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了半月有余, 总算到达了庐州。通往薛氏宗祠的主干道路早就被官差肃清了, 以庐州知府为首的大小官员皆着公服夹道躬身侍立, 薛氏族人屏息凝神排在后头, 有几个胆大的张头探望, 想要早一些一睹风采。薛盛下得船来,知府立刻迎了上去:“下官庐州知府孙谦参见薛大人!未曾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薛盛道:“孙大人不必多礼, 此行我乃私事,倒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孙谦自然知晓他此次回乡就是祭祖, 为的就是给他刚过门的夫人上名入族谱,照理说这山水迢迢的,也大不必跑这一趟, 找个人把事情办了也不是不行。不过他也听说了,他娶的是内阁次辅的嫡女,还是皇上赐婚的, 想来他也不敢怠慢了。
他们这些地方官,很少有机会见到京官,而且他还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 吏部又位于六部之首, 掌管着所有官吏的升迁调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又怎能给放过。
孙谦连声应是, 说:“大人一路舟车劳顿, 下官已略备薄酒,给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脸。”
薛盛想, 这里离他祖宅还有很长一段路,若是着急赶路眉眉必定饿肚子,她的小娇妻最在意吃,可饿不得她。他道:“也好。”
孙谦心头一喜,立刻叫人把早已安排下的软轿抬了过来,亲自侍奉在侧。
徐观岚坐在轿子里打起了瞌睡,昨夜又陪婆婆打马吊,困的很。想不到她婆婆一打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一路没少打,银子也输给她不少,不过好在婆婆对待她好像亲切了一些,这是好事。她不求婆婆待她如亲闺女,只求别找她麻烦,她就心满意足了。知足常乐,这是她的人生信条。
一阵风吹起轿帘一角,薛母透过帘子,隐约看见了人群中站着的薛家大伯,她想起那一日天降大雨,她拉着年幼的薛盛站在雨中,他也是这样垂手站在大门口,妯娌讥笑着扔给她一把破伞,然后他冷眼决绝地关上了大门。
薛母此刻内心五味杂陈,离开庐州十几年了,走的时候如丧家之犬凄凄惨惨的,如今再次踏足,她这辈子从来也没敢想过,会有这般扬眉吐气、风光无限的一天。
轿子很快地越过了人群,大小官员在后头跟着,等他们渐渐走远了,人群里终于有了议论声。
有人抓着薛家大伯羡慕地说:“他大伯,你家这次可要发了,薛大人是你亲侄子呀,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好歹都是薛氏族人。”
薛大伯一点也笑不出来,此刻他肠子都悔青了,谁能料想到当年的黄口小儿竟这般有出息。当初他若是没有赶走他孤儿寡母,如今他衣锦还乡,他这个大伯就是十里八乡最风光的人物了。而现在,他幽幽叹了口气,垂头丧气慢慢往回走。
“他大伯,你别走呀,怎么不高兴?”那人摸不着头脑,还想与他说几句话,攀攀关系呢。
有人凑上来,小声地说:“你年轻不知道吧,当年就是他大伯赶走薛大人母子的,这会儿别说沾光了,怕是要秋后算账,你没看见他大伯那张哭丧的脸吗?”
“所以说,千万别随便看不起一个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人哪,都说不准。”
“这薛大人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做了高官,你们看平时颐指气使的知府,年纪足够做他爹了,这会儿点头哈腰地像个孙子,想想都快意,这真是我薛氏一族的荣耀。”
“那个谁,你不是说当年与薛大人家毗邻而居,差点指腹为婚了嘛,快去攀个亲家,把你闺女送去做妾,说不定他们还认呢!”
“你们是不是傻,没看见薛大人娶的是次辅嫡女,次辅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吗?那就是皇上、首辅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啊。老薛头闺女那姿色,啧啧,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吹这牛!”
“就你牛,你这个万年童生,有本事也考个状元我们瞧瞧,就怕我有生之年见不到!”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围绕着薛盛家事讨论个不停,这有本事的传奇人物,走到哪都会引起轰动的,何况他这还是衣锦还乡,自然成了庐州府的一大焦点。
轿子很快在孙谦府邸停了下来,薛盛下得轿来,转头见他母亲也下来了,等了一会儿却还不见徐观岚下来。他走过去,凑在帘门口轻轻喊了两声“眉眉”,里头没有一丝回应,他吓了一跳连忙掀开帘子来,却见她头靠着轿子正睡得香甜。
他哑然失笑,探上身去将她打横抱了出来。
如此的众目睽睽,他毫不避讳,官员们皆尴尬万分,低垂着眼根本不敢去看。
孙谦很有眼力见,忙跑过来,说:“上房已备妥,请夫人下榻休息。”
而这一切徐观岚毫不知情,她的睡眠总是很深沉,等她醒来,她发现是在马车里,被薛盛抱在怀里。
他眨了眨眼睛,还有些迷糊,说:“我记得是坐轿子去知府府上的,怎么换马车了?有那么远?”
薛盛笑了,说:“眉眉,你睡得也太死了些,就是把你卖掉你也不自知,我们都已经从知府府邸出来,现在是去祖宅的路上。”
“什么?”她脸色微窘,“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好丢人呀。”更窘迫的是,她的肚子此刻“咕咕”叫了几声。
“睡了半日饿了吧,那是孙知府送你的食盒。”他指了指旁边一个食盒说道。
她看了一眼,食盒挺大,说:“这知府大人还挺有心的嘛。”说着打开了食盒,菜色真不错,保温性也不错,还隐隐冒着热气。她开心地打开了第二层,惊呆了,又去开第三层、第四层,她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转头对薛盛说:“你看!”
薛盛看了看震惊的徐观岚,又去看食盒,只见除了第一层的饭菜外,其他几层皆放满了银票。
“他这是要贿赂你……”她偷偷看他一眼,说:“你要怎么办?”
他的反应却很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为她布了饭菜,说:“先把饭吃了再说,饿着肚子可不好。”
她于心不安地扒着饭,忽然想起未出阁之前,府里逢年过节都有人来送食盒,她当时还想没事送吃的做啥,而且她从来就没吃过他们所谓的食盒,现在想来,怕也是这种食盒吧。
细思极恐。
她偷偷觑了他一眼,试图从他表情里看出些他的想法,奈何他一脸平静,她什么破绽也瞧不出来。
“眉眉,好好吃饭,其他的我自有分寸。”
朝堂是很复杂的,卖官鬻爵早已不是新鲜事。出行前徐道成与他提过孙谦,此人好大喜功,贪墨也是有的,但他不是碌碌无为的昏官,当年在宁波任上,抗击倭寇的政绩也是相当大的。只是一直没有站对党派,升不上去。为官的,没有一个是不想往上爬的,要说满朝文武,真正的清流也是不存在的,所有人都分党派站队。此次他接触了孙谦,正如他岳父所言,此人还是可堪用的。
若是不暂且收下他的钱财,在官场上那就意味着无意同流,恐怕叫他失了投诚的想法。若是告知他是看中他的才干,此人性格恐他自恃才干,自狂自大,将来不好控制。只有收下他的钱财,等他升迁有所建树,再将钱财找个由头还回去,也好叫他记住恩德,死心塌地。
徐观岚听他口吻虽然淡淡,却有股威严。不禁想,朝堂大事确实也不是她这个小女子所能揣度的,他信任他,信他自有明辨是非的决断,她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马车很快到了薛盛祖宅,此时正是黄昏时分,青山隐隐披余晖,白墙黛瓦马头墙,暮鸦栖在树枝头,清澈的河流绕村而过,老牛驮着牧童慢慢走过石桥,悠扬的短笛声更显宁静安详。
徐观岚看着眼前这幅美景,不禁感叹:“真美,真像一幅村居泼墨写意画。”
只是这一刻的宁静祥和并未维持多久,薛氏族人蜂拥而至,皆来迎接他们。薛大伯一脸尴尬,犹豫了半晌,笑着说:“弟妹,好侄儿,咱们家去,他大娘已备下家宴。”
这个地方这样熟悉又这样陌生,薛母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根本说不出话,幸亏徐观岚在一旁扶着她,握着她的手给她安抚。
薛盛道:“有劳大伯了。眉眉,来见过大伯。”他的语气客气却疏冷,纯客套并无半点情分。
徐观岚上前问候了一声,薛大伯忙说:“不敢当不敢当,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薛母听到这三个字简直想悲哀地笑出来。
到了他家,徐观岚觉得宅子挺新的,像是才粉刷修葺过的。薛大娘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一点尴尬之色都没有,上前就去扶薛母,说:“可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我前一阵还跟我家那口子说呢,这盛哥儿做了大官,难得回来一次这灰墙土瓦的也配不上,这不才叫人翻新了一下,也算是能看了,还请不要嫌弃才是。”
薛母听了并未理她。薛大娘转头又去看徐观岚,叹道:“这就是盛哥儿媳妇呀,真是大美人,整个庐州府都找不出这样标致的美人来。”
徐观岚因知晓他们之间的恩怨,便只维持礼数地问候了一声。
薛盛道:“自家宅子,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他是薛氏子孙,他的根在此地,是主人不是客,这宅子原有他二房一份。
薛大伯自然听明白了,连忙说:“盛哥儿说得对,都是自家人。”
席间,薛盛三言两语就分了家,把原本属于他们的宅子祖产田地全部要了回来。如今的他并不在意这一点点祖产,但争的就是一口气,这迟到了十来年的一口气。
薛大娘捧着地契房契出来,脸色都要挂不住了,本想着靠他一把的,她奋力推荐了她几个儿子,想跟着他上京去谋个差事,他都不着痕迹地推了,半分油盐泼不进,全然像陌生人,半点不念手足亲情。
好处没捞到,却还换来了分家产的结局,她心里难过啊,他都做了高官了,还来与他们争这一点点微薄的祖产。但此刻的他,又非他们所能抗衡,他说什么就只能是什么。
薛盛把地契房契交到薛母手中,说:“娘,您收好。”
薛母几乎是眼含热泪,她等这一刻很久了,那些年的不甘心与苦难,如今重新正名,拿回本该是自己的,这一刻她心中悬了十几年的心结释然了。
月明星稀,虫鸣声声,萤火虫在草丛里飞舞,忽明忽暗。
徐观岚散着长发趴在窗口闲闲地看着,一时薛盛也沐浴出来,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搭话道:“说真的,这里有山有水,风景还挺宜人的。”
“怎么,想留在这里?”他上前来,揽过她的肩,笑着说:“等我告老还乡,咱们在这里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生活,做一对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恐怕你都是糟老头子一个了。”她笑得前仰后合。
他反问:“我是糟老头子,那你不也是老婆子一个?”
“啊呀,你坏死了!”她捶他,“你不许说我是老婆子,我永远十五!”
“是是是,”他撅住她的手,把她搂到胸前,笑着说:“你在我心里永远貌美如花,就算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也依然是我心中最美的西施。娘子,满意不?”
“讨厌!”她嗔了一句,说:“不过说真的,你方才席间还挺有气势的。”
“吓到你了?”
她摇摇头,说:“不,你做的很对,这些本该就是你的,不该被欺负了去。娘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似是吐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眉眉,明日祭了祖,入了族谱,你便正式是我薛家的人了。以我之姓冠你之名,薛徐观岚,请多指教。”他的眼中噙满笑意,朝着她作揖。
她脸都羞红了,低下头去不说话。
他低下头去看她害羞的表情,搂着她亲了又亲。他道:“眉眉你知道吗,按着族谱里,我是木字辈的,咱们孩子将来就是水字辈的,你说取什么名字好?”
她的脸更红,嗔道:“谁要给你生孩子!”
“不要吗?”他气息热热地喷在她脖颈间,惹得她一阵酥麻。
她一下把他推靠在墙上,一手撑着墙,踮着脚尖,仰起头,挑了挑他的下巴,美目促狭地眨眨,说:“不要!”
他愣了愣,几乎是一瞬间,他忽然搂住她一个转身,反将她抵在墙上,她的惊呼声未来得及出口,就被他吞了下去。他激烈地吮吻着她,他的舌头灵活地纠缠着她的,唇齿间全是他霸道的气息,叫她完全招架不住。他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的,她感受到有个硬硬的东西抵着她,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耳根涨的通红。
“眉眉,你好香……”他含糊地说着,嗓音透着沙哑。
“我在镯子里放了香料。”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下滑,看着他的反应,咬了咬唇。
下一个瞬间,她只觉得肩头一凉,惊呼了一声,她的衣服已经被他扯开滑落下去。月光下,她的肌肤欺霜赛雪,似两朵红梅傲立雪中,看得他更加难以自持。他的目光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她抱紧双臂拢了拢,看在他眼里却是更深的一番诱惑。手下未有迟疑,她的裙子顷刻间被他扯了下来。
她急急地开口:“不要在这里……窗没关……”
只是她的抗议并没有得到他响应,花清香,月明朗,美人在怀,美哉!窗没关,更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我家孩子幼儿园放寒假了,意味着我开启了带娃生活,以后每日更新应该会挪到晚上。
还有明日要去参加汉服年会,停更一天。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