虎添翼。
是以,杜聿霖这口飞醋也不算白喝。
他冥冥中有感应,肯定是有人在打他心尖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