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出了这等大事, 冯夫人联系到先前徐听枫的事情, 心中早已明白是内鬼所为, 想着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便派了以孟圃家为首的在整个府里展开大肆搜查, 问话,但凡有可疑的都先拘了起来, 慢慢拷问。正好又赶上三小姐出阁的时日,总管也召集了各房各处大小管事的, 一天三次训话,丝毫不敢怠慢。一时府里戒备,人人噤若寒蝉。
徐观岚早起, 见房里人少了一半,问了才知道是被传去问话了。她想,这个人心思可真是恶毒, 在这个贞洁大如天的朝代里,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置人于死地,还令整个尚书府蒙羞, 实在是其心可诛。真希望快一点查出这个恶人, 还府里一个清净。
她愣愣地想着,眼睛瞥见桌上一个木盒子,一拍脑袋,出了这等大事, 这盒子里的小蜘蛛早被忘却了。她连忙过去打开来,一看, 早已是蛛死网破,这可不是吉兆呀。
她连忙喊:"映月,蜘蛛死了,这可怎么办?"
映月瞧了瞧连忙说:"本就是闹着玩的,这都不作数的,何况都这么些天了,这蜘蛛被闷在盒子里,饿死闷死了也是正常的,小姐千万别放在心上。"见她神情有些失落,又说:"永平侯府一大早就送来了催妆礼,小姐可要去瞧瞧?"
难怪她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听到了爆竹声,经映月这样一说,她才记起还有两日就是八月初八了,时间竟过的这样快,姐姐就要出阁,从此姐妹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思及此,徐观岚忙往徐听枫处去。到了那里,发现以冯夫人为首,钱姨娘、崔姨娘,还有仆妇们围了乌泱泱一群人,皆在看热闹。崔姨娘经过那事之后,沉默多了,没有以前那么咋咋呼呼了,想来也对,就算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村姑,也受不了这种名节上的羞辱,何况为了自保,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完璧之身的秘密,没有抱羞自尽算好的了。
她暗暗摇了摇头,看向催妆礼。只见那挂着大红绸花的几只箱子一字排开,依次摆着凤冠霞帔、婚衣、妆镜,还有食盒一盘、粉一盘、面一盘、猪肉一盘。
那凤冠是最最夺目的,通体蓝色点翠,黄金累丝,缀以不计其数的珍珠、宝石,璀璨地叫人挪不开眼。
徐观岚伸手摸了摸那做工精致的凤冠,忍不住叹道:"这也太美了吧!姐姐你快戴上让我们瞧瞧。"
冯夫人笑着说:"你姐姐都没有急,你着什么急,后日自有你看的时候,哪有现在就上身的礼。"
北府里的新伯母,她大伯的继室尤氏,听了打趣地说:"哪个女子不眼馋呢,四小姐也大了,指不定哪天也出阁了。"
众人听了哈哈笑,钱姨娘不失时机地说"等太太为岚姐儿定门亲事,咱们就很快就能看到岚姐儿凤冠霞帔的模样了呢!"
她几乎能肯定冯夫人是嘱意将女儿嫁往娘家的,只有徐观岚早一点定下亲事,那么她女儿徐知茵的亲事才能提上议程。上回她向老爷提了薛盛,他没拒绝也没答应,想来是要等嫡女的婚事定了才做打算。
徐观岚"啊呀"嗔了一声,说:"我只不过是想看看这凤冠,你们就都拿我说笑,你们再这样,我就走了。"
冯夫人道:"你快走吧,今日薛大人来府上讲课,你五妹早去竹里馆等着了,你去迟了可不尊重。"
徐观岚吐了吐舌,说:"这不是来看看侯府的催妆礼,想看看热闹嘛,我这就去。"
出了院子,徐观岚还在感叹那顶凤冠华美,毕竟女孩子对这种夺人眼球的美丽饰物都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流月见她一脸垂涎的模样,悄声在她耳畔说道:"小姐是不是眼热了?大伯母说的对,早日找个如意郎君便也能戴上了呢,再不用羡慕别人!"
徐观岚听了俏脸一红,在她腰间轻轻掐了一把,说道:"你又作死!我看是你想嫁人才是,赶明儿我就给你找个人家嫁了,省的你成天胡说八道。"
主仆二人一路打打闹闹到了竹里馆。薛盛已在,见了她,说:"四小姐又来迟了。"
徐观岚说:"我去看侯府送来的催妆礼了,所以来得迟了一点。"又转头对徐知茵说:"五妹,你怎么没去看一看,姐姐的嫁衣简直好看极了。"
徐知茵柔柔地说:"待会儿得空了就去看。"心里却想,这有什么可看的,若是真的能攀上一门好亲事,还怕没有这些嘛,她可真是幼稚。
薛盛见她满目雀跃,似乎对嫁衣非常憧憬,嘴角时不时带笑,频频出神。心想,将来必给你准备一顶独一无二的凤冠,叫你笑得合不拢嘴,想到这里,他唇角也浮现一丝笑意。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徐观岚不顾徐知茵满脸的错愕,急急地对她说:"五妹,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与薛大人单独说一说。"说着非常难得的,叫流月也出去了。
徐知茵一脸的不可思议,本来她也想趁着下了课与他说上几句话的,拉近一些关系,不想叫她捷足先登。她面上一向温柔娴静,更不会明面上与她杠上,便故作甘愿地默默离开了。
屋里只剩他二人,薛盛一边收拾着书本,一边说:"四小姐要与我说什么?"
徐观岚嘿嘿笑着不说话,走到他面前,双手抱胸往他桌上一撑,浅笑着说:"薛大人,最新一册的松亭夜谈,您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呀?"
薛盛抬眼,见她杏眼朝他眨眨,心想这小妮子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他道:"我以为你知晓了身份就不想看了呢。"
她哈哈一笑,说:"怎么会呢,既然是薛大人写给我一个人看的,我觉得荣幸都来不及呢,只差没有拿出去到处炫耀来着,只是通过那么多中间人怪麻烦的,不如薛大人直接给我怎么样?"
怎地与之前截然不同?她可真是一天一个样,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他都有些摸不透她那颗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他道:"你不问我为何只有你一人能买到了?"
她连连摆手,说:"不问了,问那么多做什么,薛大人的意思很明确了,我懂的。"
说着还朝他促狭地抛了个媚眼。
这个媚眼显然击中了他,心中一颤,蔓延到四肢指间,他摸了摸手,嘴上却淡淡说:"懂得什么?"
她"咦"了一声,说:"薛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上回不是说过了吗,大人爱慕于我,我都看出来了,您就别抵赖了。"
薛盛端坐在官帽椅上,定定地听完她说的每一个字眼,看完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却偏偏默不作声,不表态也不反驳。
徐观岚以为他会有所反应,但是等了半晌都没听见他开口,便说:"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是默……默认了?"她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如果他真的承认了,她还真是没做好准备呢。
他轻轻笑了一声,缓缓说:"四小姐都说得这般信誓旦旦,有理有据了,我反驳还有什么用,你能信吗?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你高兴就好。"
虽然……但怎么好像还是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不过她来不及想明白,她只想按照她心中的计划行事,都说女追男只隔层纱,那就先套个近乎缓和一下吧。
她呵呵笑着说:"薛大人都与我这般熟识了,就不要一口一个四小姐的叫了嘛,太见外了,不如叫我小名眉眉怎么样?"
薛盛挑了挑眉,说:"叫他人听见了,可作何感想?"
她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说:"人人都叫我眉眉,你怎么叫不得,再者你管人家怎么想做啥。"
他沉吟了半晌,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抬眼看着她,说:"女孩子家要矜持一些,知道吗?"
被他这样一说,她的脸刷的红了。
不过……矜持有什么用?她想,既然明确自己喜欢他了,就要主动出击,矜持来矜持去,万一被人追走了可就追悔莫及了。就算是一向扭扭捏捏的徐知茵,都敢当面送他荷包,表明她这样做也算不得什么。
她决定更加直白一些,对他多一些了解。便弯都不拐一个地问道:"我听闻媒婆把您家门槛都快踩烂了,您却迟迟未表态,可是有心上人了?……是梦虞小姐吗?"
"此话怎讲?"
她嘟着嘴道:"七夕那日,我在街头看到了,大人给梦虞小姐买发簪簪于发间,十分的融洽。"
听这意思似乎微微有醋意,这丫头是在吃他的醋吗?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依旧淡淡地说:"小姐对我的终身大事这般关心,听着意思,似乎是对我有些意思?"
她心跳如擂鼓,在他的注视之下,更添紧张。她决定豁出去了,双手紧紧捏成个拳头,眼一闭,说:"我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她还是不敢一口气说出来,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明白什么?"
风吹过,竹林沙沙摇曳,屋檐上的铜铃声声,如鼓点敲在心尖上。他的声音带着点点魅惑,似乎在诱惑着她,她用最直白的话说道: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