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勉的妈妈是个奇迹。
准确来说, 是周勉的爸爸先造出奇迹。
周坤是那么的爱阿莉, 爱他们这个家和孩子。在出事刹那一瞬间, 他不知用什么手段将阿莉护在了座椅之间的空档区。虽然送进医院后, 两个人伤势一样岌岌可危,但周勉的妈妈一直微弱地持着一点儿生命体征。
只是没办法促使她醒来。
在周坤的那一声“嘟——”停止心跳后,阿莉这边的监测仪却提示了动静。
大概是周坤在生命的最后意识里, 用强大的意念感召了阿莉。
周勉妈妈微弱地动弹了下指尖。
大夫连忙示意周勉走过去。
周勉把手指够向他的妈妈, 阿莉抓了抓, 然后用力地紧握。少年的手指清肃修长, 才十几岁的优秀儿子, 不能够陪伴他继续成长了。他那么的爱着他的爸爸,还有她,平时在外面惹事捣乱, 却从不越限, 自律而谨守。阿莉微弱的意识里大概已经明白,周坤在刚才也许已先走了。
因为方才某一瞬间,她紧梗住的心脏突然像输入了什么力似的,放松却无比的空旷开来。今后就只能把周勉丢下, 让他自己在世上继续长大了。
她就抓紧儿子的手, 蠕动的嘴角似乎还想吩咐什么。周勉凝着他妈妈保养得宜却苍白的脸庞,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床沿上。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 但还是用力道:“妈妈和爸爸放心, 我会认真地活下去, 照顾爷爷给他养老。”
周勉妈妈嘴角就挂上一缕释然。
医生示意他离开, 然后给他妈妈做了剖腹产。胎心一直在很稳地跳动,周勉妈妈持着的最后一点生命体征,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两个宝宝在等待。剖腹手术结束后,他妈妈便也告别了人世。
是一男一女两个龙凤胎宝宝,其实从孕三月体检就检查出来了,周坤和阿莉私下里商量好存心逗周勉,故意不告诉他,想等生下来给他大惊喜。
因为怀孕已经8个多月了,孕期保养得又非常周到,两个宝宝指标很健康。但担心会不会有后续不适,遂被送去了新生儿无菌看护室,暂为观察一段。
医护人员把两个哇哇哭啼的小肉儿抱离手术室,周勉贴着墙角凝望他们的背影。少年清俊的脸庞就背过人,惯常飘忽的眼眸无力再回转过来。
苏蜜和她外婆接到电话,一路风尘仆仆。看到这一幕,她就冲过去拉周勉的手臂:“周勉,周勉你难受就哭出声来吧。”
但周勉哭不出声音,他就是一直干嚎,嚎得那么叫人心疼。
霞姑说:“蜜蜜,你赶紧抱下他,快撑不住了。”
苏蜜就环过周勉的背,掌心在他肩背上拍,自己的眼泪也呜呜呜地往下淌。周勉冰凉的侧脸贴着她耳际,苏蜜告诉周勉说:“别哭了,以后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的。”
“唔……小喵,他们都走了,我心里太难受……”周勉想起他的爸爸和妈妈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苏蜜帮周勉跟学校请了十天假。
他这次的比赛成绩独占鳌头,已经得到了保送至一中高中部的升学资格。学校了解情况后非常体谅,原本要派老师和同学来家里慰问,但周勉祖父委婉谢绝了。校长和他祖父是老友,晓得这样的时候不如也不要去打扰,因此便没有去。
周勉爸爸的公司虽然开不大,但每年的资金利润非常可观。这次的大项目因为突然中断,造成了部分损失,但因周坤平素为人慷慨仗义,特种部-队出来的作风,又且懂中庸,各家于是都没有为难,只按比例清算了账目。加上保险方面的赔偿,周勉在失去双亲后,依然得以拥有足够优越的经济沉淀。
霞姑把这件事唏嘘地告诉了温书辰,温书辰在电话里惊得说不出话。她是那种就算有悲伤也不会轻易表露的女人,但明显可以从声息里感受到震颤。
温书辰原本提议把两个小宝送出去,让她一块来抚养长大。但一方面考虑到婴儿太小了,远途空乘不便,另一方面从人情上讲,周勉和周勉祖父的心坎也难能接受,因此便作罢。
寄了很多的奶粉和婴儿用品回来,说有任何事只管向她和余然开口。
周勉那几天就跟个死人一样的躺在床上。
叫吃饭也不应的,除了上厕所爬起来少许,其余时间都闭着眼睛不语不笑。
他祖父也不敢去吵扰他,这个从小被宠成祖宗的小子,现在爸妈都没了,他祖父实在怕会出事。青少年时期是最受不得刺激的,他们这有很多小孩,就是因为青春期父母离异,或者在学校里被嘲笑等等,后面就被带去了精神院里开药。
他祖父赶了三条狗去他房间,起码有几只活物给他造出点声音。
自己就一个人搬着把凳子,坐在后门口没人的地方,老泪纵横的哭。哭又不敢发出来声音,瘪嘴一颤一颤的,老人家哭起来可真难看。
霞姑在楼上瞅见了叹气,就只是每天去医院里看崽崽,督促苏蜜去照应周勉。
苏蜜中午放学就去戳他。反正戳是戳不动的,大冬天的,周勉只穿件白色短袖和大短裤,修长的两条腿横在被子上,被子也不盖。
苏蜜掰他眼皮,掰开了又合上,捏鼻子也随便她捏。苏蜜没办法,便脱下他袜子,叫胖胖和壮壮两条狗去舔他脚底。
舔当然也是白舔,周勉的抗撩功夫其实修炼到登峰造极,不然他在学校里被女生追,皮不至于那么厚。周勉颓然地说:“苏蜜,你就当我是坨屎吧。”
他真的就像坨屎。
晚上苏蜜拿了霞姑煲的营养汤过来,搁在他的床头桌上,自己在一旁做作业。
做完作业背英语单词,“how often ,how often,多久,多常;exercise,练习,作业;skateboard,溜冰板……”她的声音十分灵动好听,一如她像莺歌一样蓬勃的气儿。
周勉眼皮子不动,苏蜜瞥一眼,却分明看穿他听得专注。
她就走过去撬他的嘴:“周勉,起来吃两口!”
苏蜜毫无同情心地说:“你装个死人吧,懦夫,陈酉比你好多了。想把自己耗死不管,你爷爷就坐在楼下哭。叔叔阿姨已经不在了,医院里还有两个刚生下来的小宝宝,叔叔阿姨该有多失望。”
“人死了要进天堂,要去阎王殿报告。你这个样子,他们连报告都不放心去了,你想叫他们在外面挨饿受冻吗?”
果然提起他的爸爸妈妈,他就心为所动了。撬半天,周勉终于喑哑道:“那你喂给我吃。”
苏蜜气哼哼地含了口汤,真的就往他精致的嘴唇里哺。
少女带着清柔淡香的味道袭近,周勉却淡定不了了,自小多有洁癖,他尚且怕跟女生有肌肤之亲。
猛地一下就推开苏蜜坐起来:“卧槽,苏蜜你真的是只狐狸!”
是就是,还怕你不成?苏蜜倔强地把碗搁到他面前。
周勉拧不过,端起来喝了大半碗。
隔天他祖父清早起来,就闻见厨房里传来米粥的稠香。人都不在了的。他祖父以为没睡醒,在做白日梦,紧忙揉了揉眼睛。然后便在灶台边看到一伟少年的身影。
“妈妈把榨菜放在哪了,找不见,就凑合拌点盐巴吃吧。”周勉转过来对他祖父,说起阿莉时表情已平淡,精神锐利。
这孩子,几时操持过灶台啊。
“不会做就不要做了,以后阿公请人来做。”他祖父连连点头。
周勉在家里连吃连睡了三天,继而便回到了学校。
一月的期末,各年段复习紧迫,校长在广播操时间倡导同学们要劳逸结合。
冉冉阳光下的操场,初二年级的政治老师又顶着他的半秃头,在教学楼前练太极。他曾经被不知道哪个投-诉过,也许是初二(6)班的苏小蜜,很多人都这么怀疑,但苏蜜漂亮而骄傲的脸上找不见蛛丝马迹。
投诉关于他上课背诵的座位调整,通篇用词真切且犀利,校长隔天就严厉地召见了他。但这位政治老师圆滑地表示,他是为了促成并开启同学们的右脑图形照相记忆能力,并且论证得有理有据,因此反而受到了校长的部分肯定。
自此为了免受背诵的摧残,操场上练太极的类人猿们便多了起来。
“起~~,连~~~”政治老师卯着猩红的嘴唇,慢悠悠的声音在清晨中回响。
7:53分,照规矩踩点进校的几个男生,若无特殊情况,都必须贴墙站直了,挨过张国顺的几鞭子才允许放行。
周勉穿着黑色棉衣,里面套着校服,笔挺的身躯从校门口进来。张国顺举鞭就要啪下,但想想又放过了他,只低叱道:“想开点,生命仍是需要往前继续!”
“知道了,张果顺。”周勉颔首低头,晃着肩膀逃过一劫。
张国顺转身顿两步,怎么听着音调不对,再回头人早就不见影了。后悔刚才那两鞭子少抽下去。
关于周勉的这次比赛,虽然只是中日韩三国的几个城市联谊赛,但因国际友谊性质,不少媒体纷纷予以播报。原本关于他家庭的事,私下也受到举办方和教育局的触动,但因一中校长的解释和周全,考虑到学生及家属的感受,便没有在媒体上声张。
但周勉站在领奖台上的那张照片,被登载在少女或者校园的论坛上。照片中的周勉身穿队服,清爽的头发,劲健大长腿,颜值好看得晃人眼。
女孩们在底下评论:“哇,那个小哥哥是中国的。”“他看起来好帅!”“应该高中了吧,想认识他(花痴)”
在外就学的同班,把那些截图发到班级的qq群里,周勉勾勾嘴角。就重新走在一中操场的时候,女生们纷纷对他抛射倾慕,目光里星星闪烁,几许心疼光芒。
在苏蜜的眼里,反正他就是那么招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