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姑子来了

    刘桂花和叶烦一样清楚, 庄秋月一直不怎么支持苗苗备考。刘桂花也知道苗苗多努力。她每次看到儿子偷懒都会说,人家苗苗比你成绩好, 还比你用功。廖苗苗也没少跟刘桂花说,她一定要考上,让她妈另眼相看。

    结果就这?

    刘桂花想象一下都觉着窒息,何况当事人。

    难怪苗苗不想活了。

    刘桂花拉住叶烦:“咱得想想办法。苗苗今年虚岁才十六。这么小的孩子,如果——不管庄秋月以后会不会后悔,反正叫我不管不问,我肯定良心不安。”

    叶烦心说,谁不是啊。

    活生生一条人命。

    叶烦问耿致晔:“你怎么看?”

    耿致晔:“老廖那边我来想办法。其实老廖问题不大。他跟苗苗发生冲突, 我就叫老牛或参谋长休假,让老廖顶一下班。现在阳历二月份了吧?到七月还有五个月, 多排几次班过去了。主要是她妈,怎么把她跟她妈隔开。”

    刘桂花不禁点头:“这点最重要。叶会计, 你劝苗苗洗胃的时候我和她妈在外面, 庄秋月还说小小年纪那么大脾气, 以后谁受得了。”

    耿致晔问:“是不是不知道苗苗因为什么自杀?”

    叶烦:“知道也没用。她认为帮苗苗改志愿是为她好, 不希望她毕业后下乡种地。”

    刘桂花皱眉:“可是苗苗都不想活了啊。”

    叶烦叹气:“苗苗不是没死吗?庄秋月可能以为苗苗故意吓唬她。她还有可能认为红薯上面那点老鼠药毒不死人。”

    “那是因为我没用毒鼠强!”刘桂花说实话, “要不是因为我家那俩调皮, 我担心他们不小心碰到,然后不洗手就吃饭,今天苗苗真有可能过去。”

    叶烦又说:“老一辈常跟我们说,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庄秋月也这么想的话,她会认为苗苗不识好歹。闹脾气闹进医院, 害她丢脸。”

    刘桂花顿时想骂人:“这话叫你说对了。她真说过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我——我竟然还劝她别跟孩子计较。幸好你把苗苗劝住了。要是死无对证, 苗苗得多冤啊。”

    耿致晔:“嫂子,我有个办法, 可能需要你费点心。”

    “我没事!”刘桂花不假思索道,“我家小草会洗衣服会做饭,我可以一天到晚去廖家盯着她俩。”

    耿致晔摇头:“不用那么麻烦。苗苗以前不是经常跟你去食品厂给烦烦搭把手?周末叫小草把苗苗叫你家去,平时叫她跟你去食品厂看书。这事烦烦不方便出面。”

    刘桂花问叶烦:“咋了?”

    叶烦明白耿致晔为什么这样说:“苗苗中毒是我发现的,也是我做主把她送去卫生院的。耿致晔在部队都知道了,咱们周围邻居肯定也知道苗苗出事了。现在不知道是自杀,以后也会知道。庄秋月要面子,届时会不会怪我多事?再说高考,苗苗不说庄秋月也能想到苗苗问过我的意见。这些事加一起能给我好脸?”

    “哪跟哪儿?”刘桂花不禁说:“你也是希望苗苗出人头地。要这么说,苗苗和小山复习用的课本资料还是耿团长找的呢。”

    叶烦点头:“对啊。我和耿致晔不支持,苗苗没法备考,不就没今天这事了吗?”

    “简直不讲理!”刘桂花忍不住骂一句“娘”,“她不是上过学?怎么还不如我这种没进过学校门的?”

    叶烦:“她要是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还不敢偷偷改志愿了呢。”

    耿致晔点头:“仗着认识几个字就觉着自己什么都懂。谁说农学就要下乡?无知!”

    刘桂花不禁问:“不需要啊?”

    耿致晔:“下乡也是跟之前下放到岛上的专家一样,嘴上指点农民。岛上那些专家最近半年都回去了吧?听说有的进了事业单位,有的回学校,有的继续搞科研。”

    刘桂花想起来了:“就是教山西大队社员种树的专家?人家之前还没工资?”

    耿致晔:“工资停了。不过听说会补发。我二嫂母亲的工资停了几年,她一回到原单位就补齐了。”

    刘桂花问:“比普通工人多吧?那几年下来不是很大一笔?”大概算一下多少钱,刘桂花又忍不住骂庄秋月,“学农不就脏点辛苦点,咋就不好?干啥不辛苦?当老师天天吃粉笔,当医生要值夜班。哪个农民需要隔三差五值夜班啊。”

    叶烦:“嫂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暂时先这样?”

    刘桂花想起她的水桶扁担,儿女还在家等她:“先回家。我煮点米粥给苗苗送去。叶会计,你离得近,不方便过去平时也盯着点。不能叫孩子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出事。”

    叶烦点头:“耿团长,回家还是回部队?”

    “回部队告诉老廖。”耿致晔说着话就转身回部队。

    刘桂花拉着叶烦往反方向去:“你咋发现的?”

    “二宝说的。”

    刘桂花脚步一顿,又边走边问:“二宝?”

    叶烦把二宝说的“遗言”大概说一遍,又说:“我当时还奇怪,庄秋月不让苗苗备考,苗苗到我家哭的跟刘备似的都没说过死,怎么一时没收到通知书就想不开了呢。”

    刘桂花忙问:“是不是那次?苗苗找我,叫我找她妈说说?你教她那么说的?”

    叶烦点头:“在庄秋月看来考大学对我而言轻而易举。我出面的话,她会说苗苗又不是你。”

    刘桂花不禁问:“你说回头我叫苗苗去我家,她会不会认为我多管闲事?”

    叶烦:“会认为你小心过头,苗苗没那么脆弱。”

    “那也分什么事!”刘桂花惊叫,“关系一辈子的大事,我们大人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孩子。”

    叶烦:“嫂子,小声点。”

    俩人走得快,刘桂花抬起头才发现到山西大队路口。此时正值饭点,路口没什么人,刘桂花松了一口气,庆幸不用费心糊弄。然而等到家属区,很多人在外面,包括大宝二宝。

    叶烦刚到廖家门口,大宝就跑到他妈跟前问:“万姨说你去医院了。妈妈,去医院干嘛?妈妈,哪里不舒服?”

    “妈妈没事。”叶烦朝万思芹看去,万思芹在叶烦家门口,见状就过去几步,解释自己也是听山西大队社员说的。然后万思芹又问叶烦出什么事了。

    叶烦半真半假道:“苗苗最近压力大,没好好吃饭,昏过去了。”

    万思芹想不到苗苗敢自杀,便信以为真:“难怪你们那么着急。没事吧?”

    叶烦:“没大碍,在医院输葡萄糖。我去教大弟和小妹给她做些吃的?”

    万思芹点头,然后转身对大家说没大事。

    刘桂花朝胡同口看去:“大宝,我的水桶和扁担呢?”

    大宝:“小山哥和小草姐拎回家了。”

    刘桂花笑道:“还算他们懂事。叶会计,有啥事你——”看到叶烦给她使眼色,“大宝,二宝,你俩先回家。我和你妈去给苗苗做点吃的。”

    大宝点头:“妈妈,快点啊,锅里的馒头都凉了。”

    叶烦冲儿女摆摆手,就对廖家兄妹二人说:“进屋!”

    廖大弟看得清清楚楚,姐姐没有昏过去,所以到屋里他就问:“叶阿姨,我姐到底咋了?”

    叶烦:“你姐吃了老鼠药,不想活了。”

    兄妹顿时吓傻了。

    叶烦:“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俩记住,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廖大弟下意识点头,神色十分不安,“你,你说,我听着!”

    叶烦:“其实你姐原本能考上大学。你妈偷偷把她志愿改了——”

    廖小妹不禁说:“我知道。妈妈说为姐姐好。姐姐气哭了。”

    刘桂花又想问候庄秋月八辈祖宗。

    既然知道,叶烦便不再废话,直接问:“大弟,你喜欢什么,是当医生,还是当老师?”

    廖大弟:“我想向耿叔叔一样当个什么都懂的军官。”

    叶烦:“最厌恶什么?”

    “老师!”廖大弟受不了老师把“不好好学习,将来只能干嘛干嘛”挂在嘴边。

    叶烦:“假如你能考上军校,你妈偷偷把你志愿改成师范,还说当兵危险,当老师安稳,你是不是也想死?”

    廖大弟代入自己,受不了,“我不会吃老鼠药!”

    刘桂花点头:“对!死也要拉着你妈一起死!”

    叶烦呼吸一顿,无奈地说:“嫂子,先别说话。大弟,杀人犯法,不能这么干。何况你妈没了,你让小妹怎么办?”

    廖大弟没想过跟他妈同归于尽,可能庄秋月平时太厉害,导致廖大弟没这个勇气:“叶姨,我不会的。”

    叶烦:“你姐姐朋友以前经常找她玩,现在不来找她,你妈又那么对她,你姐很难过。我担心回头你妈挤兑她,她又想死。平时你俩多陪陪她。就说好好活着,以后考远远的不回家。小妹,我说的这些可以不告诉你妈吗?”

    小妹胆小,不敢欺骗妈妈。

    叶烦见她一声不吭:“小妹,你喜欢当老师还是当医生?”

    “我喜欢唱歌。”

    叶烦笑道:“那完了。在你妈眼里唱歌属于下九流。还不如你姐学农。就算你妈表面上支持你,等你考音乐学院的时候也会偷偷改你的志愿。”

    廖大弟忍不住问:“唱歌也能考大学?”

    叶烦点头:“当然可以。像冼星海先生就上过音乐学院。”

    刘桂花问:“小妹,你不帮你姐,你妈就会用这样的办法对付你。别觉着我吓唬你。”

    现在高中初中都是两年制,叶烦算算时间:“假如苗苗年后七月份考上大学,四年后毕业,正好大弟考大学。到时候你妈要说,不听我的话我不给你生活费。大弟,你可以找你姐要。寒暑假也可以去你姐那里。小妹,你也是。大学生待遇好,一毕业就能分到房。你俩被你妈赶出去也不用担心变成乞丐。”

    大弟和小妹眼睛一亮,像是看到希望。

    叶烦:“所以帮你姐也是为了你们自己。”

    刘桂花心说,叶会计真会说啊。

    叶烦:“小妹,可以答应我了吗?”

    廖小妹点头:“我不告诉妈妈。”

    廖大弟:“我们就当不知道姐姐怎么了。”

    叶烦笑着说:“不用给你姐做饭。”

    刘桂花立即说她回家煮粥,一会儿送去卫生院。

    廖大弟忍不住说:“谢谢刘姨。叶姨,谢谢你跟我们说这么多。”

    叶烦又补一句:“你妈回来肯定说你姐不懂事。你俩就当没听见。千万不能附和。听不下去就出去,或者回屋看书写作业。”

    廖大弟和廖小妹点头。

    叶烦问:“做饭了吗?”

    廖大弟摇头:“我妈说煮面条。菜洗好了,水也烧好了,我不会和面擀面条。”

    出了这种事,叶烦也担心俩孩子在家胡思乱想:“去我家吃吧。”

    他俩不好意思,下意识看刘桂花,询问她的意见。刘桂花一手拉一个。叶烦在后面锁门,然后又把廖家篱笆院门关上。

    大宝和二宝在客厅等妈妈,快睡着了。听到脚步声,兄妹俩起来就往外跑:“妈妈?”

    叶烦:“来了。小妹和大弟中午在咱家吃。你俩带他俩洗手。妈妈去做菜。”

    叶烦在卫生院很久,炉火都不旺了,幸好带鱼熟得快。叶烦把鱼做好,又把鸡蛋和蒜捣到一起,淋上香油,就去拾馒头。

    馒头没凉,但也不烫了。晚回来半小时,叶烦都要热馒头。

    叶烦端着菜和馒头到客厅,就把玻璃水杯拿出来:“大弟,小妹,喝开水将就一下。我实在没力气煮汤。”

    兄妹俩一起点头,又向叶烦道声谢。

    饭后,兄妹俩帮叶烦收拾碗筷,擦桌子扫地。看起来很熟练,在家没少干。

    叶烦心说,庄秋月在这方面比我会教孩子。可是摊上考学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就犯糊涂呢。

    叶烦实在无法理解,干脆不想。

    因为学校放假,大弟、小妹、大宝和二宝都不用上学,叶烦就让他们四个在屋里玩。

    大弟和小妹没心情玩儿。大宝和二宝以为他俩担心廖苗苗,就安慰他俩说“妈妈不骗人。妈妈说苗苗姐没事,苗苗姐肯定没事。”

    大弟留着俩陀螺也没啥用,前些天就送给大宝一个。叶烦把陀螺找出来,把桌椅板凳都拉到墙边,空出很大一片地方,让他俩打陀螺。

    叶烦又让二宝和小妹回卧室看连环画或者翻花绳。叶烦自己嘴上说拾掇菜园子,其实在院里盯着隔壁。叶烦都盯困了,廖家门口出现一辆三蹦子,开车的人是廖政委,车上只有廖苗苗。

    廖苗苗对她妈那么失望,应该懒得跟她吵闹。要是苗苗没说什么,那就是庄秋月依然觉着苗苗不懂事,不想跟她坐一辆车。

    亲母女至于计较那么多吗。又不是她和赵茹萍那种特殊情况。叶烦估计庄秋月还要一会才能到家,就放下锄头去隔壁问:“廖政委,苗苗怎么样了?”

    廖政委张张嘴:“我——叶会计,大恩不言谢。以后你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叶烦摇摇头没接这话,见苗苗没什么精神:“苗苗,你先休息,我和你爸说点事。”

    廖苗苗以为叶烦劝她爸让她继续复习备考,很是听话地点一下头。

    叶烦和廖政委到院里,估计苗苗听不见,叶烦问:“你会不会觉着苗苗气性大?”

    廖政委神色尴尬:“我没想到她这么生气。”廖政委也没想到耿致晔为了苗苗把他骂成孙子,还是当着参谋长和牛副团长的面。更没想到参谋长说他过分,牛副团长说他助纣为虐。

    叶烦:“你突然被劝退伍会觉着天塌了。在苗苗眼里考上大学就是她的天。她的天塌了,还是自己信任的妈妈捅破的,这就相当于你发现你被劝退伍是你的战友搭档耿致晔在背后干的。”

    廖政委点头:“我意识到了。”

    叶烦:“你也许会给自己找补,苗苗成绩好,再复习半年到七月份可以考得更好。万一苗苗那天病了,那天去考场的路上遇到车祸,苗苗还有力气再考?你是军官,肯定听说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廖苗苗一直没收到通知书,廖政委就劝她,明年会更好。苗苗问万一考不上呢。庄秋月说,你好好复习怎么可能考不上。因此廖政委就没想过车祸生病这些情况。

    叶烦:“听小草说小山备考这段时间,她妈跟伺候活祖宗一样伺候她哥。一天恨不得做八顿饭。廖政委,你家给苗苗做过几次夜宵?”

    廖政委不在家的时候不知道,在家的时候也没想过廖苗苗到十点或十一点会饿。他倒是跟苗苗说过几次,注意身体,早点休息。苗苗没听,他还很得意,跟牛副团长说他闺女懂事用功,兴许能考上。

    之所以不敢打包票,就是因为廖苗苗没上过高中。

    叶烦:“现在苗苗属于万念俱灰。很需要你。你跟她聊聊吧。”

    廖政委点头:“给你添麻烦了。”

    叶烦又说:“你可能不知道,苗苗怕我看出来,没敢跟我道别,但是跟大宝二宝说很多。要不是他俩说苗苗奇怪,我怀疑苗苗压力大想不开过来看看,等你们两口子发现,苗苗也许已经死了。”

    廖政委来的路上还奇怪,叶烦怎么知道苗苗吃老鼠药。又不敢问苗苗,怕刺激她,闻言廖政委顿时感到后怕,不敢存有她只是一时冲动的侥幸心理。

    叶烦回到家就对大弟和小妹说,他们的姐姐回来了。

    兄妹俩就想回家,叶烦提醒:“在院里等一下,屋里没什么情况再进去。”

    大弟:“我知道该怎么做。”

    叶烦不放心,在院里盯着他俩过去。廖大弟到家门口停下,大概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就和妹妹坐在屋檐下。庄秋月回来,他俩才起身进去。

    大宝觉着妈妈很奇怪:“妈妈,苗苗姐得了什么病?你好像很担心苗苗姐。”

    叶烦:“看不见的病。”

    “不想说算了。我自己问苗苗姐。”

    叶烦想说“不可以”,忽然想到可以。耿致晔数落大宝握笔姿势不对,大宝都会反驳,大舅说没人规定怎么握笔。要是知道苗苗的志愿被改,大宝只会骂庄秋月。

    叶烦:“问吧。但是今天不行。”

    “我知道啊。苗苗姐病好了出来我再问。”大宝想的是后天去给庄姨拜年我就问。

    年初一他没能去庄秋月家。叶烦不许他去,说廖苗苗的病还没好。

    大宝就算觉着妈妈骗他,也不敢过去打扰苗苗休息。大宝就想,明天再去。

    翌日上午,大宝整装待发,邮递员送来一份电报。

    大宝听到电报顿时忘记去隔壁探望苗苗,好奇地问:“是不是奶奶和姥姥想我了?”

    叶烦白了他一眼:“就不能是我妈想我啊?”

    “不能一块想吗?”电报太简,大宝看不懂,“妈妈,什么意思啊?”

    叶烦:“你姑和你奶奶今天坐火车过来,你奶奶让我后天上午去车站接她们。你奶奶忘了坐哪路公交车到什么地方下车。”

    大宝惊呼:“奶奶和小姑过来?姥姥来吗?”

    叶烦摇摇头:“两次来消息都没说陈小慧,估计没考上。你姥姥需要在家陪她复习。可是你姑不好好在家复习,往这边跑什么啊。”

    大宝也想不通:“姑姑来了你问问呗。”

    正月初四上午,叶烦在车站接到她小姑子就问,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于文桃抢先回答:“家里太热闹,小勤静不下心复习。”接着又说,她坐车回去,就不进岛了。

    叶烦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于文桃显摆,坐卧铺来的,她再坐卧铺回去。又说身上没带什么钱,不怕被偷。

    话说到这份上,叶烦也没叫她回去。叶烦先看一下她的车票,离发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就带她去市区吃顿发,然后送她到车站。

    耿致勤第一次出远门不习惯,没什么精神。叶烦带她到家才问:“跟你妈吵架了?”

    耿致勤摸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

    叶烦想问,还要多明显啊。“没吵架你妈不可能这么着急回去。年前年后二嫂不忙,爸有她照顾,于姨回去干嘛?也不想大宝二宝?”

    大宝二宝只看到小姑很失落。闻言,大宝就劝:“小姑,你和奶奶吵吵什么呀。她不懂事啊。不要和她计较。”

    耿致勤嘀咕:“你奶奶确实不懂事。”

    叶烦问:“到底怎么回事?”

    耿致勤叹了口气:“我没想报师范,也没打算报会计专业。她非说老师和会计是铁饭碗,让我在离家近的几个重点大学里头选一个。别说我没上过高中,就是上过,首都那么多知识青年,我也不一定考得过。她真看得起我!”

    叶烦心说,还好,没偷偷改志愿:“你听她的?”

    耿致勤:“爸也说铁饭碗稳定。还说像二嫂的妈,被下放到农场也很受人尊重。他那么大年龄,我哪敢叫他操心劳神啊。结果滑档了,两口子不瞎指挥了。”哼一声,“她哪是因为和我闹别扭。怕你知道了数落她。对了,陈小慧没给你来信吧?也怕你数落她。”

    叶烦:“不要告诉我她报的全国最高学府——京大!”

    耿致勤震惊,她嫂子怎么这么厉害。

    叶烦头疼:“一个个真是——她一边上班一边复习,还想考京大?不是我看不起她,她智商那么高会被陈宽仁和赵茹萍耍的团团转?”

    耿致勤:“她说自己不如你情商高。”

    叶烦没好气的说:“谢谢她这么看得起我!!!”

    耿致勤想笑:“你妈提醒过她,第一年先试试。陶姨也想写信告诉你具体怎么回事。陈小慧说等她考上再告诉你。”

    第52章 偷听

    昨天上午叶烦把客房收拾干净, 下午开着从部队借来的三蹦子去岛上木匠家买一套桌椅。

    以前都是谁找木匠,木匠再做桌子。自打去年一个岛上考上四个——知青和部队子弟除外, 岛民仿佛看到了希望,很多人找木匠做桌椅,给孩子营造一个良好的读书环境。

    买桌椅的多了,木匠不怕做好卖不出去,闲下来就做几张。

    叶烦买的桌椅就是木匠提前做的。

    木匠家在五星大队北边大队。叶烦从他家到最南端的部队家属区要穿过大半个岛。岛民很喜欢叶烦,半道上看到她就打招呼。叶烦放慢车速回一句,岛民以为叶烦同他们闲聊,就问叶烦是不是给大宝买的。

    叶烦说给小姑子买的——岛上安静, 小姑子来她家备考。

    这番话到岛民耳朵里自动转换成,叶会计的小姑子去年都没考上。那么他们家孩子落榜也正常啊。再拼半年, 学山西大队社员报农学,说不定以后也能成为有工资的农民。

    虽然备考耽误争工分, 可他们现在有钱, 卖鸭毛鹅毛的钱都能支撑孩子再努力半年。即便白努力, 好歹经历过, 以后孙子孙女长大后参加高考, 儿女不至于跟他们一样抓瞎。

    所以家里没课桌的都去木匠家买桌椅。

    叶烦对此事一无所知。

    注意到小姑子脸色不好, 叶烦问:“在车上没睡觉?”

    耿致勤点头:“我妈心真大,天一黑就睡,一觉到天亮。也不怕睡着了被人扔下车。”

    叶烦想笑:“车上有铁路公安啊。再说了, 一个老太太,要钱没有, 要色也没有, 她怕什么?你先洗洗还是先睡会儿?房间收拾好了。”指着客房,“于姨和我妈上次过来住的。不过床单枕巾都是昨天下午换的。”

    耿致勤感觉她的头发馊了, 身上也馊了,就要先洗头。

    大宝立刻说:“姑姑,我压水。我现在会压水。”说完瞥一眼他妈。

    不就以前说他没压水井高吗?叶烦瞪一眼儿子,记仇的小鬼!然后叶烦叫小姑子把洗脸盆和盆架拿院里,她去厨房拎烧水壶。烧水壶里满满一壶水,足够耿致勤洗头。

    叶烦把烧水壶放盆架旁,就去厨房往钢筋锅里倒清水,拉开炉子给小姑子烧洗澡水。

    炉子烧水慢,叶烦便去客厅等着。看到茶几上三个大包,叶烦到院里问:“小勤,包里装的什么?要不要拿出来?”

    “拿出来吧。一包书,一包衣物,还有一个煮粥蒸饭的电饭锅。”

    叶烦十分惊讶:“拿锅干嘛?”

    耿致勤:“二哥一开始不同意我来岛上备考,说你要上班,还要照顾大宝二宝,没法照顾我。我说我不用你照顾。二哥说我看书累,需要吃点好的,我一来你得顿顿做菜啥的。二嫂让我把电饭锅带过来,给你省点事。她回头用她爸的名义再去友谊商店买一个。”

    叶烦无语又想笑:“添一副碗筷的事。”

    “二哥可能以为岛上要啥没啥,买瓶墨水都要出岛,不想给你添麻烦吧。妈说岛上也有供销社,二哥问供销社在哪儿。我妈真是,该老实交代,她藏心眼,不用说那么明白的时候,她说供销社离你家十里路。”想起这事耿致勤就无语,“二哥一听这么不方便,就叫二嫂带我去供销社,买牙刷牙膏啥的。对了,都在锅里。锅里还有一包奶糖。大宝,二宝,奶奶给你们买的。回屋吃糖去吧。”

    大宝摇头:“我给姑姑压水。姑姑洗好我再去。”

    叶烦注意到一点:“带你去供销社?你辞职了?”

    耿致勤正洗头,不敢有大动作,微微点一下下巴,“去年阳历十一月底就辞职了。我跟主任说,考上了,我明年得上大学,没考上要专心备考。主任也很希望我考上,第二天就安排人跟我交接。对了,你妈叫陈小慧辞职备考,陈小慧说她不需要,我估计要不了多久,陶姨不给你写信,你嫂子就得写信,让你劝劝她。”

    叶烦:“嫂子身体咋样?”

    耿致勤脑子一转,明白她想问什么:“好像四个多月了。忘了听谁说的,预产期是农历四月底。不是我妈就是陈小慧。我前些天一心等录取通知书,没留意这事。”

    叶烦:“不是说考不过别人?”

    “万一运气来了让我碰上了呢?”耿致勤在家无心复习,就是天天想着捡漏。又因为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报的还是大家趋之若鹜的专业,考上的几率很小,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才提出暂时远离首都。

    叶烦轻笑:“先洗头吧。”突然想到一个人复习可能寂寞无趣,“小勤,我邻居的女儿,也是你哥政委的女儿跟你情况类似,回头你俩一起复习?”

    “好啊。”耿致勤想也没想就同意,“我之前跟陈小慧说,我俩都辞职,一起复习,努力一把。她也说不需要。不需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学习多好。还有啊,说两个人复习不如一个人安静。她最好考上。不然我天天嘲笑她!”

    大宝和二宝很多时候很调皮,但更多时候把叶烦和耿致晔的话当圣旨。所以俩人很少在孩子跟前谈论别人的不是。他俩随口一说发泄出来忘了,俩孩子可能记在心里。

    像大宝说于文桃不懂事,就不是叶烦和耿致晔说的。去年夏天于文桃带着四个小的回娘家,把四个小的累得一致认为她不懂事。

    陈小慧有自信是好事,她年龄还没到考试规定的三十岁,她又属于老三届,考试规定对老三届很宽仁,今年考不上,明年可以再考,所以没必要配合小姑子数落陈小慧脑子不灵清之类的。

    耿致勤也不需要叶烦附和,她就是跟叶烦吐糟,吐出来这事就过去了。

    叶烦问:“她报的考古还是历史?”

    耿致勤回想一下:“好像考古。对,是考古!我当时还纳闷考古跟历史不是一个专业吗。她跟我解释,历史学是历史学,考古学是考古学,学的主要方向不一样。”

    叶烦:“她知道考古意味着什么?”

    耿致勤被问懵了,忘了头上还有泡沫。大宝提醒她冲洗,耿致勤把脏水倒掉,接点井凉水,加点热水,”好像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呢。她知道的话,凭她没朋友,只能跟我聊,肯定忍不住说给我听。”

    二宝一脸天真地问:“为什么没有朋友啊?”

    耿致勤噎住,停顿片刻才回答:“好问题!可惜我也不知道。回头见着她你自己问。”

    叶烦拦住:“别乱教啊。二宝,陈小慧工作忙,比妈妈还忙,没空交朋友。”

    大宝:“她没有同事吗?”

    叶烦:“你同学都是你好朋友吗?”

    大宝摇头:“不是!有几个同学总说妈妈坏话。我都想打她们!”

    叶烦:“是不是柳晴的女儿?”

    大宝很是意外:“妈妈也知道?”

    “妈妈猜的。”叶烦帮渔民赚钱,渔民的小孩不可能说她坏话。家属区有很多小孩,但跟大宝年龄相仿的没几个,“她们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意思。都是跟她妈学的。狗咬你一口,你没必要咬狗一口。”

    耿致勤不赞同:“嫂子,人善被人欺。不能这样教大宝。”

    叶烦失笑:“我还没说完。大宝,我们等待时机,时机到了光明正大给她一顿。”

    大宝不禁问:“像小慧姨把柳晴推屎坑里吗?”

    叶烦吃惊:“你怎么知道?”

    大宝摇摇头:“不用管我怎么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就行啦。二宝,我们去吃糖。”

    二宝跟上哥哥。

    叶烦看耿致勤,你说的?

    耿致勤一边擦头发一边摇头:“世上没有不透风。你没说陈小慧没说,不等于别人不知道。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大宝耳朵里很正常。刚才来的路上我看过,家属区没多大。”

    “我看看锅里的水好了吗。”叶烦到屋里就交代大宝,柳晴被陈小慧推到屎坑里这事不许到处说。大宝乖乖点头,叶烦才去厨房。

    炉火上来,锅里的水热了,但不烫。叶烦在厨房等一会,微微冒烟,叶烦就把水端到客房。耿致勤在客房擦澡,叶烦把烧水壶放炉子上烧开水,她收拾海鲜。

    去年叶烦在婆婆家,耿致勤问过她岛上海鲜真像她妈说的那样多吗。叶烦就说等你考上学,有了寒暑假可以过去看看。当时耿致勤很高兴。

    叶烦前天接到电报就想用海鲜招待第一次登岛的小姑子。

    今早就买一串螃蟹和两条鱼以及几斤小海鲜。两条鱼分别煮汤和红烧,螃蟹清蒸,小海鲜焯水做捞汁小海鲜。

    叶烦把海鲜收拾好备用,淘一碗米,用电饭锅蒸米饭。

    耿致勤洗好澡出来,叶烦叫大宝烧火,她做菜。耿致勤听到叶烦的话就说她烧火。大宝挥挥小手:“姑姑,你辛苦了,歇着吧。我妈妈做饭快,一会儿就好。二宝,陪姑姑。”

    二宝搬着小板凳打算陪哥哥烧火,闻言就看她姑,要我陪吗。

    耿致勤看着被侄子侄女翻开的包:“帮姑姑收拾行李?”

    二宝放下小板凳跑到茶几旁:“怎么收拾啊?”

    耿致勤先把书拿出来,让二宝先放长椅上。整理好书本文具,提包暂时用不着,耿致勤就扔廊檐下,明天清洗干净收拾起来。装锅的包里除了她的生活用品,给大宝二宝买的糖,还有她二嫂准备的吃的。耿致勤第一次坐火车,闻不惯车上的味儿,没怎么吃东西。于文桃吃她自己做的饼。于文桃回去坐特快,明天中午可以到首都,就把吃的给耿致勤,说留给大宝二宝。

    耿致勤把包里东西都放茶几上,又把包扔出去。回屋看到二宝打量茶几上的东西,耿致勤剥一个山楂片塞她嘴里:“好吃吗?”

    山楂片卷成卷,酸酸甜甜还有嚼劲,二宝第一次吃,新鲜又喜欢:“姑姑,奶奶给我买的吗?”

    “你二妈买的。给哥哥两个。”耿致勤给二宝三个,二宝跑去厨房给大宝俩,手里剩一个剥开就冲妈妈招手。

    叶烦张嘴,二宝塞她嘴里就往外跑:“小姑,我的给妈妈了。”

    耿致勤又给她俩:“二宝真懂事。”

    二宝笑了,一点也不意外。耿致勤没注意到侄女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她发现茶几上有个放水果的小竹筐,就把吃的放进去。二宝随着她的动作看到竹筐里的橘子,就把山楂卷塞兜里,拿个橘子掰两半:“小姑,你一半我一半。”

    耿致勤接过去,“这个时候还有橘子啊?嫂子。”朝厨房问。

    叶烦把锅里的小海鲜捞出来,勾头回答:“有啊。不过太少了,不值得拉去首都。这橘子看着大,皮还厚,不如十月早橘皮薄小巧好剥,但这个橘子无籽。”

    耿致勤一听无籽,忍不住把橘子皮剥掉尝尝。

    二宝盯着小姑:“好吃吗?”

    耿致勤点点头,可是看到腿上有蚊子。耿致勤差点跳起来尖叫:“嫂子,有蚊子?!”

    叶烦吓一跳,赶紧出来问:“怎么了?”

    “蚊子?冬天有蚊子?”耿致勤一脸难以置信。

    叶烦想笑话她,可是又想到自己,以前大冬天听到蚊子嘤嘤嘤,也以为自己出现幻觉:“这里暖和,冬天有蚊子很正常。没发现你没穿棉袄都不冷吗?”

    耿致勤想说刚洗过澡不冷,可她头发都快干了,身上早没热气:“好像不冷?”

    叶烦:“不过是湿冷。你刚到这里没感觉,明天就会发现冻腿冻脚。对了,收拾好了吗?可以吃饭了。”

    耿致勤装衣服的提包还在茶几上,闻言把包放卧室,又把书搬去客厅,把牙刷牙膏放廊檐下桌子上,茶几擦干净,就拉着二宝去洗手。

    耿致勤看到鱼汤、红烧鱼,一盆小海鲜和一盘红彤彤的大螃蟹,忍不住吞口口水。

    叶烦不但看到小姑子喉咙动还听见了,忍着笑掰开螃蟹:“喝点汤暖暖胃。”

    耿致勤点点头,给自己盛一碗汤。正准备喝,发现嫂子和侄子侄女的碗空着,又给她们盛半碗汤。

    大宝皱眉:“姑姑,太多啦。”

    耿致勤倒自个碗里:“还剩两口,不多了吧?”

    大宝又把妹妹的碗递过去。耿致勤倒给自己一半,把碗还给小侄女就迫不及待地尝尝。

    浓浓的鲜香划过喉咙,耿致勤顿时觉着浑身舒畅,像一股暖流游走全身:“嫂子,这个汤真好喝。你怎么煮的啊?”

    叶烦:“海鱼没有土腥味。这里的鱼比在首都菜市场买的新鲜。我放了一点蒜,又放一块豆腐,而且还是把鱼肉和鱼骨分开煮的。”

    大宝点头:“妈妈先用炉子煮汤,然后叫我烧火炖鱼。等螃蟹蒸熟妈妈才把炉子上的汤端下来。”

    耿致勤算一下时间:“煮很久?”

    “骨头快煮烂了才放鱼肉。”叶烦把清理干净的螃蟹递过去。耿致勤顿时不好意思,“嫂子自己吃吧。我会剥。”

    叶烦又拿一个:“还有很多。”给大宝拆一个,又给二宝拆一个,叶烦才拆一个自己吃。

    耿致勤见她拆螃蟹很快,眨眼间三个出来,顿时忘了不好意思:“嫂子拆螃蟹真快。”

    大宝嘎嘎乐。

    叶烦瞪一眼他。

    耿致勤不明所以:“大宝笑什么?”

    叶烦:“笑我刚到岛上什么都不懂。不会用地锅,不会用扁担,洗带鱼都需要你哥手把手教。”

    大宝使劲点头,对的!

    耿致勤心说,以前我都没见过带鱼,“大宝,你会吗?”

    大宝摇头:“我还小。大带鱼比我还高。等我长大就会了。”

    叶烦:“吃饭!”

    大宝啃螃蟹。

    耿致勤感觉手上不舒服,低头一看,又有个蚊子:“嫂子,怎么这么多蚊子?”

    叶烦:“白天暖和夜里冷。对了,睡前一定充个热水袋。”

    大宝问:“吃过饭就睡觉吗?”

    叶烦和耿致勤回到家午饭早过了。耿致晔不在家,叶烦请刘桂花照看半天,大宝二宝午饭也是在她家吃的。叶烦问:“中午几点吃的饭?”

    大宝:“十二点吧。”

    现在四点多。平时这个时间大宝二宝吃点东西垫垫,六点左右吃饭。饭后出去玩一会,回来写一会作业,洗漱后正好睡觉。

    叶烦:“那就慢慢吃,吃到五点多。”

    大宝觉着这个主意不错:“妈妈,我最后吃米饭。”

    叶烦点头:“不吃也行。留着明天炒饭。”

    耿致勤听她妈说过虾仁炒饭,至今没吃过。耿致勤决定多吃菜多喝汤,米饭剩下明儿炒着吃。

    翌日上午,叶烦带着小姑子熟悉熟悉周围环境,中午就做炒饭。

    饭后,叶烦问耿致勤看书还是睡午觉,耿致勤吃太饱,没心情看书,决定睡午觉。

    二宝跟耿致勤回屋,大宝嫌外面风大也回屋睡午觉。叶烦见状打算关上院门,回屋歇一会儿。苏远航骑着车过来。

    苏远航见着叶烦就笑,显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叶烦请他进来:“年还没过完就来找我,有事啊?”

    苏远航坐下就说:“我打算过两天就把辞职信送过去。离开学还有十来天,足够上面安排新厂长。不过我一想到新厂长就有点不踏实。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叶烦:“咱们食品厂就是一草台班子。准备大展拳脚的人到这里肯定各种不满。不过不损害渔民利益,也不要我往里贴钱,随便他怎么折腾。这个厂除了我就是他,甭管怎么折腾都是折腾他自己。”

    苏远航不禁说:“我怎么忘了,咱们厂就俩正式工。现在包装车间的临时工可以多养鸡鸭,做皮蛋卖鸭蛋,还可以卖鸭毛鹅毛,他敢为难人家,人家就敢撂挑子不干。

    “我的书都给运城了。运城说他努力半年,回头也报省农大。苏多福家平反了,上面还要把渔船还给他,虽然目前还是大队的,有了盼头,他敢给人甩脸子,苏多福还真不伺候。”

    叶烦:“我也不怕他,不是吗?”

    苏远航点头:“我总算放心了。明天就写辞职报告。后天周一我就送过去。对了,部队家属区这边就考上一个,还是刘大姐的儿子小山?苗苗呢?”

    以前苗苗和刘桂花经常去厂里帮忙。苏远航跟她很熟。去年考试前苏远航还去过食品厂,专门给苗苗、小山和山西大队几个男男女女讲数学题。

    叶烦听到苏远航这么关心苗苗一点也不意外。叶烦不希望别人误会苗苗假用功,就把庄秋月干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苏远航听呆了。

    许久,苏远航回过神,唉声叹气又许久,叶烦感觉大宝都醒了,苏远航才一脸复杂地问:“她怎么这样啊?”

    “怕苗苗学农辛苦。也许她认为苗苗考得好,农大配不上她闺女。”叶烦又说出苗苗气的自杀。苏远航目瞪口呆,又过许久才回过神。

    苏远航不想再问庄秋月怎么想的:“我去看看苗苗?”

    叶烦:“不用。她没心情跟人打交道。我问过她弟弟妹妹,她最近懒得说话懒得吃饭。你见过大宝姑姑吧?”

    苏远航震惊:“也没考上?!”

    耿致勤睡醒了,出来说“滑档”。苏远航一时不知该说七月再考,还是该同情她——滑档这么稀有的事也能让她遇上。

    叶烦又说:“回头叫大宝姑姑跟她一起复习。”

    耿致勤其实是被“自杀”俩字吓醒的。耿致勤顿时觉着她爸她妈还行:“嫂子,就这你还说我俩情况差不多?”

    叶烦:“都没学上。”

    耿致勤无言以对。

    叶烦:“都因为父母没学上。”

    耿致勤起身:“二宝醒了,我去给二宝穿外套。”看到大宝房门关着,她敲敲门。

    大宝:“醒了。”然后打开门,“妈妈,听见了,苗苗姐不是生病。”

    叶烦:“你要问苗苗为什么自杀吗?”

    大宝摇头:“不要!苗苗姐肯定很伤心。妈妈,我要装不知道。我要告诉二宝。”

    二宝跟姑姑出来:“妈妈,我什么都没听见。”

    叶烦乐了:“你俩都是妈妈的好宝。要出去玩儿吗?”

    兄妹俩刚睡醒不想出去,拉着小姑到长椅上坐下。

    苏远航叹了一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可是他又忍不住说,“苗苗妈平时很通情达理啊。你不是还说你家鸭毛鹅毛给她,她卖了钱还送你两条鱼?”

    叶烦:“人都有阴面。你爸不也是?我找他办食品厂,他瞧不上我。还说你跟我胡闹。你要备考,他也嫌你胡闹。考上了,就像没这回事一样。要不是我知道你爸什么德行,会认为你爸无条件支持你备考。”

    苏远航心说,幸好你不知道,我还没去学校报到,我爸就觉着我比你有本事。当时苏远航真想提醒他爸,他大学毕业都接触不到叶烦大哥,更不要说叶烦的父亲。

    凭叶烦的脑子,她愿意的话,只用耿家的关系,以后也能混得比他好。

    先不说以后,就说现在。叶烦来之前每个大队都有很多社员有外债。叶烦到这里三年半,最穷的人家也有点余钱。叶烦只是草台班子食品厂会计,他父亲是公社书记,论职位权力社会地位经验,哪点不比叶烦强,他父亲为何不能让岛民富裕起来。

    苏远航赞同叶烦的话,他父亲年龄越大脑子越木。因为上了年纪眼皮耷拉下来,也遮住了视线,看不到远方。

    苏远航摇头苦笑:“我还没去,就叮嘱我好好学。我都三十二了。要他提醒?当年不是他瞎安排,我可能已经造福一方了。”

    叶烦说:“那不说他。你来找我就为辞职的事?”

    苏远航想想:“主要是这事。其次,小山,还是另外三个考上的,我们的学校都在杭城。我们五个我最大,他们父母让他们跟我去杭城。我得看看他们几个的报名时间。要是跟我差不多,就按我的时间来。还要大队长开证明买车票。可能还要把他们挨个送进学校。”

    叶烦:“别带太多东西。大学校院很大,一个学校下来就能累得双腿酸软。缺什么东西给家里发电报,寄过去或者送过去都行。要是周六下午没课,周六回来,周日下午再走也来得及。”

    苏远航看天色:“时间不早了。”

    “那去吧。”叶烦送他出去,耿致勤忍不住跟上去。等他去小山家,耿致勤就小声问:“听他的口气考得很好?”

    叶烦:“杭城最好的学校。”

    耿致勤震惊:“全国重点?”

    “科学院领导的学校,你说呢?”叶烦道,“不过他这个年龄做研究有点晚了。他还有俩孩子,跟大宝二宝差不多,也没法安心做研究。以后可能为政一方,或者进事业单位吧。”

    耿致勤羡慕:“他真厉害。”

    叶烦:“人家高中毕业。成绩还不错。”

    耿致勤心里舒服多了:“难怪呢。”

    叶烦摇头失笑:“走——”不禁停下,“你哥?”

    “哪儿呢?”耿致勤跑到院外。

    往这边来的耿致晔停下,过了片刻,连走带跑:“小勤?你怎么来了?烦烦,前天后勤跟我说你借三蹦子,就是接小勤?”

    叶烦:“糊涂了啊。咱们在岛上,她过来得坐船。我借三蹦子给她买桌椅。”然后就解释早几天收到一份电报,说小勤这半年在岛上备考。

    耿致勤问:“三哥,行吗?”

    耿致晔笑着说:“怎么不行?在岛上也好。在家于姨事多,爸要经常去医院检查,还有卉卉和犇犇闹腾,二哥和二嫂再回来,一家人跟开茶话会似的。”

    耿致勤点头:“我也觉着闹。三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耿致晔解释他好几天没回家了。想起什么,耿致晔给叶烦使个眼色。叶烦拉一下耿致勤,随耿致晔到屋里,叶烦才问:“出什么事了?”

    “因为苗苗的事老廖这几天不是在家吗?刚才去部队,他说这几天我辛苦了,让我回来。我看他神色不对。不是跟苗苗吵架了,就是跟庄秋月吵了。”耿致晔问,“这几天看过苗苗吗?”

    叶烦摇头:“大弟说他姐说她好好活。我也提醒过他苗苗万念俱灰。他就是一座火山也不敢这个时候喷出来。估计跟庄秋月说苗苗的事,庄秋月不以为然把他气着了。”

    耿致勤:“这么严重啊?”

    叶烦:“你晚上复习到十点吃饭吗?”

    耿致勤点头:“吃啊。家里平时六七点吃饭。我十一点多睡觉,不吃哪受得了。”

    叶烦:“谁给你做?”

    “你婆婆啊。总不能让我自己做吧。”耿致勤瞬间明白,“那个小姑娘饿了自己做饭,当爹妈的不管不问?他丫——”看到大宝二宝认真偷听,赶紧把后半句咽回去,不能教坏小侄子小侄女,“嫂子,我决定了,我就是今年继续滑档,也要帮她考上!”

    第53章 辛苦了

    叶烦问耿致勤晚上想吃什么。

    耿致勤脑袋里全是问候廖苗苗父母的话, 以至于一时愣住了。

    叶烦问她怎么了。耿致勤朝隔壁看一眼就问:“嫂子,您不管了?”

    “管什么?”叶烦下意识问。

    耿致晔听明白了:“苗苗。”

    叶烦哑然, 她小姑子真实在啊。

    耿致勤见状不明所以,她说错了吗?耿致勤忍不住问:“嫂子怎么了?”

    叶烦叹了一口气:“小勤,首先苗苗不是咱家亲戚,就算有句话叫,远亲不如近邻,可亲戚关系很远都可以提点几句,表示对亲戚的关心。理由充分。邻居再亲跟咱们都不是一家的。其次,苗苗虚龄十七, 心智不成熟,庄秋月有心哄她很容易, 届时我们里外不是人。”

    耿致晔问:“明白了吗?”

    耿致勤点头:“所以?”

    叶烦:“跟她一起复习就够了。”

    耿致晔:“不要认为我和烦烦冷漠。如果我们只是邻居,可以不在乎苗苗父母怎么想, 可以为所欲为。”

    叶烦点头:“苗苗爸是你哥政委。他因此事心里不痛快向上告状, 就算内容全是胡编乱造, 上面也会想, 廖政委怎么不抱怨参谋长, 怎么不抱怨牛副团长?苍蝇不叮无缝蛋。人之常情, 也不能怪上面怀疑你三哥。为了外人把自己搭进去,这不叫善良。”

    耿致勤懂了,她太冲动了。

    叶烦又问:“刚才希望我怎么管?”

    耿致勤第一反应是叫苗苗过来这边住。可是她嫂子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呢。耿致勤又想, 跟苗苗父母聊聊呢。听她三哥的意思,苗苗爸意识到不该对苗苗漠不关心。她爸的话他妈都不听, 她嫂子出面, 只会被苗苗妈当成多管闲事的神经病。

    耿致勤又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她嫂子说得对, 只能把她叫过来复习。留她吃顿饭都不合适。因为两家离得近,苗苗会被她妈认成懒或者没眼力见儿,甚至没教养等等。

    廖苗苗年轻气盛,认为她妈冤枉她,会忍不住反驳。庄秋月因此认定苗苗不服管,再数落苗苗,甚至动手,苗苗肯定无心复习。

    耿致勤叹气:“好难啊。”

    叶烦问:“吃什么?”

    耿致勤因为苗苗的事心烦头疼:“随便吧。”

    叶烦给耿致晔使个眼色,我们去厨房。

    耿致晔点点头,大宝起来,耿致晔不禁问:“你干嘛?”

    大宝想也没想就回答:“烧火啊。”

    耿致晔:“我不会吗?”

    大宝问妈妈:“是不是爸爸回来你就不需要我了?”

    叶烦摇头:“咋可能。妈妈怕累着大宝。妈妈希望大宝长爸爸这么高。太辛苦长不高。”

    大宝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挥挥小手:“爸爸去吧。”

    耿致晔想给他一巴掌:“天黑了不许往外跑!”

    “唠唠叨叨。”大宝忍不住嘀咕。

    耿致勤就在小侄子身边,听到这话忍俊不禁。叶烦见她这样便不再担心她。到厨房,叶烦问耿致晔想吃什么。

    耿致晔诧异:“我也有的选?”

    叶烦打开橱柜,两根香肠,一块腊肉,几块年糕,还有草绳捆扎的螃蟹。耿致晔视线下移,案板底下还有几斤五花八门的小海鲜。

    耿致晔看到海鲜不意外,指着香肠和腊肉:“菜市场现在还卖这个?”

    叶烦点头:“生产队杀年猪,社员分一半,一半留着卖。可是这里暖和,买回去两天没吃就变味了。所以他们留一部分做成香肠和腊肉。年底送到菜市场,请菜市场帮他们卖。年糕不是,年糕是我今天上午拿挂面换的。”

    耿致晔小声问:“因为小勤没吃过年糕吗?”

    叶烦点头:“大宝二宝和我也喜欢。”

    “你原本打算做什么?”

    叶烦:“小勤要是不吃年糕,我就洗菜煮面,蒸螃蟹,海鲜用你教我的办法做捞汁小海鲜。小勤挺喜欢吃这个。现在我想把面换成年糕?你手劲大,帮我把年糕切成片,再切两根香肠,我洗点白菜,炒年糕?”

    耿致晔把泡在盐水里的年糕拿出来:“两个够吗?”

    “够了。年糕吃多了难消化。”叶烦把炉子拉开就去准备配菜。

    水沸腾,叶烦焯海鲜。小海鲜捞出来,耿致晔把水倒掉刷锅,叶烦把料汁和小海鲜拌匀就放柜子里。耿致晔把锅清理干净放炉子上,叶烦加水蒸螃蟹。随后耿致晔烧火,叶烦炒年糕。

    年糕出锅,螃蟹也快熟了。等耿致晔把几份年糕端出去,叶烦把小海鲜放桌上,螃蟹就熟了。叶烦把螃蟹盛出来,耿致晔倒一钢筋锅水放炉子上,又把炉口封一半,这样的话等吃好饭锅里的水烧热,正好用来洗漱。

    夫妻配合默契,半个小时就吃上饭。

    耿致勤到餐桌前还跟做梦一样:“吃饭了?”

    叶烦点头:“没烧汤。”

    耿致晔拿出玻璃杯,倒几杯水:“大宝,二宝,喝水吗?”

    二宝摇头,大宝拿筷子:“爸爸,可以吃了吧?”

    叶烦:“吃吧。”

    大宝夹一块软糯的年糕吃下去就问:“妈妈,可以经常炒年糕吗?”

    叶烦:“你妈不会打年糕。”

    大宝有点失望:“好吧。回头问问我同学谁家打年糕。”

    叶烦失笑:“那我多买几包挂面备着?”

    大宝点点头:“可以。”看到他姑慢慢品尝,“姑姑,好吃吗?”

    耿致勤看到年糕软趴趴的以为跟煮烂的面一样,然而软而不烂,还有腊肠的香味:“好吃!”

    叶烦:“别只吃年糕,还有菜呢。嫌螃蟹麻烦就吃这些小东西。”

    耿致勤不禁说:“嫂子,我又不是外人,您跟我还客气啊。”

    耿致晔:“烦烦怕你不敢吃。”

    耿致勤有点不敢碰小八爪鱼,闻言决定夹一个尝尝。

    耿致晔吃饭快,他的年糕吃完就拆螃蟹。先给叶烦,再给妹妹,然后儿女。大宝撇一下嘴,在妹妹耳边嘀咕:“姑姑一来我俩就排姑姑后面了。”

    二宝不禁问:“姑姑不来我们也是最后啊。”

    大宝噎住。

    耿致晔:“不吃嘀咕什么呢?”

    二宝把碗递过去:“爸爸,我还想吃年糕。”

    耿致晔摇头:“没了。”

    耿致勤碗里的年糕只剩两块,正准备塞嘴里去厨房盛第二碗,闻言很是震惊:“没了?”看向她嫂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过。

    叶烦失笑:“不是怕你吃,是怕你吃太多晚上睡不着。”

    大宝点点头:“是的。小姑,我妈妈以前都是中午做年糕。”

    耿致勤:“你俩知道还要?”

    大宝:“万一今天吃了不难受呢?”

    二宝点头,万一不难受呢。

    耿致勤白了一眼兄妹俩,夹几个小海鲜放碗里慢慢吃。

    叶烦把二宝的螃蟹掰开:“吃一个,喝点水,出去玩一会就回来洗脸刷牙。”

    二宝接过去:“妈妈,明天不要做螃蟹。”

    叶烦:“问你小姑。”

    耿致勤笑着跟侄女商量再吃几天。

    二宝点头:“妈妈,你和姑姑吃,不要我和哥哥吃。”

    叶烦:“你俩说的啊?”

    二宝点头:“二宝说话算话。”

    翌日中午,叶烦用螃蟹炒年糕,二宝快气哭了。大宝一边吃螃蟹味儿的年糕一边数落妈妈耍赖。

    叶烦故意问:“好吃吗?”

    二宝:“螃蟹不好吃!”

    叶烦笑笑没接茬。

    年糕吃完了,第二天不能再做年糕,叶烦依然买许多只螃蟹。肉票用了,没法买肉,叶烦嫌鸡鸭鹅麻烦,又买两条鱼,买一块豆腐。

    早饭后,大宝二宝嫌外面风大,趴被窝里看连环画。耿致勤在屋里复习,叶烦无事可做,蒸一锅螃蟹,在厨房挑螃蟹消磨时间。

    刘桂花去庄秋月家,透过橱窗看到叶烦就喊,“叶会计——”

    “嘘——”叶烦打断,“我小姑子在屋里复习,小声点。”

    刘桂花压低声音:“我打算去苗苗家,叫苗苗去我家复习。可是我担心她看到小山难过。你知道的,以前小山在学校就是个混子。结果混子考上,她没学上,这事搁谁都难受。要不还是叫她来你家吧?”

    叶烦点头:“我跟小勤说了。小勤愿意和她一起复习。”

    刘桂花得了这话顿时没了心理负担,到庄秋月家待一会就问苗苗呢。苗苗从屋里出来,喊一声“刘姨”就打算回屋。刘桂花立刻叫苗苗去她家玩儿,她去叶烦家。

    庄秋月见她特意提叶烦,不禁问:“叶会计怎么了?”

    刘桂花摇头:“叶会计没事。不是她小姑子来了吗。我得去瞅瞅,听说脸型像她妈,眉眼像她爸,也像耿团长,长得很英气。”

    庄秋月这两天也发现叶烦家来个生面孔。但是没看清长什么样。那个姑娘可能内向腼腆,她看过去,那姑娘就扭头躲开。庄秋月也好奇她长什么样,闻言便信以为真:“打水的时候不就看看了?还特意去。真是闲的。”

    刘桂花嘿嘿笑笑:“闲着也没事。苗苗,去不去?”

    苗苗不想去,可是也不想在家待着。真要她选,她选择出去。

    到胡同口,廖苗苗准备往北拐,刘桂花一把拉住她:“我自己去怪别扭的。”

    庄秋月在客厅里隐隐听到这话很是无语地撇撇嘴,刘桂花真会使唤人。

    然而刘桂花到叶烦家就敲客房门。耿致勤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啊。”

    刘桂花推开门:“小勤,看书呢?”

    耿致勤早两天见着叶烦就问,她哥值班,她来接自己,大宝二宝怎么办。叶烦就说在刘桂花家。之前刘桂花来叶烦家压水,耿致勤还特意谢谢她照顾大宝二宝。刘桂花说耿致勤太客气了。耿致勤对她感官不错,笑着说:“嫂子,进来。”

    “我就不进了。”刘桂花一把拉过廖苗苗,“苗苗,这是我大宝二宝姑姑,来叶会计家复习。她跟你一样倒霉,考的比你好也没学上。”

    有廖政委和庄秋月作对比,耿致勤真觉着她父母挺好,也能坦然面对“滑档”,“不过我是滑档。也是因为我爸妈。非要我报重点大学。看书吗?一起复习,我也不无聊。”

    廖苗苗没有她自来熟,不由得看刘桂花,想问合适吗。

    刘桂花把她推进去:“小山找朋友玩儿去了,小草不在家。”睁着眼睛胡扯,“我叫你出来就是因为小勤想跟你一起复习。”

    耿致勤起身拉廖苗苗,“进来吧。”

    刘桂花等她俩进去就关门,然后去厨房问叶烦怎么蒸那么多螃蟹。

    叶烦说把螃蟹肉挑出来,给耿致勤做蟹肉包,因为耿致勤喜欢吃螃蟹。

    “你这个嫂子真好。”刘桂花说着话就打点水,用叶烦家洗菜盆洗洗手,“给我两个。”

    叶烦给她几个,又把剪蟹腿的剪刀放在两人中间:“我们那边不产这个,我婆婆以前上班,也没空拾掇这东西,小勤没怎么吃过。”

    刘桂花掰开一个:“这个三眼蟹还挺肥?”

    叶烦:“来晚了。年前山西大队给我的河蟹才好呢。蟹膏都糊嘴。”

    刘桂花:“在河里养的?”

    叶烦摇头:“说以前没人吃,结果越来越多,去年收红薯的时候都往红薯地里爬。回头见着五星大队大队长,也叫他们在河里养蟹或者虾,留着以后卖。”

    刘桂花心说螃蟹又没法往北方运,岸上市民不缺海鲜,卖给谁啊。

    要是大事,刘桂花能忍住。这种小事她藏不住,就问叶烦谁买河蟹。

    叶烦:“暂时没有。我听到风声,上面打算放宽政策。到那时候再养就晚了。”

    刘桂花不由得想起鸭毛鹅毛。叶烦叫她留着,她觉着叶烦扯淡。要不是想着“万一呢”,她甭想卖八十块钱。刘桂花点头:“卖不出去也可以自己吃。再说了,除了找蟹苗费点功夫,也不要花钱,也不用照顾,卖多卖少都算白得的。”

    叶烦:“就是这样我才敢建议啊。对了,养蜂的社员分出很多蜂,开春就能取蜜。我打算过些天通过罐头厂的关系定一批半斤和二三两装的瓶子装蜂蜜。先在菜市场卖。菜市场不好卖再找供销社。你要不要?回头卖的时候我通知你。”

    刘桂花立刻说要,“给我小山一瓶,给我小草一瓶。等老牛今年休假,给他爹娘一瓶,再给我爹娘一瓶。”

    “你不吃啊?”

    刘桂花脱口而出:“我不配那么稀罕的东西。”

    叶烦一点也不意外,很多渔民也说过类似的话:“生你的父母和你生的儿女都配,就你不配?”

    “对啊。”刘桂花好像刚想到这点,“不不,叶会计,差点被你绕进去。孝敬老的照顾小的是我们应该的。”

    叶烦不想说没什么应不应该:“真不想尝尝?说句不好听的,儿女有了出息,你的身体垮了,就不觉着亏得慌啊?”

    亏!

    很亏!

    刘桂花决定自己留一瓶,然后叫叶烦帮她留五瓶半斤装的。

    叶烦:“我跟菜市场说一声,到时候你直接找她买。通过我的手给你,有些人又该胡思乱想。”

    刘桂花瞬间想起柳晴,看到山西大队给叶烦送红薯她都嫉妒。怎么就不想想叶烦会白要他们的吗。就算第一次白要,第二次叶烦也没点表示,人家社员还能那么殷勤。

    因为小山跟山西大队的孩子考上同一所农大,刘桂花最近跟山西大队社员走得比较近,经常能听到他们抱怨叶会计客气。给她几斤红薯,她给他们几颗大萝卜大白菜,还教他们做酸萝卜和酸白菜。

    想起酸白菜,刘桂花忍不住问:“叶会计,听说你年前做一缸酸白菜?”

    叶烦指着角落:“那儿呢。不如我妈做的好。”

    刘桂花看过去,比自家腌菜缸小一圈:“这么点啊?”

    “我家俩孩子,耿致晔还经常不在家啊。”叶烦好笑,“你家小山一个都比我们娘仨吃得多。”

    刘桂花点头,她儿子的胃无底洞。担心学校给的补贴不够儿子吃的,刘桂花打算回头给他二十块钱。等牛团长晚上回家住的时候,她再去杭城看看儿子。

    刘桂花:“听说酸白菜也能炖鱼?”

    叶烦早上买的鱼打算中午吃一条,晚上吃一条。中午红烧,晚上煮汤,就蟹肉包。叶烦买的螃蟹上午半天挑不完,她打算下午挑好就和面,晚上蒸蟹肉包,耿致晔也能吃到。

    闻言,叶烦问刘桂花刀工怎么样。

    刘桂花:“咋说?”

    “会片鱼肉吗?我可以拆骨去刺,但是鱼肉片的厚薄不均。”

    刘桂花摇头:“没那么做过。自家吃,不用那么讲究。”

    叶烦:“那我中午用酸白菜和酸萝卜做鱼,你帮我烧火,在我家尝尝?”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教她做吗?刘桂花把剥出的蟹肉递给叶烦又去洗手,“我去买鱼。回头在你家做?”

    叶烦心说您可真聪明。“去吧,去吧。”

    刘桂花笑着回家叫闺女十二点蒸饭,然后才去菜市场买一条海鲈鱼。

    黑鱼只有大刺,刘桂花想买黑鱼,可惜菜市场没有淡水鱼。拎着鱼去叶烦家,半道上遇到山西大队社员,刘桂花忍不住抱怨一句,菜市场那么多鱼鳖虾蟹都没有黑鱼。

    赶海的东西都吃不完,谁特意去河里抓鱼啊。社员就说海鱼挺好,海鱼刺少。刘桂花觉着他说的也对,自己又不是买不到刺少的鱼。

    俩人又闲话几句就各自分开。

    社员看到刘桂花往叶烦家去,忽然想到叶烦之前说不要把河里的螃蟹搞绝种,控制一下繁殖就行。说不定以后有人买,就像鸭毛鹅毛。

    山西大队不止有河,村里还有沟。江南多雨,偶尔还有台风,一年四季沟里的水没干枯过。想到这,社员就去大队长家,建议在村里的沟里养鱼。

    村里的沟跟外面的河不相通,不用担心鱼跑掉。春天正是繁殖的季节,找几条鱼扔进去,不出两年就能养出很多。大队长觉着这事几个不着四六的闲汉就能干,不会耽误育苗插秧,便应下来。

    刘桂花可不知道随口一句话能扯出一沟淡水鱼。她到叶烦家把鱼收拾干净就问叶烦什么时候做。

    叶烦看一下表,不到十一点:“十一点半吧。”

    刘桂花继续帮叶烦剥螃蟹。叶烦蒸的一锅螃蟹挑完,十一点四十。叶烦把螃蟹肉放橱柜里留着下午包包子。蟹壳蟹脚放锅里,然后加水和姜放炉子煮。叶烦开始分鱼。

    刘桂花打开酸菜坛子:“叶会计,没萝卜啊?”

    “旁边小坛子里面是萝卜。”叶烦先把鱼头去掉。

    刘桂花拿出一碟萝卜和两半颗白菜,又问她在哪儿煮饭。

    叶烦忘了,擦擦手就去淘米,用电饭锅煮饭。

    刘桂花随着她动作看到客厅里的锅,禁不住惊呼:“这玩意方便。我只听人说过。”

    叶烦:“小勤拿来的。”

    刘桂花等她到厨房才小声说:“你小姑子挺懂事的。”

    叶烦:“大概爹妈不着调吧。”

    刘桂花不由得想起于文桃,真能挑事啊。“可能。像我们家,小山和小草就没有苗苗懂事。”刘桂花说着话就去外面洗萝卜白菜。回来经过耿致勤卧室,她又敲敲门,然后问苗苗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廖苗苗不敢。不是怕她妈骂她,而是怕她妈怪刘桂花。说白了不想连累别人。廖苗苗就说她家也该做饭了。

    刘桂花也知道她不容易,就没继续挽留。

    到厨房,刘桂花见叶烦把鱼收拾好,案板空出来,她就把萝卜白菜切成小块。叶烦烧火,煮鱼头鱼骨。烫成乳白色,叶烦下鱼片。此刻炉子上的螃蟹壳也煮出鲜味。叶烦叫刘桂花把汤滤出来,放回炉子上加调料,再加豆腐。一锅蟹壳豆腐汤就成了。

    叶烦给刘桂花盛一盆酸菜鱼,又盛一大碗豆腐汤,让小勤帮刘桂花端回去。

    耿致勤看书做题早饿了,忍着流口水的冲动从刘家跑回来就说:“嫂子,给我盛一碗汤。”

    大宝指着姑姑的座位:“好啦。”

    耿致勤坐下就端碗。

    二宝忍不住说:“小姑,你早上吃饭了啊。”

    “你小姑长得高饭量大。”耿致勤又喝一口,“果然好喝。嫂子,这么吃下去,我感觉我一个月能胖五斤。”

    叶烦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故意说:“你想得美啊。你哥天天吃鱼,胖了吗?”

    耿致勤摇头。

    “天天吃猪肉一个月胖五斤有可能。鱼肉越吃越瘦。”叶烦又故意问二宝,要不要尝尝豆腐汤。

    二宝摇头:“我听见了。花姨说用蟹壳煮的。妈妈,你不要故意气我啊。”

    耿致勤差点被侄女的话逗呛着:“你妈哪有故意气你?”

    二宝:“妈妈和爸爸一样喜欢逗人。妈妈,再气我,我不理你!”

    叶烦:“那也要吃点豆腐,有营养啊。不能只喝鱼汤。大宝,要不要?妈妈给你俩盛几块?”

    大宝点头。

    叶烦给俩孩子各盛四小块豆腐,又给他们盛半碗米饭。

    兄妹俩很清楚,必须吃饭。虽然他们更喜欢酸菜鱼鱼肉,也没有拒绝饭。

    大概酸汤开胃,不知不觉都吃撑了。

    耿致勤还以为会犯困,结果到卧室精神很好。耿致勤把地理书翻开,抄上面的知识点。耿致勤抄累了,出去透气,看到客厅空无一人,她就去院里。院里也没人,但是隔壁院里有人。耿致勤就招招手。廖苗苗过来——原来她妈在屋里,她不想待在客厅,又因为卧室太闷,就来到院里。

    耿致勤没问她大冷的天在院里干嘛,邀请廖苗苗上午下午一起复习。

    廖苗苗仔细想过,想离她妈远一点,她只有三个选择,一是去死,二是回老家种地,三是考学。考过一次,考学对她而言最简单。

    廖苗苗犹豫片刻,耿致勤再次邀请她一起看书,廖苗苗就答应下来。

    耿致勤拉着她到客厅:“我嫂子和大宝二宝呢?”

    “大宝二宝在屋里。”大宝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

    耿致勤推门进去,兄妹俩一个头朝南一个头朝北,靠枕头上看连环画。“你俩寒假作业写完了?”

    大宝点头:“早写好了。妈妈说这些书可以看。都是名著。”

    耿致勤瞥一眼,“《三国演义》看得懂吗?”

    大宝挥挥手:“姑姑,可以出去了。”

    耿致勤气笑了,拉着廖苗苗回客房。

    叶烦其实没出去,她在厨房挑蟹肉。上午一锅没蒸完,剩十几个螃蟹下午蒸好,叶烦就去和面。和好面,螃蟹不那么烫了,叶烦开始拆蟹。

    没理耿致勤是怕她要帮忙。

    等天快黑了,廖苗苗回家,叶烦叫大宝烧火,叫小姑子炖鱼,她包包子。

    耿致勤问:“中午吃鱼晚上还吃?”

    “红烧。”叶烦用炉子蒸包子。蒸了两锅,第二锅没蒸满,叶烦放几个馒头进去。不过第二锅刚开始蒸,耿致晔就回来了。

    耿致勤看到包子馅惊得瞪大眼睛,一副叶烦疯了的样子看着她。

    叶烦:“看什么呢?”

    “这么多蟹肉?你挑的?”

    耿致勤震惊:“嫂子,那不是豆腐啊?”

    耿致晔瞥一眼妹妹:“什么眼神?”

    二宝要闹了:“妈妈,怎么又做螃蟹?”

    叶烦:“我也做馒头了。不想吃就吃馒头就鱼。”

    耿致晔一边用洗菜盆洗手一边问:“还有多少?我来吧。”

    叶烦:“包子皮用完了。蟹肉还剩一点,明早给你做馄饨?”

    耿致晔点头:“明天我做。”擦擦手到叶烦身后给她捏背:“叶烦烦,辛苦了!”

    耿致勤不禁点头:“嫂子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帮我挑蟹肉包包子?你干嘛来了?”叶烦笑着说,“别不好意思。也是我想吃。再说了,咱家你三哥饭量最大,给他包的。”

    耿致晔点头:“给我包的。要是你们几个吃,她中午就做了。”问叶烦,“挑一天?”

    叶烦:“上午桂花嫂帮我一起挑的。好了,小勤,锅里差不多了,跟大宝二宝洗手去。”

    耿致晔把厨房收拾干净,炉子上的包子熟了,馒头也热透了。夫妻俩把包子和菜端去客厅。

    耿致晔怕耿致勤吃太多受不了,去厨房盛一点老酒,让耿致勤和叶烦都喝点。

    耿致勤吃的吸溜嘴还不忘说:“嫂子,以后别做这么麻烦的。”

    叶烦摇头:“偶尔一次。”看到儿女也吃包子,“大宝,二宝,好吃吗?”

    大宝二宝一个人吃俩决定不吃了。

    耿致晔见俩孩子一起瞪叶烦:“又怎么了?”

    叶烦解释他俩不想吃螃蟹。

    兄妹俩一起向爸爸告状,妈妈故意做螃蟹气他们。耿致晔点头:“我替叶烦烦答应,明天不做,后天也不做。对了,叶烦,什么时候上班?”

    叶烦:“最近不需要出货。渔民也不用食品厂的烤箱,也没有水果要做罐头,厂里没事。可能要等新厂长过来。”

    第54章 严厂长

    正月十四下午, 叶烦拿一把挂面去山西大队大队长家中换一盆汤圆。

    叶烦原计划去菜市场买汤圆。早上到菜市场一问才知今年跟以前一样没批发汤圆,因为去岸上食品厂批发一次至少十斤。然而渔民会做汤圆, 部队家属区几十户军嫂天南海北哪儿的都有,元宵吃汤圆的寥寥无几。总而言之,进十斤也卖不完。

    这就跟米面和年糕一样,渔民自己会做,家属区吃的人少,菜市场不好卖干脆不进。不然月月亏损主任没法跟公社领导班子交代。严重了还有可能被调岗。

    叶烦来岛上四年,早就注意到渔民很重视传统节日,料到今儿家家户户都会做汤圆, 叶烦就打算换半斤。

    到山西大队路口碰到大队长,听说她换汤圆, 就叫叶烦去他家。叶烦说半斤就行。大队长给她搞一斤多,还说不用担心耿团长不在家吃不完, 今晚吃一顿, 明晚再吃一顿。

    叶烦说明天才是元宵节。大队长来一句, 要换就这些, 不换拉倒。

    简直不讲理!

    叶烦想生气又想笑, 可大队长也不像开玩笑, 她只能端着一盆汤圆回家。

    到廖家门口碰到庄秋月,庄秋月惊呼:“这么多汤圆?”

    叶烦点头:“今晚一顿,明天一顿。小勤没吃过芝麻汤圆, 让她解解馋。”

    庄秋月老家没叶烦靠北,她老家也很少吃汤圆。庄秋月没打算做汤圆。看到叶烦换那么多, 心说没这么过日子的。可是又听叶烦说, 回来的时候碰到刘嫂子,拿一包糖去跟社员换汤圆。庄秋月心说, 我不能被刘桂花比下去。她面上对叶烦笑笑表示知道,等叶烦一进屋,她就翻橱柜找吃的没找到,带两斤米去山西大队。

    耿致勤从公厕回来正好看到庄秋月拎着布口袋去生产队。不过庄秋月背对着她,没发现耿致勤打量她好一会才进屋。耿致勤悄悄越过客房,鬼鬼祟祟到厨房,叶烦吓一跳:“你干嘛?”

    耿致勤“嘘”一声,“苗苗妈往那边去了。”指着北边,“手里还拎着东西。她又想干嘛?”

    叶烦好笑:“别草木皆兵。我之前问你吃不吃汤圆,你说吃。随口问一句苗苗家明儿做不做汤圆。苗苗说没做过。刚才碰到庄秋月就故意说,不止我,刘桂花明儿也做汤圆。”

    “真的假的?嫂子,这事很容易穿帮。”

    叶烦点头:“真的。桂花嫂说过。她家老大小山饭量大,换一两斤才够明晚吃一顿。她不好意思拿一把挂面跟人换,打算用糖。我还问她家有没有糖。咱家还有半斤红糖可以先借给她。”

    耿致勤放心了:“那就好。不过你怎么知道庄秋月一定会中计啊?”

    叶烦心说这算什么计谋。

    “若非关系特好的朋友,感情特好的亲人,很难不攀比。心态好的人羡慕一下就过了,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庄秋月的心态,我以前不知道,经过苗苗填志愿这事我还能不清楚?”

    庄秋月要不踩高捧低,也不至于那么嫌弃农大,偷偷改了苗苗的志愿。耿致勤还是不明白:“为啥要说桂花嫂?”

    叶烦:“我有工作,又比她年轻,跟她不是一路人。她想跟我比,心里也会想,凭叶烦的出身你也比不了,没必要跟她比。刘桂花比她娘家穷,跟她年龄相仿,就像跑步,在同一起跑线上,很难不相互比较。”

    耿致勤明白了:“对了,嫂子,差点忘了,渔民跟我说食品厂来了一个生面孔,可能是找你的。”

    “你——”叶烦张张嘴,“你怎么才说!”瞪她一眼,指着地上的菜,“收拾干净!”

    耿致勤:“嗳,别急,渔民要带他来找你,他说不用,他先随便看看。”

    叶烦打算把围裙扔给她,闻言停下:“那——算了,看书去吧。”

    耿致勤下意识起身,到厨房外又退回来:“嫂子好像不意外?”

    叶烦:“算着时间上面安排的厂长该到了。”

    “看来这厂长蛮务实的。”

    叶烦点头:“知道了解情况,说明他不是好高骛远或只知道纸上谈兵。既然要看,我们就当不知道。”

    耿致勤:“他晚上住哪儿?”

    叶烦:“我是会计,又不是接待员,爱住哪儿住哪儿。”

    “嫂子,这不像你啊。”耿致勤扶着门框打量她。

    叶烦:“我一旦出面就要负责到底。没道理半道上把人扔下。可是我怎么安排?咱家只有一辆二八大杠,驮着他去莲花大队?累死我算了。”

    耿致勤想说三蹦子,可部队的车也不是说借就有。万一人家进村收鸡鸭蛋,或者在菜地收菜呢。等他们用好天都黑了。然后她嫂子披星戴月把人送到公社,让公社书记安排,自己摸黑回来?耿致勤不禁摇头,她敢出这种馊主意,她哥回来就得让她滚犊子。

    “嫂子说得对。你忙吧。”耿致勤笑着跑回房间。

    叶烦继续杀鱼摘菜,然后拿去院里冲洗。

    刚把鱼和菜收拾干净,叶烦就听到脚步声,然后抬头就看到一个中等身材长方脸的中年男子到她家门口。中年男子见叶烦发现他,扬起笑脸问:“叶会计吧?”

    叶烦的心思都在晚饭上,反应有点慢:“你是?”

    男子走近:“我叫严杨,是食品厂厂长。上边本来要这两天通知你。我对咱们这个岛很好奇,就说先过来看看,由我亲自告诉你。”

    叶烦拿起毛巾擦擦手,迎过去两步:“你好!”

    严杨同她握一下手,就扫一眼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院:“叶会计平时很忙吧?”

    叶烦下意识说:“不忙啊。”

    “那今儿周一,怎么没上班?”严杨不待叶烦回答,就笑着说,“别误会,我就是有点好奇。”

    叶烦奇怪,你不是到处看看看了吗?看的什么啊。无人陪同也能找到我家,不会净打听我的情况了吧。

    “这事啊?说来话长。”叶烦一向喜欢先示敌以弱,所以好脾气地问,“进去聊还是去办公室啊?”

    严杨笑着说:“还是去办公室吧。毕竟工作嘛。”

    叶烦点头:“等一下啊。”朝屋里喊一声“小勤”,然后又说,“看着大宝二宝。”

    严杨:“大宝二宝是叶会计的一对儿女?”

    叶烦确定,他所谓的看看就是打听自己的事:“对的。俩孩子加一起十来岁,正是最调皮的时候。咱们走吧。”

    严杨先转身出去。

    叶烦合上篱笆门,严杨回头问:“怎么不装木门?”

    “没必要。岛上又没有贼。安个篱笆门是防牛羊,防邻里纠纷。”叶烦道。

    严杨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像是对叶烦的说辞无法苟同。叶烦也不废话。一路沉默到食品厂,叶烦打开办公室,拿起桌上的钥匙,“这是小苏厂长那把。”

    严杨接过去:“听说小苏厂长辞职是因为要上大学?”

    叶烦眉头微动,心说他不知道吗。

    苏远航担心过新厂长来者不善。凭这一点他也不会太坦白,怕新厂长对横山岛了如指掌,她陷入被动。

    叶烦点头:“请坐。刚才要聊什么?”

    严杨到嘴边的“哪所大学”被噎回去,“是这样。叶会计,我听说厂里不怎么忙,可是也不能大门紧闭,毕竟咱们都是吃公家饭的。”

    这是下马威吗?叶烦点头:“是我疏忽。”

    “不,不是指责你。我知道叶会计家情况特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就是上午下午来看一下。要不这样,早上九点到十一点,下午两点到四点。”严杨指着自己腕上手表,“你看,现在才四点。”

    叶烦笑着说:“那以后我在这边,你到工厂那边?”

    严杨愣住,她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不是说她大小姐脾气,经常把渔民当孙子训吗。

    “严厂长,怎么了?”

    严杨摇头笑笑:“没,没事。不,还有,我想说说车间那边。车间怎么没人?”

    叶烦:“您不知道吗?食品厂就你和我两人。”

    “不是有临时工吗?”

    看来没少打听啊。叶烦点头:“是呀。忙的时候请人,平时就我和小苏厂长。以后就是我和严厂长了。”

    严杨十分困惑:“咱们不是食品厂吗?平时不用生产东西?”

    叶烦:“要啊。像四五月份油菜开花,社员养的蜜蜂采到蜜,我们食品厂收上来装瓶密封,卖给岸上的供销社。再比如清明时节阴雨不断,渔民的鱼没法收拾,我们也买过来用烤箱加工,然后卖给供销社。去年年底咱们就卖了几火车皮。供销社饱和,咱们也就闲下来。”

    严杨:“听说岛上东西要运往首都?为什么不是杭城和申城?杭城和申城市民购买力也还行吧?”

    叶烦想说,你要不要出去再看看。

    人申城离海近,周围河流纵横,不缺海味不缺河鲜,你靠什么跟当地人竞争啊。

    再说杭城,江南水乡最不缺河鲜,海鲜可以找岸上的人买,人家少了从岛上往岸上运的过程,东西跟你的一样,你又拿什么跟岸上的人竞争。

    苏远航懂事有远见,叶烦愿意提点。

    这个严厂长,叶烦可不乐意伺候。

    叶烦:“要不先说首都?往首都运是因为我以前是首都供销社会计。跟供销社主任谈合作不需要亲自过去,一封电报或一封信就行了。我家情况你可能不清楚,耿团长一个月回来一周左右,那一周也是晚上回来。俩孩子小,离不开人,我有心也无力啊。”

    “不是还有小苏厂长?”

    叶烦点头:“他试过。可他年轻脸皮薄,以前也没跟供销社打过交道,人家三言两语就能把他挡回来。怎么说呢?不擅长吧。要不然好好的厂长不当跑去考大学?大学毕业国家分配,也不可能比现在好太多。”

    严杨不禁点头。

    叶烦好笑,你是真不知道这一届大学生的含金量啊。

    苏远航要想从政,可以留在省直单位。要想从商,也是去最有前途的国营企业。

    “所以你看要不这样,以后我负责收东西装船,你负责跑销路和加工?”叶烦道,“我们一起把横山岛的货卖出去,把横山食品厂做大做强?”

    严杨愿意上岛就是希望能在这个百废待兴的岛上大展拳脚,从而证明自己。“叶会计,你能这样说我很欣慰。那就让我们共同努力,让横山岛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

    叶烦笑着同他握手,心说你是厂长不是书记,“严厂长是不是还要回去?”

    严杨点头:“我跟渔民说好了,一会儿回去。我到车间那边看过,有几间办公室,改天我就搬进去。”

    叶烦:“好的。有什么事可以叫五星大队社员来告诉我。对了,接送你的渔民叫什么名字?我需要记下来。”

    “为什么要记下来?”

    叶烦翻开账本:“凑巧搭渔船不需要付费。像这个点特意送你出岛,咱们得给人钱。你看,这是小苏厂长年前出岛为食品厂办事搭船记录。”

    “可是,来回也没多远吧?”

    叶烦:“渔民赚钱不易,在海里忙一天也只能赚一两块钱。这样的生意还不是天天有。下雨刮台风等等,平均下来每月也就十来天好时候。再加上有时候没收获,每月赚十来块钱,还要养一家老小。咱们都是有工资的,基本工资也比人家多,哪能占人便宜。严厂长,你说是吧?”

    严杨脸色微变,有点尴尬:“我没想到。”

    “你刚来,不知道这边情况很正常。以后跟渔民说找我结账就行。”

    严杨点点头:“那就先这样?”

    叶烦:“那我关门?”

    严杨出去。

    叶烦送他到码头,渔民已经等在那里。叶烦当着严杨的面对渔民说:“给您添麻烦了。回头找我结账。”

    渔民笑着说:“小事。”没说叶会计太客气,免费之类的。严杨不得不相信叶烦的说辞。

    到了岸上,严杨回过味,上面不是不许个人私下买卖吗?渔民为什么可以私下收费啊。

    正月十六上午,严杨登岛,到办公室看到叶烦很是满意,看来叶会计也不是那么彪悍跋扈:“叶会计,在呢?”

    叶烦不想来,因为大宝二宝今儿开学。可是不想这么快跟严杨起冲突,她给俩孩子报好名就直接来办公室。

    “严厂长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严杨:“收拾好了,明天一块运过来。对了,叶会计,有个问题,这两天压在心里,不吐不快。”

    “请讲。”菜市场主任每天都会从家里拎两暖瓶开水,叶烦过来就给叶烦一瓶。

    以前主任没那么好心。叶烦请菜市场卖东西,虽然没给过提成,因为东西好卖吸引人,连带菜市场生意好了不少,主任便对叶烦好了许多。

    叶烦给严杨泡一杯茶叶茶,茶叶是主任自家种的炒的,“喝点茶。”

    严杨道一声谢,就问渔船怎么可以私下收费。

    叶烦顿时想翻白眼,她以为什么事。

    “忘了说嘛?我把钱给渔民不是进渔民自己兜里,而是生产队。好比你搭的船是山西大队的,一个月或者三个月一结,这个钱到队长手里,队长攒多了,所有社员平分。”

    严杨不禁问:“可以这样?”

    叶烦奇怪:“为什么不可以?渔船要加油,送我们也耽误争工分,不这样干人家不乐意,我们怎么出去?您怎么进来?”

    “可是不合规矩啊。”

    叶烦:“也没有规定不行啊。不出租的话,别的生产队没渔船怎么办?严厂长去过农村吗?”

    严杨下意识摇头。

    叶烦心说,难怪呢。但凡你在村里待几年都不会这么无知。叶烦笑着说:“农村没那么多规矩。也没法弄那么多规矩。”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运输这种事需要规矩。你说半道上出事了,是我们的责任,还是生产队的责任?”

    叶烦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也对。严厂长有什么好办法?”

    “我们可以把这些船集中起来,搞个船运厂。”严杨说出来眼前一亮,“对,可以搞个船运厂。”

    叶烦顿时忍不住腹诽,三条破船搞船运公司,他怎么不上天。“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叶烦说着,脸上的笑容消失,很是为难:“可是这事恐怕得严厂长自己跑。我爱人节假日值班,我得去学校接孩子。不过我家有自行车。你可以骑车问问。对了,中午就在苏书记家用饭。小苏厂长临走前跟我说过,他跟他父亲说过,你可以暂住他家。”

    严杨之前忘了问苏远航上的哪所大学,闻言就顺便问叶烦。叶烦笑着说:“你问苏书记。对了,先去我家?”

    严杨点点头叫叶烦锁门吧。

    叶烦耐心陪他到自己家,就把车子交给严杨。耿致勤听到说话声从屋里出来,严杨都骑着车子走了。耿致勤不禁问:“嫂子,怎么不请人进来坐坐?”

    叶烦这两天没在家说过严杨。耿致勤问她严杨怎么样,叶烦也是说再看看。

    不想小姑子操心,叶烦继续糊弄:“他着急去车间。车间在五星大队,离这边几里路。中午在苏书记家用饭。”

    耿致勤一听有苏书记招待她,便放心回屋做题。

    下午一点四十,叶烦去办公室。没什么事,叶烦就去菜市场主任办公室搬报纸。最近半个月的报纸看完,叶烦终于听到脚步声。叶烦到门口,严杨推着车子过来,很是兴奋地说:“叶会计,难怪你叫我自己问。小苏厂长真厉害,上的居然是全国重点大学。”

    叶烦言不由衷地恭维:“虎父无犬子吧。”

    “对!”严杨放下车子,“叶会计,我觉着船运厂的事能成。”

    叶烦:“大家同意了?”

    严杨摇头:“这事太突然。大队长说要开会讨论。我感觉成。要是不行肯定直接反对。”

    叶烦脑壳疼,他懂不懂人情世故?知不知道什么叫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那你是回家还是再待会儿?”叶烦笑着问。

    严杨看一下手表,三点半了。太阳下山早,严杨说:“回去吧。之前到家很晚了。”

    叶烦懒得问他家在哪儿,但也怕他一条命没了:“下次可以骑车,让渔船帮你捎过来。到岸上可以骑车回去。”

    严杨如梦初醒:“好主意啊。叶会计,谢谢啊。对了,有渔船吗?”

    “早上怎么来的?要是跟人说过晚上回去,应该在渡口等你。”叶烦再次陪他到渡口,有个渔民在岸边钓鱼,看到叶烦渔民就招手:“叶会计,给大宝二宝补身体。”随便抓一条鱼给叶烦。

    叶烦说声谢谢。

    渔民又要给严杨一条,严杨下意识看叶烦,这也要记账吧。

    叶烦顿时觉着好笑:“拿着吧。回头我家的菜长大,让他随便摘。”

    这个渔民笑着说:“我不摘菜,我摘瓜。”

    叶烦:“行,给你留个大西瓜。”

    严杨心说真没想到大小姐能跟渔民和睦相处。

    大小姐又不是生来就是大小姐,有什么想不到的。

    叶烦提醒渔民小心点,就拎着鱼回家。

    今儿发新书,学校不上课。大宝和二宝在家。叶烦就问他俩想吃什么。

    大宝瘪着嘴巴:“你还是问小姑吧。”

    叶烦气笑了:“还怪我之前天天做螃蟹啊?你小姑以前没吃过。再说了,我是没做饺子,还是没做你俩喜欢的红烧肉啊?”

    大宝:“我想吃红烧鱼和米饭,你做吗?”

    叶烦点头:“做啊。我这就收拾鱼,然后蒸米饭?”

    大宝盯着她,一脸怀疑。

    叶烦无奈地摇摇头,去院里收拾鱼。鱼收拾干净,叶烦把鱼腌一下备用,就淘米用电饭锅蒸饭。

    电饭锅插上电,叶烦拉开炉子烧水,暖瓶冲满再做鱼。鱼出锅就烧一钢筋锅热水,留着洗脸洗脚,然后便可以封炉子关灯。

    八点,叶烦把大宝二宝撵回房间睡觉,封上炉子,正准备烫烫脚睡觉,一群人来到叶烦家。

    耿致勤吓得拉住叶烦的手臂,很是紧张地问:“你们——你们什么人?”

    众人被问住。

    叶烦一脑门黑线:“小勤,回屋看书去。他们都是生产队大队长。”

    耿致勤惊得“啊”一声,意识到什么,顿时不好意思:“开会啊?那你们忙。我去大宝二宝房里吧。”看着俩孩子别出来捣乱。

    其实不止队长,还有几个生面孔。叶烦家坐不下,就请他们自便。

    年轻人靠墙或靠着长椅,年长的在长椅上坐下。叶烦搬个小板凳坐在茶几一端:“这么兴师动众,出什么事了?”

    山西大队队长说:“叶会计,我没把你当外人,就直话直说?”

    叶烦:“说!”

    队长直接问:“那个船运厂,是不是你的主意?”没等叶烦回答,“肯定不是。你不用替那个姓严的找补。你想这样干早干了。”

    莲花大队大队长点头:“我都没找书记,直接找你,叶会计,够给你面子吧?你要是为难就直说。我们没大本事,可是要把那个姓严的弄出去,抬抬手的事。”

    叶烦料到这一出,但是没想到都没过夜:“严厂长以前没当过厂长,又不了解岛上情况,想法比较简单。我不为难,别担心。任由他找你们,是他热情高涨我劝不住。”

    五星大队队长说:“那就不理他。”

    山西大队队长冷笑:“你是不用理。你们村又没有可以出海的渔船。”

    五星大队队长气得变脸。

    叶烦赶紧说:“别吵。生产队的船都是个人的吧?”

    莲花大队:“以前归生产队。现在上面不说革命结束吗?听说城里一些人被收的东西都归还给个人,我们也得还回去吧?”

    叶烦:“以前无论个人还是生产队,你们都可以支配,或借来用用?一旦成了船运厂,那就是归国家。你想用一下都得打报告。你们只想不能叫严杨领导,没想到这点吧?”

    众人如梦初醒。

    山西大队:“合着姓严的还真为国家考虑?”

    叶烦:“政府再穷也不能从人民群众手里抠钱。叫你们年年交公粮那是国家没办法,没钱养部队。没人养军人,咱们这里不又得沦陷?国家要你的船干嘛?又不能出海跟军舰抗衡。”

    众人不禁点头。

    叶烦:“回去就把船还给船主。明儿严杨过来跟你们说这事,就说社员不同意。严杨无论说什么,你们都只管听。等他要用船出海,你们直接拒绝,理由是没油。他给钱加油,就说个人无权私下交易。他不是说大队租船不合规矩,搞船运厂是为了把渔船搞正规?那我们就给他讲规矩。”

    山西大队大队长抚掌:“这个办法好。我们就知道叶会计不同意搞船运厂。”

    叶烦摇头。

    众人吓得噤声。

    叶烦失笑:“我赞同。可是船运厂属于政府领导吧?我不赞同把你们辛辛苦攒的家底归为国有。严杨有本事就找政府要钱买船。他能弄来一艘船,我都可以对他马首是瞻。用破规矩压迫你们算什么本事?”

    众人很是感动,就想道谢,叶烦打断:“还没说完。现在政策宽松不少,以后类似的事可能还有。无论谁说什么,都说你这么有本事找政府啊。要是让你们出钱,你们就叫他们找银行借。不过要鱼要虾可以支持。家里的钱财和不动产不行。”

    众人以为叶烦担心过两年她走了,严杨故态复萌。

    山西大队大队长问:“严厂长要是知道我们来找你,会不会故意刁难你?”

    叶烦:“你们会说吗?”

    众人下意识摇头。

    叶烦:“军嫂们不知道这事。”

    山西大队队长放心地笑了:“叶会计,姓严的再想一出是一出,你就告诉我,我收拾他!官不大,官威不小!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第55章 大宝哭了

    叶烦突然想到耿致晔好像说过, 岛上民风彪悍,不要被他们客客气气的样子骗了。以前他们手上只有渔网都敢硬刚倭寇。

    叶烦怕出人命, 赶忙说:“不用,不用,没到那份上。”

    莲花大队大队长忍不住说:“对!叶会计见他是市里派来的,不跟他一般见识罢了。”

    叶烦点头:“就算他人品有问题,咱们这么快把人弄走,市里也会觉着咱们刺头不好管,然后弄一个难缠的过来就麻烦了。”

    众人仔细想想,这么看蠢点也不是全无坏处。

    叶烦松了一口气, 吓死姐了。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叶烦道, “对了,怎么回去?”

    莲花大队大队长说:“我开拖拉机过来的。车在他家门口。”看一下山西大队队长。

    难怪没听到车响。叶烦送他们到门外又问:“有没有手电筒?”

    莲花大队队长抬抬手表示有。叶烦便关门回屋。

    耿致勤从大宝二宝房里出来, “嫂子, 这事不应该找公社书记吗?”

    叶烦苦笑:“公社书记大概率支持。”

    耿致勤震惊:“支持渔民的船归为国有?”

    叶烦点头:“国家很困难, 我们应该支持国家。他极有可能这么说。也不想想岛民都穷的只能吃海鲜。”

    耿致勤顿时想笑:“要不是因为我在岛上, 知道这里的情况, 听到这话肯定觉着像‘何不食肉糜’。”

    叶烦:“很多人每天只吃一顿米, 还是米汤。因为岛上山多地少。像红薯,咱们小时候吃够了,他们吃不够, 因为红薯丰收季也是一天两顿。还不敢吃太饱。”

    “你的意思他们一天两顿饭?”

    叶烦点头:“据我所知八成社员一天两顿饭。还是稀饭。像他们自己打的年糕,做的米面, 一把年糕放好几斤海鲜和菜。小孩晚上饿的难受, 大人就说,煮几个螃蟹, 或蒸条鱼吧。螃蟹和鱼都没油水,肚子填饱了,可嘴馋心慌。”

    耿致勤:“公社书记看不见?”

    “咋可能不知道。”叶烦提起苏远航的父亲就很无语,“他会说岛上穷归穷,可是没饿死过人。咱们国家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只能挖野菜煮树根。简直是慷他人之慨。偏偏他真这么觉着,你还不能说他自私,或者沽名钓誉。你说气不气人?”

    耿致勤点头:“嫂子打算怎么办?”

    “静观其变。”叶烦叫她看书去,“对了,橱柜里还有几个包子。饿了自己热一下。”

    耿致勤:“有饼干。还可以冲奶粉。你睡吧。大宝二宝睡了。”

    叶烦到儿女房中看看,二宝睡着了,大宝听到脚步声睁开眼,都成三眼皮了。叶烦摸摸他的小脑袋:“被窝冷不冷?”

    被窝里有个盐水瓶,大宝微微摇头。

    “睡吧。”叶烦给儿子掖掖被子,又看一下底层的二宝,被子好好的,她便回房休息。

    翌日,大宝二宝不要叶烦送,跟大弟和小妹一起上学。叶烦把衣服洗好就去食品厂。

    菜市场职工这个时候很闲,在门口聊天,看见叶烦忍不住问:“叶会计,这几天怎么天天过来?”

    叶烦心说,上面派来个事儿妈,不来不行。

    “新厂长一会儿过来。”叶烦先把办公室门打开,以免他过来看到房门紧闭又叨逼个没完,然后才继续跟职工闲聊。

    大概十分钟,严杨到了。

    叶烦怀疑他搭往收购站送货的渔船来的。

    果不其然,严杨到叶烦跟前就问:“咱们还天天往收购站送海鲜?”

    叶烦点头:“虽然收购站要的不多,可怎么说呢,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

    严杨:“过两天我就去申城和杭城问问。”

    叶烦不怕他去,虽然食品厂跟这两处的供销社有生意往来,可卖的是水果和莲藕以及莲子。人家真不需要运费高的海鲜。

    叶烦:“那就辛苦严厂长了。对了,您的东西呢?”

    严杨道:“在另一个船上。说要等什么人,得晚一会,叫我和我的车子先过来。”

    叶烦:“菜市场主任办公室有个电话,我给公社打个电话,让公社的人通知莲花大队大队长把手扶拖拉机开过来?”

    菜市场职工忍不住问:“不能叫渔船直接过去?”

    叶烦:“五星大队那边山势太陡,船没法靠岸。”

    严杨问:“不能修个渡口?”

    叶烦擅长骂人,比如陈宽仁和赵茹萍,也会捧场:“可以啊。只是成本太高,咱们食品厂没那么多钱。让社员出钱不现实,人家一天两顿稀饭,都不舍得吃干饭。”

    严杨诧异:“岛上有鱼有水果,听说还有山菌,就这还一天两顿?”

    菜市场职工皱眉,什么耳朵啊?水果、山菌和海鲜是饭吗。

    叶烦:“山多地少啊。外面粮食限购,咱们有钱也没地儿买。”

    严杨恍然大悟:“我一时忘了城里买粮需要粮票。”

    叶烦此刻非常想知道他是谁家亲戚,安排他过来的人知不知道他是个棒槌。

    严杨又说:“不能在山上种吗?不可以种水稻,可以种红薯啊。红薯不需要很多水。”

    叶烦脑壳疼:“严厂长,有没有听说过山体滑坡?就是离民房近的山地只能种树。而且这里土质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上面一层山皮土,下面全是石头。果树能扎根下去,不等于小麦红薯或者芋头也可以。”

    大概叶烦的神色太无语,严杨尴尬的笑笑说他去渡口看看船来了吗。

    严杨转过身,叶烦就忍无可忍的翻个白眼。

    菜市场职工正想说,严厂长怎么什么都不懂。看到叶烦的表情,愣了一下,接着忍俊不禁。

    叶烦伴着职工的笑声到主任办公室。

    主任问她喝不喝水。叶烦摇了摇头,给公社打个电话。主任等她放下电话就说:“那个严厂长,第一天到这里我就看出他是个假大空。”

    叶烦心说,难怪每次他过来你都不露头。“怎么说?”

    主任:“那天你不在,他说他是新厂长,我一想以后一起共事的自己人,就叫他进来坐坐。你猜他怎么着?背着手说我先到处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上面领导视察。虽然他是上面派下来的,可他能领导谁?”

    叶烦指着自己。

    主任嗤笑一声:“打今天起,你不管不问,只当你的会计,不出仨月他就得自己滚蛋。”

    叶烦心说,不用仨月。要不是我把渔民按下去,今天他只能游过来。

    “给市领导个面子。”叶烦笑着说,“我到渡口看看,人家初来乍到也不容易。”

    主任心说,叶会计不愧是将军养大的,大气,讲究!

    严杨这种人,叶烦上辈子见多了。

    除了跟他臭味相投的领导,没人喜欢。不过跟他一个德行的领导到不了高位——没能力情商低。能上去的哪个不是靠真本事或高情商啊。

    叶烦都没找人打听严杨什么来历,就是不信支持他的人有多厉害。

    在渡口半个多小时,莲花大队队长来了,苏远航父亲也来了,苏父见着严杨就伸出手笑容满面的打招呼,跟没看见叶烦似的。叶烦冷笑一声,转身走人。

    严杨下意识喊:“叶会计!”

    “上厕所!”叶烦胡扯。

    苏远航父亲脸色有点难看。

    大概叶烦表现太好,严杨她的话深信不疑,问:“苏书记怎么来了?”

    苏书记怕任性妄为的叶大小姐怠慢了上面派下来的人,可他又不希望别人知道叶烦瞧不上他,就说自己闲着无事过来帮帮忙。然后指挥莲花大队队长以及两个社员帮严杨搬东西。

    大队长想把严杨的东西扔海里。可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给叶会计个面子,大队长和俩社员一起搬。

    到五星大队,苏远航父亲又帮严杨布置房间。苏父发现没有锅灶,就说不用买,他家有炉子,有煤球,还有碗筷。

    严杨说自己带了餐盒和锅,苏远航父亲叫大队长回他家拉炉子煤球等等。

    大队长不太乐意,到苏家就搬弄是非,说老书记烂好心之类的。然而一个被窝里面睡不出两种人。苏母一听说严杨是上面派下来的,不光让大队长搬,还给拿米,又拿几斤儿媳妇捡的海鲜。苏远航妻子还很高兴。

    大队长顿时什么都不想说。

    可什么都不做,他心里憋得慌。伺候好上面来的这个“阎王”。大队长就给苏远航写信,他家要完!

    苏远航收到信吓得不轻。冷静下来就意识到绝对是他爹干了什么,惹得大队长忍不住找他告状。真出大事会直接来找他。早上出发,下午就能到他学校,比电报还快,写什么信啊。

    即便这样,苏远航还是查课表——下周六下午没课。他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去买车票,然后又给叶烦一封电报。

    叶烦收到电报就叫山西大队队长开渔船接苏远航。

    周六上午下了课,苏远航直奔火车站,下午到甬城,赶最后一班公交车到城郊,又走几里路,七点多才到码头。

    九点钟,苏远航登岛。

    苏远航见叶烦家亮着灯,叫大队长先回家。苏远航喊出“叶会计”才想到那盏灯可能不是叶烦卧室的,而是耿致勤的房间。

    苏远航正想说“没事”,耿致勤打开房门。苏远航又想说“明天再来拜访叶会计”,耿致晔出来了。耿致晔招招手,苏远航解开篱笆门上的草绳进去:“耿团长,不好意思,我忘了您休息了。”

    耿致晔:“还没睡。进来吧。刚下船?吃饭了吗?”

    苏远航摇头:“大队长家做了,我去他家凑合一晚。”

    耿致晔让妹妹回屋休息,给他倒杯水。

    叶烦家有个暖瓶的水常年不冷不热,苏远航接过去一口喝完,才有心思问他爹又干嘛了。

    叶烦穿戴齐整从卧室出来,先说严厂长要把渔船集中起来搞个船运厂,社员和大队长都不同意,他就找苏书记抱怨。

    叶烦:“你爹这几天天天陪他四处游说社员。苏秦游说六国都没你父亲积极。不愧是苏家后代,青出于蓝胜于蓝。”

    “扑哧!”耿致晔又给苏远航倒杯水,苏远航刚喝一口全喷出来。拿出手帕胡乱擦擦,苏远航就问,“他不知道一旦船运厂搞起来就要受上面领导?”

    叶烦:“大概以为船运厂在岛上就是集体共有吧。要说这事,也好理解,你爹一辈子党员,不信上面会跟岛民抢船。”

    苏远航:“哪里都有好人坏人。十年革命多少人公报私仇?他长不长脑子?要是上面说隔壁岛穷,把船拨过去一半,他——以他的性子,说不定觉着咱们有能力就应该帮助别人。”

    叶烦笑道:“能帮一点是一点。”

    苏远航点头:“就像八两帮助半斤?”

    耿致晔被他阴阳怪气的话逗笑了。

    耿致勤忍不住出来:“你们也太能挤兑人。苏远航,那是你父亲啊。”

    叶烦:“你没听懂。以前半斤就是八两。苏远航的意思饥一顿饱一顿的帮助吃不饱的,然后两个岛手拉手吃不饱。”

    耿致勤很尴尬,不敢再偷听几人谈话。后来认真做题,她连苏远航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翌日清晨,苏远航在山西大队队长家吃点东西,就骑叶烦的车子回家。到家他家才吃饭。看到苏远航回来,一家人吓傻了。

    还是苏远航的两个孩子先反应过来,问爸爸从哪儿冒出来的。

    苏父就问他是不是遇到事了。

    苏远航中午就得离开,下午的车票,晚上能到火车站。晚上没有公交车,幸好火车站离学校七八里路,他能赶在熄灯关门前走到学校。

    苏远航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想妻子和儿女,想跟他们独处一会,没时间跟父亲废话,就问他“船运厂怎么回事。”

    苏父想也没想就问:“叶烦告诉你的?”

    苏远航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父亲以为他是被叶烦弄来的:“叶会计的主意?”

    苏父意识到自己误会,就当自己没问,很自然地说:“严厂长。这主意不好吗?”

    苏远航知道劝不动,直接说:“我反对!不用解释,我不想听。”

    苏父冷笑:“是呀。你现在是大学生,翅膀硬了——”

    苏远航立刻起身,他父亲吓一跳。苏远航没理他,问儿女和妻子,“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去供销社。”

    俩孩子跟大宝二宝年龄相仿,虽然怕长辈,但更贪吃爱玩,立刻扔下筷子往外跑。

    苏远航妻子不敢忤逆公婆,可她第一次跟苏远航分开那么久,也想丈夫,所以小心翼翼往外移。

    苏远航到学校学校就发补贴,他就用学校发的补贴给妻小买东西。在外面逛到十点多,苏远航回到家,骑车去苏多福家,请苏多福回头把车子还给叶烦,他坐莲花大队的渔船出海。

    在船上,苏远航对大队长说他父亲再找社员,就说苏远航反对。

    果然,苏书记再带着严厂长四处游说,遇到的回答都是远航不同意,远航同意我们没意见。

    苏远航的父亲顿时觉着没脸见严杨。严杨一个人去生产队,没人理他——又不是市领导,也不是公社领导班子,一个食品厂厂长还想管他们,做梦!

    严厂长跟叶烦抱怨:“穷,不是没有原因。”

    叶烦问:“要不这样,你问问市里,叫市里给咱们弄两条船。咱们跑出来赚了钱再买。一条也行?”

    严杨顿时觉着这个主意不错,说他明天就去上岸。

    叶烦差点失态,她不过拿话敷衍他,怎么还当真了。

    “要不再想想?船很贵,就算一条也要很多钱。”

    严杨摇头:“我们赚了钱给国家,带人进来买岛上的东西,给渔民创收,利国利民的好事,上面不可能不支持。”

    叶烦顿时想问他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有道理。”叶烦恭维,“还是严厂长有办法。像我就没想到这点。可能本来杂事多,还要照顾小姑子,没空想这些。幸好最近没什么事。”

    严杨不禁说:“我正想跟你说这事。闲太久了。正月都快过完了。”

    叶烦:“那就麻烦您问问供销社要不要咱们的东西?厂里有我盯着,您尽管忙。”

    严杨想想许多天没回家:“那我明天过去?”

    叶烦:“让渔民送你。五星大队北边生产队里也有渔船。到莲花大队坐船也行。莲花大队离岸近,要是风平浪静,兴许半小时就到了。”

    闻言严杨决定麻烦苏书记。

    叶烦“祸水东引”没有一丝羞愧。可苏远航走之前告诉他妻子,严杨再去他家找父亲就写信告诉他。他妻子因为他考上重点大学很崇拜他,所以把严杨跟苏书记谈话内容一字不差写下来。

    苏远航妻子是他初中同学,没上过高中,但写信完全没问题。苏远航看到信里“叶会计说从莲花大队离岸近”,眼前一黑,叶会计想累死他父亲吗。

    苏远航给叶烦去一封特快信。严杨还没从岸上回来,这封信就到叶烦手上。

    叶烦看到苏远航在信里求她放过他父亲,忍着笑回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苏远航收到信沉默了。

    他收到信这天,严杨从岛外回来。叶烦算着时间也该来了,这天就老老实实去办公室看报纸。

    严杨红光满面的,叶烦挑眉,难不成叫他干成了。

    叶烦起身给他倒杯水:“成了?”

    严杨点头:“成了!”

    “签合同了?”

    严杨摇头:“不清楚咱们一次能出多少货。所以回来问问你。叶会计,你知道吧?”

    “不清楚。不过可以找生产队大队长统计。”叶烦拿出账本:“多少钱一斤?”

    严杨很是得意的先说出海鲜价格,然后说出干货价,说完就问:“不低吧?”

    “渔民自己卖买不了这么高。”叶烦合适账本,“不过也没有很高。无论活的还是晒干的都只是成本价。”

    严杨不禁问:“不是渔民卖不了这么高的价?怎么还是成本?”

    叶烦:“船来回需要加油吧?从岸上到火车上需要租汽车吧?用火车运货需要租车皮吧?要不要两个人跟车?一个人在车上睡着钱被偷算谁的?两个人下午到杭城,晚上回不来是不是要住宿吃饭?售价定死了,我们又想赚钱,只能压榨渔民。比如以前八毛收渔民的东西,现在六毛或五毛。渔民乐意?要不是我丈夫在这里,他手里有人有枪,渔民不把咱俩赶出岛,我跟你姓!”

    严杨傻了。

    叶烦又说:“五六毛可以卖给收购站,而且想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去,何必找我们?还要配合我们的时间?”

    严杨懊恼:“我忘了问你收购价。要不我再去说说?”

    “您去抬价?”叶烦耐心告罄,“您买过东西吗?您要不要出去问问菜市场职工,看人家怎么说?”

    遇到脾气不好的得给他两巴掌——异想天开!

    严杨忍不住骂:“他们真不知道为贫苦百姓着想。”

    叶烦懒得听他废话:“船运厂的事怎么样?”

    严杨着急把这事办成,把船运厂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很是不好意思说:“我明天去问问。”

    “歇两天。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叶烦心说,今天来明天走,你不烦接送你的渔民都烦,“这次别那么大意。记得多说咱们岛上有多少物资,出不去可惜了。”

    严杨很是诚恳的向叶烦表示感谢。

    凭严杨没被彪悍的渔民打出去,叶烦也受之无愧。

    春暖花开三月天,严杨再一次出岛。

    这次不出意外,他很快回来,灰溜溜回来。叶烦隔着山山水水都能想象到,上面领导拍桌子瞪眼,可能把地图砸严杨脸上,让他看清楚甬城市辖区内有多少个岛屿,问他那些岛是不想搞船运厂吗。市里为什么不给每个岛弄配几艘船。

    叶烦之所以只知道灰溜溜,因为严杨到食品厂说一句“这事还要再等等”就走了,去工厂了。

    菜市场主任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很是好奇地出来问:“叶会计,严厂长怎么了?”

    “挨骂了吧。”叶烦幸灾乐祸。

    主任不客气地说:“活该!天天正事不干,上蹿下跳,显着他了!对了,叶会计,是不是快收货了?”

    叶烦点头:“就这几天收货。二十号左右运过去。下个月清明,儿女给长辈上坟,城里人回乡祭祖,都不能空着手。”

    主任:“那是在这边包装还是去车间?”

    叶烦朝北看去:“去车间。去年定做的包装袋没用完。品相好的单独包装能卖上价。”

    主任不禁说:“严厂长还不如想想怎么把海鲜搞的普通人买不起呢。”

    “他会说华而不实,欺骗消费者。”

    主任翻个白眼:“自家吃跟走亲戚能一样?什么脑子。”烦的摆摆手回屋喝茶看报。

    要说叶烦也是闲的。

    三天后通知山西大队队长,两天后不下雨就去五星大队那边的车间送货,然后让他通知隔壁,再让隔壁通知隔壁生产队,依次传过去。

    雨大概等着清明出现,所以最近天气很好。

    五天后,叶烦骑车去工厂。

    叶烦打开库房门把包装箱拿出来,然后又把包装箱里面的小箱子小包装袋分下去,让临时工称重分装。

    严杨看到箱子上印着横山岛轮廓图,岛上方还有鱼鳖虾蟹等物,眉头紧皱:“山上怎么能长鱼鳖虾蟹?”

    临时工装聋。

    来卖海味的渔民烦他也装听不见,他就问叶烦。

    叶烦敷衍道:“抽象派,能让人眼前一亮。”

    莲花大队队长故意说:“叶会计随便设计的。因为纸盒上干干净净太素了不好看。小纸袋上也是横山岛和鱼鳖虾蟹以及海带。严厂长要是有更好的,就用严厂长的。”

    严杨不会画画,抽象画也不会,干脆闭嘴。可是大家都忙,就他一人闲着他可能觉着显不着他,又问叶烦:“这些都运往首都啊?”

    叶烦点头:“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渔民攒了这么久的东西全运过去。”

    严杨后知后觉:“其实没必要运往杭城和申城?”

    叶烦摇头:“现在几乎都是上午或者下午出海。有时候天气需要,类似鱼回游,会选择特定时间撒网,比如晚上,回家睡一夜早上去收网。要是这两个城市有需要,渔民可以在船上吃午饭,或者在船上过夜,半夜起来拉一次网。”

    严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叶烦问:“严厂长打算去申城看看?”

    严厂长最近不打算出去,几十块钱工资快被他糟蹋没了。这次等登岛前回家住一晚,还因此跟妻子吵一架。

    叶烦见他终于消停下来:“严厂长,你来记账?不用给钱。东西卖出去再付钱。我回家有点事。”

    严杨看一下手表,还没到十一点。

    叶烦顿时想一脚把他踹山上去,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小心眼。

    来卖东西的渔民也看不下去:“叶师傅是不是回去给二宝打防疫针?”

    叶烦点头。

    严杨慌忙把手背到身后:“那你快去吧。”

    叶烦到家歇过乏就洗菜做饭。下午大宝二宝放学回来,叶烦抓着二宝去山西大队——近几天卫生院的来这边打防疫针,方便渔民找到他们,就选择在生产队办公室等着。

    大宝看着二宝蹦蹦跳跳跑回来,很是诧异:“二宝,防疫针不疼吗?”

    二宝摇头:“不疼,还给甜豆吃呢。”

    大宝和二宝差几岁,防疫针不一样。第二天下午大宝回来,叶烦问:“打防疫针?”

    “妈妈和我一起?”

    叶烦拉着他的手,叫二宝乖乖在屋里玩,不许影响小姑看书。

    “妈妈,走啦。”大宝拉着叶烦跑。

    到生产队办公室,看到细长的针,大宝扭头就走。

    叶烦抓住他:“二宝都不怕。”

    “二宝傻大胆!”

    叶烦揪住他的耳朵:“给我过来。别逼我找你爸。”

    大宝硬着头皮过去,然后用妈妈的手捂住眼睛。叶烦哭笑不得,没想到耿大宝跟去年一样,针刚碰到他的手臂就哇哇大哭,吓得小护士差点没拿稳针。

    打好了他还哭。

    医生护士哭笑不得。

    叶烦嫌他丢人,抱起大宝就走。

    到外面,看到好多人,大宝又气哭了:“谁允许你抱我啊?我不要面子吗?”

    叶烦放手:“讲不讲理?谁在里面哭着不走?”

    大宝抹掉眼泪:“你不可以把我拉出来吗?”

    叶烦好奇地问:“手臂疼吗?”

    不说大宝都忘了。大宝碰一下,好疼,瘪嘴又哭。

    叶烦:“你同学来了!”

    大宝慌忙把眼泪憋回去。

    第56章 字如其人

    叶烦被儿子逗乐了, 他未免太搞笑了吧。

    大宝前后左右一看没有他同学,抬头问妈妈, 同学呢?妈妈满眼笑意,大宝又要气哭了:“不许笑!”

    叶烦忍着笑问:“不要妈妈抱啊?”

    大宝装聋,闷头往外走。

    叶烦跟上去:“也不让妈妈背吗?回头人家看见你眼睛通红,问大宝怎么哭了。妈妈怎么回答?”

    “不可以不回答啊?”大宝停下问。

    叶烦点头:“可以啊。可是不理别人很没有礼貌啊。”

    大宝想象一下,别人跟他说话,他一声不吭——好像很没礼貌,“你,你蹲下一点。”

    叶烦转身背对着他蹲下, 大宝趴妈妈背上,小脸埋她肩上, 小声叮嘱:“有人问我怎么了,你就说我睡着了啊。”

    “知道。不哭了啊。”叶烦趁机跟儿子商量。

    大宝小声嘀咕:“我又不是爱哭鬼。”

    然而是个爱面子的小鬼。

    半道上遇到庄秋月领着比大宝大一岁的廖小妹去打防疫针, 庄秋月随口问大宝怎么了, 大宝十分紧张, 一动不敢动。叶烦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觉到儿子身体紧绷。叶烦提出背儿子也是担心别人看大宝哭过, 忍不住调侃几句, 又把他气得嗷嗷哭。

    叶烦笑着说:“调皮扭到脚了。”

    大宝气得想下来跑回家, 妈妈怎么可以乱讲啊。

    庄秋月:“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去医院了吗?”

    叶烦笑道:“没扭到筋骨,就是一时有点不舒服。不好意思呢。”

    庄秋月了然地笑笑:“那快回家吧。”

    叶烦背着大宝到自家院门口,大宝就要下来, 下来就埋怨:“你怎么可以骗人?”

    “我说你打防疫针打睡着了,谁信?”叶烦朝儿子脑门上戳一下, “撒谎不带脑子。小笨蛋耿大宝。”

    大宝要气死:“谁让你把我养这么笨的?你还怪我?不讲理!”

    叶烦挑眉, 儿子真不好糊弄啊。

    “怪我了?”

    大宝反问:“我还是个小孩,啥也不懂, 怪我喽?”

    叶烦忍不住笑了。

    大宝不理解,妈妈傻了吧?难怪说他是个小笨蛋。

    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大宝哼一声:“没话说了吧?”

    叶烦摇头:“这样很好。以后别人说耿大宝,你是不是笨啊,这么简单的题都不懂。你就说,你懂你怎么没考满分?这么多题遇到一个会的,看把你能耐的。”

    大宝愈发不理解:“妈妈不怪我啊?”

    叶烦:“咱娘俩聊天,没有必要上纲上线啊。”

    大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要是同学考了满分,所有题目都会呢?”

    叶烦思索片刻:“天才也有不擅长的。他说你笨,你说他不擅长的呗。遇到全才,你就不要反驳,让他教你,虚心求教,等你学成全才再跟他比。不是有句话吗,叫君子反击,十年不晚!”

    大宝一脸佩服的样子:“妈妈,你好厉害啊。”

    “你没想到?因为你是小孩子,没有妈妈懂得多啊。妈妈教你,你认真听,不就知道了吗?”

    大宝拉着妈妈的手:“以后不要笑我,多教教我啊。”

    叶烦:“手臂还疼吗?”

    大宝气得甩开妈妈的手:“就不能再当一会儿好妈妈啊?不要和我说话!”说完就往屋里跑。

    叶烦笑着去厨房拉开炉子,然后拿着菜盆去院里薅一把菜。菜洗干净,炉火还没上来,叶烦叫大宝烧火,她用地锅煎几个鸡蛋。

    鸡蛋香味飘到客房,专注做题二人组陡然回到现实世界。廖苗苗合上练习本,“小勤姑,我该回家了。”

    耿致勤:“晚上别看太晚。离高考还有四个月呢。天天睡眠不足,到时候可能在考场上睡着。”

    廖苗苗点点头,把错题本和书放书包里就开门出去。

    大宝和二宝在客厅写作业,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廖苗苗,大宝问:“苗苗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啊?”

    廖苗苗笑着摇头。到家往厨房看一眼,她弟烧火,她妈做饭,她小妹坐在她弟旁边玩,廖苗苗就回屋继续写题。

    廖苗苗没上过高中,不会高中数学,而她初中老师不是很懂高中数学,岛上也没有高中老师,以前她就听叶烦的话,撇开高中数学。

    现在不一样。

    陈小慧给耿致勤讲过高中数学题,耿致勤的二哥二嫂和她二哥丈母娘也给耿致勤讲过高中数学,虽然耿致勤没法跟天才比,但教廖苗苗绰绰有余。

    两人最近上午学语文历史和政治,午睡醒来记地理知识点,四点以后直到晚上都学数学。要是中间看疲惫了就看报纸,因为耿致晔和叶烦都说过,这两年一段时间一个政策,死看书跟不上政治考题变化。

    大概有耿致晔和叶烦指点,耿致勤倾囊相授,廖苗苗对七月份的高考很有信心,状态比之前好多了。看到她妈不会再心生烦躁,在家里也能静下心来看书做题。不过还是不想跟她妈搭腔。

    廖苗苗以前很听话,现在长时间不理她妈就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很过分。廖苗苗把她的担忧告诉耿致勤,耿致勤很坚定地告诉她,你心软你妈会认为你妥协,你怕她,她还敢偷偷改你的志愿。

    廖苗苗顿时不纠结了。

    可她越坦然,庄秋月越不高兴,觉着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天天做饭洗衣服,吃力不讨好。

    晚上廖政委回来,庄秋月就跟他抱怨,苗苗越大越不懂事。

    廖政委关门前特意看一下,女儿房里的灯亮着。廖政委不希望她听到什么分心,就不能跟庄秋月争吵。于是他便对庄秋月说忍一忍就过去了,不就还有四个月吗。

    庄秋月想到最多半年,死丫头就滚了,心里舒服多了。

    叶烦大概做梦都想不到廖家现在是这种情况。

    虽然叶烦不知道庄秋月心里怎么想的,但她知道庄秋月在家里强势这么多年,叫她向女儿低头,不可能。

    改个坏习惯都很难,何况改变本性。不然也没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今天耿致晔也回来了。

    睡前,叶烦调侃耿大宝天不怕地不怕,敢跟她和耿致晔顶嘴叫板,居然还怕打针。

    耿致晔:“是不是以前遇到过不专业的护士把他扎疼了?”

    人和人的痛感不一样,就是遇到过不专业的护士,叶烦也不清楚究竟多疼,因为又没扎她身上:“可能吧。”

    “哭多久?”

    叶烦摇头:“一会儿。我把他抱到外面就不好意思哭了。小不点,还天天叫着长大了。打针的时候又说自己是小孩子,不该承受那种痛。”

    耿致晔失笑:“总是有理。对了,姓严的最近没给你添堵吧?”

    叶烦:“就是个喜欢说屁话的蠢货,影响不了我。”

    耿致晔笑出声。

    叶烦拍拍他的手臂:“小声点。小勤在对面做题呢。”

    耿致晔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九点了:“她写到几点?”

    叶烦不清楚:“跟她说过,困就睡。天天硬撑着状态不好,事倍功半。”

    耿致晔:“房里有吃的吗?”

    叶烦:“我封炉子的时候在钢筋锅里放一个菜包和一个鸡蛋。

    菜包和鸡蛋都是熟的。叶烦封炉子的时候打算放烧水壶,后来决定放钢筋锅,在锅里放箅子,包子和鸡蛋放箅子上,等耿致勤饿了,锅里的水也该热了,热气正好给包子和鸡蛋加热。

    耿致晔不禁说:“我倒洗脚水关院门的时候往隔壁看一眼,老廖和庄秋月都睡了。老廖是不是也把我说的话当放屁?”

    叶烦拉住他的手:“别想太多。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同床共枕的妻子,廖政委也难办。以前不知道苗苗能考上,廖政委听庄秋月的。苗苗证明自己行,廖政委肯定不会让她放弃考高。可是庄秋月不认为自己有错,廖政委又不能硬掰。现在这样最好。”

    耿致晔实在无法理解:“孩子有出息不好吗。”

    叶烦也无法理解。

    叶烦前世父母有很多糟点,比如她想买房让她自己拼,家里存款给她弟。但她父母很注重教育。叶烦学生时代考的好有奖,她弟没考好挨罚。在这方面她父母一碗水端平。有时候她弟比她挨的狠,用她父母的话说你一个男孩子没出息,以后我们死了,你怎么养活老婆孩子。

    高考填志愿也很尊重叶烦。即便不看好叶烦选的专业,也不会偷偷改志愿或者逼她改志愿,而是说你不后悔就行。

    有时候也会说,女孩子不用太辛苦,随便选个专业毕业后能养活自己就行。这话有点不顺耳,但是至少为叶烦考虑了,而不是说不用努力,指望男人养。

    叶烦:“可能有大弟和小妹做对比吧。他俩很听话。”

    “那是因为苗苗在前面冲锋,他俩不需要闹就能得到苗苗争取到的东西。比如去年填志愿,有苗苗自杀在前,庄秋月以后肯定不敢改大弟和小妹的志愿。”耿致晔一说这事就来气,他的脾气受不了这么蠢的女人,“睡觉!人家的事我们操什么心。”

    叶烦好笑,说得好像不是你主动提起似的。

    耿致晔主动说这事,还是因为隔壁一盏孤灯太醒目,让他忍不住留意。可是一看到那盏灯就不由得想到廖苗苗脸色苍白的躺在医院床上的样子。

    耿致晔也有女儿,自然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对了,对小勤不用小心翼翼。二哥叫她住到大宝二宝放暑假。还有四个月呢。”耿致晔搂住叶烦,“你没空就叫她做饭,你不想刷锅洗碗就叫她收拾。她也可以趁机休息休息脑子。”

    叶烦道:“你只看到我洗衣做饭?没看到我不需要盯着大宝二宝?以前大宝二宝放学去办公室找我。现在直接回家。渴了饿了没找过我。而且他俩知道小勤要考大学,在家很安静。也不怎么出去。”

    耿致晔很是意外:“这么懂事?”

    叶烦:“我拜托他们照顾小勤。大宝渴了就问小勤渴不渴。二宝饿了就问小勤饿不饿。他俩跑出去玩还怎么照顾小勤?”

    耿致晔:“难怪最近每次回来他俩不是写作业,就是趴长椅上说小话,或者看连环画。我还以为他们嫌外面风大。”

    “晚上比白天凉。真嫌冷他俩每晚吃过饭都往外跑啊?”叶烦道。

    耿致晔:“你不累就行。”

    叶烦没照顾过备考的学生,不清楚该怎么做,耿致勤刚到那几天她确实紧张。因为紧张有点累,累了得不到休息就容易烦躁。

    严杨三天两头在她耳边说屁话,叶烦就觉着三十多岁的老爷们还没有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懂事。叶烦回到家看到小姑子倍亲切。

    随着习惯了耿勤的存在不紧张了,叶烦就觉着多个人不过多副碗筷的小事。

    叶烦:“不会累着你老婆。”

    耿致晔想笑:“睡吧。明儿不是还得去车间吗。”

    以前有苏远航盯着收货,叶烦不用去。现在厂长变成严杨,叶烦也不但心他把货搞错。可是严杨说话不中听,把渔民惹毛了,渔民敢把他扔海里。

    因为在渔民看来食品厂可以没有厂长。

    翌日上午九点,叶烦到厂里没看到严杨,问五星大队大队长:“怎么是你在这里记账?”

    大队长一脸无语。

    叶烦好笑:“他又干嘛了?”

    忙着过称的苏多福忍不住说:“在老书记家喝多了。”

    叶烦愣了一瞬,难以置信:“喝多了?”

    苏多福也很无语,“这事说来不长。从头说吧。昨天下午你刚走,老书记就过来问要不要帮忙,收的怎么样。”想起昨天的事,苏多福想给自己一巴掌,“是我嘴贱,说要不要去办公室聊。因为院里人多货多还有扁担,乱糟糟的,实在不是谈工作的地方。结果这二位真不客气,聊到五点多。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话。”

    叶烦:“先别吐糟。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嘴贱,问他晚饭怎么解决。”其实不怪苏多福。他以前跑生意,现在押车跟供销社打交道,周到习惯了,“老书记叫他去自己家。老书记家有白酒,上面给的福利。平时没人陪他喝。远航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难得遇到一个谈得来的,听远航媳妇说,俩人干掉一瓶老酒,又干掉一瓶白酒。说一开始喝老酒,嫌老酒不带劲,喝完换的白的。”

    叶烦不禁说:“混着喝啊?难怪今天没爬起来。不是,他晚上怎么回来的?”

    苏多福叹了口气:“住远航儿子的房间。远航儿子昨晚跟他爷爷奶奶睡的。小孩大了不愿意跟老人睡,今早在路口碰到我就问严厂长什么时候滚。”

    叶烦很好奇:“说滚了?”

    苏多福也很意外,因为那孩子被苏远航妻子教的很有礼貌。尤其最近半年,可能怕给大学生丢人,小孩见到长辈不好意思喊“叔伯姨婶”,也会抿嘴笑笑挥挥手。

    苏多福:“吃饭的时候唠叨人家,好好学习,乖乖听话,考大学什么的。孩子调皮的时候这么说没问题。正吃着饭唠叨,甭说小孩,我这么大岁数也烦。”

    叶烦心说,我居然一点也不意外。“大队长,账本给我吧。”

    大队长把账本递过去:“我的字不好看,你担待啊。”

    叶烦笑着摇头:“能看清楚就行。”往前翻几页。大队长见状忍不住说:“严厂长的字挺好。人家都说字如其人,也不尽然啊。”

    叶烦:“比我字体大,狂啊。可惜字太飘,没什么风骨。就像他那个人。”

    大队长不懂,叫苏多福看看。

    苏多福拿着秤过来看一眼,摇了摇头:“我不懂。就觉着挺好。但是吧,没叶会计的字干净利落。不是我夸叶会计,你的字给人一种刀的感觉,就是锋利。”

    叶烦没觉着这话是夸她:“称重去吧。”

    苏多福笑了笑到一旁过称,“对了,运城想请假,又怕回头没考上两头都耽误。叶会计,运城让你帮他决定。”

    “他父母呢?”叶烦问。

    苏多福:“他父母没上过学,平时不怎么出岛,什么都不懂。他们两口子叫运城上学还是看到老书记叫远航上学。”

    叶烦:“那叫他好好复习。这边的工作我给他留着。”

    “以后我自己跟车?”

    叶烦问大队长五星生产队有没有机灵懂事又安分的年轻人。

    大队长说他回去打听打听。因为跟着这份工作责任重大,不但要盯着货,下了车还要跟供销社的人打交道,还要带着钱回来。粗心大意不着调的都不行,老实木讷的也够呛。所以他不敢直接答应下来。

    叶烦又问:“他也没上过高中,谁帮他补课?”

    苏多福:“问题攒起来写信问远航。远航还给他找几本复习资料。远航的什么笔记都给他了。他认真复习说不定能考——”

    叶烦想问怎么突然不说了,就看到苏多福朝她身后使眼色。叶烦回头,严杨推着车子过来。严杨对上叶烦的目光尴尬地笑笑:“不小心睡过了。”

    叶烦:“可能前些天太累。好好歇歇,今儿我盯着。”

    苏多福和五星大队长互看一眼,难怪俩人能和平相处,原来叶会计面对他的时候这个样啊。

    严杨说一句“睡够了。”把车子放到拐角就过来。

    叶烦忍不住皱眉:“严厂长,要不要换身衣服?”

    严杨愣住。

    大队长想给他一巴掌,给他醒醒酒:“严厂长,您昨晚喝多少?这么大酒气。”

    严杨抬手闻闻衣服,慌忙转身回屋,暗暗决定以后戒酒。

    大队长伸出大拇指:“叶会计,您真受得了。”

    叶烦一本正经的问:“你们村有头脑不全乎的缺心眼吗?”

    大队长仔细想想:“有一个。”

    “他跟你犯傻,你好意思真计较吗?”叶烦又问。

    大队长一愣一愣,反应过来笑出声。

    叶会计还是叶会计,嘴巴还是那么不饶人。

    大概严杨很羞愧,十一点左右就对叶烦说,她家里忙,下午就别过来了。

    叶烦才不跟她客气,下午就没过去。

    在家没事,叶烦看着时间接大宝二宝放学。

    叶烦有段时间没接俩孩子,结果就是大宝忘了不好意思,蹦蹦跳跳到叶烦跟前就拉着她的手问:“今天不忙啊?”

    叶烦摇头:“不忙啊。妹妹呢?”

    “妹妹在后面。”大宝指着学校大门。二宝跟同学一边聊天一边往外走。大宝嫌她磨叽,大声喊:“耿二宝!”

    耿二宝的同学问:“耿晶晶,你的小名真叫二宝啊?”

    二宝不介意哥哥在学校喊她乳名,可是不能当众喊。同学们都盯着她,跟看猴儿似的。二宝气得跑过来吼她哥:“耿大宝,不许叫我耿二宝!”

    大宝:“就喊,就喊,耿二宝,耿二宝——”

    二宝抄起书包朝他砸去。

    叶烦吓一跳,正想说什么,大宝不慌不忙躲开。叶烦一看这样就知道平时放学的路上没少闹,干脆抄手不管。

    二宝一心想教训哥哥,忘了妈妈在一旁,哥哥跑她就追。兄妹俩到家门口停下,互相看看,“妈妈呢?”

    坏了!把妈妈忘了!兄妹俩跑到卧室关上门。

    耿致勤听到震天般的关门声吓得跑出来:“大宝,二宝,怎么了?”

    大宝:“我们把妈妈忘学校了。妈妈回来肯定数落我们。”

    耿致勤松了口气:“你俩不会回去接她?”

    大宝打开门:“小姑看书去吧。”拉着二宝往回走。

    到叶烦跟前大宝就喊:“妈妈,你好慢啊!我们到家又回来,你才到这里。”

    叶烦:“我没皮猴子跑得快。”

    大宝笑着拉住他妈妈的手:“皮猴子也是你家的。不跟你计较!”

    叶烦把另一只手给女儿。二宝摇头,到路边摘一朵花,让妈妈低头,放妈妈耳朵上。

    “好看吗?”叶烦问。

    二宝点头:“妈妈戴什么都好看。”

    叶烦挑眉:“你俩到家闯祸了?”

    二宝顿时意识到做多了,慌忙找哥哥。

    大宝:“妈妈,我想吃烙饼。姥姥做的那种烙饼,一层一层的。”

    叶烦佯装生气哼一声:“难怪你俩这么懂事。明天做行吗?妈妈买的虾必须今天吃。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大宝问:“可以烧大虾吗?用油炸,然后跟菜一起炒的?妈妈就做过一次。”

    “可以。”叶烦家不缺油。

    年底生产队杀猪托菜市场卖,菜市场主任也灵活,说过年福利不限购,叶烦买了二十斤,五花肉过油后浸到猪油里面,肉可以慢慢吃,也不耽误平时挖油做菜。

    大宝说的是干锅虾。

    虽然叶烦做的时候缺很多调料,可用猪油把虾煎出香味,仿佛过油炸,而过油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也不怪大宝喜欢。

    叶烦到家就蒸米饭,然后收拾虾和菜。大宝一看妈妈端着菜回厨房,就跟上去等着烧火。

    二宝一个人在客厅无聊,就陪哥哥烧火。

    耿致晔回到家,迎接他的除了满室香味,还有俩懂事的孩子。耿致晔到厨房门口才看到里面的叶烦,“快做好了?”

    叶烦把菜倒进去,“大宝,不用烧了。跟爸爸和妹妹洗手。对了,叫小姑出来。”

    耿致晔拉起儿子:“今天也很乖啊。”

    大宝点头:“我天天都很乖。”甩开爸爸跑到客房门口,门自己开了,大宝吓一跳。耿致勤乐了:“胆小鬼!”

    “你吃白米饭吧。不要吃我做的菜!”大宝扮个鬼脸往外跑。

    耿致勤:“大宝,今天放学回来挺早啊?”

    大宝吓得停下,想起什么,回头点头:“你告诉妈妈吧。我才不怕呢。”

    耿致勤诧异:“你说了?”

    大宝摇头:“我妈妈宽宏大量,又不是小心眼的小姑,不会跟我计较。”

    第57章 换厂长

    叶烦没跟大宝计较, 甚至没问小姑子发生什么事了。耿致勤一向有分寸,她没第一时间告诉叶烦, 可见只是小事。既然已经过去,就没必要揪着不放。

    叶烦摆着脸:“大宝,以后不许这么跟姑姑说话!洗手去!”

    大宝一步蹦过门槛,身体不稳往前趔趄,叶烦吓一跳,忍不住大吼:“好好走路!”

    “好!”大宝也有点后怕,因为差点摔倒。

    二宝一看哥哥挨训,拉着爸爸的手乖乖去外面洗手。

    干锅大虾配米饭, 米饭沾上大虾上的油和调料变得十分美味,所以无需叶烦提醒, 大宝二宝就吃了一小碗米饭。还吃了很多以前不爱吃的青菜。

    饭毕,大宝看到菜盆里还有点油汤, “妈妈, 留我明天早上就馒头。”

    叶烦无语又好笑:“咱家还没穷到这份上。喜欢吃我明天再做。”

    话音落下, 耿致晔把锅里最后一点米饭盛出来, 把菜汤倒碗里。好了, 菜盆干干净净。大宝甭惦记了。大宝佩服:“爸爸, 你好厉害啊。可以吃这么多。”

    要不是他目光太真诚,耿致晔都忍不住怀疑儿子挤兑他:“老子多大你多大?”

    大宝伸出自己的小胳膊跟他爸比一下,小臂没有他爸手腕粗:“爸爸, 你的手好粗啊。难怪打我那么有劲儿。”

    耿致晔差点呛着:“有事没事?没事写作业去!”

    大宝拉着二宝起来:“我们玩儿去。”

    半小时后,叶烦和耿致晔把厨房客厅收拾干净, 俩人也出去, 不过只在外面转几分钟,就叫儿女回来。然后俩人看着大宝二宝写作业, 再然后便是洗漱。

    大概晚上吃太饱,又没出去活动,耿致勤犯困。不需要高考的叶烦和耿致晔还没睡,耿致勤这个准考生不好意思休息。可是想睡觉的念头一出来,耿致勤就无心看书。

    叶烦提过“事倍功半”,耿致勤决定睡觉,明早早点起。可能睡前这么暗示自己,翌日五点,天还没亮耿致勤就起了。

    起来把昨晚要做的题做一遍,隔壁侄子侄女房间才有动静。叶烦和耿致晔做好早饭,她连今天要背的语文课文都背会了。

    听到大宝二宝摆放板凳,耿致勤出去洗漱。坐到饭桌前,耿致勤忍不住说:“嫂子,起早了一天当两天过。我决定以后九点半上床休息,五点起。”

    叶烦:“中午睡半小时,下午状态更好。多了不行啊。”

    “您看着时间叫我呗。”耿致勤问,“中午您有时间吧?”

    叶烦点头:“叫你起来正好送大宝二宝上学。”

    大宝又趁机表示不要妈妈接送。叶烦敷衍地说声好,也没有说话不算话。三月下旬,货物发出去,叶烦闲下来,抽空接送儿女。大宝和二宝又忘了不让妈妈接送,一左一右拉着叶烦的手,蹦蹦跳跳去学校,显然很开心。

    说起货物,叶烦本来想找个人跟苏多福一起。严杨也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事,就说他闲着无事,跟苏多福一起去。

    五星大队大队长很不高兴,因为他找好人了,是个家庭困难的年轻后生。

    五星大队没渡口,需要去隔壁生产队渡口发货。第一次从别的渡口,叶烦不放心,亲自盯着货物上船。等所有渔船出岛,五星大队队长就跟叶烦抱怨,“一个厂长跟临时工抢工作,可显着他了。”

    叶烦对此也是无语又无奈:“苏多福不可能叫他一觉睡到首都。你放心,他回来就消停了。”

    四月二号,周日,叶烦不想去办公室,可算着时间苏多福和严杨昨天就该回来了,回来要发钱,叶烦只能一大早就过去。

    到了办公室,正好苏多福骑着苏远航的二八大杠过来,叶烦问:“严厂长呢?”

    苏多福诧异:“还没来?”

    “那不管他,钱——”叶烦看到苏多福身上干干净净,“你把钱给他了?”

    苏多福:“他是厂长,他要我哪敢不给。”

    别的事叶烦都能忍,唯独这事不行,那些钱全是岛民的血汗钱。再说了,哪个厂长要动钱不需要问会计?就算贪污也会叫会计巧立名目。他可倒好,一声不响把钱留下。

    叶烦:“立刻,把他给我叫过来!还有,以后不许他碰钱。”

    苏多福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慌忙问:“他怎么了?”

    “那么爱喝,被人吹捧几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他能拿住钱?我要是小偷,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叫他把钱双手奉上。”

    苏多福想想在火车上,严杨走到哪儿都揣着包,恐怕别人不知道他身怀巨款,心想不会已经没了吧。苏多福慌忙调转车子去五星大队,一路上都忍不住骂自己,在火车上怎么就没发现严杨的动作那么引人瞩目啊。

    到严杨休息的办公室,看到包还在,苏多福松了口气。

    严杨正在吃饭,见他过来很奇怪:“怎么不在家休息?”

    “叶会计叫我过来拿钱。”

    严杨愈发奇怪:“今天不是礼拜天吗?”

    苏多福:“渔民没有星期天。对他们而言每天都是工作日。”

    “可是我们是食品厂,是国营单位。哪能这么没规矩?对了,今天叶会计加班——”

    苏多福忍不住打断:“叶会计没加班费,也没拿过奖金!”

    严杨不禁皱眉:“这——这哪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厂就是个可以乱来的草台班子。”

    苏多福心说,你以为不是吗。

    “那我通知各大队,就说严厂长说钱明天再发?”

    严杨点头:“等你到山西大队顺便告诉叶会计以后周末不用上班。”

    苏多福说好。

    出了厂房大院,苏多福就去五星大队,找九个人立刻通知各大队——严厂长说明天发钱。他到办公室告诉叶烦严厂长叫她回家休息。

    叶烦揉揉额角,叹气道:“你想他死吗?”

    苏多福:“我又没搬弄是非。”

    “还用搬弄啊?”叶烦又叹了口气,“当初你第一次往首都走货回来快半夜了都能传遍全岛。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社员在我家门口盯着我什么时候上班。现在是比以前好多了,到现在都没人来,那是因为离得近的山西大队社员以为过来要排队,不如等其他生产队拿钱走了他们再来。”

    苏多福一脸无辜:“我又不是他们,哪知道他们——”

    “叶会计!”

    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叶烦瞪一眼苏多福,撑着办公桌起身,到门外问:“叫我啊?”

    山西大队社员问:“多福怎么说今天不发钱?”

    叶烦:“今天周末不上班。”

    “啊?不是,那你怎么在这儿?”社员没等叶烦回答,“不用说,我知道了。”说完就往菜市场外跑,到路上就喊,“钱在姓严的手里。叶会计和多福没钱!我们去找姓严的!”

    叶烦转向室内的苏多福:“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您一定越来越有福。因为我叫苏多福。”苏多福笑眯眯推着车子往外走。

    菜市场职工忍不住问:“多福,怎么回事?那些人找严厂长干嘛?”

    “看热闹吧。”苏多福踩着车子慢悠悠跟在火急火燎往食品厂跑的渔民身后。

    山西大队离五星大队最远。等山西大队渔民到厂房外,里面都挤不进去了,因为厂房院里被五星大队社员堵得水泄不通。

    严杨怀疑苏多福没说清,就问找他要钱的社员苏多福怎么说的。苏多福一字不落一字没加,把严杨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渔民。

    严杨疑惑不解:“国营单位周末都不上班。上班是加班,有加班费。以前叶会计无偿加班是叶会计仁义,小苏厂长没提是小苏厂长不懂。现在厂长——”

    “闭嘴吧你!”社员大吼一声,“就你知道加班费?我们也问过叶会计。周末厂里有事叶会计过去,平时没事叶会计就在家照顾孩子,所以才不要加班费。你一到这里厂里没事也叫叶会计上班,一周六天不带休息的,周末当然要给叶会计加班费。可是这事是你定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发钱!当初说好的,除非下大雨刮台风,不然就是上午回来下午发钱,下午回来第二天发钱!”

    严杨心累,这些人怎么这么没规矩:“就差一天!你们不能等到明天?”

    “钱都到了就不能今天发?干啥非要等明天?”

    严杨头疼:“我说了,我们是国营单位,要按照国营单位的章程来。无规矩不成方圆。还像以前那样食品厂如何扩大规模,如何做大做强?”

    众人面面相觑,他说什么鬼话?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食品厂还想做大做强?他到底知不知道叶会计为什么搞食品厂?众人怀疑他不知道。

    可是这事上面知道啊。否则看到叶会计账本上今天记鸭毛鹅毛提成,明儿写橘子黄桃收入,后天写海带莲子,对了,今年还有蜂蜜,上面早派人调查询问——食品厂怎么还卖鸭毛鹅毛?

    众人不想跟他徒废唇舌,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着严杨。

    严杨心说,就看谁能耗过谁!反正我不用下地干农活。今天不给你们立个规矩,真以为国营厂是草台班子!

    然而没到三分钟,苏多福父亲挤进来,问他怎么不发钱。

    严杨老调重弹。苏父点头:“你是对的。不过——”把人拽到屋里,低声说:“这里不像城市工人每月都有工资,每月按时发工资。社员都等着米下锅呢。”

    严杨下意识问:“没米了?”

    苏父心累,他打个比方,“很多人没有存款,都等着这笔钱买油买盐,给老人买药,给孩子交学费。”

    “不是早就开学了吗?”

    苏父叹了口气:“这话不假。可是不是每个家庭都有钱供孩子上学。各大队队长就叫孩子先上学,学费由大队先垫上,等有了钱再给大队。”

    以前不这样。自打叶烦把海货卖出去,生产队有点余钱,认为读书有用的大队就这么做。生产队和生产队之间也爱攀比,别的生产队怕被比下去就跟风,结果不到两年,十个生产队都这么干。

    去年岛上考出去四个,还听说不要学费,国家还给补贴,社员就觉得上大学是一条致富路。今年所有孩子都被送去村小。也不管第二学期才上学会不会跟不上。跟不上就先在学校玩半年,明年再交学费领新书。

    前些天育苗,苏父下生产队查看育苗情况,经过一个村小看到里头全是学生,两个板凳挤三个,还有很多学生站在最后一排,苏父奇怪,找校长了解情况才知道岛上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校长夸都是苏远航带个好头。苏父脸上有光,自然希望这种热情保持下去。

    严杨一脸懵逼。

    苏父:“赶紧发下去吧。”

    严杨忍不住说:“我不知道社员这么困难。”

    苏父心说你怎么还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叶大小姐。叶大小姐都知道先体察民情,再找我搞食品厂。苏父叹气:“回头你到各生产队看看吧。”

    “可是账本在叶会计那里。”

    苏父:“她是会计,就该在她那里啊。怎么了?”

    严杨当然知道他需要去位于菜市场里面的食品厂办公室。可是来回五天忙了五天,没睡一个好觉,想周末好好在家休息。严杨不敢说趁机给社员立规矩还存有私心,就问:“你看是不是把办公室移到这边?包装收货出货都在这边,那边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苏父点头:“可以。现在来回跑太麻烦了。我叫人把叶会计叫过来?”

    “麻烦你了。”

    苏父摇了摇头,带外面叫苏多福过去。苏多福摇头:“我一早上来回跑几十公里,我不去!”

    苏父叫莲花大队队长开车来的,就叫莲花大队队长接叶烦。

    叶烦听明大队长来意气得想笑,真是太给严杨脸了!

    这么没数,别怪她不客气!

    叶烦神色温和的把账本给队长,说她家出点事。大队长接过账本就叫叶烦快回家。

    到工厂,大队长就说:“叶会计说她都算好了。”

    叶烦确实把属于食品厂的那部分钱留下来。严杨把那些钱拿下去,就叫十个生产队大队长进来领钱。

    十个生产队发完,严杨见厂房院里还人挤人,忍不住说:“钱发下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你发给谁的?”离他最近的社员没好气的问。

    严杨:“你们大队长啊?”

    众人无语。

    苏父小声说:“那是生产队的。还有社员的。”

    “什么意思?”严杨文。

    苏父心累,他怎么什么都不懂。“收货的价格跟卖出去的价格不一样?”

    “我知道啊。”

    苏父:“差价就是咱们赚的,去掉路费就是净利润。净利润一分为二,一半上交政府,一半平均分给各大队,各大队平均分到每个社员身上“

    严杨问:“岂不是厂里一分没有?”

    苏父点头:“叶会计没说吗?”

    “我——”叶烦说过厂里没钱,他一直以为效益不好所以没钱,“可是,办厂不赚钱,我们图什么?”

    苏父:“不是上交一半盈利了吗?”

    严杨张张嘴:“那——那也不能一分不留。”

    苏父之所以留到现在,除了怕严杨不懂乱来,还有一个原因,他家这次也卖货了,卖的他儿媳妇晒的笋干——他也等着拿钱呢。“上面当初是这么决定的。你向上面反应或者跟叶会计商量商量?”

    严杨苦大仇深的把钱发下去。等最后一个社员离开已是下午四点。

    山西大队社员排在最后,也最后回去。他们到生产队不回家,而是往南去家属区找叶烦,问叶烦怎么不过去。一点钱被严杨弄到天黑。

    叶烦:“严厂长不是说了,我周末不用加班?”

    山西大队队长:“您跟他置气呢?”

    叶烦点头:“他要我去那边上班。不可能!天天风吹日晒,就为了一个月二十来块钱?我差这点钱?这事你们不用管。”

    社员一听是为这事,也不好意思说她家有自行车,几里路也不远。因为叶烦确实不差钱,人家搞食品厂也没私心。他们不能不识好歹,或者说“恩将仇报”。

    大队长就带着社员告辞。

    出了叶烦家,大队长忍不住叹气:“赚点钱怎么这么难?”

    殊不知不止他一个,其他九个大队长也跟社员抱怨。

    起初他们真以为叶烦家有事。回到生产队冷静下来,叶烦的丈夫在部队,孩子在学校,她能有什么事啊。叶会计肯定生气了。

    翌日,十个生产队队长不约而同地拎着笋干、蘑菇、木耳等生产队特产去叶烦家,请她消消气。

    叶烦甚是欣慰,就说不会辞职不管他们。

    众人放心回去。

    他们走后十分钟,严杨到叶烦家,先跟她聊食品厂不能没有一点钱,后说食品厂办公室放在菜市场里面不像样。叶烦点头:“你说的都对。”然后给他一封信。

    严杨问:“这是什么?”

    叶烦:“孩子大了调皮,家里还有个小姑子,我顾不过来。要不是小苏厂长什么都不懂,我早就辞职了。劳烦您明儿去岸上送上个月盈利的时候把这封辞职信递上去。”

    “不是,你,怎么这么突然?”

    叶烦失笑:“这封信早就准备好了。你看信封,都有旧痕迹了。”

    严杨仔细看看,确实不是刚买的信封。

    废话,当然不是刚买的。叶烦要经常给公公婆婆爹妈写信,偶尔陈小慧也会给她来一封信,叶烦就买了许多信封和邮票。用的时候来回翻动,信封还能跟刚买的一样才怪。

    叶烦:“厂里工作简单,我相信您一人都能胜任。不过没有厂长兼任会计的先例,上面肯定给你排个会计。离下次出货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充分,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考虑清楚了?”

    叶烦点头:“当初我没打算当会计,就是给苏厂长出个主意,可以把东西卖到首都。没想到他跟上面说需要一个会计,还把我的名字报上去。”

    “我——”严杨不知道怎么劝她,其实内心深处也不想劝,社员眼里只有叶会计,压根没他这个厂长:“这几年辛苦了。我明天就送过去。”

    翌日上午,严杨去市里把盈利交上去,接待他的同志很奇怪,“去年不是半年一交吗?”

    严杨说情况特殊,然后就去组织部。

    组织部接待人员收了辞职信就说回头就办。严杨走后,工作人员倒出信纸以及里面个人资料,慌慌忙忙找领导——叶大小姐要辞职。

    领导从椅子上跳起来,令人进岛了解情况。

    翌日,市里的人到岛上已是下午。因为他们十一点才到岸边,岸边没船,他们等许久才等到一艘打鱼船。市里的人到船上就问:“没有专门载客的船吗?”

    “进岛的人少,不够来回油钱啊。”以前有的,后来大锅饭,船归生产队,就没有生产队愿意空一条船出来载客。

    渔民把人送到岸上就要带他们去公社。几人说不去公社,四处看看。渔民以为又是哪个罐头厂或服装厂的来考察他们岛上情况,就叫他们随便看。

    连通各生产队大路两边种满了花花草草,有些花已经开了。三个人当中唯一一位女同志不禁说:“这个岛搞的挺好。我以为道路坑洼不平,一片荒凉呢。”看到几个小孩背着书包玩耍,就停下来问他们怎么不上学。

    小孩说还没到上课时间。女同志和蔼可亲的问知不知道食品厂怎么走,食品厂的叶会计家怎么走。

    全岛无人不识叶会计。小孩想也没想就给他们指路。女同志像聊家常一样问叶会计人怎么样,食品厂最近是不是又出货了。最后才问,听说食品厂换厂长了。

    社员这几天经常在家骂严杨,小孩就说不好,官不大规矩不小。还要叶会计天天上班。

    组织部派的这三人来之前找人了解过食品厂情况,上面认真追究起来,分分钟关厂。在这种四处漏风的厂里讲规矩,严杨没病吧。

    现在要求叶烦上班,那过几天是不是不许食品厂卖鸭毛鹅毛。

    三人相视一眼,回莲花大队渡口,请渔民送他们出岛。

    翌日,三人把情况汇报上去。

    部长是十年革命后上任的,了解市里各单位部门情况时看到食品厂的盈利很无语,但又不得不承认叶烦干得漂亮。他以前被下放到基层想帮乡亲们赚钱,就没想到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主意。

    部长想把叶烦调上去。调出叶烦资料,好家伙,将军女儿,难怪三十六计被她玩出花。再看到丈夫那一栏资料空白,便知道调不动叶烦。

    现在动不了,不等于以后动不了。部长交代下去,盯着叶烦,一旦她要辞职立刻报告。

    正因如此,办事人员看到叶烦的辞职信才那么着急。

    部长想换个厂长,可是外人过去又得瞎指挥。部长想到叶烦不是岛上的人,等她随丈夫调离横山岛,市里可以送个会计进岛。于是部长交代下去,把严杨调去基层锻炼,叫叶烦推荐一名厂长。

    严杨收到消息懵了。

    不是叶烦辞职吗?怎么是他被调走。

    严杨骑车去叶烦家,问她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上面同意叶烦“乱来”,显然认为叶烦搞的食品厂不合规但合情。食品厂不留一分钱,就算有人恶意上告,上面也只能关厂,没法追究厂长和会计个人责任,因为没钱,就不属于投机倒把,没钱就跟贪污受贿无关。

    严杨一到任就铁面无情,上面不愿意看到这一点定会把人调走。

    然而叶烦没想到上面这么迅速。“最近不收货,我连食品厂都很少去,哪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上面出了什么变故?要不你过去问问?”

    严杨瞬间想多了,有人嫉妒他高升厂长在背后使坏。

    翌日上午,严杨就回家找人。

    组织部决定的事一般人弄不到具体情况。

    严杨只能告别横山岛。

    而他要走那天,公社以及各大队才知道这事。莲花大队队长开着拖拉机载着苏多福去叶烦家。

    叶烦在收拾菜园子,二人进去就帮她锄地压水。叶烦好笑:“是不是严杨走了?”

    大队长停下:“还得是叶会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人按下去!”

    叶烦摇头:“我没做什么。此事是上面决定的。”

    苏多福震惊:“不是你——不对,我想起来了,前些天岛上来了几个人,听说是什么罐头厂服装厂的,难道是有关部门的人?”

    这事叶烦还真不知道:“我没见过。对了,上面让我推荐一名厂长。”看向苏多福,“你挺合适的,可是你不是党员,这点难办。”

    苏多福被她一句话搞得心跳忽上忽下,最后当的一声,心落到地上——碎了!

    大队长点头:“不是党员麻烦。多福,要不要写个入党申请,请老书记帮你担保?”

    苏多福苦笑着摇头:“我家庭成分——”忽然想到一件事,“叶会计,我家的船大队给我了,你说我要是给食品厂,用来载人,有没有可能同意我入党?”

    第58章 何苦为难女人

    叶烦说“不是党员”只是想敲打敲打苏多福, 以免一上任就飘,没想到他这么有觉悟:“觉悟这么高上面没理由不同意。不过不用这样。如果担心社员因为你入党说闲话, 就把你的船借给食品厂。”

    苏多福问:“拉货吗?”

    叶烦微微摇头:“不止。找个临时工开船,早上九点到对岸,十一点返回,下午三点到对岸,四点返回。一周工作五天,周一周四休息,月工资十五块。”

    大队长不禁问:“食品厂账上不是没钱吗?”

    叶烦:“不急,下个月开始。估计这个月月中就能收到几十斤蜜。食品厂按散蜜的价格收上来, 装瓶包装,赚的钱足够付临时工工资。不过这笔盈利不会再给生产队。”

    这一点大队长能理解, 以前卖鸡鸭鹅蛋,还有卖鸭毛鹅毛的钱也归个人, 提成归食品厂。

    大队长说:“社员应该很支持。没有船出行很麻烦。可是怎么收费?”

    叶烦:“非盈利商船, 收费比照公交车吧。”

    大队长点头, 合情合理, “多福是我们生产队的, 开船的临时工是不是也可以让我们自己选?”

    叶烦沉吟片刻:“可以。不过他当了厂长, 就要招两个人跟车。一个已经找好,五星大队社员,另一个也得从其他生产队找。不然社员们会觉着有失公允。”

    大队长没意见:“可是运城怎么办?”

    叶烦很无语, 又想夸他时刻想着自己人:“有了定时定点出去的客船,外面的人进的来, 以后肯定比现在忙。至于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等苏运城高考结束再说。对了,多福, 头几次出货仍然由你带人跟车。”

    苏多福不假思索道:“应该的。让他们俩轮着跟我压货。过了八月十五再让他们自己跑。”

    叶烦:“你出岛租运输车的时候顺便找人打听打听,市里有几所中专学校,都是教什么的。考不上大学也可以上中专。中专也包分配。”

    大队长忙问:“中专是不是在岛上初中毕业就能考?”

    叶烦点头。

    大队长立刻叮嘱苏多福别忘了。

    叶烦:“回去就写入党申请。不过别自己动笔,你措辞不行,叫苏远航他爹帮你写。”

    大队长眼中一亮,不禁说:“对啊。老书记最会写材料。”

    “那我去找老书记?”苏多福说着话就想走。

    叶烦连忙叫住他:“别提我。说你想入党。他要说你家庭成分不行,以前是鱼霸,大队长,你就说都什么年代了。让苏远航他爹尽管写,上面不同意不怪他。”

    大队长不假思索地说:“我说!其实多福他家也不算鱼霸。村小就是他祖父叫人修的。”

    叶烦笑着宽慰两人:“建国前的事不重要。再说了,上面也会派人调查。入党申请写好你过来,我这边给你出一封推荐信。带着入党申请和信一起去组织部。”

    苏多福:“我自己啊?”

    叶烦:“不想让苏远航他爹陪你,就给苏远航发电报,叫他周五请假,周六陪你去。苏远航是党员,还是重点大学学生,比他爹说话有分量。”

    大队长不敢信:“远航一个学生说话这么好使?”

    叶烦:“苏远航要想从政,毕业后分配的第一份工作就能到市组织部。幸运的话可以留在省直单位。”

    俩人震惊,齐声惊呼:“我的天哪!”紧接着俩人又异口同声:“老书记知道吗?”

    叶烦没好气的说:“他知道横山岛还盛得下他?”

    两人想笑,他们也觉着苏远航父亲不知道,否则他敢天天去食品厂指手画脚。

    不过话说回来,苏多福并没有给苏远航发电报——找人家帮忙叫人家自己坐车过来算怎么回事啊。

    苏多福一家人这几年存了几百块钱。苏多福拿到叶烦的推荐信、苏远航父亲写的入党介绍信,就叫妻子给他拿五十块钱,再收拾一包即食鱼干,然后坐自家渔船出海。

    苏多福傍晚到杭城,因为有食品厂开的介绍信,他顺利住进位于大学城的招待所。翌日上午,苏多福去大学探望苏远航。苏远航很烦严杨,因为严杨跟他爹一样喜欢上纲上线,所以苏远航一听说严杨滚蛋,叶烦希望苏多福当厂长,他立刻找老师请假,然后乘公交车去火车站。

    在车上,苏远航以大学生的身份给苏多福写一份入党介绍信,他担心他父亲那份不够分量。

    傍晚到甬城市区,俩人住进招待所。翌日上午,苏远航就带苏多福去组织部。苏远航见着接待人员就说自己以前是横山食品厂厂长,现在是江大学生。

    “江大”两个字让接待员身躯一震,没等苏远航介绍苏多福就伸出手说:“欢迎苏同志,请进。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一边说话一边前面带路,带他们到办公室喝茶稍等。

    苏多福生在建国前,小时候家里有钱,跟父亲到有关单位办事也没受到这种款待。苏多福不得不相信苏远航比他爹苏书记说话好使。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还在后面,副部长出来接待他们。

    副部长先问小苏厂长近况如何,然后聊起横山岛唯一一家国营厂,夸他和叶烦干得不错,希望他们再接再厉。寒暄的话差不多了,副部长才问苏多福是不是就是新厂长。

    苏远航把推荐信和入党申请以及苏多福个人材料递过去:“现在还不是。他还不是党员。还请您批准。”

    副部长看到苏多福家庭成分——以前有自己的船,跑船还做生意,他不禁微微皱眉,但看到这几年都是他压货去首都,大概明白叶烦为何推荐他当厂长——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

    年前苏远航考上大学,叶烦和苏远航没举荐此人,可见当时时机不成熟。

    叶烦的谨慎让副部长放心地笑着微微颔首,然后朝外面喊个人进来,半个多小时就帮他们办好。在这期间副部长也没闲着,同苏远航聊江大,还说自己笨,以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杭城师专。

    苏远航就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更擅长的事,像他不过会读书罢了。让他干别的可不成。

    副部长很欣慰,苏远航是个人才,有傲骨没傲气,出身农村,又有工作经验,若能固守本心,以后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副部长送二人到办公室外就招个人送二人出去。

    苏多福到大门外还跟做梦一样:“这就成了?”

    苏远航:“本来也不是多大事。就我们那个草台班子,也就严杨把它当回事。上面派严杨过去肯定也不是指望他把食品厂发扬光大。”

    苏多福没听明白:“那叫他过去干嘛?”

    “镀金啊。食品厂有稳定客源,岛上也没太多杂事,他安安稳稳待三五年,不进组织部,也能到市街道当个街道主任,或者大的国营单位当副厂长。”苏远航道,“上面真为咱们着想,当年我去市里申请食品厂,市里便会派个厂长或者会计帮我们。结果你看到了,就算我说能把东西卖到首都,上面也叫我们自己折腾。”

    苏多福:“那严杨不知道啊?”

    “把他调到这边的人肯定跟他说过。严杨可能觉着我三十多岁正当年,让我到食品厂养老?开什么玩笑。我一定大干一番,让你另眼相待。”苏远航说到这里把自己逗笑了,“经营工厂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市里的大型工厂哪个不是政府扶持起来的?就说你家那艘大渔船,两代人积累。他刚到岛上就想改革,现在好了,把自己革掉。”

    苏多福也忍不住笑了:“是呀。他要是带着钱或者客户过去,他一天三个主意,我们也没意见。就像叶会计,卖货的时候乱糟糟的,她吼一嗓子,排队!乡亲们立刻排好,比小学生还乖。难道因为叶会计嗓门大?”

    苏远航点头:“你去车站还是去哪儿?”

    “吃饭啊。”苏多福道,“去国营饭店。”

    苏远航摇头:“吃过饭回去赶不上末班车。我要走着去学校。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你也快回去吧。我去对面坐车,你在这边等,不过要转一路公交车。”

    苏多福决定等他放假再请他去自己家吃饭:“那你路上小心。”

    苏远航挥挥手,看一下路上没车就到对面。

    苏多福跟家人说过,不出意外今天下午能回去。他的老父亲吃过早饭就开船在岸边等他。苏多福远远看到海边有条船,赶紧跑过去,到跟前一看是自家的船,就猜到父亲等很久了。

    苏多福知道他父亲等什么,上了船就把换了身份的资料递过去。他父亲看到任命书,老泪纵横——两年前还是黑五类的苏家居然出个党员。

    苏多福心里也感慨颇多:“爹,回去吧。”

    老苏小心翼翼收好材料:“阿福,我们要好好谢谢叶会计。”

    苏多福:“谢是要谢。不过叶会计要的不是口头或物资感谢。我能带领乡亲们赚大钱,就是对她最好的感谢。”

    老苏点头:“那你多上心。千万别学姓严的。”

    “我又不是棒槌。”苏多福失笑,“爹,你不知道,我今天到部里——”把见到副部长的全过程说一遍,最后就说,“人家绝口没提老苏书记。像是不认识他。这怎么可能。咱们岛上一把手,肯定是市里任命的。可是他在部长眼里都不如远航一个大学生。”

    老苏不禁问:“远航大学生的身份这么好使啊?”

    苏多福:“远航学校好。我决定叫咱家老大重上初中。”

    “可是三年后她就二十了。”老苏摇头,“还是个女娃,过两年就可以找婆家了。”

    苏多福摇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现在初中高中两年制,初中毕业十九,二十一岁考大学。大学毕业才二十五。要是三年大专,才二十四。叶会计到咱们岛上二十五岁,还有俩孩子,也没耽误人家把食品厂弄起来。”

    老苏:“你想好了,就上吧。岛上有中学,吃住在家里花不了多少钱。到了市里上高中,你的工资也负担得起。考上大学就好了,国家养。”

    “现在大学政策这么好,不上大学可惜了。”苏多福嘴上这么说,心里没底,到家歇一晚,第二天就借苏远航的自行车去叶烦家。

    大队长在路口碰到他,叫苏多福把车还回去,以后他开手扶拖拉机过去。

    路口还有其他社员,苏多福不好意思,怕他们说闲话。大队长看出这点就问社员:“没意见吧?”

    大家都说没意见——厂长在莲花生产队,就算沾不到苏多福的光,其他大队也不敢随便欺负他们。

    大队长拉着苏多福回生产队,然后换上拖拉机直奔叶烦家。

    叶烦在家洗衣服,听到声音抬头,俩人熄火进来了。叶烦见他俩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一样,笑着问:“办成了?”

    苏多福点头:“成了!”

    叶烦:“顺利吧?”

    “特别顺利。”苏多福说出来,突然想到忘了告诉大队长昨天到组织部的情形,于是又把当时经过叙述一遍,接着又说:“人家都没问老苏书记近来如何。叶会计,我决定叫我大女儿读初中。”

    叶烦诧异:“你家以前条件不差啊。怎么没上初中?”

    这事大队长知道一点:“以前他家情况特殊,他女儿上小学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本来以为到初中好点,可初中不光有我们生产队的皮小子,还有别的生产队的,见她老实也爱捉弄她。初中好像就上半学期吧?”

    苏多福:“上一个月。现在应该没人敢欺负她。”

    叶烦:“那就读啊。她离开学校几年了吧?不如最近把她安排进去,先适应一下学习氛围,到秋再叫她上初一?”

    一学期上一半,或者突然想上就进去的情况在岛上比比皆是。也有今天开开心心上课,睡一夜不想上了就不去了的。父母觉着学习成绩一半,勉强孩子上学晔考不上大学。压根忘了万一考的都会,能考上中专呢。

    好比牛副团长的儿子牛小山,谁能想到他能考上啊。连最支持他的刘桂花都做好儿子再来三次的准备。

    还有山西大队那个,吊车尾进农大。前些天给家里来信说他是他们系的孙山。

    苏多福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叶烦看向大队长:“你孙子也不小了吧?”

    大队长叹气:“真不是读书的料。我打算叫他学木匠,也学不好的话,就叫他跟我打鱼种地。”看到压水井边的衣服,“叶会计,你忙吧。”

    叶烦:“等一下,我早两天了解到蜜蜂养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蜂王,一个蜂箱只有一个蜂王,有了新蜂王就必须分箱,可是分多了这边又没那么多花,所以问问你孙子想不想养蜂,你那边离这边远,蜂飞不到这边枪蜜源,山西大队养蜂的人应该愿意带他。”

    “我回去问问。”莲花大队队长到家就问孙子要不要养蜂。

    养蜂听起来好玩,大队长孙子就要去山西大队看看。

    最近种在河边的油菜花开了,养蜂人很忙,因为春天产卵,蜂蜜吃得好,几天就要看一次要不要分箱。养蜂的社员正愁分出来怎么办,莲花大队队长带着孙子到了。

    大队长开口学养蜂,养蜂社员想都没想就同意把分出来的蜂送他。

    养蜂人要是家里有车,可以跟着花期走。可惜没车,他只能在田间地头河边转悠。幸好今年岛上鲜花遍地,春有春花夏有荷,秋有秋菊冬有梅,所以寒冬腊月都无需用糖给蜂蜜续命——赶上天暖冬天也可以出去采蜜,因为岛上冬天中午二十几度很常见。

    养蜂好学,前提不怕蜇。

    莲花大队队长孙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小小一只蜜蜂。

    四月下旬,大队长和孙子就把分出的蜜蜂搬去莲花生产队。刚开始半个月,蜜蜂不习惯,没多少蜜。等蜜蜂熟悉周围环境,蜂箱里出现新蜂王。

    幸好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做了几个箱子。大队长陪孙子顺利分箱,看着两箱变四箱子很有成就感。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喊:“大队长,收鸭毛鹅毛!”

    蜂箱无需专人看守,大队长叫孙子回家拿毛,他去生产队开车。

    第一次卖鸭毛鹅毛社员心中存疑,所以所有人都过去盯着服装厂的人过称。两次之后感觉跟卖海味一样,不得闲的社员就在自己袋子上做个记号,叫邻居捎过去。

    去的人不多,大队长来回四次就把鸭毛鹅毛和人送到菜市场。

    苏多福和一位服装厂职工在外面过称验毛,叶烦和出纳讨价还价。叶烦最近叫苏多福打听一下羽绒服价格。叶烦又问刘桂花一只鸭子有几两毛,然后仔细算算,结果发现服装厂赚太多,叶烦不涨价都感觉自己是冤大头,就叫出纳涨一块。

    出纳摇头:“我们给的价格不低。何况车皮和运输车都是我们自己租的。”

    叶烦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会计?”

    出纳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问。

    叶烦:“帮你们算过,一只鸭子的毛这个钱还有的赚。”在纸上写个“4”,“我说的是一只,不是一斤鸭毛。”

    出纳脸色微变,“你——你去过我们厂?”

    叶烦摇头:“我去过杭城的百货商店。商店里有你们厂的羽绒被。我去掉工人工资、面料、路费,以及晾晒洗烫鸭毛的一切费用,你们按照这个价收也有得赚。渔民出海辛苦又凶险,存点鸭毛鹅毛不容易,再涨点。”

    “真不行!”

    叶烦继续商量:“要不回去问问厂长?咱们可是社会主义国家。你们厂赚了钱要上交吧?上面用这个钱干嘛?除了养兵和科研,还不是用在人民群众身上?比如清理河道,铺路修桥,办学校,建医院?老百姓富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少了,反而能节省公共资源。不是吗?”

    出纳好气又好笑:“我们是申城人。就算惠民,民也是申城人民群众。”

    叶烦收起笑容:“确定不涨?”

    “你还想登报告诉大家,一只鸭毛可以卖到四块钱?”

    叶烦摇头:“这招太损了。我可以给甬城市政府提个醒,叫他们也搞服装厂。甬城市领导班长去省里哭哭穷,省领导北上,你猜上面会不会派人去你们服装厂学习?

    “届时我还可以帮甬城服装厂介绍到首都。从这边再往南可没人需要你的羽绒服羽绒被。过了山海关,你们厂的羽绒服不顶用。西南或者草原上有自己民族服饰,不爱穿外面的衣服。主要客源可都在首都周围几个省。”

    出纳气无语了:“你,你简直威胁!”

    “一斤涨两块?”叶烦笑着看着她。

    出纳张张嘴:“你——我们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叶烦好笑:“说得好像收拾鸭毛鹅毛的不是女人。要不要出去看看外面多少女同志眼巴巴等着你们挑拣?我敢说我们这里的鸭毛鹅毛最干净。何况我只说一斤涨两块,还没说鹅毛比鸭毛——”

    “等等,不是一斤涨一块?”

    叶烦:“三块?”

    出纳慌忙说:“不——两块,两块,但是我没带那么多钱。”

    “你可以给我写个欠条。”叶烦道,“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你们厂长,厂长肯定夸你脑子灵活,面对坐地起价也能从容应对。”

    出纳没好气,心说难为你还知道自己坐地起价:“我们厂长可不吃你这套。”

    叶烦想笑:“你就不想知道我一个小会计怎么敢给甬城市领导班子出主意?”

    出纳一瞬间想很多,斟酌片刻,问:“敢问您祖籍哪儿的?”

    “首都的。我丈夫是这个岛上的军人。我们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

    出纳呼吸停顿一下,难怪她敢说帮甬城服装厂介绍生意:“一斤两块,不能再多。可是,厂长那里我真没法解释。”

    叶烦:“我老家在首都西城,父亲姓叶。这么说厂长不会怪你。”

    “你——头回见用自己的身份帮别人谋福利的。”出纳无语,“过几年你不在这里,他们可不会记得你是谁。”

    叶烦:“每做一件事都希望人家感恩戴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我离开这里也不见得再回来。此生不再见,谢不谢的还重要吗?我在这里这几年,他们对我客客气气就行了。”

    出纳服了:“那,那我给你打个欠条。但是我不能保证厂长真会同意这个价。”

    叶烦:“你厂长敢赖账,我让你们厂的羽绒服和羽绒被出不了申城!”

    第59章 有恃无恐

    叶烦有恃无恐怎么说都成, 可是出纳没有厉害的父亲和军人丈夫可仰仗,服装厂管理层谁都敢数落她, 所以出纳还是希望下次再涨价,于是便装可怜:“我回去肯定挨骂。”

    叶烦也不想为难出纳,可她同情出纳,谁同情岛民:“我去年就等你们提价。”

    出纳睁大眼睛:“去,去年?”

    叶烦点头:“可惜你们来的时候不提,走的时候也不提。这次过来还把我们当冤大头。我承认,方圆五百里只有你们一家服装厂收羽绒。可是你们就没想过,赚钱的生意有的是人抢着干。这两年只有一家, 过两年呢?”

    出纳没想过,从没想过。

    叶烦无语:“不是, 全国那么多服装厂,你们居然没点危机意识?”

    “现在有了。”出纳不想道谢, “多谢提醒!”

    叶烦见她言不由衷, 顿时懒得废话, 给她倒杯水:“再等会儿吧。”

    出纳问:“要不跟我说说怎么以防万一?”

    叶烦挑眉:“我只是个会计, 还是食品厂会计。”

    出纳想冷笑, 哪个会计敢像你一样威胁客户:“你跟我说说, 我回去也好跟厂长汇报。说不定还能再涨几毛钱?”

    叶烦心说,指望你们主动提价,除非天上下红雨。碍于现在就这一家服装厂要羽绒, 不能把人往死里得罪:“说说?”

    出纳连连点头,洗耳恭听。

    叶烦:“其实就俩字, 创新!”

    出纳噎了一下, 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问:“能不能展开说话?”

    叶烦点头?:“我不懂服装设计, 服装厂的情况也不了解,就打个比方?你看起来比我大几岁,还记得六零年前后的事吧?那个时候是不是想能吃一碗白米饭就是立刻去死也值?后来能吃上白米饭,是不是觉着再有几个小菜就完美了?现在吃得起小菜,是不是又想吃草头圈子?以后草头圈子,南翔小笼,生煎馒头吃够了,是不是又想菜能精致点就更好了?

    “其实买羽绒服的客人也一样。就算以后也只有你们厂做羽绒服,要是一成不变,一样会慢慢失去客户。因为羽绒服不是非穿不可。可以穿好看的羊绒大衣,穿裙子,穿毛衣,或者旗袍。”

    出纳:“款式创新吗?”

    叶烦摇头:“还有工艺。比如不跑绒,轻便暖和。我在报纸上看过你们的羽绒服,送给我我也不穿。”

    出纳要不知道叶烦家有钱,都忍不住说“买得起吗你?”就因为知道,她相信叶烦说的都是真的,“很丑吗?”

    叶烦点头:“你让我说的啊。乍一看女款和男款没什么区别,而且太宽松,很丑!你想买得起羽绒服的都是些什么人?坐办公室的。不下工厂不下地,要那么宽松好干活干嘛?羽绒服还难清洗。我一想想那么重的衣服扔盆里就头疼。宁愿给孩子做毛衣做棉袄。”

    “棉袄也要拆洗啊。”

    叶烦家的棉袄不用拆洗,“我家孩子的不用。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下回再聊。”

    出纳噎的一脸无语:“——你认真的?”

    叶烦很认真,递给她两张报纸:“再等会儿吧。”

    出纳放下报纸就喊姐。叶烦无语又想笑:“别乱喊,我没你这么大的妹妹。”

    “您就是我亲姐!”

    叶烦摇头:“这招我免疫了。还是看报吧。”

    出纳见状确定只能等下次,忍不住腹诽——鸡贼!

    一天后,出纳到厂里一说钱不够,领导就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她。出纳老实坦白,叶烦要撺掇甬城市搞羽绒服,还打算撺掇甬城市领导派人来他们厂学习。

    厂长觉着好笑,甬城市又不是叶烦的。出纳说叶烦父亲大有来头,甬城市领导不敢把她说的话当放屁,接着又说叶烦还嫌她没危机意识,现在人没见过羽绒服,稀罕羽绒服,以后选择多了就不稀罕了。最后说叶烦儿女的棉袄居然不用拆开洗了再缝上。直觉告诉她,棉袄里头大有文章。

    厂长怀疑叶烦故弄玄虚,可大小姐有必要骗他们吗。厂长叫出纳回去休息两天,再跟副厂长去横山岛。

    —

    副厂长看到岸边的客船,不禁问出纳:“不是说进出都需要乘坐渔船吗?”

    出纳点头:“这艘船是食品厂找生产队借的。”

    “我们是不是要付船费?”

    出纳再次点头:“来回船费都要我们自己付。”

    “我们第一次找她买羽绒,她也这么硬气?”

    出纳摇头:“这次好像真有恃无恐。难道她真打算撺掇甬城市的服装厂做羽绒服?”

    “有可能。”副厂长看到船员从船舱里出来,赶忙说:“来人了,回去再说。”

    话音落下,开船的临时工出来:“你们是服装厂的吧?”

    出纳不禁问:“你见过我们?”

    “没见过。但知道你们这几天过来。”临时工见俩人疑惑不解,“你们不是还欠着我们的钱?进来吧。小心!”这个码头很多年了,走在上面晃晃悠悠,临时工伸手扶两人一下。

    出纳听到“钱”忍不住问:“你们就不怕我们赖账啊?”

    临时工想也没想就说:“不是给叶会计打欠条了吗?”

    出纳想说,我们可以不认啊。忽然想到叶烦大有来头,她知道岛民肯定也清楚,顿时明白叶烦怎么不担心没拿到钱的那部分岛民跟她闹。

    合着人家真有恃无恐!

    出纳忍不住羡慕叶烦出身好,来到离家千里的横山岛也能“横行霸道”,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去年叶会计跟我说你们岛上产蜂蜜?我想买的话,是不是也要找叶会计?”

    船员点头:“你们来巧了。我们的蜜一年割两次,一次这个时候,一次夏末。这个时候前天割的,昨天临时工去生产车间包装,说包装好就搁菜市场卖。你们下了船就过去,晚了可能就卖完了。”

    副厂长不禁问:“这么好卖?”

    船员:“一家可购五瓶。”

    出纳惊呼:“这么多?我们那边每家每月只能买一瓶。对了,你们这里多少钱一瓶?”

    船员想了想:“说一斤装三块,半斤装一块八。”

    副厂长不禁问:“这么贵?我们那边最贵的两块钱一斤。”

    船员笑着问:“那您二位还找我们买吗?”

    副厂长笑不出来,因为贵也得买!

    城里的蜂蜜限购还不常有。他家都断糖三个月了。让申城人断糖,比让他们断粮还难受。

    副厂长其实也可以托关系弄糖,可是要担人情。他也可以去黑市买,可黑市的蜂蜜一瓶一斤四五块,还不清楚是不是纯蜜。

    所以俩人一到岛上,副厂长就叫出纳带他去菜市场。菜市场就在办公室那边,然而依然先买蜂蜜,六瓶蜂蜜到手,俩人才去食品厂办公室,就怕跟叶烦多说几句话蜂蜜卖光了。

    叶烦看他们手里提的蜂蜜:“买这么多?”

    “我和副厂长两家的。”出纳到屋里把蜂蜜放办公桌上,就给她领导介绍:“这位就是食品厂的叶烦叶会计。”

    来的路上出纳跟厂长说过叶烦个多高,长得如何。见到真人,副厂长还是惊了一下,因为叶烦坐着不显,一站起来气场惊人,可能跟她身高有关,副厂长顿时觉着像见到上级领导。副厂长不由得谦恭:“您好,叶会计,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叶烦笑着点头:“没想到您亲自过来。请坐。”紧接着就给两人倒杯水:“吃饭了吗?”

    出纳:“转公交的时候吃了一点。叶会计,这是上次欠你们的钱。”从包里掏出一沓十元大钞。

    叶烦接过去数三遍。

    副厂长忍不住说:“肯定没问题。”

    “都是岛民的血汗钱,我必须数清楚。”确定一分不少,叶烦把欠条还给出纳,然后把身后的衣服递给副厂长,“您亲自过来肯定不是来跟我谈价格的吧?”

    副厂长接过去:“你突然一斤涨两块,不值得我亲自来一趟?”

    叶烦摇头:“该说的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只为这事没必要再跑一趟。看看吧。”

    副厂长打开明显是小男孩的棉袄,翻来覆去看一遍,没看出什么名堂。

    叶烦叹了口气,把衣服拿过去,把里面一圈扣子解开,一件棉衣顿时变成一件外套和一件内胆。

    副厂长和出纳面面相觑,衣服还可以这样做吗。

    叶烦见状笑着问:“怎么,不行吗?”

    是呀,怎么不行?就是费人工费布。可是节省了羽绒啊。羽绒远比布贵。再说了,买两件比买一件合算,因为天热拆下内胆,外衣可以当外套,肯定比现在热销。

    叶烦问:“你们还可以把两条袖子拆下来,内胆变坎肩。”

    两人眼前一亮。

    叶烦不禁说:“跟我做生意值吧?”

    出纳见她一副“你们赚大了”的样子,忍不住嘴硬:“我们只是没想到。”

    叶烦点头:“这又不是高端技术,谁都能想到。不过什么时候想到可不好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甚至三十年——”

    “您还不如说我下辈子呢。”出纳不禁打断。

    叶烦深以为然的颔首:“有可能。”

    出纳噎住。

    副厂长失笑,明知说不过她还说,图什么啊。“叶会计,可以让我再看一下吗?”

    叶烦把大宝的衣服递过去。

    副厂长仔细看看:“确实是个好办法。我们这边的天说热没羊城热,冬天必须穿厚衣服。说冷又没有首都冷,衣服也不需要太厚。这样的刚刚好。早晚冷把内胆安上,中午热把袖子放下,就像穿坎肩。在单位穿棉坎肩不像话,正好我们的羽绒服有外套,可以遮住坎肩。到了开春,内胆晒晒收起来,外套可以继续穿。简直一件衣服穿半年。”

    叶烦:“要是周末在家,穿个内胆就行。都省得买坎肩了。”

    副厂长不禁点头:“叶会计,您有没有想过去申城发展?”

    叶烦愣住。

    出纳赶紧咳嗽一声:“你忘了叶会计因为什么来横山岛?”

    副厂长想说不是调到这边的吗。忽然想到她随军到此,顿时有点尴尬,“叶会计,我给您留个电话和地址吧。您爱人不可能一直守岛吧?万一有机会调到申城,我们热烈欢迎。”

    叶烦接过去塞兜里:“这就回去?”

    副厂长点头:“晚上十点还有一班车,正好明天早上下车。”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渔民这几天天天来问,估计等急了。”叶烦看一下桌上的钱。

    副厂长以为渔民就这点额外收入,点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渔民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们相信叶会计。不过钱不到自己手里,始终有点不踏实,所以听开船的临时工说服装厂来人了,社员们就相互通知。

    等副厂长和出纳上船,上次没拿到钱渔民都已到办公室。

    叶烦提醒他们排队,而她话音落下,社员们就站齐。

    头一个拿到钱的社员忍不住问:“叶会计,下次也是这个价吗?”

    叶烦不能保证,因为市场时刻在变:“不好说。最近上面又有新情况,明年什么样,甭说我,我父亲也不清楚。”

    说到政策,渔民也没想到突然有一天轰轰烈烈的大革命结束。谁都无法预料明天什么情况,渔民不再纠结:“那就还跟以前一样,杀了鸭子鹅先存着,能卖就卖,不能卖烧火?”

    叶烦:“收着吧。今年没人要不等于明年没人要。几斤羽绒又不占地方。”

    社员们想想,此话很有道理——说不定明年没人要,后年高价收呢。

    叶烦把钱发下去就找卖蜂蜜的菜市场职工。职工把钱给她就说:“没想到这么好卖。”

    “物以稀为贵。以后糖不限购,市场上各种糖果种类繁多,谁还喝蜂蜜啊。”叶烦接过钱数数。

    职工问:“那还能卖几年?”

    叶烦失笑:“我哪知道啊。不过等你不稀罕甜食的时候就可以减产了。或者随便养养,留着走亲戚,或者给老人补身子。毕竟有的蜜蜂产蜂王浆,那可是好东西。”

    “山西大队养的蜂不产吗?”

    叶烦没仔细了解过:“不清楚。没听蜂农提过,应该不产。就是有也只够蜂王吃的。好了,你忙吧。我也该——”

    “叶会计,蜂蜜没了?”

    叶烦转过身差点撞到人身上,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庄秋月,“你,买蜂蜜?”

    庄秋月点头:“说这里卖。”朝菜市场职工看去,对方面前只有菜,“怎么卖这么快?”

    叶烦:“总共不到六十斤啊。服装厂的人刚才过来还钱,一下就买了六瓶。桂花嫂一个人买五瓶,万大姐三瓶,还有专门买来走亲戚的——”

    “你说刘桂花买多少?”庄秋月忍不住打断。

    叶烦:“五瓶。牛团长不爱吃蜂蜜。她娘仨三瓶,两瓶留着走亲戚。我也买了五瓶。一瓶我们自己吃,四瓶回头带回老家,我妈两瓶,我婆婆两瓶。”

    “首都没卖的?”庄秋月不信。

    叶烦点头:“有啊。谁知道干不干净,里面有没有掺糖水啊。还是自己亲眼看着蜜蜂采的蜜安全。”突然想到今早庄秋月来她家压水,她跟庄秋月提过菜市场有蜂蜜,“你怎么来这么晚?”

    庄秋月以为外面蜂蜜一两块一瓶,叶烦卖三块,买的人不多,所以慢慢悠悠把屋里屋外收拾干净才过来。

    没想到一个个平时那么节省,遇到好东西跟过了今天没明天似的疯抢。

    庄秋月问:“最近还有吗?”

    “再过一两个月可能有。莲花大队荷花开了,几箱蜂吃撑可以取出来一部分。山西大队这边没了成片成片的油菜花,下次可能要到立秋前后。”

    庄秋月皱眉:“这么久?”

    “秋后这边还有花期,蜜蜂还可以采蜜,要是在北方,农历九月就下雪,花期极短,一年只能取一次。”

    庄秋月听出她言外之意,忍不住懊恼没早点过来。可她又觉着也不能怪自己,因为她不知道蜂蜜这么难的,“刘桂花买那么多干嘛?我找她去。”

    叶烦想说刘桂花打算过几天去杭城,还没说出口,她走远了。

    “这人!”叶烦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家把蜂农的钱数出来,剩下的钱放提包里,提包塞柜子里锁好,叶烦就去生产队。

    叶烦到山西生产队路口,在路口闲聊的人就问:“找队长吗?”

    “给蜂农送钱。”叶烦说。

    社员忙问:“听说您一块一斤收的?”

    叶烦怕他们眼红使坏:“也想养蜂啊?”

    “我怕那东西。蜇人特疼。”

    叶烦感觉他不敢靠近蜂箱,放心不少:“是呀。我以为家养的不蜇他。没想到疯起来谁都蜇。”

    几个社员一起点头。其中一个忍不住问卖了多少钱。

    叶烦:“五十来块钱。没法跟你们比,鸭绒鹅绒卖了几十块钱,还可以卖鸭肉鹅肉鸭蛋鹅蛋。”

    几个社员忍不住笑了。接着一个社员说:“也多亏叶会计。我们都听苏多福说了,说服装厂一开始还是按照去年的价收,您跟他们谈很久,他们才松口一斤涨两块。”

    叶烦:“以后不太可能涨。因为知道鸭绒鹅绒赚钱的人多了,大家都存,价格自然就低了。”

    几个社员虽然一时没想到“物以稀为贵”,也想到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多了就不值钱。

    “叶会计说得对。我们现在就是能卖多少卖多少。”

    叶烦点头,有这个想法很好,以后赚不了大钱,也不至于赔的倾家荡产,“我过去了。”

    “叶会计,他不在家。刚才好像往烈士林去了。”社员提醒。

    叶烦到烈士林找到养蜂人,把钱给他,他很不好意思,脑子一抽,要给叶烦辛苦费。叶烦无奈又好笑:“我要你的钱干嘛?好好收着吧。我家该做饭了。”

    今天很难得,耿致晔中午回来了。叶烦到家看到他在院里洗菜,不禁抬头看天:“耿团长,今儿什么日子?”

    “平常日子。”耿致晔道,“今天训练任务轻。”紧接着又补一句,“天天拉练身体吃不消。听小勤说你这几天很忙?”

    叶烦蹲下:“告一段落。下次是端午前。”看到他身边还有樱桃,“我没买啊?”

    耿致晔:“后面生产队社员给的。可能因为这次羽绒价格高,你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味道挺好,尝尝?”

    叶烦捏一个尝尝,酸甜可口,往他嘴里塞一个:“大宝二宝吃了吗?”

    耿致晔点头:“在小勤屋里跟苗苗一起吃。对了,我刚才看到庄秋月着急忙慌往后面去,出什么事了?”

    叶烦不想吐槽,可她还是忍不住说几句,说庄秋月到菜市场最后一瓶蜂蜜都快到对岸了。

    耿致晔摇头:“从这点就能看出她眼光不行。”

    叶烦:“不说她。刚才我跟山西大队社员聊几句,突然想到一件事,部队吃鹅和鸭吗?”

    “偶尔一次。需要拔毛,炊事班忙不过来。怎么了?”

    叶烦:“鸭毛鹅毛怎么处理?”

    耿致晔:“下次买鸭蛋或鸭鹅的时候把毛还回去,我们再找他们买东西,他们给我们打折。”

    叶烦很意外:“挺知道变通啊。”

    “也不看看我媳妇是谁。近朱者赤啊!”耿致晔抬抬下巴,叶烦笑着撑着他的肩起来压水。

    今天叶烦就发点钱,不是很忙,到厨房就叫耿致晔坐下烧火,她切菜做饭。

    饭后,叶烦也没闲着,她知道今儿苏多福在家,因为厂里没什么事,就到菜市场主任办公室给公社打个电话,叫苏多福来一趟。

    苏多福人来了,莲花大队大队长也来了,车里也有一小盆樱桃。

    叶烦哭笑不得:“我家有这东西。山西大队送的。”

    大队长放办公桌上:“你小姑子复习辛苦,给她吃。”

    苏多福点头:“这么点东西不好拿去卖,吃多了饿,不摘又都便宜鸟。”

    叶烦:“仅此一次啊。”

    大队长点头应下。可叶烦总觉着还有下次,“我找多福正要说这事。”指着樱桃,“送出去卖不够来回油费。可是我们可以叫人家上岛买啊。多福,回头找阿公阿婆,再找几个跟你年龄相仿的男同志和女同志去市区公园,手里拎着即食鱼干,或拿着樱桃,别人问在哪儿买的,就说咱们这里有客船。虽然要船费,可是很多东西不限购。”

    大队长顿时觉着这个主意不错。

    苏多福抢先说:“岛上有驻军啊。他们要是好奇偷偷过去出了事怎么办?”

    叶烦:“我想过,回头在家属区那边弄个篱笆门。山西大队往部队去的那边设个路障。让岛上大人小孩机灵点,一旦发现鬼鬼祟祟的人先告诉船员别开船。这事你安排下去。对了,告诉阿公阿婆,出去溜达一圈算一天工资。”

    第60章 求神拜佛

    苏多福还有一个问题:“价格呢?菜市场没有统一定价啊。”

    “你先打听打听价格。”叶烦不希望给岛民留下祸患, 又补一句,“比外面便宜一点就行, 太便宜的话都来咱们这边买容易出事。”

    大队长不明白:“能出什么事?”

    苏多福:“市中心菜市场生意不好不要收购站的东西,收购站不要隔壁岛或岸边生产队的东西,隔壁岛肯定上告咱们恶意竞价,岸边生产队可能把对岸的码头拆了,让咱们的船靠不了岸。”

    大队长脱口而出:“这么坏?”

    叶烦:“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

    苏多福点头:“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叶烦也是这意思:“比如我们下了车遇到大雨,就可以到村里避避雨。船员也反映码头破损厉害,我打算等厂里有点钱就买水泥木头修一下。到时候也得去岸边生产队找人吧?”

    大队长挠头:“我就想着赚钱了。”

    叶烦:“有本事赚钱没错。但是不能只看眼前。”

    苏多福不禁说:“做事太绝的名声传出去, 以后你孙子只能在岛上找对象。”

    大队长迟疑片刻:“可是没有直达码头的公交车,只便宜一点的话, 来两次就该不来了。咱们岛上有的市区几乎都有。”

    这倒是个问题。叶烦想到一个办法:“不能直接标低价,那我们就送。”

    “送?”二人疑惑不解。

    叶烦点头:“买一条海鲈鱼送俩大螃蟹。买一条大黄鱼送一斤香螺。像现在这个时节蛏子肥, 就送一斤或半斤蛏子。要是买两条海鲈鱼, 就送一斤虾。”

    两人又惊又喜, 这个办法好啊。就算隔壁岛上告他们恶意压价, 他们可以说蛏子、香螺都是赶海捡的, 吃不完又不送人, 只能砸了喂鸡喂鸭。

    这叫什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大队长和苏多福相视一眼,决定就这么办。

    翌日, 莲花大队大队长找其他生产队队长讨论此事,结果便是大家都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然后一起找菜市场主任, 请主任腾出一个摊位,卖高价山珍海味。

    他们仔细考虑过, 突然提价家属区军嫂肯定不满。要是卖岛民五毛,卖外人八毛,外人以后肯定就不来了。不如单独搞个摊位,军嫂觉着买鲈鱼送大虾划算也可以买。外人想买便宜的,菜市场职工也可以说那些是给自己人的福利,每天限量供应,不对外销售,外人只能买特殊摊位上的东西。

    菜市场有很多空位,腾出来一个没问题。几个大队长又承诺以前多少钱收他们的东西,以后菜市场还按多少钱收。这话的意思赚的钱全是菜市场的,主任也不介意拨出一个人管摊位。

    此事谈妥,菜市场负责人就问几个大队长是不是叶会计的主意。

    十人笑了笑,啥也没说,各回各家。

    翌日,主任把摊位腾出来,苏多福带八个人进城。八人一听在外面转半天就有一块钱,特别愿意干,而且上了年龄的渔民以前都有过挑货走街串巷的经历,根本不怕跟市民扯闲篇。

    苏多福本人上午去市中心菜市场,下午去第二菜市场,了解清楚行情,回到岛上就找菜市场主任。翌日清晨,菜市场多出一个高价摊位。

    刘桂花拎着一条大黄鱼和两个螃蟹直奔叶烦家,看到叶烦在院里刷牙洗脸,也不管她方不方便,到跟前就说:“叶会计,菜市场搞个摊位,买一送二,我觉着比单买划算。你家人多,买两条鲈鱼送一斤大虾,虾我看过,最小的虾身也有我中指这么长。”

    五月下旬收货,五月底送往首都,因为离收货时间还有一周,最近几天叶烦就没去办公室,没想到他们这么迅速:“合算吗?”

    刘桂花:“合算啊。像我们家老牛不在家,买一条鱼够我和小草吃的,可是想尝尝别的,买多了吃不完,买少了,柳晴那娘们又得挤兑我‘大学生的娘真会过日子’。现在这样刚好。”

    叶烦:“还是便宜的合算吧?”

    刘桂花摇头:“我算过,就比单买多两分钱。我不要螃蟹还可以换蛏子,多给我几个蛏子两分钱出来了。还不用被人议论。”

    叶烦问:“也就是说你觉着现在这样挺好?”

    刘桂花点点头,意识到什么,惊呼一声。叶烦吓了一跳。刘桂花见状慌忙压低声音:“你叫菜市场这么卖的?嗐,叶会计,真会为我着想。”

    叶会计心说你想多了,“苗苗妈前几天去你家没说什么不中听的吧?”

    话题转移太快,刘桂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早几天,蜂蜜?”

    叶烦点头:“她去晚了,最后几瓶被服装厂的出纳买走了。”

    刘桂花:“叫我匀给她一瓶,我说供销社便宜,让她去供销社。”

    叶烦擦擦脸,“她怎么说?”

    “不想去,说谁知道供销社的蜂蜜是蜜还是糖水。”刘桂花小声说,“你看我天天跟她有说有笑?其实我心里记着呢。平时聊天没事,想要我的东西做梦!她说天热容易招蚂蚁,买那么多喝不完,我等苗苗上大学的时候给苗苗都不卖给她!”

    叶烦笑了。

    “你不是也留五瓶?她没找你啊?”

    叶烦:“我家五口人啊。你家只有仨,牛团长还不爱喝。”

    “对啊。”刘桂花点点头,“对了,从这边往菜市场去的路口上放了一道竹门是要干嘛?把咱们圈起来啊。”

    叶烦心说,太快了吧。“什么竹门?”

    “就是在人家院子旁边弄两个竹子,一根上绑着一个竹片做的门把路拦起来。虽然没用锁,可是出来进去都要开一下门,谁的主意啊?也不嫌麻烦。”

    叶烦:“以免外人从咱们这里直奔部队驻地吧。”

    “防特务吗?”刘桂花自问自答,“应该的。”手里的螃蟹动一下,刘桂花突然想到该回家做饭了,“叶会计,我先做饭,回头再聊。”

    叶烦点点头回屋涂美加净。

    收拾利落,用电饭锅把粥煮上,叶烦到儿女房中,看到大宝趴在上铺背书:“主动学习啊?”

    “我要像你一样聪明。”大宝问,“找我干嘛?”

    叶烦:“问你去不去菜市场。既然看书,那妈妈自己去。”

    大宝拍拍床,下铺的二宝睁开眼朝上面踹一脚。大宝吓一跳,叶烦想笑:“一大早就闹。耿二宝,跟我去菜市场?”

    “不要!”二宝摇摇头,爬起来拿起书桌上的连环画,“妈妈,我也要看书。”

    叶烦:“我总感觉你俩还要闹?要不跟妈妈练一遍太极?”

    大宝二宝很久没跟妈妈一起锻炼,闻言下床穿鞋,然后到客厅,兄妹俩叫叶烦站他们身后。叶烦师傅变徒弟,大宝二宝露出满意的笑容,叶烦很无语,小孩子真幼稚。

    五月的岛上还有点凉意,娘仨练完没出汗,但是练精神了,大宝二宝要跟叶烦去菜市场。

    到菜市场,大宝见有个摊位前很多人,他仗着自己个头矮往里挤,片刻,又挤出来。叶烦明知故问:“卖什么的?”

    大宝:“也是鱼鳖虾蟹。可是卖的贵。妈妈,我算了,不合算,我们去里边吧。”

    叶烦买两条鱼,十个螃蟹,两斤大虾,“大宝二宝,这些够了吗?”

    天天吃海鲜吃腻了,大宝懒得看,“妈妈,有猪肉啊。”

    叶烦摇头。

    大宝叹气:“又没票啊?”

    杀猪卖肉的职工耳尖听到这话说脊骨不要票。

    大宝跑过去一看脊骨上的肉只够塞牙缝的,很是嫌弃:“不要!”

    叶烦过去要两斤,又买一只鸡。

    二宝看到鸡很高兴。大宝犯愁:“妈妈,这么多吃得完吗?”

    “你爸晚上回来。”叶烦此言一出,大宝抱着鸡,二宝拎着螃蟹往外跑。

    到家,叶烦让大宝二宝看书,她用炉子煮咸鸭蛋,热几个菜包和馒头,然后准备葱姜,烧火煮虾。红彤彤的虾捞出来,叶烦顺手把锅刷干净,然后把炉子上的馒头拿下来,封上炉子,倒一钢筋锅水放上去,等大宝二宝放学回来水热了正好他俩洗头发。

    耿致勤听到大宝拉桌子便知道可以吃饭了。

    早饭有大虾有鸭蛋有菜包,还有馒头和粥,耿致勤不禁说:“嫂子,天天这么吃等我回到首都肯定不习惯。”

    大宝脱口道:“不习惯再回来呗。”

    耿致勤下意识看叶烦,就差没直接问,可以吗。

    叶烦:“寒暑假过来。”

    大宝点头:“我们暑假不去姥姥和奶奶家。”

    叶烦笑着说:“今年要去。”

    大宝:“我不去!”

    “今年姑姑要高考。我们送姑姑回首都参加高考。”叶烦道,“你忘了吗?”

    大宝忘了,大宝就问高考是什么时候。

    叶烦:“正好你俩学校放假。”

    “好巧啊。”大宝点一下头,“那就去吧。”

    叶烦剥个虾沾点酱塞他嘴里。

    大宝高兴的摇头晃脑,紧接着又皱眉:“妈妈,今天的酱不好吃。”

    “妈妈没放蒜。吃蒜上学你俩嘴巴臭臭的,没人跟你俩玩。”叶烦又给二宝剥一个,“将就吃吧。星期天做带蒜的。”

    大宝拿起咸鸭蛋:“别忘了啊。”

    “不会!”

    星期天有事啊,叶烦不敢忘。

    叶烦算过,市民听说岛上很多东西不限购会跟家人商量商量要不要来岛上看看,再犹豫两天,正好赶上周末。

    周末逛公园是逛,走几里路乘船来岛上也是玩。

    星期天早上,叶烦一个人去菜市场,提醒职工今天岛上可能有很多外人,然后才去买菜。

    叶烦走后,菜市场职工就找几个盆装满海鲜,移到高价摊位后面。

    先前叶烦说客船九点到对岸,十一点发船,但有个前提,船没坐满。坐满立刻发船,船员会在码头挂个牌子解释清楚。比如九点半坐满,回到岛上再回去才十一点,就写十一点还有一班。要是十点半坐满,就写下午三点有船。

    由于苏多福带出去的阿公阿婆对市民说九点有船,周末这天没到九点就有一群人等在岸边,大家相互聊一下发现都是登岛买海味的,然后真诚的笑容瞬间变得不那么真诚,不等船靠岸就有人往码头上跑,恐怕慢一点买不到便宜货。

    菜市场主任特意叫人在路口盯着,一听说来很多人,早上卖剩的鱼鳖虾蟹收拾一部分堆高价摊位上。

    从岸上来的市民到菜市场转一圈,以为便宜货都是军嫂挑剩下的,高价摊位上因为贵没人买,压根没想过便宜和贵的其实一样。

    当第一个市民问海鲈鱼多少钱,职工报出价格,其他市民就觉着来亏了。职工紧接着说买一送二,一群人又挤上去,跟东西不要钱似的疯抢。

    一个六十岁的阿婆两个布口袋塞得满满的。菜市场职工忍不住问:“你怎么带回去?”

    “有办法。”老阿婆到外面找根竹子,挑回船上。

    老阿婆到家算一下,比在家门口的菜市场买便宜两块钱。正好她家人多,中午吃螃蟹,晚上吃蛏子,大鱼腌上明天吃。

    有些人发现为了贪便宜反而比以前花的多就不再去。但有些人觉着吃到肚子里没亏,孩子老人补身体了,非常划算,就继续登岛进货。

    整个甬城市就一家这么干,生意不可能不好,薄利多销,一个月下来渔民也跟着赚几块钱。

    六月中旬莲花大队大队长的蜜得了三十斤送到车间,用半斤瓶装起来,送到菜市场,一块八一瓶不送任何东西市民也买,因为他们看到岛上很多花,蜂蜜肯定都是真的,最重要可以买五瓶。

    五瓶蜂蜜买到手,自家留两瓶,剩下三瓶拿去黑市上卖能把五瓶钱赚回来。

    菜市场主任跟叶烦聊过这个问题,问万一上面抓到市民投机倒把,会不会连累自己。叶烦就问:“他们投机倒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认识他们吗?”

    菜市场主任放心下来,继续钻政策漏洞。

    岛上只有蜂蜜卖的贵,像笋干、鱼干,还有杨梅、枇杷、黄桃等水果,比市里便宜许多,所以六月底三伏天也有人戴着草帽进岛。

    大概天天有一群人跟赶集似的进岛,等叶烦和耿致晔带着俩孩子陪耿致勤回到首都,这事就传到周围几个岛和岸边生产队。

    横山岛叶烦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就是钻政策漏洞上面都不管,岸边生产队和其他岛上的社员终于忍不住卖“狗肉”。要卖“狗肉”就得问多少钱。一听比市区便宜点,大家有的赚,生产队队长带着社员们在码头附近摆摊。

    船员看到这一幕气得差点翻船,到岛上就找苏多福和菜市场主任告状。

    苏多福就说先看看,等叶会计回来再想办法——钻政策漏洞的事,他们不敢举报,也不敢闹大,只能想法子应对。

    市民寻思着不用坐船就能买到东西就在岸边买吧。结果你不送大虾,不送螃蟹,市民气得继续上船登岛。

    卖东西的生产队社员也很生气,买我两条海鲈鱼要一斤虾,怎么不去抢。市民说岛上就送,虾还比他们的大。岸边社员说他们的船跑的远,跟岛民一个价卖不赚钱。

    你赚不赚钱跟客人有什么关系?市民又问水果怎么卖。

    水果比岛上便宜一点。市民就要尝尝味。在岸边摆摊的生产队社员不乐意。岛上品相不好的水果随便吃,歪瓜裂枣可以往兜里塞,都不要钱,市民就更愿意登岛。

    也有一些市民没时间进岛,听说码头东西比市区便宜就去码头买。岸边生产队的东西卖得出去挺满意,不想生事,所以没人在码头上使坏导致船靠不了岸。

    岛上菜市场生意依旧,也就没去码头撵人。

    相安无事,两边就各卖各的。

    这个时候苏多福终于明白叶烦以前说过的话,横山岛没自己特产。

    离下一次出蜜还有两个月,担心这两个月因为天热市民不爱来,苏多福拿着小本子统计岛上有多少羊和猪。

    整个夏天食品厂都没事,苏多福也有时间干这事。统计出来,苏多福给猪羊排班,七月十六早上五点,杀四头猪送到菜市场。

    市民十点左右到菜市场,猪肉九毛钱一斤,最多可买十斤,市民很激动,又跟钱不是钱似的,你五斤我六斤,最后连猪下水都买走了。

    不过猪下水跟外面卖的一样。外面猪肉六七毛钱需要票,每人每月半斤肉。叶烦家四口人,一个月两斤肉不够二宝自己吃的。市民跟叶烦家情况一样,自然很馋肉。

    觉着买少了的市民问菜市场职工下次什么时候杀猪。菜市场职工就说半个月后。下周有一只羊,不过不清楚杀不杀,因为羊肉贵,大家不舍得买。卖不完菜市场亏损没法跟上面交代。

    这些市民不希望菜市场亏损被上面问责,就说回头把爱吃羊肉的人带过来。

    七月二十三日早上,五星大队杀一只山羊送到菜市场。爱吃羊肉的市民仔细一看,是膻味较轻的山羊肉,立刻要个羊腿。

    买羊腿的市民到家就跟家人说正好给高考结束的孙女补身体。

    这个时候耿致勤和陈小慧也考完了。

    因为叶烦和耿致晔在叶家,耿致勤吃过早饭就去叶家,跟陈小慧一起估分,让她嫂子和她哥帮她填志愿。

    今年于文桃没敢插手。不过听说耿致勤去叶家她也要去。今天周末,耿卉卉不用上学,听到奶奶嘀嘀咕咕说什么不放心,耿卉卉问:“怕小姑滑档啊?”

    于文桃消停了。

    陶春兰托人打听到去年京大和师大最低分数,就说陈小慧有机会上京大。

    叶烦忍不住叹了口气。

    陈小慧见状不高兴,又觉着叶烦瞧不起她:“我不配上京大啊?”

    耿致晔皱眉:“怎么说话呢?”

    陈小慧已经知道耿致晔心里没别人,就不如以前那么有底气怼他,不好说“关你什么事”,“你该问叶烦。”

    叶烦拍拍脑袋,其实更想朝陈小慧脑袋上两巴掌:“去年十月对外公布恢复高考,两个月后考试。这么短的时间很多人还没找到高中课本。从去年高考结束到现在整整七个月,还用去年分数线,你今年得滑档。”

    陶春兰恍然大悟:“对。小慧,去年没时间复习。”

    耿致勤点头:“像三嫂邻居的女儿苗苗去年就没学高中数学。今年跟我一起复习,一百分至少能考五十,去年可能就二三十分。”

    陈小慧震惊:“那录取分数线不是要上调三四十分?”

    叶烦摇头:“也没那么多。去年专业少招的人少。今年机会多,不会一股脑儿都上京大。也有可能上军工大学,毕业后就进特别部门。”

    陈小慧忍不住问:“那我该怎么报?”

    叶烦:“京大?”

    “没考上我再考一年?”

    耿致晔:“那你叫烦烦怎么办?要是烦烦,只报京大,要么不上。”

    “我——”陈小慧没这魄力,“那我就这个吧。”随手指一下。

    叶烦看到“人”字便知道是哪所学校,“最好的文科大学?也可以。正好我二嫂母亲在这所学校任教。你上历史学的话,可以叫她给你介绍几个考古教授。”

    陈小慧一听“古”字立刻决定,“就这个不改了!”

    陶春兰:“也没比京大少多少分啊。”

    陈小慧又担心滑档:“要不哪个专业要我我去哪个专业?烦烦不是说了,可以叫她二嫂母亲给我介绍几个老师?”

    耿致晔不禁冷笑:“这会儿又是烦烦?”

    陈小慧装没听见:“小勤,你呢?”

    耿致勤原本不想当老师,可是她眼馋寒暑假,就指着师大,“这个吧。去年老头子就叫我填师大。让他高兴高兴。”

    叶烦:“那回头就这么填?”

    两人点头。

    大宝见状冲小妹招招手,然后兄妹俩让爸妈把桌上东西拿掉。

    叶烦问:“你俩写作业啊?”

    “不是啊。”大宝把西瓜、桃子,葡萄等水果放桌上,又把他和妹妹喜欢喝的可乐,喜欢吃的糖果摆上去。叶烦见状有个不好的预感,扭头问耿致晔,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耿致晔握住她的手:“大宝,二宝,干嘛呢?”

    “等一下啊。”大宝拿起条几上的馒头,二宝打开冰箱拿冰棒,都摆放桌上,然后兄妹俩仔细看一遍,又翻出陶春兰过年烧的香,给陈小慧三根,给耿致勤三根,兄妹俩一左一右退到桌子两边,叫她俩跪下。

    陈小慧不明所以:“给我香干嘛?”

    怎么连这都不懂?大宝皱眉:“拜拜啊。拜拜肯定能考上。”

    二宝点头:“小姑,快点,神仙走了再拜就不灵了。”

    耿致勤感动又想笑:“怎么不是你俩求神拜佛?”

    大宝:“我们又不考大学。观音菩萨误以为我和二宝考大学,你俩没考上咋办?”

    陈小慧可算明白过来:“你俩跟谁学的?叶烦,你还信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