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过去
在机械杀手突然失去了动力摔在地之后,同一时间，遍布哥谭的成百上千只机械杀手纷纷失去动力，横七竖八地摔了满地。
陷入鏖战的超级英雄和哥谭警察们纷纷停了手,看着从空中.墙面上.人身上脱落的机械杀手，面面相觑。
这些机器怪物怎么突然就集体失去战斗力了？
为了安全起见,克拉克抓了两只机械杀手的“尸体”，飞到空中撕扯开来。然而别说反击了，这些战斗力离谱的机械蜘蛛甚至无法自爆，就这么被克拉克扯成了一堆金属垃圾。
托尼扫描了一下落在地面上的机械杀手的尸体,疑惑地说道：“功能都是完好的，也没有受到信息干扰。”
“怎么回事？”布鲁斯问道。
他是真的很疑惑。奥创的突然发难绝对不是什么小事情，他们都做好了付出巨大代价平息这场灾难的准备。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奥创那边突然就失去了战斗力？
这种无法掌握现状的感觉，比起无法战胜对手的苦闷感有过之而不及。
“唔……”托尼闭着眼睛.双手抱胸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种情况让我想起了之前在纽约时候的一场战斗，那会儿也是满曼哈顿都是奇形怪状又很能打的小喽啰,一炮轰了对面的基地之后，那些小喽啰就自动断开连接，全都挂了。”
“奥创那边出问题了？”布鲁斯猜测道。
“……会是谁出的手？”托尼用脚尖踹了踹地面上的机械杀手尸体。
在这个问题被提出之后,两人都只愣了不到半秒,就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走。”布鲁斯扔下一个字，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克拉克从天而降，落在托尼的面前,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用了什么干扰技术切断了这些虫子的信号吗？”
“奇了。”托尼也是满脸疑惑，“他是怎么做到的？”
克拉克：“谁？”
托尼眉头紧锁。伊诺克再怎么强，也只是局限于魔法系或是超能系,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弄死了存在于数据世界的奥创？
哪怕是在另一条时间线上，那个力量暴走精神失常的黑昼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我也得走了。”托尼飞到了空中，“你再矿工，我侄子可就不给你发工资了。”
克拉克一愣，瞬间反应了过来，立刻原地弹射起飞，反超了托尼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
很快，几人便来到了伊诺克所在处。
尽管大家的飞行速度有快有慢，但哥谭毕竟就这么大，他们抵达的时刻倒也相差无几。
他们看见伊诺克此刻背对着他们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伊诺克？”布鲁斯试探地喊了一句。
伊诺克回过头看向他们，几人惊讶地发现，伊诺克脸上的疑惑丝毫不比他们少。
刚才还在信誓旦旦认为伊诺克杀了奥创的几人顿时就不确定了。
“你们怎么回来了？”伊诺克说道，“外面的危机解决完了？”
“呃……”几个超英一时语塞，克拉克说道：“算是解决了吧。”
“哇。”伊诺克赞叹道，“真厉害。”
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完全没搞懂自己这一方是怎么赢的超英们：……
“所以，你这边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托尼试探着问道。
“不好说。”伊诺克实话实说。
所有人：……
不好说是什么意思啊！
……
时间倒退回数分钟前。
奥创在吐出了一大堆乱码之后，电视屏幕完全被雪花点充斥，扭曲的画面中逐渐出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屏幕上，树木林立，地面铺满荒草，看起来像是个人迹罕至的森林。画面中间有一口井。
伊诺克看着那井觉得眼熟，直到里面爬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他才想起来，这是他七天之前看过的死亡录像带里最后一个镜头。
早已经完全把死亡录像带诅咒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伊诺克默默看了一眼日历。
……还挺守时的，说七天就七天，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然而这股异常的闹鬼数据刚好和奥创挤在同一个设备里，两股庞大的力量顿时冲击在了一起，让画面不断撕裂着。一会儿是荒凉的森林与孤零零的枯井，一会儿又是一大堆完全乱七八糟的.叫人完全看不懂的乱码。
这画面十分抽象，但伊诺克仿佛在脑海中看见了一个机器人突然冲进了屏幕，和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吵了一架。
“他是我的目标，先来后到懂不懂啊！”
“我才是先来的，我七天之前就预约过了！”
“哪里来的没规矩的臭病毒，来之前不知道先打声招呼吗！”
“打招呼？这个该死的人类把我的录像带给烧了，此仇不报誓不为鬼！”
最终谁也没吵过谁，于是两人大打出手，打得电视屏幕电流翻涌.火星四射。最终两人一边扭打一边双双坠入了枯井中，随着一朵蘑菇云在屏幕内升起，一切都陷入了核平的寂静。
照进现实，就是屏幕发出响亮的电流音，“咔擦咔擦”几声之后，一缕青烟从屏幕的头顶缓缓冒出，彻底熄火了。
伊诺克：……
伊诺克：“奥创？”
伊诺克：“女鬼小姐？”
没有人回应他。
房间内就只剩下了那个冒烟的.散发着焦糊味的电子屏幕。
……
回忆结束。
伊诺克将刚才发生的事□□无巨细地给大伙们描述了一遍，成功让室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困惑和沉默。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彼得和克拉克两人，毕竟他俩是从头到尾参与了死亡录像带事件的。于是克拉克立刻说道：“等等，伊诺克，你说的那个井，难道是……”
“对。”伊诺克点头道，就是咱们上周看到的井。”
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她.她她她真的来了！”
难怪他这段时间一直都觉得不太对劲，蜘蛛感应随时都处于要发动不发动的边缘，吊得他不上不下.坐立难安.极为难受，合着他是真的被女鬼给盯上了！
“谁？”这下轮到托尼和布鲁斯陷入迷惑了。
克拉克和彼得尴尬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把他们俩干出来的好事给讲了一遍。
听完录像带的故事之后，布鲁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而托尼则是憋了半天都没能憋住，最终笑出了声：“我还以为死亡诅咒录像带是只有小学生才会玩的整蛊把戏。”
类似什么“不转不是X国人”.“今天是雷神的生日，把这条消息发送给十个人，不然从今晚起你说话必带电音”.“这是一条来自玛雅的神秘信息，转发到十个群不然玛雅人的诅咒就会降临到你身上”之类的无聊且无脑的恶作剧。
“这可不是整蛊把戏啊，斯塔克先生！”彼得连忙辩解道，“伊诺克都说女鬼真的来了！”
“那是谁先相信了诅咒存在，把录像带给买回来的？”托尼冷酷无情地一针见血。
克拉克和彼得：……
两人假装自己不存在。
“所以奥创是和女鬼起了冲突？”布鲁斯说道，“能够以数字形式存在的女鬼，恐怕是某种病毒。”
“我给奥创内置了杀毒软件，一般的病毒可影响不到它。”托尼说道，“如果女鬼真的是某种病毒，哇，那我只能说，威力超群。”
“奥创的服务器在哪？”布鲁斯问道。
“嘿，我可不是问答机器人，别什么都问我。”托尼说道。
自从奥创那个不孝子离家出走之后，它就悄咪咪地将自己的服务器也一起搬走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辆永不停息的列车上放着呢。而且天知道它有没有彻底摆脱硬件的束缚，直接化身网络幽灵。
“会不会奥创实际上已经死了？”彼得猜测道，“外面的那些机械杀手们不是都失去控制了吗？你们知道，就是奥创和女鬼在硬件里面打了一架，然后同归于尽了。”
所有人：……
好.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不是两败俱伤的话，好像奥创和女鬼都没有理由就这么放过伊诺克。
几人的目光缓缓移向了坐在沙发里一脸无辜的伊诺克。
……难道说，这次的危机又被伊诺克不动声色地解决了吗？两个足够引起大范围动荡的邪恶势力便争抢着要杀死他，争着争着就把自己给整没了，而他只是坐在沙发上围观了一场黑吃黑狗咬狗的好戏？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黑昼的余威究竟是有多大？只是一个名号，就让伊诺克像是人人都渴求的圣杯.桂冠与金苹果，无论立场.无论善恶，所有被黑昼影响到的人都纷纷加入到这场以正义为名的狩猎之战中，甚至不惜对着彼此抽刀，波及到的受害者都可以组建一支足球队了。
而他们的“猎物”却毫不在意这些自乱阵脚的“猎人”们，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欣赏着一场场闹剧。
甚至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伊诺克究竟是无意间促成这一切的，还是说他本就是故意的。
但无论是不是故意的，这一切都只引导向了好的结果，不是吗？
“……我得把这个设备搬回去检查一下。”托尼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挂在墙上的屏幕，“还有外面的那些机械螃蟹，我也得收集几个样本回去。至少得弄清楚奥创是不是真的死了。”
说实话，他托尼·斯塔克造出来的人工智能，竟然被一个女鬼给弄死了，托尼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荒谬感。
“没问题，一个屏幕而已，叔叔想搬走就搬走。”伊诺克说道，“对了，我现在有一个私人电话要打，如果不介意的话……？”
……
半分钟后，所有人被轰出了房间，包括手里抱着一个大屏幕的托尼。
所有人：……
托尼目瞪口呆：“你们就这么让他赶出来？一个个都被驯服了是吧？”
这么听小反派的话，像什么样子！
彼得忍不住吐槽：“斯塔克先生，你也被赶出来了……”
托尼：“……”
托尼决定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
“我得去追查一下奥创的踪迹。”他说道，“总不会真的被鬼给弄死了吧。”
“我去哥谭警局确认一下那些机械杀手的情况，确保它们不会再重新启动。”布鲁斯说道。
“伊诺克想和谁打电话？”克拉克说道，“我还是很好奇这个。”
“你不是顺风耳吗？你自己听啊。”托尼提议道。
“这是不是有点不尊重人？”克拉克有些尴尬地说道。
然而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自己却又混乱了起来。说到底，比这更不尊重人的事情他们也没少干啊。！
第92章 安眠
此时此刻,办公室内。
伊诺克重新打开了手机，在通讯录里面找到了那个名叫X的人。
查尔斯·泽维尔。
在一周前，伊诺克就已经试着联系他了,但他无论怎样尝试发送消息，都会因为各种问题而失败。原本伊诺克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看来，估计就是那个了不起的人工智能奥创把他的信号给拦截掉了。
为什么不让他去联系查尔斯·泽维尔呢？
难不成这个叫X的家伙真的知道些什么？
伊诺克眯起了眼睛,盯着X的名字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在聊天栏里面打下了一行字：
“可以聊聊吗？”
……
最终，被赶出办公室的超英们还是没能知道,那天伊诺克究竟和谁通了电话。
托尼把屏幕带回去之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用各种方法寻遍了整个互联网，最终没能发现奥创的半点痕迹。没过几天,他成功找到了被藏在地下数百米深处的服务器,服务器周边原本还有大量的机械杀手在护卫着,但托尼找到它们时,它们早已全部翻肚皮四脚朝天.死得不能再死。
那些被整整齐齐放在地下.完完全全隐藏起来的服务器也全部都烧坏了。
做好了战斗准备却一拳打在了死人身上的托尼：……
所以，他费劲心血创造出来的奥创,真的被一个女鬼给弄死了？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女鬼又到哪里去了？难不成真的和奥创同归于尽了？
被布鲁斯喊来进行驱魔工作的康斯坦丁找到了克拉克烧掉的录像带,研究了一段时间门后,非常笃定地告诉大家：“这个录像带上曾经确实有非常厉害的诅咒，但现在已经没了。”
“真的没了？”克拉克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真的没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这种程度的怨气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化解掉的。”康斯坦丁自己都有点惊讶。
彼得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难怪这几天我的蜘蛛感应也没有起过作用了。”
所以这件事情算是盖棺定论。
……奥创，年龄一周，无性别,死于女鬼索命。但奥创发挥了超英之子的英勇气概，极限一换一带走了女鬼，为世界带来了和平和繁荣。
不愧是生来就被赋予了保护世界使命的奥创！
事发当天不在哥谭，后来才听闻那天发生了什么的迪克则表示：“这难道不是伊诺克的功劳？伊诺克都拯救了两次世界了。”
大家一听，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啊！算上多玛姆的那一次，伊诺克已经解决掉两起世界级别的大危机了！
虽然他本人好像对拯救世界什么的并不是很上心，但人家至少切切实实付出了行动！
于是，在他们超英的小团体会议结束之后，克拉克拉住了准备离开的托尼。
托尼疑惑：“嗯？你要找我私聊吗，难得啊，正义联盟想要和我们搞联谊？”
我在想，要不，你找个时间门把伊诺克心脏里的炸弹给卸掉吧。”克拉克说道。
这句话让准备离开的所有超英都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向克拉克和托尼。
托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看向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我绝对赞成。”迪克立刻表态，“那个炸弹早就不该继续呆在伊诺克的胸膛里面了，尽早把它取出来吧。”
“我也赞成！”彼得紧随其后。
“赞同。”杰森也果断投了赞同票，“那颗炸弹竟然能留到现在，我真的很怀疑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已经四票了，无论是在正义联盟还是在复仇者联盟，这都已经过半了。”克拉克说道，他下意识看向了某个基本上有一票否决权的家伙，“布鲁斯，你觉得呢？”
布鲁斯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半晌。
这阵沉默让所有投了赞同票的人心里都有点打鼓。
“……赞同。”
所有人心下一松，但随后布鲁斯又说道：“但我们得找一个理由让伊诺克接受去除炸弹的手术。”
现在的伊诺克可不像去年，基本不可能有人能让他陷入到无意识状态中，这枚炸弹放进去容易，但想要拿出来，恐怕就难了。
毕竟，他们可不敢告诉伊诺克这枚炸弹的事情，无论是谁，知道自己被一群“朋友”往体内埋了这么一颗威胁生命的暗雷，怕是都要发疯。
那要怎样才能哄伊诺克接受手术呢？
克拉克满脑子都是伊诺克的安危问题，他一马当先，首先发力，把一颗安眠药碾碎了洒进一瓶果酒里，小心翼翼地呈给自己的上司。
伊诺克只喝了一口就差点喷了出来，大骂克拉克给他买了一瓶变质过期的果酒，并狠狠扣了克拉克一整天的工资。
克拉克：……
克拉克委屈。
自从他来伊诺克这里上班之后，伊诺克从来没有以任何理由给他扣过工资，也从来没有因为工作的事情骂过他。可是今天，为了一瓶果酒，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撕碎了好老板的面具，把自己臭骂了一顿！
更让克拉克感到血压爆表的是，星鸦立刻就从自家老板的态度变化里嗅到了异常，也跑来把克拉克一顿骂，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克拉克·肯特很快就要失去老板的宠爱了，到时候就准备好收拾铺盖滚回你大都会老家吧！
克拉克暗自委屈，不敢再轻举妄动，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又落在了彼得的身上。
亲眼目睹了克拉克惨状的彼得瑟瑟发抖：“我只是个实习生，万一老板生气了，把我开除了怎么办？”
“你差点把他从韦恩大厦扔下去他都没开除你，怕什么！”托尼随口说道。
彼得：……
谢谢你，斯塔克先生，这么忙还来亲自伤害我，提醒我曾经还干过这么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
为了伊诺克的生命安全，彼得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他告诉伊诺克自己没有忘记当初老板下达的“寻找最恐怖的事物”的指令，成功找到了新的恐惧之物。
“这是暗黑亡灵之绝望水晶球。”彼得掏出一个从地摊上花了十美分买来的黑色玻璃球，正色道，“盯着它看十秒，然后陷入深度睡眠，就会收获史上最恐怖的噩梦！”
伊诺克：“很好，那么问题来了，要怎么陷入深度睡眠呢？”
彼得立刻掏出了准备好的安眠药：“放心吧老板，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
彼得：嘿嘿，我是什么大聪明，与其用尽手段骗伊诺克吃下安眠药，不如让他主动吃下去！
伊诺克果然毫不犹豫地吃下去了，然后就和彼得大眼瞪小眼了足足半个小时，愣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伊诺克：……
彼得：……
伊诺克说道：“唉，没事，可能是因为剂量不够，你先把这个水晶球给我，今晚我睡觉之前盯着看一会儿。”
伊诺克的睡眠向来都挺浅的，他的危机感知能力并不比任何人弱，所以除非是吃了安眠药陷入了深度睡眠，不然根本没办法在他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把他整个麻翻！
于是彼得连忙说道：“等一下……”
然而已经晚了，伊诺克试图从他手里接过“暗黑亡灵之绝望水晶球”，而生怕露出什么端倪的彼得没来得及放手，造成的结果就是，水晶球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登时摔得粉碎。
伊诺克：……
彼得：……坏了！
伊诺克说道：“这就是‘暗黑亡灵之绝望水晶球’？怎么感觉是假冒伪劣产品？”
彼得：……十分钱在地摊上买的，能不是假冒伪劣产品吗！
彼得感觉自己的心和这枚水晶球一样，绝望地裂开了。
在这一番操作之下，超英们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至少他们获得了两个情报：
第一.伊诺克的味觉相当灵敏，能够轻松从食物中分辨出安眠药的成分来。
第二.伊诺克对安眠药免疫。
然而蝙蝠侠永远有planC。布鲁斯第二天就不知道从哪买到了能够在三秒内放到一头大象的特殊麻醉剂，超英们围绕着这支麻醉剂商量着如何让伊诺克在无知无觉地情况下被击中，然而他们商量了半天都没能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如果黑昼真的那么容易被放倒，那上一条时间门线里面他们也不至于被打得那么惨了。
“你的planD呢？”克拉克说道。
……布鲁斯当没听见。
没办法，这件事情只能暂时被搁置。
然而他们的进度停滞不前，伊诺克却不会停下脚步。某天，他告知克拉克准备好车，他要去一趟纽约。
克拉克一听就大为警觉：“去纽约？”
“约了一位心理医生。”伊诺克漫不经心地说道，“需要面谈。”
心理医生？哥谭也不缺优秀的心理医生啊，为什么要约在纽约？
伊诺克也没有卖关子，他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因为他或许是世界上最特殊的心理医生？我想你应该也认识他，他叫查尔斯·泽维尔。”
顿了一下之后，无视了克拉克突然僵住的神色，伊诺克接着说道：“好像在我失忆之前，他就是我的心理医生？或许我可以从他那里知道一些关于我自己的事情。”
他不在意自己过去的精力，也不在乎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他很在意为什么自己会在情感上有所缺失。
半晌后，他还是没有等到克拉克的回应，伊诺克这才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来，疑惑道：“克拉克？”
“啊。”克拉克连忙回过神来，“好的，我马上去准备车。”
离开了办公室之后，他立刻就掏出了手机，迅速在论坛里面发了一个贴，告诉所有人伊诺克要去见X教授的事情。
于是，分布在世界各地的超英们几乎是同一时间门警觉了起来！！
第93章 再会
在长时间和伊诺克相处的过程中,超英们早就已经改变了最初想要杀死他的目标。他们现在要做的，是用尽一切手段避免伊诺克回想起自己的过去，避免他接触到任何可能会导致他彻底发疯的因素。
这并非完全出自私心。他们知道连伊诺克自己都不愿意想起他的过去,他自己都在尽一切可能避免接触那些不稳定的因素。
而作为……“朋友”,他们应该帮助他。
是的，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克拉克在发出帖子之后,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伊诺克安静地坐在门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和朋友聊天？”他问道。
克拉克魂都险些被吓掉。
——真是见鬼，他一生光明正大,从来不干什么小偷小摸的事情,还真没体验过这种险些就被人撞破在干坏事的可怕感觉！
“呃,是啊。”克拉克诚恳地说道,“抱歉，伊诺克，我不该在工作时间……”
“不用道歉。”伊诺克随意地说道,“你聊吧,我自己去纽约。”
克拉克愣了一下,心里没由来地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慌乱，立刻说道：“不,还是我送你去吧，如果你着急的话我可以直接带你飞过去的。”
伊诺克摆了摆手：“没事，你和你的朋友聊吧。”
他看起来是真的一点不介意,这反倒让克拉克犯了难，一时进退两难。但伊诺克没给他继续纠结的机会，直接就瞬移消失在了克拉克的面前,只留下一团黑雾。
……
伊诺克睁开眼，幽黑的瞳孔缩了一下，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过于耀眼的阳光。
他此时已经转移到了纽约的郊区，出于方便行动的考量，他没有携带轮椅，因而此刻他正站在一片青翠欲滴的草坪上，周围有森林环绕，草地中心有天然的小型人工湖泊，甚至还有一片沙地。
如果不是因为不远处立着一栋看起来充满了上世纪年代感的欧式庄园别墅，伊诺克会以为自己传送到了某个高尔夫球场。
因为深知自己的危险性，也知道朋友们对自己的戒心，更重要的是因为懒，伊诺克这段时间很少会单独行动，也基本不会离开办公室。所以像这样自由自在地在户外行动，对他而言也是相当愉快的体验。
他穿着硬底皮鞋的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他能感觉到翠绿柔韧的小草在他的脚底发出的喀拉声响。草地中的湿气侵染了他的裤脚，或许是因为纽约刚下过雨的原因。
泥土与草本植物的清香溶解在湿气中，带着略有些粘稠的质感，环绕在伊诺克的身周。
这种气息在哥谭市区很罕见，除非你有闲心找个春和日丽的雨后清晨去哥谭的郊区散步。雨水的气味对于哥谭而言，更像是铁锈味和苔藓味的代名词。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城市气质？
不远处，几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少年们正在追逐打闹。
其中一个绿色皮肤的孩子趴在地上，滚动了两下之后就与草坪合为一体，其他孩子们大喊着：“喂，捉迷藏用能力也太作弊啦！”另一个女孩张开了一对鹰一样的翅膀飞到空中，羽毛像是子弹一样铺天盖地射在地面上，愣是把绿色皮肤的孩子给扎了出来。
他拔掉头发里的羽毛向天空中大笑的女孩扔了过去，下一秒就被一个速度快到只剩下一片残影的少年给扑倒在地：“抓住啦！你输啦！”
几个孩子闹作一团。
伊诺克饶有兴趣地看着，脸上不知不觉也露出了笑容。
不知道他小时候是怎样度过的。
肯定也很幸福吧，不然，这种极为强烈的共情感与愉悦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孩子们真有活力，不是吗？”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伊诺克回头一看，一个衣着休闲的年轻男性正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他。他和曾经的伊诺克一样坐在轮椅里，面容年轻而又俊秀异常，一双浅蓝色眼睛专注地看着伊诺克，温柔静谧如月光下的清潭。
“……查尔斯？”伊诺克说道。
“伊诺克。”查尔斯说道。
“你和你的头像看起来画风完全不一致。”伊诺克微笑。
查尔斯也笑了起来，这一笑倒是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养老感：“四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的开场白也是这一句。”
伊诺克耸了耸肩：“看来失不失忆都是一个样呢。”
查尔斯的目光从伊诺克直立的腿上轻轻掠过，不无遗憾道：“并排坐着在湖边聊天的岁月，看起来是一去不返了。”
“如果你真想要和我一样站起来，恐怕也没什么能阻拦你。”伊诺克说道。
他从眼前这个青年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恐怖”的压力。这是前所未有的，哪怕在面对多玛姆的时候，伊诺克也仅仅只是觉得对方与他不分伯仲，真拼起命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查尔斯·泽维尔……坦白讲，伊诺克觉得如果真的要与他为敌，自己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如果克拉克他们说的是真的，自己在另一条时间线里面杀死了查尔斯，那恐怕也只是因为查尔斯根本不想与他为敌，在面对着战斗的时候放下了武器，毫无反抗地被他杀死了。
伊诺克很难想象自己会赢下这么一场战斗.杀死这样一个人，这令他感觉到一阵微妙的恶心。
“看起来你真的忘记了很多。”查尔斯说道。
“我忘记了全部。”伊诺克说道。
查尔斯轻轻笑了笑：“我带着你重新逛一次庄园吧？”
伊诺克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
伊诺克推着查尔斯在湖畔漫步。
“这还是我失忆之后，第一次给别人推轮椅。”他说道。
“感觉如何？”
伊诺克想了想：“挺有趣的。”
或许是查尔斯有某种奇特的魅力，伊诺克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心情竟然难得平静而闲适。这甚至让他开始好奇，自己当初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把眼前这个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都令人如沐春风的人杀死。
“你看起来比以前开朗一些。”查尔斯说道，“我为你高兴。”
“可能是因为交到了一些朋友吧。”伊诺克说道。
“哦。”查尔斯看起来很惊喜，“这大概是今天我听见的最好的消息。”
伊诺克弯了弯嘴角：“你知道我今天是为什么而来。”
“我们在电话中谈过了不是吗？”查尔斯语气温和，“我可以给你答案，但是这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一些……你可能不太愿意知晓的真相。即便如此，你还是想要我坦白吗？”
伊诺克沉默了。
查尔斯见状也不再开口，两人安静地站在一片平静的湖泊旁。一阵略带暖意的风从水面上吹拂而过，惊动了一只停留在睡莲叶上的蜻蜓。
最终，伊诺克开口说道：“……查尔斯，你会怎么选？”
查尔斯：“嗯？”
“红色药丸和蓝色药丸。”伊诺克说道，“你会怎么选？”
查尔斯微微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伊诺克说的是电影《黑客帝国》里面的情节。吃下蓝色药丸，留在矩阵所构建出来的幻梦中永不醒来；或是吃下红色药丸，打碎幻境，回到那个绝望的糟糕现实中。
“这是个相当困难的选择题。”查尔斯说道，“我的答案会影响到你的选择吗？”
伊诺克沉默了半晌：“……不会。”
查尔斯微笑道：“那你也没有必要知道我的答案了。”
伊诺克笑着调侃道：“狡猾。”
“所以你的答案呢？”查尔斯说道。
“……”
他沉默了，没有得到回答的查尔斯回过头去看他。
伊诺克这才有了点反应，他笑了笑，说道：“真是个漂亮的庄园，考虑出手吗？”
查尔斯怔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查尔斯立刻就意识到，伊诺克做出的选择恐怕并不是自己更希望听见的那个。
——伊诺克不愿意再聊下去了。
查尔斯心里叹了口气。他并不觉得这是懦弱的表现，甚至他内心还由衷地为伊诺克感到高兴——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道路？
对伊诺克来说，这也是一次新生。
向死而生。
查尔斯尊重伊诺克的每一个选择，他庆幸自己不需要面对红蓝药丸的选择题，而能够在红蓝药丸中做出坚定选择的人，无论那人的选项是什么，都值得尊敬。
“把这座庄园出手的话，我的学生们该去哪？”他从善如流地顺着伊诺克的话题接了下去。
“这倒是个问题。”伊诺克说道，“或许你的学校接受入股？”
查尔斯还没来得及回答，伊诺克就突然抬起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查尔斯：“怎么了？”
伊诺克说道：“有人来了——他是你朋友吗？”
查尔斯怔了一下，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这一般是不可能的，除非——
他转过头一看，他的老朋友万磁王正漂浮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这边。他头上带着能隔绝心灵感应的头盔，一如既往。
“……是个老朋友。”查尔斯说道，他向着突然来访的万磁王微笑致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动作，却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万磁王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极度危险的信号。
他隔着数百米的距离抬起了手。
下一秒，湖边的金属护栏在瞬间被连根拔起，以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速度飞起，毫不犹豫地狠狠砸在了伊诺克的身上，将他拖出去足足数十米！！
第94章 胜利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查尔斯都惊呆了。
“艾瑞克！”他错愕无比,却又无法做什么来阻止万磁王，只能眼睁睁看着伊诺克被层层叠叠的金属护栏死死压在了树干上，手臂还被金属的尖锐处洞穿,“你在做什么？！”
万磁王飞到他身前,挡在了他和伊诺克中间，他的手依然高举着,死死控制住伊诺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看起来比查尔斯本人还要震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和你一起？”
“伊诺克是我的朋友，放开他,艾瑞克！”查尔斯说道。
艾瑞克到底又在发什么疯！？
“……我会给你解释，但今天这个人必须死！”万磁王面无表情,但其实心急如焚——见到了活生生的黑昼的他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朝着头顶涌去,他没有心情.也暂时不想和自己的挚友聊这个问题。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对一切都还没有形成系统的认知,但目标却无比清晰，尤其是知道查尔斯还没有被黑昼杀死之后——
他必须要阻止这一切，他必须要杀死黑昼,他决不能第一次眼睁睁看着黑昼杀死查尔斯,毁灭他们苦心孤诣建造起来的属于变种人的一切！
“放开他,艾瑞克。”查尔斯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是无数次他阻止自己这位偏激的朋友那样,“他不是敌人！”
“他会杀了你！”万磁王冷声说道。
“什么？”查尔斯感觉莫名其妙，他真的很想把万磁王的头盔给敲开，让他看看这家伙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疯了不成？！
万磁王不再多说些什么,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更多的金属围栏被拔了起来，在空中不断扭曲变形,眨眼间便化做一个巨大的金属尖刺，飞速旋转着对准了伊诺克的胸膛。
伊诺克被金属禁锢，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在万磁王对他动手的瞬间，他就已经明白了。
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点荒诞，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于是他干脆任凭自己的大脑放空。
以他目前的反应速度和力量，万磁王本来是不可能偷袭成功的，但他不知为何失去了反抗的念头，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万磁王压制住了自己的身体。
看着空中飞速旋转着的.饱含杀意尖刺，伊诺克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自从上次被奥斯瓦尔德险些捅死之后，终于又有人触摸到了这一层门槛，即将要给他造成致命性伤害了。伊诺克真的挺欣赏这些动手足够干净利落.又没有什么太强的道德感束缚行为的人。
但这还是不够，还是太弱了，伊诺克可以随时摆脱这些金属栏杆的束缚，只要他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热视线从极远的方向传来，精准无比地将尖刺划成了无数碎片，与此同时，一坨白色的糊状物直接蒙上了万磁王的眼睛，阻隔了他的视线。
伊诺克因眼前的转折微微一怔，还没能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黑，身上压着的金属杆全被扯开，尖刺从体内被拔出，身体重获自由后便被人护在了身后。
伊诺克抬起头看了一眼。
“布……蝙蝠侠？”
蝙蝠侠挡在万磁王和伊诺克中间，他因为那个伊诺克没有说出口的名字僵硬了一下，但他到底是没有回头。
很快，克拉克和彼得也落在了万磁王和伊诺克中间，托尼姗姗来迟，一边落地一边说道：“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换了一套反万磁王战衣过来。”
不然他可就是来送头的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万磁王把自己眼睛上的蛛丝扯了下来，眉头紧缩。
“我们当然是来阻止一场犯罪的。”托尼理直气壮。
“……我犯的罪多了去了，平日里也见不着你，斯塔克。”万磁王语气冰冷，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查尔斯被万磁王护在身后，他的目光从挡在伊诺克身前的四人脸上扫过，快速地从他们的记忆中找到了这场于他而言相当荒诞的对决爆发的原因——
查尔斯愣住了。
他脸上的神色从错愕渐渐变得复杂，半晌后又多出了些许无奈.悲伤甚至是怜悯来。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道。
原来按照原本的世界线走向，他会死在伊诺克手里。而从伊诺克体内诞生的那个怪物，会摧毁掉这个并不完美.却足够美好的世界。
“我很遗憾。”他说道。
“遗憾什么？遗憾我来得太早了，差点就没能把你的小命捞回来？”万磁王说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现在好了，这四个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要护着黑昼。”
大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
“或许事情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查尔斯心平气和地说道，他提高了声音：“这一切都是误会，朋友们，先停手吧，这里是一所学校。”
这里还有很多未成年的变种人小孩在学习和生活，不该是他们用来战斗的场地。
在场的基本都是超级英雄，唯一一个不算超英的万磁王对待变种人同胞也是好到没话讲，听了查尔斯的话，他们依然僵持了好一会儿，这才收起了敌对的姿态。
“您好，泽维尔教授。”克拉克和查尔斯握手，“能再次见到你真是令人愉快。”
万磁王在一旁一动不动，目光紧紧盯着伊诺克。
伊诺克此刻正在和彼得聊着天。
伊诺克：“你们怎么来这么快？”
彼得不好意思说他们其实已经在不远处埋伏了好一会儿了，只能支支吾吾试图蒙混过关，托尼在一旁随口胡侃：“这大概就是叔侄之间的心灵感应吧。”
万磁王眉头紧锁。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超级英雄们和黑昼的关系会这么好，这根本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必须得杀了黑昼，这是他当前的唯一目标，高于一切的目标。
可是钢铁侠.蜘蛛侠.蝙蝠侠.超人都站在黑昼那边，天知道是出于什么可笑的“正义”原因！查尔斯什么也不知道，但肯定也不会允许他“滥杀无辜”。
至于这些人曾经和黑昼之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相熟，万磁王是一点也不想知道。
必须得想个办法。必须杀了黑昼。
万磁王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伊诺克身上，他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黑昼，在另一条时间线上，想要近身黑昼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所以他倒是第一次……
嗯？
万磁王的视线在伊诺克的心脏处凝固了。
那是……
“艾瑞克？”
查尔斯注意到万磁王依然在盯着伊诺克看，便喊了他一声，然而万磁王毫无反应，依然是死死盯着伊诺克的心脏。
查尔斯的这一声“艾瑞克”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万磁王的身上，在发现后者依然在用充满杀意的目光盯着伊诺克的时候，克拉克连忙说道：“我们都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一切等我们聊过之后再说，好吗？”
万磁王抬起眼，用一种相当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克拉克：“……是吗？”
“是。”克拉克肯定地说道。
“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又不是正义联盟的人。”万磁王嗤笑了一声，“况且，我想接下来的这一幕应当是你们想要看到的？毕竟——我只是那个点燃引线的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有伊诺克抬起头，幽黑的眼眸直勾勾盯向了万磁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竟陡然多出了些许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来。
“你什么意思……”
克拉克的话音甚至还没能完全说出口，就看见万磁王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
杀人之前绝不多费口舌，是一个反派的基本素养。
“再见，黑昼。”他说道。
随后，所有人只听见一声明明不算剧烈，却犹如惊雷般的声响。
那像是埋在地底的地雷被触发时的炸响，又像是决堤时堤坝被无尽激流冲垮的轰鸣，伴随着血肉被无情撕扯开的闷响，在所有人耳边清晰而遥远地响起。
他们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们看见一朵血肉构成的鲜花，以伊诺克的左胸为土壤，在这晚春的阳光之下盛放。他的脸上保持着略有些惊讶的神色，身体因为爆炸的冲击力而后仰，生命力在迅速流逝，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被炸穿了的胸膛。
他看见长满了青草的土地被溅上红到发黑的浓稠鲜血，像是被点燃了一把赤色的火焰，直直烧到了他的眼睛里。
世界在颠倒。他看见了所有人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看见他们喊着自己名字和“不”的口型，但他听不见任何声音。随后他看见了一片碧蓝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阳，世界继续倒转，他看见了原本应该是在自己身后的那棵参天大树，遒劲的枝干和繁茂的绿叶像是在炫耀着它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随后视觉也开始消失，伊诺克用尽全部力气，机械而迟钝地转动眼球，看向天空中高悬的太阳。
他竭尽全力捕捉着最后的光源，试图让这道光在自己愈发黑暗的视野中留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摔碎的玻璃瓶，鲜血和意识在同时流逝，与此同时，他竟然捕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痛。
他的胸口好痛。
那是一种像是野火烧灼一般的痛感，他像是站在一片火海中，被剧烈到让人喉咙发不出声音的剧痛所吞没。他说不出话，于是他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笑了。
他突然想到几个月之前的圣诞节，那大概是他自有记忆以来最开心也最愤怒的夜晚，虽然他此刻只能记得那些开心的事情了。
他那时是怎么说得来着？
“……以前，我总感觉这里空了一块，像是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而你们，在我的心上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并且无私地灌溉它。
“谢谢你们，这很重要。
“总有一天，它会填补那缺失的部分，野蛮生长，绽放成花。”
……
现在，这朵花终于绽放了。
伊诺克的视野已经基本全都暗了下来，他勉强看见克拉克将自己的身体抱了起来，他本以为这个动作会让他本已经快要消失的疼痛再一次燃烧，但他所能感知到的却只有一片寂静的严寒。他看见他的朋友们全都聚集在他的身边，他们张着嘴像是在说着什么，但伊诺克一个字也听不见。
他笑了起来，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对自己的朋友们留下了最后的遗言。
“恭喜你们。”
——这朵绽放的花，名为胜利。
第95章 死亡
伊诺克·诺恩死了。
黑昼死了。
他的身躯逐渐变得冰冷而苍白,心脏处只剩下一个血色的空洞。任何人都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到半点生命的迹象。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仿佛不仅夺走了他的生命，也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声音。
在他安静地.温顺地闭上眼睛的时刻，所有人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事实。
……伊诺克怎么会死呢？
他是黑昼,是彻底疯狂之后毁灭了世界.将整个地球笼罩在一片漆黑中的天灾本身。这样的存在,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死去，就如同一片毫无重量的落叶呢？
克拉克无法相信。
他抱着伊诺克,他发自内心地不肯相信自己怀里的这具身体已经应用“尸体”来形容。
“伊诺克？”他说道，声音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伊诺克？老板？”
没有回应。
万籁俱寂。只剩下晚春的暖风吹拂过深绿的草地和树林时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夹杂着血液与碎片滴落在草地上时粘腻的.令人发自内心感到恐惧和抗拒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像是在倒计时。
“……他死了。”布鲁斯说道。
“不可能！”托尼立刻说道，像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第一反应就是坚决否认这个事实。
“不不不……”彼得也扑了上来,他的手剧烈颤抖着,想要去触碰伊诺克的动脉,然而那只手悬在空中进退两难。他像是不敢确认那个几乎是必然发生的结果，保留着最后一丝侥幸，拖延着那个令人绝望的审判的到来。
他为什么没有自愈？他为什么不再自愈？
对了,因为他死了。他的心脏被寄生.被掠夺,被摧毁。他难以被杀死,但他并非不死。
失去了生命力的人又能如何自愈？
他们太清楚这一点了，太清楚了,所以那枚炸弹才能如此安然自得地寄生在他的心脏处，因为它必然能完成被赋予的使命——杀死他。
“你做了什么？”查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万磁王。
万磁王此刻也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一切真的就如此简单。
黑昼死了？
被他……杀死了？
在另一条时间线里他尝试了无数次.付出了无数惨烈代价都没能达成的目标,在这条时间线里，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就被他完成了？
这种不真实感让万磁王感觉到了一阵晕眩，胜利的喜悦.出乎意料的惊愕和隐约的不适感混杂在一起,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搅动他的内脏，让他在欣喜若狂的同时又几欲作呕。
他救了查尔斯。他救了所有人。
查尔斯也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不真实感。伊诺克死了，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原本还在活跃着的心灵消亡了，如同这世界无数个再普通不过的终将消逝的心灵一样。甚至在他消亡的那一瞬间，查尔斯还隐约从他的心灵深处感受到了一种近乎雀跃的愉快心情。
是解脱吗？
不，那更像是一种完成了任务的喜悦。
“不。”查尔斯说道，巨大的疲倦感和悲哀笼罩了他，他声音低哑，“你谋杀了一个人。你谋杀了我的朋友。”
万磁王没有否认，他看着已经集体陷入了呆滞状态的超级英雄们，说道：“……就算如此，我也只是个从犯，不是吗？”
那枚炸弹，可不是他放进去的。
这句话总算让陷入呆滞的人们有了点反应。
克拉克在一瞬间便爆发了，红色的镭射眼将万磁王击飞出去数十米，砸倒了成片的大树。万磁王摔落在地上，艰难爬了起来，嘲讽道：“怎么？要对你的战友拔刀相向？”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克拉克忍着如潮水般的悲伤，拼命压抑着自己胸中翻涌而上的愤怒，“你杀了他！”
“这得感谢那位在黑昼心脏里塞了炸弹的无名英雄。”万磁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相当嘲讽的笑容来，“不然我也没办法这么轻松地拯救你们。不用谢。”
这句话的效果比一切热武器更甚，像是丢下了一颗核弹，一片绚烂灼热而又致命的光芒扩散开来，而那之后便是长久的死寂，仿佛生命被彻底清空，只留下寂静而冰冷的空旷。
这片辽阔的绿地上，春和日丽，花香萦绕，却死寂如冬。
托□□持着近乎呆滞的神色，动作僵硬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的目光落在伊诺克胸口的血洞上，大脑像是被一片混沌的血色锈住，思维被束缚，动弹不得。
这不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了，也不是他第一次直面因自己创造的武器而导致的死亡。
然而这一次却如此不同。
他的“侄子”死了，死于他亲手填埋进他心脏的炸弹，死于他执意要给全世界上的“保险”。
悲剧重现。仿佛是一个永不停转的无间循环，他以保护为初衷所制造的武器，最终永远会变成破坏与毁灭美好的元凶。
这枚炸弹夺走的不仅是伊诺克的生命。它在同一时间让在场的所有人思维碎裂，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与交流，直到年幼的变种人小孩从远处跑来，惊讶而好奇地询问大人们发生了什么。
“是有坏人来了吗？我听见了爆炸的声音！”
“我们准备好战斗了！”
“教授交给我们的控制能力的技巧我们都已经掌握了！是时候实践了！”
“小伙伴们，冲呀！”
“任何邪恶都一定会被战胜！”
这些稚嫩的声音唤回了大人们的理智。
于是，他们在孩子们不解的质问声中封锁了现场。
——就像是对待一场命案。
血淋淋的事实如同尸体一样摆在他们的面前，一切的质问.悲伤.愤怒和怀疑都失去了意义。在一阵长久的.几乎抽干了空气的沉默之后，克拉克蹲下身，抱起了他的老板。
他的老板还是很轻。按理说应该更轻了，因为他的灵魂离开了，更遑论他躯壳的一部分也已经被摧毁了。
但这位钢铁之躯的氪星人却几乎要被压弯了腰。
万磁王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看起来并不想留在这里享受自己的胜利果实。毕竟，他的“同伙”们想必是不会开一场庆功宴了。
没有人阻拦他，只有查尔斯看向他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
查尔斯看向场地内沉默的所有人，似乎是想要开口，但最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睛，掩盖住那双蓝如浅海的眼睛里的泪光。
这些超级英雄们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抓捕杀死伊诺克的凶手了。
他们需要时间，或许是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接受伊诺克已死.而他们是帮凶的事实。
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拯救了世界。
至于更深层次的真相，或许被掩盖下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
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克拉克没什么印象。
他抱着伊诺克回到了哥谭。他很迷茫，诺恩家族和特洛维卡家族都没留下什么成员了，或许他该去问星鸦。
他感觉自己的情感和思维都迟钝了，所以当星鸦看到满身鲜血的他和他怀中的伊诺克的时候，他甚至记不清星鸦脸上的表情。
星鸦似乎是问了他几句话，克拉克几乎听不出那是星鸦的声音——歇斯底里.疯狂.沙哑。
星鸦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然后掏出了枪，对着克拉克的脑袋接连扣动了很多次扳机，毫不犹豫。
——有那么一瞬间，克拉克痛恨自己的钢铁之躯。
再然后，星鸦把枪砸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声音在颤抖，手也在颤抖，指向门外：“滚。”
克拉克说道：“我……”
“滚！”星鸦说道，“你被解雇了……你被解雇了！”
他好像哭了，克拉克惊奇地发现。
他甚至没问自己为什么不惧子弹。或许星鸦在疑惑，为什么助理明明刀枪不入，老板却会死于非命。
……所以他被解雇了，是吗？因为他明明那么强大，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老板。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做不好。
克拉克从办公室走了出去，看见站在门外，目光呆滞.眼眶通红的彼得。
“我被解雇了。”克拉克说道，他苦笑了一下，又重复道，“我被解雇了，彼得。”
彼得一时拿不准他究竟是从什么岗位上被解雇了，但悲伤.恐惧和愧疚已经吞没了彼得，他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思考这些，他只是依然呆滞地看着克拉克。
他们现在该做什么呢？
收拾东西，卷铺盖回家？
就像是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他们应该各自抱着一个纸箱，失魂落魄地走出这栋大楼，将一份稳定的工作抛在身后，面对生活丢给他们的烂摊子？
……
需要面对烂摊子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个人。
布鲁斯回到哥谭后便与其他人分开，他一言不发地来到了韦恩集团的资料库，翻阅起关于诺恩家族和特洛维卡家族的信息，试图寻找到这个家族残存的后裔。他的反常让卢修斯颇为惊讶，甚至开玩笑地问自己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老板，是不是想要和这两个家族的人联姻。
布鲁斯当然不会.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很快确认了两个家族彻底绝后的事实，双方的庞大产业都将后继无人，这必然会造成势力洗牌，甚至会引发混乱。
大家族和大公司之间的内部斗争向来残酷，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尽量避免节外生枝.影响旁人，也不会对公众治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但他依然要做好准备，哥谭的神经病多了去了，他不确定那两个家族中会不会有什么疯子，在失去了伊诺克的约束之后跳出来兴风作浪。
随后他在浩如烟海的资料库中再次检索，只是这次，他检索的关键词为“万磁王”。
这大概会是一场复仇，他想。
然而复仇的对象又该是谁呢？仅仅只是万磁王吗？
查阅资料的手微微一顿，他闭了闭眼睛，努力忽视掉通讯器不断响起的声音。他需要时间，他需要忙碌的工作来塞满自己的大脑，可他不能.也无法逃避一些至关重要的.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这一瞬间的决定所需要的勇气，或许远远大于面对小丑的玩笑所需要的。
但他到底还是接起了通讯。
“……迪克。”
……
托尼感觉自己失去了一部分感官。
那大概是一种心理层面上的麻痹，一些无法躲避的噪音在他脑海里轰鸣，让他的思维像是被人潮挤在中央的小孩，无所适从.无法逃离。
他像是要逃避现实一样拒绝跟随布鲁斯他们回到哥谭，独自一人飞回了纽约。
……这不会是最糟糕的事情。托尼想着，或许只是一个梦？或许睡上一觉，伊诺克就活过来了，他的心脏会如同初春里被掐掉的嫩草一样，一眨眼就又长出来了。
“这不是我的错——至少不完全是我的错。”他说道，自言自语，语气那样认真和笃定，像是在说服着什么人。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并不擅长说服。对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而言，他从来不需要说服任何人，因此毫无技巧可言。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不完全是他的错，更像是在自我安慰，或者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他像是想要通过催眠，给自己套上一个外壳，避免外界那些让他恐惧的东西戳穿他的幻想，让他直面那些他不愿意回想的东西。
……然而这层外壳在他踏入自己的工作室时，轰然破碎了。
他看见了那套被放置在台上，已经快要完工的“反黑昼装甲”。
那套他本引以为傲的作品在此刻看来简直就是世界上最丑恶最可怕的敌人，更甚黑昼本身。托尼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在他的思维终于从脑内无尽的蜂鸣声中解脱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将那套尚未完成的装甲用激光炮轰得四分五裂，部件落得到处都是，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上全都是激光武器掠过之后留下的灼烧的痕迹。
在呆愣了很久之后，他颓然坐倒在一地的废墟与残骸之中。
“这是我的错。”他说道。
“这完全是我的错。”！
第96章 信纸
查尔斯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
窗外的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窗纱落在铺了一层厚重地毯的木地板上,他能看见空气中有微小的尘埃在漂浮着，久久不肯落在地毯上。
他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忽略掉一个生命的逝去所带来的悲伤,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伊诺克被杀死的瞬间,他曾试图入侵他的大脑，以寻找到一些转机。
而他也确实发现了一些……或许会有用的东西。
那是一个被未知的力量包裹在大脑深处的记忆碎片。人的记忆总是相关联的,就如同思维一样，他们的记忆碎片像是神经网络一样被互相连结在一起。而伊诺克的大脑里，有一个不与任何其他记忆连接的.独立的碎片。
这不可能是自然生成的,只可能是伊诺克自己用了什么手段，把一些重要的情报封锁在了自己的大脑内。
但是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孤立的记忆碎片不存在联想,这甚至意味着伊诺克自己都无法回忆起碎片中的内容来。
查尔斯隐隐觉得这其中或许有着什么转机。
他将那个记忆碎片复制到自己的大脑内的思维殿堂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碎片,试图阅读其中的内容。
在打开碎片的瞬间，他就愣了一下。在极短暂的出神过后，他迅速从桌上取出了纸笔,开始在纸上用漂亮工整的花体字写了起来——
……
“亲爱的查尔斯：
“是不是很惊讶我会以这种方式给你写信？不用惊讶,能够操纵自己记忆和大脑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个。
“……说实话,我或许比你更惊讶，因为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会用我自己的脑子给一个死人写信，而且还是我亲手杀的死人。
“好吧，关于这件事情,我确实欠你一个道歉，不过我觉得你也不在乎，对吧？毕竟你在乎也没用。”
……
查尔斯被这一段离奇的话给震慑住了,笔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复写了下去。
……
“我想你应该已经见过“我”了，一个估计会很蠢很傻.但至少还有些理智，还能讲道理的我。那个叫伊诺克·诺恩的家伙。
“真见鬼，我写这些做什么，你压根就没见过写信的这个我，又何来比较。这一点你得感激我，因为见识过现在写信的这个‘我’的人，他们的日子可绝对不算好过。没准他们还羡慕你死得早呢，至少省掉了后续漫长的折磨。如果一定要做个区分的话，现在在给你的写信的人——也就是我——他们叫我黑昼。”
……
写到这里，一股极其强烈的厌恶感冲上大脑，查尔斯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操纵着自己的笔，将黑昼一词给划去了，笔尖用力之大，几乎划烂了质量上佳的信纸。他意识到这是“黑昼”残留在记忆中的情绪，沉浸其中的他难以避免地共情了。伊诺克对黑昼这个词汇的厌恶是如此强烈，让查尔斯无比诧异。
“言归正传。我的记忆现在有些混乱，毕竟我现在整个人几乎被劈开了（那个氪星人可真是生猛），半边身体糊了满地，旁边还有一只——见鬼的！狗！想要吃我！走开，等我先写完信！……总之，我会先尝试理清一下回忆，你可以对照一下，看看我的记忆与你的记忆有没有偏差，因为我自己都不确定，我现在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发疯的。或许你看完整封信后才会发现，这完全是一个疯子临死前的呓语。
“你曾经告诉过我，我的心灵和精神都相当不稳定，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我遭受着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的疼痛，而你却认为我是因为精神不稳定才会产生无穷无尽的幻痛。
“我当时并没有对你说实话。要弄清楚这些幻痛究竟从何而来，或许我该追溯到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实际上，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旁人是不太一样的。当然，这并不是指我拥有超能力之类的，而是因为我一出生就杀了自己的孪生兄弟。
“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我就总感觉自己的身后有着一团浓重的阴影，它一直跟随着我，在我耳边低语。我努力去忽视它，努力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努力比大多数人都要活得积极向上一些。
“但没有用。它始终像一只狼一样，将它的前爪搭在我的肩膀上，朝我张开血盆大口。
“那些陌生人骂我‘死亡伴生’，说这是某种上天给予的启示。他们真是该死的正确。你知道吗？我努力生活，努力积极向上，努力阳光开朗，这并不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孪生兄弟有所愧疚之类的，这仅仅是因为我想摆脱掉那该死的阴影。
“是啊，我想我确实毫无愧疚。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害怕而已。
“我能感觉到的，这或许是个诅咒吧。幸亏我的父母都很爱我，让我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发疯。
“……我的父母。这似乎永远是个绕不开的话题。
“他们都很爱我，我知道。如你所见，我是个盛放着死亡的空壳，生来似乎就缺失了一些情感，与爱有关，但他们组成了我的灵魂中最重要的部分。
“但在我看着母亲死在我面前。我感觉我灵魂的一半随着她逐渐僵硬的尸体一起消亡了。
“后来，我看着奥斯瓦尔德将我父亲推下了高楼，我看着他惊恐哀求的眼神，微笑着为他举了最后一次杯，感觉自己的另一半灵魂也消亡了。
“那一天我喝了很多的酒，那些我本不喜欢的辛辣苦涩的液体填满了我空空如也的躯壳。你知道吗，查尔斯，那种液体真是妙极了，我甚至感觉它们取代了我的灵魂。我再也没有感受到过恐惧。
“从那之后，我没有家人了，我害死了我的每一个亲人。
“或许这就是导火索吧，我能感觉到。那团阴影离我越来越近了。酒水终究填补不了我的躯壳，但那团阴影可以，当然，非自愿的填补。
“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能感觉到无处不在.无时不刻不在发作的疼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意识到，或许那个阴影不是我的臆想，也不是什么对兄弟的歉疚，它就是客观存在的怪物。
“我也会忍不住地想，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后来我放弃了去思索，就像一个生来残疾的人放弃去追究为何命运会让他背负枷锁。
“于是我找到了你。我那时候并不指望你能给我什么太大的帮助，我只希望你催眠我，让我能无视掉疼痛。我不想对那个怪物展现出哪怕一点的软弱，好让它趁虚而入。精神上的软弱已经被我剔除了，生理上的软弱也应当被剔除掉。
“至于你给我的答复，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吧。”
查尔斯的笔再一次停了下来，他苦笑了一声。
当然记得。
他拒绝了伊诺克。
对他来说，无论是疼痛还是恐惧，都并非是软弱”，而是人类对自我的保护，是人性的侧面，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剔除掉。
但出于同情，查尔斯依然为伊诺克做了一些精神上的暗示，让他能在短时间内稍微好受一点——或许也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
……
“你在我脑中做了一点小治疗，那很有用，于是我就偷学了一手。你不知道我还有操纵自己大脑的能力，对吧？这种秘密能力太多了，只是大多数时候，我并不觉得它们有何用处。
“所以我自己剔除掉了‘疼痛’这种知觉。在那之后，我想我大概是真的疯了，没有了恐惧和疼痛，我愈发觉得这世界没什么趣味，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活着。
“失去了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之后，你会向往死亡所带来的平静与解脱的，查尔斯。而当你真的成为一个空壳的时候，也自然会有别的什么东西来代替你，成为新的你。
“后面的事情，大概也不需要我多说了。
“你会从那些人的脑子里看见关于‘未来’的真相的。
“或许我该辩解一下，那不是我，至少不是清醒状态下的我，但好像没什么必要。
“他们会告诉你，‘黑昼’是个无恶不作的怪物，‘黑昼’摧毁了全世界，还杀死了最伟大的变种人领袖。
“他们会告诉你，‘黑昼’罪无可赦，死有余辜。
“……他确实是。我确实是。”
……
查尔斯的笔停了下来，记忆碎片中出现了很长的一段空白，像是突然黑屏的电视.突然卡壳的磁带。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艰难地写了下去。
……
“……呃？我刚刚晕过去了？……好神奇，我竟然还能醒过来。
“真见鬼，还不如直接死掉呢。我现在又能感觉到痛了，明明我都剔除掉了，你能想象被你自己割下来的阑尾被重新塞回肚子里的感觉吗？
“总之，这大概就是我想要留下来的一切了。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或者别的想法，你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看到这封信的人，这是我将这封信留给你的唯一的理由。至于你最终能不能看到这封信，对我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这封信大概就是一个定向的漂流瓶？
“……我快没有力气了，我得留着一口气来完成最后一件事情。长话短说吧，我会把世界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会封锁掉自己的记忆，以免再度发疯，同时我会保留那些杀死我的人的记忆。他们能杀死彻底疯掉的我，自然也就能杀死还没有疯掉的我，而且他们有着充足的动机。
“你是个老好人，同情心泛滥，而且你死的早，也没什么记忆可以恢复，意识不到我活着带来的危险，所以我倒是很担心你插手这件事。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务必记住，袖手旁观.看着我死就行。不要阻拦。不要阻拦。不要阻拦。
“提前谢过你了，你不会拒绝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请求，对吧？记得帮我照顾一下家族产业，那毕竟……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还有，关于我杀了你的事情……我那时候失去理智了，但至少你走得没什么痛苦不是吗？反正人总是要死的，我杀人从来只需要一刀。
“……好吧，无论如何，抱歉。
“再见，我的朋友。”
……
在信的落款上，查尔斯写下了“伊诺克·诺恩”，随后他划掉了那行字，艰难地写下了“黑昼”。
一张薄薄的信纸上，写满了一个绝望的疯子最后的请求。
第97章 葬礼
让世界上的每个相关的人都坦然接受伊诺克的死讯,有点太为难报丧者了。
但报丧者大概也没有想到，找出哪怕一个能坦然接受现实的人，都如此困难。
迪克在知晓了伊诺克的死讯之后,沉默了很久,久到通讯器另一端的布鲁斯都有些禁不住地担心了起来。
“迪克……”
“你赢了。”迪克说道,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赢了，我们赢了。恭喜。”
但那声音里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可言。
随后他便挂断了通讯。
而杰森的反应则更加激烈一些，他知晓伊诺克的死因之后，沉默良久道：“……告诉我，你们在准备他的葬礼，而不是庆功宴。”
面对这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布鲁斯陷入了沉默。
杰森显然也不想再沟通下去,他挂断了通讯。
布鲁斯长久地坐在电脑屏幕前，屏幕发出的冷光仿佛为他眼底镀上一层不化的寒霜。
良久后，他突然暴起,一拳将面前的屏幕砸了个稀烂。
……
伊诺克·诺恩的葬礼是在西海岸的特洛维卡家族墓地中举办的。
那天本该是下着小雨的,但葬礼进行到一半,乌云散去，温暖的阳光倾洒下来，竟然驱散了连日的潮湿。
查尔斯.布鲁斯和托尼都受到了邀请，但只有查尔斯到场了。
查尔斯没有去往人群中，他沉默地坐在远处,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木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天空，他感觉眼睛有些许刺痛，分不清是因为光线太强烈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想,是因为你的愿望实现了吗？所以太阳才会如此不合时宜地向人们倾洒它的温暖与光辉，仿佛此时此刻，大家都应该展露出笑颜一样。
在你的计划里，本来就该是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笑容呢？
那些在你计划里一定会展露笑颜的人，他们甚至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他们甚至没有到场。
查尔斯安静地听着不远处的人在做着葬礼致辞，他们回顾伊诺克短暂的一生，感叹他的英年早逝，细数他曾经为慈善作出过的贡献，说他的善良与慷慨值得所有人尊重，值得所有人铭记。查尔斯安静地听着，就像是在听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一生所历，直到一切终止，泥土倾洒在沉重漆黑的棺木上。
尘埃落定。
没有任何奇迹，没有任何反转。他死了，像是无数个普通人那样，迎来平静安宁的长眠。
所有参加葬礼的人看起来都很悲伤，除了站在棺木旁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查尔斯是见过星鸦的，但他却险些没能认出这个气质独特.辨识度极高的男人，因为他看起来太过憔悴。他此刻面无表情地站在阳光下，神色显得有些空洞。
查尔斯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心头微微一颤。
在葬礼结束之后，他叫住了那个人。
“星鸦。”
他喊道。
站在墓碑旁一直没有动过的男人没有给他半个眼神，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曾经主人的照片。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这一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查尔斯说道，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安抚性，“如果你死了，特洛维卡家族将真正意义上成为历史。”
星鸦总算有了点反应，他的眼睛动了动，僵硬地看向了查尔斯。
“……泽维尔。”他念出了他的名字。
“你认识我。”查尔斯说道，“那我想，这让我的话更有说服力了，不是吗？”
星鸦没有回答。
“伊诺克以前和我谈过关于你的事情。”查尔斯说道，他想起那封信的最后，伊诺克托付他照顾一下自己家族的产业。于是他说道：“他走了，你是家族唯一的继承者。”
星鸦没有答话，他再一次移开了目光：“我的任务是照顾他。”
“……以及和他相关的一切。”查尔斯说道，“你想陪他下去，陪他去面对家族先祖，去请罪，我能理解。但这并不着急，他们会等你的，不是吗？特洛维卡家族代代风流，未必就彻底断绝血脉了，或许你是最后一个有能力找到家族后裔的人了。”
哪怕你是个外姓人。
星鸦眼中的空洞消失了一些，他有些疲惫地抬起眼，看向查尔斯。
“我不会立刻去死。”星鸦说道，他的语气依然有些疲惫和虚弱，但却无比坚定，“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他要查出真相。
他要查出究竟是谁杀死了老板。
他很清楚，诺恩家族和特洛维卡家族的势力已经站在社会上层，但在面对一些特殊的.超越了人类界限的敌人的时候，依然羸弱如孩童，枪支与弹药于他们而言不过玩具，不堪一击。
但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为了忠诚.勇气，更是为了正义，与爱。
……
布鲁斯站在不远处的.树木茂盛的山腰上，透过茂密的枝叶望向葬礼的场地。
他想，伊诺克大概是不愿意在葬礼上看见他的。
谎言总是会被拆穿的，梦总是会醒的。
现在醒来的，又是谁的梦呢？
克拉克无声漂浮在他的身后，目光望向远方，恍惚间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没有回到过去，他在被黑昼力量遮蔽了光芒的天空下，凭借着积攒起来的微小的力量.在所有人的配合下给了那个怪物最后一击。
怪物有着和伊诺克·诺恩一模一样的脸，他被重创，躯壳被破坏殆尽。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睛却像是在笑着。
这一幕陡然与数日前在广袤的.青翠的草地上发生的一幕重合。
克拉克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头痛。在那段愈发模糊的未来记忆中，他几乎想不起击败了黑昼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想要切断自己的思维自我保护，以免过于汹涌的情绪把他吞没，但他做不到。像是在寻找锚点般，他求助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黑色棺木上。
伊诺克已经经由木材与泥土的阻隔，与这个世界的所有恶意与敌意隔绝。他安静地睡着了，永不醒来，却将罪孽扔给了依然活在世界上的人们。
……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明明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一切就都能解决了——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了，明明那枚炸弹就要被取出来了！
那一瞬间，他几乎抑制不住地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产生了不满.甚至是些许怨恨来。
但很快，这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而挥出去的利刃立刻割伤了他自己。
他有什么资格对托尼不满呢？他不过是做了伪善者们都想做.却不愿做的事情而已。在这一整出惨剧里，甚至无人能分辨出主犯与从犯——每个人都是凶手。
可是……
“……不该是这样的。”
他自言自语般说道。
“伊诺克他，上周才预购了一款新出的游戏，这几天应该要到货了。”他继续说道，“他让我去买的，我垫付的钱，还没来得及报销呢。星鸦把我开除了，看来是报销不了了，离职手续也都没有办，交接手续无从谈起，我都没法回星球日报了。伊诺克办公室里的那几株绿植也没人浇水，如果它们需要光的话，我倒是可以在落地窗外飘着举个灯，可如果是要水，我该怎么办呢？我进不去房间，用冰冻呼吸的话，会冻死它们的。星鸦是对的，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助理，很多小事都做不好……”
他嘴上叨叨不停，但明显心不在焉。布鲁斯安静地听着，没有回应。
克拉克也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其他人呢？”
布鲁斯说道：“我联系不上他们。托尼的所有通讯渠道都关闭了，迪克和杰森拒接我的电话。”
他想，这大概就是年轻人？他们是越来越不懂年轻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说起来，伊诺克好像也没有比他们大几岁吧，甚至可能比迪克要年轻一些，他或许更能理解他们在想些什么吧。
一边这么想着，他的呼吸一边放缓了，仿佛一个遭受着剧烈疼痛的病人正努力调整呼吸。
……
“先生，您已经七十一小时没有睡眠了。缺乏睡眠会导致严重的激素失调和免疫能力下降，加重焦虑……”
托尼躺在一堆机械的残骸中，翻阅着手中刚洗出来的照片。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伊诺克不死，睡不着的是他；伊诺克死了，睡不着的还是他。于是他干脆打断了人工智能，说道：“只有这些了吗？”
“不仅如此，睡眠不足还有其他不良影……”
“我是说照片。”
“是的。”人工智能说道，“您与诺恩先生的合照都在这里了。”
“……不。不对。”托尼将手中的照片全都扔在了废纸篓里面，“不是这些，这些是……”
是假的。但那个单词在他喉咙里卡了很久，却始终说不出来。
“总不可能一张照片都没有吧，我记得那天我们明明拍了一张，就在哥谭郊外那个宅子里面。”他语气急促，甚至可以说是焦躁，“我们一起过圣诞的，记得吗？大家都挺开心的，是谁提议要一起拍照片来着，我们明明——”
人工智能陷入沉默，它意识到这似乎是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尽管它的程序并不一定真的理解了原因。
托尼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了，最终他也陷入了沉默。
“我们没有拍。”他说道，“没拍。”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像是在哭的笑容来，说话的语气中也带了些怪异的.扭曲的笑意，像是在讲一个可怕的笑话。
“你敢相信吗？一对关系相当不错的叔侄，居然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就只有这些——”
他弯下腰，从废纸篓里面捡起刚被扔进去的照片。
“就只有这些一文不值的.一秒钟可以做一千张.一百万张的假货？”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的沉默。
半晌后，他重新跌坐回了那一堆残骸中。
“……假照片，好吧，假照片。”他说道，声音低沉，像是认命了，“没关系。反正，叔侄关系也是假的。”
一切美好都是假的。唯有我杀了你，是真的。
第98章 补救
哥谭街角的一家喧嚣吵闹的快餐店内。
“先生？”
这一片喧闹的人声就像是狭窄洞穴里无数蝙蝠嘶叫的噪声,在某种特定情况下，这些噪音会是很好的掩饰与保护，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能令人感到烦躁不安。或许是对陌生动物的恐惧,又或许是因为洞穴太过昏暗,让人分辨不清楚危险的方向。
“先生？”
迪克的目光略有些机械和僵硬地从悬挂在正上方的菜单牌上收了回来。收银员身后的墙壁上贴着淡粉色的陈旧的瓷砖，承重柱上用廉价的塑料花藤缠绕着,花藤上开满了鲜艳的.过于浓艳的玫瑰。
“这些玫瑰……”迪克说道。
收银员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哦,是的,它们看起来还挺鲜艳的不是吗？过几l天就是情人节了,所以……店里也做了一些时节性的装饰。”
都已经快到情人节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吗？
他上次买玫瑰是什么时候？是去年，他记得自己从一个小女孩儿L手里买了很多玫瑰,送给了伊诺克。那时候伊诺克还在医院里面休息，他很喜欢那些玫瑰。如果能再买一些的话……
“多少钱？”
“一份超级牛肉芝士汉堡套餐，十四美元。”收银员说道。
迪克愣了一下,如梦初醒般掏出了钱包,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其实我问的是玫瑰。”
收银员用日常聊天的轻松口吻说道：“你是说这些？”她指了指身后那些过分浓烈的玫瑰,“几l美元就可以买到装饰整根柱子的玫瑰,不过——你知道的,这些都是假花。”
迪克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说几l句诸如“有你站在这里，假花不比真花逊色”或者“应该让你们老板放一些真花在这儿L以配得上你”之类的恭维话,毕竟从常人视角来看,这位收银员其实算得上是一位年轻靓丽的女郎。但那些原本应该像是社交本能一样脱口而出的话,却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后，在抵达舌根之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或许是因为他心不在焉，又或许是因为收银员所说的“假花”一词刺痛了他。
不过没关系,距离情人节还有好多天呢。他可以重新买一些玫瑰，真实的.漂亮的.鲜艳的玫瑰。
迪克接过餐盘，转身离开。在路过饮料机的时候，他下意识瞄了一眼，试图在那些廉价饮料中寻找到含酒精的液体，但他没能找到。
或许我们该约在一家酒吧，他想，他完全明白了为什么伊诺克会那么馋酒。或许他会喜欢玫瑰酒？
他很快找到了墙角边正在交谈的两人。
“等等，你说什么？”
彼得一脸不可置信，那表情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
“你听见我说的了。”杰森一脸严肃，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他压低声音，“复活。”
“你的意思是，你的复活不是偶然，而是可以无限复制的？没有任何先决条件？”彼得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
这在彼得的认知里，往往都是某类反派用来给自己的行为矫饰的借口。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杰森说道，“问问格雷森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彼得看向了端着餐盘走过来的迪克，后者坐在了空位上，回答道：“他没在开玩笑。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有个池子，只要我们能带着伊诺克到达那里，就可以……复活他。”
“什么副作用都没有？”彼得问道。
杰森说道：“当你有这种疑问的时候，就看看我。有什么副作用报应在我身上了吗？”
彼得不太确定，但他也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们今晚行动？”片刻后，彼得说道，“今晚就去把伊诺克挖出来？”
他这话一出，杰森和迪克反而是一愣。不是，你情况都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就想着今晚立刻行动？
行动力要不要这么强啊！
“我们见面的事情，你没和任何人说吧？”迪克确认道。
“没有。”彼得说道，“事实上……我这几l天都很情绪低落，不想和任何人联系。”
他仿佛陷入了一个永无止尽的噩梦轮回，无论是睁开眼还是闭上眼，那可怕的一幕总是会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上演。
他忍不住一遍遍问自己，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当初为什么不制止？还有没有办法能再一次回到过去？
就在他已经快要被折磨疯了的时候，杰森和迪克找到他，告诉他这世界上还有一味后悔药可以服用。
这对他而言几l乎就是将要溺死的人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这才是迪克和杰森并没有显得多伤心的原因，对吗？他们知道“死亡”这个理论上绝无挽回可能的事件也同样有后悔药吃。
迪克和杰森当然也知道彼得的情绪有多崩溃，毕竟他是他们中唯一一个直面了伊诺克的死亡的人。可他们却又宁愿自己也是在场的，至少他们能尽自己徒劳无力的最后一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无数的遗憾.后悔.自责和悲痛堆砌成沉重的.无法摆脱的十字架，狠狠压在脊背上，无法抬头。
但这个错误是可以被弥补的，他们必须弥补这个错误。
“这件事情必须得保密。”杰森说道，“尤其是对那些‘家长’们。你知道为什么的。”
彼得一愣：“为什么？”
杰森被彼得噎得一时语塞，当场明悟了什么叫做清澈的愚蠢，随后有些恼火地说道：“显然，他们现在虽然一个个难过得真情实感，但如果你要复活伊诺克，阻止得最卖力的也是他们。”
彼得看了一眼迪克，后者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于是他沉默了半晌，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既然我们达成一致了。”迪克说道，“那接下来，我们需要敲定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必须保证这一切都严格保密，仅限我们三人知晓。”
彼得意识到，这
或许就是他们将接头地点选在如此吵闹的快餐店的原因，虽然看起来是个向所有人开放的公共场所，但却能凭借着场景噪音将被偷听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安全性反而有了保障。
接下来他们三人便开始制定一个周密完善的计划。
“计划的重点在于快。”迪克说道，“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计划全部内容，只要伊诺克回来了，他们就没有理由再把他塞回去——所以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善后的计划。”
于是，这个极为激进的计划就出现了：
一.今天入夜之前，由杰森去弄一辆货车（至于要怎么弄到手，杰森表示车准时到手就行，重在结果不在过程，不要多问对大家都好）。
二.当天夜里他们就赶往墓地，由感官最灵敏的彼得望风（如果出现异常，彼得必须第一时间把问题或者创造问题的人给处理掉，迪克和杰森都对彼得的战斗力和硬控技能表达了信任，只有彼得对“处理”这个词表现出了疑问和惊恐）。
三.确认墓地没有异常情况后，迪克和杰森以最快的速度把伊诺克连人带棺挖出来，运上车，务必避免颠簸。
四.从哥谭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帮派或者幸运有钱人（因为一些往设备上安装追踪器材的特殊癖好，布鲁斯·韦恩不在其列），零元购一架飞机，挑选一条刁钻的.很难被预料到和监测到的航线，连夜赶往拉撒路池，突破防守把伊诺克丢进去。
五.计划完成。
……
虽然看起来很简单，就像把大象装入冰箱一样，所谓力大砖飞，但这个计划需要的武力值可以说是突破人类极限。巧的是，这里就有一只武力值突破人类极限的蜘蛛在。
被赋予了重责的彼得：……压力好大。
但他们已经无暇去想任务失败会导致的后果了。
反正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后果比当下的境况更加严重了。
……
“……是吗？行，我知道了。”
一家安静的咖啡厅内，康斯坦丁在角落里挂断了手机，脸色相当难看。
伊诺克·诺恩居然死了。
……他居然死了！
康斯坦丁很崩溃。当然，这并不代表道德底线灵活的他在真情实感地为一个陌生人——至少是大半个陌生人的死亡而伤感，而是另有起因。
事情得从很多年前的一次失败的召唤仪式说起。
当年的康斯坦丁还是个对仪式魔法的危害性认知不足.对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过于自信的人，虽然他现在依然是，但那时候症状更加严重一些。
为了解决一些个人身体健康上的小问题，他和恶魔做了交易，顺利活了下来。但是地狱里的恶魔总是要来讨债的，康斯坦丁肯定打不过恶魔，但也不想就这么把自己的灵魂交出去，更不想去地狱里被恶魔BBQ，于是他发动了“拆东墙补西墙”的技能，找了另一个恶魔做交易，让两个恶魔打了一架，成功给自己续了一波命。
成功拖延时间后，康斯坦丁不过多久就面临着被两个恶魔同时讨债的下场。于是康斯坦丁又找来了帮手，召唤出了与地狱里的恶魔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的三宫魔，发动自己比魔法水平技高一筹的骗术，再次拆东墙补西墙。
而且这一次，他甚至还阴了一把恶魔们。在他们干架的时候，康斯坦丁偷偷地布置了一个封印，等到恶魔们两败俱伤之时，他恬不知耻……呃不是，是抓住时机.眼疾手快地发动了偷袭，一举封印了三个大冤种。
这欠债不还直接坑债主的壮举成功让康斯坦丁续了一大波命，他甚至很愉快地认为自己为地球解决掉了三个潜在的大威胁——尽管这三个大威胁都是他招惹来的。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愉快地过去了，但不出意外，意外发生了。
在这条世界线上，黑昼之乱没有爆发，未来被改变了。
这导致的后果就是，康斯坦丁完全没料到，在后续空白的时间线里，那三个恶魔竟然达成了协议，马上就要从封印里出来了！
……这下完蛋了。
康斯坦丁在经过了短暂的懵逼和慌张之后，立刻冷静下来，拟定了最佳的计划——
“拆东墙补西墙”！没错，故技重施，这一招屡屡得手就说明，这一招是最有效的！
那么在哪能找到一面足以补上三个恶魔的“东墙”呢？
……目前唯一的.现成的答案就是黑昼。
是的，这是最好的答案。如果黑昼赢了，皆大欢喜；如果黑昼和恶魔们打了个平手，他再趁着两败俱伤一道封印了事；如果黑昼输了……那至少也死了一个反派不是吗？
至于要怎么忽悠黑昼去对付恶魔们……
康斯坦丁觉得这根本不值得烦恼，到时候东窗事发了，黑昼大概率是会主动出手的，毕竟他目前也没疯啊，还算得上是个人类，不是吗？
打定主意的康斯坦丁立刻启程前往哥谭，就在他详细制定了计划的方方面面之后，他得知了伊诺克·诺恩已经死了的消息。
康斯坦丁：……？
你他喵在逗我吧！谁干的啊，谁能把黑昼给杀死啊！
……哦，那帮超英们联手的是吧。行，反正另一条时间线上他们也成功把疯掉的黑昼给弄死了。
……虽然但是，康斯坦丁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计划眼看着就要落空的他在咖啡厅里面呆坐了一会儿L之后，神色逐渐从呆滞变成了坚定。
不，他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黑昼只是死了而已，又不是灵魂被灭了，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他要启动一个被列为禁忌的魔法仪式，复活伊诺克！
作为复活他的代价，让他帮忙打三个恶魔，也很合情合理，对吧？
是的，尽管这个仪式所带来的风险是前所未有的，复活之后的黑昼是什么精神状态也很难保证，但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三个恶魔把全世界都夷为平地更糟糕的？
这事儿L不难，仪式所需用品他有现成的，只需要搞清楚伊诺克被埋在哪里，就可以把人毫发无伤地带出来。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必须得保密。
他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那些在他看来迂腐刻板到有点魔怔的超英们！！
第99章 复活
当天夜里。
杰森按照计划流程,把一辆小货车给开了过来，停在了墓园门口。彼得一直蹲在墓园旁边的一棵老树上，仔细观察着周边的环境,迪克则抱着三把铲子准时到达。
此时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只有树丛中偶尔传出几声单调的虫鸣。
墓园被黑暗笼罩,月光透过云层投下阴影，浸染出一片幽冷,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奇异的斑驳光影，覆盖在平整冰凉的地表上。
一阵幽深的雾气从地面升腾而起,弥漫在墓园之间。孤独的树影摇曳，像是魔鬼的爪子伸向天空，投下怪异的影子。
枝桠之下,矢车菊和铁线莲失神地晃动，晚风颤颤巍巍地吹过,它们便竖起耳朵听那空气中传来的凄然哀歌。
片刻后，三人各自拿着一把铲子，站在了伊诺克的墓碑前。
他们脚步的回声在这座墓园的哀歌中回荡,像是倔强的不和谐音。周围的黑色影子铺天盖地向着他们压去。
“这还真是我第一次来这里。”迪克说道。
……真奇怪,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墓碑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太不真实了？又或是因为他很清楚墓中人会回来？还是说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
“快点动手吧。”杰森说道，“夜长梦多，别让他接着睡懒觉。”
彼得呆愣着看了半晌墓碑，这才迟钝地点了点头。
就在三人已经准备好大干一场的时候，几l乎是在同一时间，三人猛地抬起头,看向墓碑前突然凭空亮起的光。
……鬼火？不，不对。
来不及反应了，三人只能举着手中的铲子，眼睁睁看着那道光越来越大，扩散成了一扇传送门。随后，一个穿着长风衣的金发男人叼着烟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三人，那幅抽烟时显得吊儿郎当.游刃有余的神色骤然僵在了脸上，连表情管理都没法做下去了。
一时间，四人都感觉自己仿佛遭遇了一辆迎面撞来的火车，速度太快来不及反应，只能在瞬间被撞飞。
……然后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在落地前思考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于是，八目相对，面面相觑。四颗聪明的大脑在同一时间开始光速运转起来，彼此之间甚至能听见对方大脑的散热风扇在嗡嗡作响的声音。
挖坟三人组：被看到了！
康斯坦丁：被看到了！
康斯坦丁手里拿着烟头，一脸懵地看着三个拿着铲子站在伊诺克坟前的年轻人，宕机了的脑子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这铲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半晌后，他颇为优雅.风度翩翩地说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无论如何，走为上策！
说完他便直接转过身，想要返回传送门，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也什么都没……”
彼得眼疾手快，一道蛛丝打过去直接把人给拖了出来！
“不行！”与此同时，迪克和杰森的声音响起，“谁都别想走！”
“有话好商量啊！”被蛛丝黏住的康斯坦丁连忙说道，“我只是……嗯？”
他终于注意到了那三个铲子。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下意识问道，脑子里灵光一闪，一套成熟的计谋瞬间成型，准备做坏事的心虚当场烟消云散，他提高声音，决定先发制人，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这是和这位可怜的死者有多大的仇，人家都死了你们还要挖……”
“闭嘴！”杰森怒道。
“我们不是来挖坟的，我们是——我们是来除草的！”彼得大声说道。
迪克：……不是，别被别人带节奏啊！
但是木已成舟，迪克立刻理直气壮道：“没错，我们是来除草的，你是来做什么的？”
“送花的。”康斯坦丁说道，他扫了一眼墓碑周围的地面，不能说是修剪整齐，至少也是寸草不生。
“花呢？”
“忘带了。”
“忘带了？！”
“……太悲伤，所以忘了。”
四人大眼瞪小眼，只剩下墓地中的夜风温柔地吹过，发出轻微的风声。
康斯坦丁作为唯一的不靠谱成年人，在最初的手忙脚乱之后，他立刻冷静了下来，用他那地狱神探的好脑子迅速回顾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立刻推断出了一个信息。
“……所以，你们也是背着那些超英们来的。”
“我们不是……”
“得了吧，男孩们。”康斯坦丁说道，“我可没那么好骗。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吧，你们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康斯坦丁此言一出，挖坟三人组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
……理所当然的，作为一个“可靠”的团队，默契值没达标的他们没有看懂对方的眼神。
□□杰森：“我们就是来除草的！”
□□彼得：“我们确实是打算挖棺木……”
中间派迪克：“你来干什么的，你先说。”
三人几l乎同时开口后，又同时闭上了嘴，随后再次愤怒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回他们看懂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写着：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和约好的不一样！
但现在在起内讧已经于事无补，迪克当即说道：“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来这里，你也有见不得光的目的，如果要开诚布公的谈，你至少也该有些诚意。”
康斯坦丁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的手悄悄背到身后，随时准备好控制住这三人，一边说道：“没错。我要复活他。”
三人全都僵住了，像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一样。
“你们不会反对，对吧？”康斯坦丁胸有成竹地说道。
“……”三人总算是有了点动静，他们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彼此之间似乎存在理解障碍之后，又互相别开了脸。
“这不会花费太长时间。”康斯坦丁说道，“麻烦你们让开，我不想动粗。”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三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居然真的让开了。
这让一个束缚魔法烂在手里的康斯坦丁感觉就像是喷嚏没打出来一样难受，他狐疑地在三人身上瞄了好几l眼，这才说道：“你们没有向你们的家长打小报告吧？”
“当然没有。”杰森恼火道，“你要怎么复活他？”
“很简单，一个仪式魔法。”康斯坦丁说道。
“你为什么会想要复活他？”迪克问道，“……你明明不该有这个动机。”
康斯坦丁耸了耸肩，说道：“因为他不算是个坏人？看样子你们也并不反对这一点，毕竟你们也没有阻止我。”
他确实不是个坏人。但这个理由太过于牵强了。
“你们还想不想他复活了？”康斯坦丁不耐烦道，“再耽误下去，没准他的手指就要被虫子啃掉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三人都沉默了。
“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彼得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担忧道，“他会不会……我是说，会不会变成丧尸什么的？”
康斯坦丁不屑：“那是低手才会犯的毛病，我还指望他……呃，没什么。总之，你们大可以放心，他会全须全尾地站在你们面前。哦，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们的铲子带得可真好，来，帮我把他挖出来。”
……
于是，仪式开始了。
三个对魔法一窍不通的青少年站在一旁充当围观群众，看着康斯坦丁围绕着棺木在地面上画下极其复杂的阵法和符文，再把一大堆看着就稀奇古怪的仪式材料掏了出来，再点上红色的蜡烛，布置成一个看起来就很邪乎的仪式现场。
挖坟三人组：……？
“好吧，我知道这看起来有点不正派。”康斯坦丁似乎从他们三人的脸上看到了怀疑之色，破天荒地解释道：“那是因为复活本身就不那么正派，好吗？正义的神灵是不会向我们凡人提供复活力量的，想要复活只能去敲邪神的门。”
这话倒是在理，杰森回想起拉撒路池，在心中做了个对比之后，发现康斯坦丁的仪式现场似乎也没那么邪乎了。
于是他们接着等待下去，直到阵法开始发出暗红色的光，无比汹涌的力量扩散开去，几l乎让他们睁不开眼睛！
康斯坦丁在魔法力量的浪潮内死死盯着仪式的中心。
……成功了吗？
风暴褪去，地面上的阵法变得七零八碎，仪式用的材料也已经自燃殆尽。
在一片死寂中，棺木毫无动静。
他们屏息等待着，然而三分钟过去了，依然毫无动静。
杰森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问道：“结束了？”
康斯坦丁也有点懵：“……是啊，按理说应该已经完成了呀？”
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不成失败了？
彼得倒是有别的发现：“等等，会不会是棺木的钉子没有拔出来！”
这确实是一种可能。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棺材里的人活过来了，那无论怎么说，都不可能毫无动静，他至少敲敲棺材板啊！
康斯坦丁毫无疑问是最慌的那个，复活仪式代价极其高昂，哪怕是他短时间内也只能用一次，如果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在心底多多少少都有点慌乱的四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棺材钉被撬开，棺材盖被掀开。
他们朝着棺木内看去。
此时已经入夏，哪怕是深夜，刚经历了复活仪式的他们也依然觉得有些燥热。但在看见棺木内情况的瞬间，他们齐刷刷地感觉到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直接浇灌了下来，将他们淋了个透心凉。
在棺木内，伊诺克穿着量体剪裁的黑色礼服，怀里放着一捧白色的.已经半枯萎的鲜花，睁开那双漆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们。
那双眼睛太平静了。
没有疑惑，没有惊喜，甚至连迷茫都没有，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像是一个默不作声的木偶。
他睁开了眼睛，他复活了，他们本该感觉到惊喜的，但某种莫名的慌乱与恐惧在一瞬间漫上心头，这种恐惧感陌生而又熟悉，以至于他们短时间内竟无法判断这阵寒意究竟来源于何处。
四人在第一时间只能想到，难道说他们只是复活了身体，却没有复活灵魂？
可随后，四人齐齐反应了过来，为何他们会感觉到脊背发凉！
因为那根本不是伊诺克的眼神。
那双平静的.毫无波澜的.仿佛一个空壳般的眼神，来自于那个早就应该消失了的“五年之后的未来”。
棺材里躺着的，根本不是伊诺克·诺恩。
“黑昼。”康斯坦丁脸色苍白，低声喊出了那个名字。！
第100章 觉醒
棺材内的人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看向了发出声音的康斯坦丁。
他专注地看着他，一直看到后者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这才慢慢坐起了身。
“……为什么？”他说道。
他的目光望向了已经陷入完全呆滞的迪克.杰森和彼得,“为什么？”他重复道。
“……伊诺克？”迪克说道。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死他？还是……为什么要复活他？
伊诺克冷淡地看着他，说道：“你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这样的一句话像是终结一切的审判。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伊诺克从棺木中站起了身，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墓碑,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伊诺克！”迪克连忙出声说道，“你还好吗？”
彼得此刻已经满身冷汗,他克制着蜘蛛感应带来的可怕的危险预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话来：“老板,伊诺克,你先别生气，听我们解释一下……”
杰森警觉了起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难道他们复活错了人？难道醒来的人真的是黑昼？
伊诺克置若罔闻,他走到自己的墓碑前，半晌后突然轻声说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黑色的雾气开始从他的脚底蔓延开来。
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的.只属于黑昼的危险气息开始蔓延。冰冷.晦暗.凛冽。
康斯坦丁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传送门,一把抓住三个孩子,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扯进了门内！
“走！”他吼道。
“等等——”
彼得还想再挣扎一下,但此时此刻，他与经验极其丰富老道的魔法师之间的差距暴露无遗。康斯坦丁显然是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留手,没有给在场所有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反手一个障眼魔法扔给了背对着他的伊诺克，随后毫不犹豫地撤离现场！
他的直觉是对的。
就在他动手的瞬间,伊诺克回过头，数道黑色雾气凝结而成的利刃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朝着传送门疾驰！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传送门轰然关闭！
四人落在了地面上，柔软的草坪减缓了冲击力，几人爬起来之后相顾无言。
“……好吧，没有人受伤吧？”最终，康斯坦丁开口了，“往好处想，至少他活过来了，不是吗？”
没人回应。
他们回想着刚才那一幕，无法克制地想着，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伊诺克的突然暴走。
是因为“黑昼”觉醒了吗？还是说……他只是在生气，将他们视作了仇人？
……
此时此刻，墓园内。
伊诺克看着四人消失在了传送门后面，他随手扔出的利刃在空中停了下来，随后砰然消散。
……好吧，他承认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了。但那种功亏一篑的感觉真的不好受，不是吗？
半晌后，他安静地席地而坐，靠着自己的墓碑，陷入了沉思。
事已至此，先喝酒吧。
……但是没酒。
伊诺克感觉血压开始暴涨，他闭上眼睛，试着靠自己的意志忽略脑海中不断涌出来的回忆。
那些被他深埋在灵魂背面的记忆开始不断冒出，像是一瓶被猛烈摇晃后拔出瓶塞的狂暴香槟，恨不得将它的气泡喷洒到记忆殿堂的每一个角落。
死亡打破了脑海里设下的封印。
自他从棺木里睁开眼睛的瞬间，他就已经全都记起来了。那一刻，他恨不得闭上眼睛重新长眠，只恨自己没有多余的力量再一次逆转时间——哪怕只是逆转五秒钟，让他重新死过去呢？
……明明每一步都没有走错，为什么会落到这样一个境地？
他到底做了些什么，让这些超英既不让他活，也不让他死？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诞的事情？
他努力忽略掉脑海中“黑昼”的力量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些被他思维与灵魂的残渣所饲养的.在阴影中肆意繁衍的虫子们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嘲笑，又像是在引诱。
……看啊，你这只可怜虫。你感受不到他们对你的恨吗？你总是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看看现在是谁为了命运的反复无常而痛哭流涕？你以为你成功逃脱了吗？不，亲爱的，让我们恭喜你进入了第二关。是啊，是啊，还会有第三关.第四关.第五关.第六关……你会喜欢的，对吗？
我不喜欢。伊诺克想着。如果有哪种游戏用这种方式来设计关卡，一定会被玩家们喷烂，挂在耻辱柱上。耻辱柱都会因为被这玩意儿L挂上去了而感到耻辱。
可他现在该怎么办呢？
黑昼的破坏欲像是本能一样在他的体内游荡着，仿佛一个寻找着突破口的困兽，嘶吼着咆哮着催促着他毁坏一切。
——你在犹豫什么？你在害怕什么？你在等待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明明这一切根本毫无意义可言！是啊，是啊，就像刚才一样，让那些可怜的人们都回归到死亡的怀抱，让他们跪在地上，哭着求你赐予他们的长眠与安宁！
伊诺克闭上了眼睛，试着放空大脑。可那声音依然在他的脑海里喋喋不休地窃窃私语着：是啊，是啊，就像这样，放空你的思维吧，想象你自己是一个空壳，没有意志，没有思想，没有理智，没有欲念，没有希望，没有弱点，没有过去，没有未来。那才是你，那才是我们，那才是黑——
伊诺克猛然睁开了眼睛，力量骤然爆发，将他的墓碑撕扯成了无数碎片，整个为他而建的墓园刹那间一片狼藉。他踉跄地站了起来，几乎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发抖。良久之后，那双腿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猛然跪坐在地上，那些扭曲的.畸形的.彻底毁坏的骨骼和组织迅速褪去了所有的温度和知觉。
如同月光下退潮后的沙滩，只留下来不及逃离.也来不及被掩埋的生物残骸所构成的一片狼藉。
那些记忆依然在侵蚀他。
混沌的.蠕动着的血肉与黏液；那只落在他脸上的带血的手；那声坠落时绝望的惨叫；那双悲伤而又宽容的眼睛；那些带着恨意的怒视——
这些东西像是纯白调色盘上脏污的颜料，混杂在一起，拼成了一个诡异的.扭曲的图案，仿佛噩梦中迷幻的色彩，随着心脏的抽搐喷溅着，收缩压和舒张压交替如险恶的战鼓。
咚，咚，咚。
他捂住耳朵，像是要摁碎头骨。
咚，咚，咚。
想要解脱？不，不，不，亲爱的。我不想独自面对这个如枯萎爬虫般的世界，留给你的只有退让。
咚，咚，咚。
……
他最终消失在了墓地中。
……
不知过了多久，空旷死寂的墓地空中，一扇门被开启。
康斯坦丁小心翼翼地窥探了一下门后的场面，然而只有一片废墟和寂静在等待着他，以及数点停留在碎裂墓碑上的萤火。
他关闭了门。
“……他不见了。”他说道。
“去哪了？”迪克问道。
“我也不知道。”康斯坦丁说道，“那种情况下我可来不及在他身上追加一个追踪用的魔法印记，万一被他发现了，我的脑袋大概会直接搬家。”
倒是没人质疑这一点。伊诺克觉醒的那短短数秒，无法对抗的实力所带来的压迫感太过恐怖，就连逃生都成了侥幸。
“想想办法啊！”杰森说道，他的烦躁把他的头发挠得乱糟糟的，“总不至于就这么等着！”
“我要是你们，现在最好是去爸爸们找不到的安全屋躲起来。”康斯坦丁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毕竟逃生的窗口期可是很短的。”
“你还有脸说！你的复活仪式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的仪式是有风险，但总比泡池子来得靠谱。”康斯坦丁慢条斯理地说道，他甚至还有闲心点一支烟，“而且看样子，黑昼也没有疯得那么彻底，至少他现在还有没搞什么大规模破坏行动不是吗？”
那个人不是“黑昼”。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他——”彼得立刻开口说道，但只是两个简短的单词后，他就像是耗尽了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力量，语气明显弱了下去，“但他明显不太开心。”
“是啊，”康斯坦丁没好气地说道，“一般人死而复生不应该高兴吗？更何况是像他那样的憋屈又窝火的枉死——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沉默。
又是熟悉的沉默。
“他不该生气吗？”迪克说道。
这个问题更好了，直接让康斯坦丁也沉默了。他站在夜风里，手中的烟头跟随着衣角的晃动节奏明灭着，半晌后他突出一口浓郁的白色烟雾，嗓音低沉：“是啊，换个圣人来也要生气，你们干的都是什么操蛋事。”
没人反驳。尽管康斯坦丁似乎也没什么资格问这句话。
但你们可能遗漏了一些疑点。”康斯坦丁说道，“我想弄清楚一件事情——他知道自己的死因吗？”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些许迷茫和困惑。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死因，就代表他一直知道自己体内有个炸弹，跟随着他心脏的跳动走着倒计时——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康斯坦丁说道，“那为什么这么久了，他一直都没有生气过，偏要等到死而复生之后才爆发？”
“他——”迪克张口，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康斯坦丁是对的，这里面存在一个悖论。
如果伊诺克不知道炸弹的事情，他没有理由会对他们生气。而如果伊诺克知道，他就没理由等到现在才对他们生气。
“所以……”康斯坦丁说道，他摊了摊手，顺便抖了抖烟灰，“你们比我更了解他，能有人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吗？”
康斯坦丁拒绝承认是他的仪式把伊诺克的脑子搞坏了，而且他也发自内心地坚信，自己的仪式是足够安全的。
所以他直接无视了这种可能性，直接将话题完全带歪了——对他来说，这简直不太要轻而易举。
尤其是在这三个小孩儿L问心有愧的情况下。
三人依然沉默。
——了解？他们了解伊诺克？就连“了解”这个单词，在此时此刻的语境下，对他们而言都如此陌生，如此遥不可及。扪心自问吧，他们根本没了解过伊诺克。
就在此刻，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他们的沉默。
迪克动作僵硬而匆忙地套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名字，一个F开头的单词便如同脱膛而出的子弹一样爆发了出来。
“谁？”彼得下意识问道。
“还能是谁？”康斯坦丁说道，语调里有着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