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芝端着一碗红豆饮进了陈梦虞屋里, 见她正在收拾行李, 问道:"表小姐, 您这是?"
陈梦虞转头看了看她, 手里并未停下, 说:"我准备回扬州了。"
紫芝听了连忙放下托盘,走过去, 说:"夫人知晓了吗?"
陈梦虞正和小丫鬟把衣服往木箱里装,说:"还没呢, 我打算收拾的差不多了,再与姨妈说。"
紫芝道:"这住的好好的,怎么就要走?"
陈梦虞手下动作一顿, 叹了口气沉默不语。一旁的丫鬟说:"皇上已给表少爷赐婚,我家小姐明是非,恐再待下去惹出不愉快来。"
"别说了。"陈梦虞说:"快点收拾。"
丫鬟忿忿不平, 说:"我家小姐对表少爷一片痴情,可他……"
"我叫你别说了!"陈梦虞难得吼了一声,丫鬟张了张嘴, 终于没再往下说。她往一旁的床边一坐, 颇为低落的说:"我一个商户女,到底配不上他了。"
紫芝心思一转,说:"表小姐怎么这样想,夫人都常常把表小姐家的恩德挂在嘴边, 说没有扬州姨妈家就没有大人的现在。虽说皇上赐了婚,可夫人一向钟意表小姐, 表小姐何不纡尊降贵,做个二房?"
"你……"
她虽说是商户女,但她父亲也是江南一带大名鼎鼎的盐商,怎能做妾!
陈梦虞正要生气,紫芝连忙说:"表小姐先别急,您想啊,您与大人打小的情分在呢,大人又承着您家的养育之恩,怎么着都不会怠慢了您。况且大人如今如日中天,将来泼天的富贵,这样难得的才俊出了这个门还去哪里寻?就是做个二房,也比嫁给那些个凡夫俗子做正妻强。"
丫鬟忍不住啐了一口,说:"你安的什么心!说什么不好,偏来劝我家小姐去做被人瞧不起的妾!我家老爷可不是一般的商户,地方上多少官吏来巴结,咱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小姐,您可千万别听这个猪油蒙心的胡说八道,咱们还是快快收拾行李回扬州去。"
紫芝道:"我可全是为了表小姐好,那些芝麻绿豆的小官能与大人比?你真是眼皮子浅薄。"
丫鬟气急,争论道:"那也比做妾强!我家小姐自幼出身大富之家,一辈子不愁吃喝,要那些虚无的功名利禄做什么!"
"好了,别吵了!"沉默了半晌的陈梦虞终于开口,说:"吵什么吵,成何体统。"她看向紫芝,说:"你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你笃定了我就非他不可?"
紫芝道:"我是为表小姐鸣不平,本来夫人都默认了,被她那个半路杀来的程咬金给抢了,小姐心中就没有气?"
"气又如何?你别忘了,皇上的圣旨可在上头,谁能左右的了?何况还是表哥自个儿去提的亲,心都在人家身上,我还争个什么劲,这不是自讨没趣嘛。"
昨日中秋夜,她一直等着他回来,想邀他一同赏月。可是她等啊等啊,等到犯困快要睡着,他才回来,一脸的春风得意,连眸子里也沁满了笑意,这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最终,她也没有上前去喊他,默默回了房。问了人,才知晓他是去见徐家小姐了。她想了一夜,一夜未合眼,决定回扬州。
紫芝见她心灰意冷,心想居然是个没斗志的,还想开口再搏一搏。只听得陈梦虞说:"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先出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说罢便不再理会她,自顾着和丫鬟收拾行李。
紫芝出了陈梦虞屋里,一路想着本来她是打算劝她做个二房,开了这个头,大人难保以后不纳几房妾,仗着老夫人对她的喜爱,她也能捞个姨娘当当。她看的很通透,男人嘛,哪有情深意长的,他现在钟情于徐小姐,不过是她家世好又有几分姿色,将来娶了回来到了手,新鲜劲一过,哪里还会一如既往。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想到这里,她只恨那个陈梦虞是个榆木脑袋,一门纠结于正妻二房,若是得宠,在意这些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把陈梦虞给想错了,她最在意的根本不是名分地位,她在意的是他的心,若是心不在,对她来说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她想要最后去确认一下,他的心意。
陈梦虞怀揣着一双亲手绣制的鞋垫,来到薛盛书房门口,心重虽然七上八下,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里头传来他的声音,她走进去,漾起笑,朗朗喊道:"长松哥哥。"
薛盛抬起头来,见是她,笑着说:"阿虞啊,你怎么来了?"
陈梦虞掏出鞋垫子,递到他面前,说:"我做了双鞋垫给你,你看看合不合脚。"
薛盛拿在手上看了看,说:"阿虞真是心灵手巧,费了不少工夫吧,只是我一个大老爷们,这么精致的穿在我脚上也糟蹋了,往后可别太费心了,你难得来京城,多出去玩玩逛逛,可千万别操这份心了。"
陈梦虞见他语气客气,确是拒绝之意。她苦涩地笑了笑,见他桌上零星摆着一些干果,问道:"长松哥哥什么时候喜欢吃干果了?"
他笑而不语,拿起一个核桃递给她,陈梦虞拿在手心里看了看,说:"假的?"她又拿起一颗花生,竟然也是假的,只是做的相当逼真。她道:"这是什么做的?"
薛盛道:"这是底下一个官员送来的,说是宜兴紫砂做的。"
陈梦虞看了又看,说:"竟然与实物丝毫无二样,你若不说我都瞧不出来。"
他笑着点头,对着一旁的小厮说道:"把这套紫砂干果给四小姐送去。"这种新奇的玩意儿,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陈梦虞看到这里,觉得自己也没有证实的必要了,他的心意都写着呢,他满心只有徐小姐,她又何必问个明明白白,只会让自己心更伤。
她苦笑了下说:"长松哥哥,我要回扬州了。"
他道:"怎么这么着急就要回去?"
"早走晚走,总要走的。"她笑着,眼中却有些湿润,吸了吸鼻子,道:"等表哥表嫂成婚之日,我再来讨杯喜酒喝。"
薛盛沉吟了一会儿,说:"既如此,那等你走的那一日,我送你到渡口。"
"嗯。"她轻轻点头,站起身来,说:"那你先忙吧,我先走了。"走了两步,她又转过头来,说:"长松哥哥,你能像小时候一样,再抱一抱我吗?"
薛盛知道她在告别,她的心意他何曾不知晓,只是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说的透透的。他走过去,轻轻拥了拥她。这一瞬间,她终于没忍住,两行泪从眼角滑落。半晌,她主动离开他的怀抱,眼角的泪也擦了,笑着柔柔地说:"好了,我走了。"
且说徐观岚昨夜被薛盛这样一吓,失眠了整整一夜,她正心绪难宁,偏偏这时候流月还贼兮兮地跑来,说:"小姐,薛大人给您送了礼物来。"
她如今一听他的名字,心就突突地跳,她道:"是什么东西?"
"是一盘干果。"流月把一个红漆盘子往她面前一扬。
徐观岚看了一眼,见盘子里放着几个枣子、核桃、花生、菱角、荸荠,还有几粒瓜子,不禁吐槽道:"这啥玩意儿,哪有人送这个的,也太抠门了些吧。"
流月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说道:"许是有什么含义?"
"这三瓜俩枣的能有什么含义。"徐观岚说着,伸手拿了个荸荠,正想往嘴里送,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仔细看了看,说:"果然是有玄机。"
流月笑嘻嘻说:"是什么含义呀?"
徐观岚气急败坏地说:"他真是抠门到家了,三瓜俩枣虽然穷酸尚且还能入口,可是这些都是泥做的啊!"她忍不住"呸"地啐了一口,气的要命。
流月忙抓起一个,用手捏了捏,又放在鼻间闻了闻,果然是假的。她道:"小姐,您看这做工以假乱真,也许薛大人就是送给小姐把玩的呢?"
徐观岚"哼"了一声,说:"能看不能吃,做的再逼真有什么用!流月,叫人给他送十斤核桃、十斤瓜子、十斤红枣去,这盘子里出现的东西,每样给他送十斤去,堵住他的嘴,我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
流月想,这薛大人昨夜也不知跟小姐说了点什么,不仅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还时常发呆,一会儿嘴角笑笑,一会儿又眉头深锁,现在脾气更像吃了爆竹一样。奈何她昨夜被他的手下隔的远远的,亭子里的一切她都看不到听不到,否则她定要给她小姐分析分析才是。
流月道:"小姐,您知道吗,今天薛大人跟老爷说,既然与小姐有了婚约,往后他便不能再指点五小姐了,免得遭人非议。听说五小姐听闻此消息,气的在屋里哭了一上午。可见,这薛大人对小姐还是一心一意的。"
徐观岚脸上悄悄飞红,瞧见流月笑得贼贼的,啐道:"死丫头,你说这些做什么,叫你去送干果,你怎么还不去!"
流月应声调皮地跑出去,迎面撞上正急急进门的映月,两人撞个正着,皆痛的龇牙咧嘴。映月却顾不得这些,急忙进了里面,一脸的严肃。
徐观岚忙问:"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