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冯濬正带着他找的人过来,那人正是是薛盛。上天对优秀之人总是格外偏爱、毫不吝啬,作为造物者的得意之作,连中三元的状元郎绝对不是仅仅会考科举这样简单,四书五经六艺,甚至奇门遁甲,他无一不精通。只是藏得深,别人不知晓罢了。
冯濬却是知道他的书画好的,早在金陵之时,他偶然在坊间买过一幅山水画,画的是黄山云海,他一下被画中意境吸引住了。那时候的薛盛还只是一介穷书生,他花了很低廉的价格就买下了,挂在书房里观摩了许久,越看越欢喜,一点不比名家的差。后来在江南贡院与他结交,才知道那竟然是他的画,心中敬佩不禁又多了几分。
他本来没有十足把握薛盛是否愿意来作画,却没有想到他如此好说话,还没抬出公主来,他便欣然应允了。他想,莫不是他已暗中默认站队徐道成,又想到薛母今日带着贺礼前来,他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待他也越发热情周到起来。
他二人进了府才知晓她们皆去游湖了,冯濬便带着薛盛抄近路,欢歌笑语从湖面上飘来。薛盛目光逡巡一圈,很快看到了徐观岚,在阳光下,她头上的花冠闪着五彩斑斓的光芒,非常的耀眼。她正与女眷谈笑,不似其他女子以扇掩唇,她大大方方地露齿笑着,灿烂的仿佛冬日里的暖阳,叫人挪不开眼。
他一路看着,忽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眼睁睁地看着她翻出船身落了水,他心里咯噔一下,来不及多想便快步跳了下去。
“喂,她……”
她会水呀!
冯濬在他身旁来不及说完,就见他已经跳下水,快速朝着她游了过去。
湖面像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调转船头,船上都是贵妇小姐,会水的没几个,就算会的,也不可能失了体统跳下水去。船娘会水,但要守着船,怕翻了船出更大的事,几个靠的近的,便只能隔空指挥着。冯夫人的船在前头,一时调不过来,心里只能干着急。
一时间,几船的眼睛都盯着薛盛,见他身手敏捷,很快就靠近了徐观岚。
事出突然,徐观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知是谁暗中推了她一把,她就落了水。她纵然会水,也因措手不及扑腾了几下。她看着船上众人表情不一,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判断是谁做了手脚。
船娘见她会游水,早就将船桨伸了下来,好拉她上来,徐听枫她们也都接应着。徐观岚正想游过去,忽然身后有人拉住了她,将她揽在怀中。
“啊——”
她惊呼一声,转过头去,发现居然是薛盛,他一手揽着她,一手划着水想把她往岸边带。看他的样子,似乎以为她溺水了。
徐观岚暗自挣扎了几下,到底男女力量悬殊,没有挣开来。她说:“快放开,我会水!”
薛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竟然冲动地想都没想就跳下了水,他这是怎么了。他心中有些慌乱,手掌下似有微微耸起的异样,他忽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指间像被电了,连忙松开手来。
“眉眉快上来!”
徐听枫和苏红缨朝她伸出手来,她抓住她们的手,船娘也来帮忙,到底落了水,衣裙沾水有了分量,一时很难爬上去。薛盛在后面抓住她的脚,用力往上一推,她终于上了船。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薛母看着儿子游往岸边,坐她身旁的贵妇对她说:“状元郎身手不错,到底少年英才,只是不知是否已定亲?”薛母见儿子上了岸,心头才松了一口气。见贵妇正笑盈盈望着自己,她忙说:“还不曾定亲。”贵妇听了脸上笑意更浓,道:“我家老爷是吏部右侍郎,小女今年十五。”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条船上的女子。薛母没来得及看清楚,船只便纷纷靠了岸。
她想去看一看她儿子,贵妇却还拉着她,指着前头船上一个黄衣女子,说:“那便是小女。”薛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姑娘,肤色不黑但也不白,样貌看不太清楚,举止倒是挺优雅。薛母道:“贵小姐花容月貌,我记下了。”贵妇满意地笑着点点头。
浑身湿透的两人被带去换衣裳。林玉棠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忿忿地搅着手中的丝帕,他果然是真爱,才会不假思索便跳了下去,不惜在众人面前出丑,她心中快气炸了。
徐知茵暗暗捏了捏拳头,她瞧她春风得意,想要让也她尝尝落水的滋味,便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推了她一把。千算万算,竟然不知道她会水!姐妹一场,她可从没见她游过水。
好端端的生辰宴出了这样的事,徐观岚不等换下浑身滴水的衣衫,便急急地掏出胸口的书信,对着丫鬟说道:“你们快把书信弄干,仔细墨迹化开来!”
苏红缨看着丫鬟们帮她换衣服的换衣服,熨书信的熨书信,煮姜汤的煮姜汤,一时忙的不可开交,她说:“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摔下去,亏得天热了,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徐观岚说:“如果我说有人推了我一把,你信吗?”
苏红缨惊愕地看着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当时那条船上,她和徐听枫坐在前面,后面是徐观岚和林玉棠,再后面是徐知茵,那么能够推她的便只有林玉棠和徐知茵两人。自家姐妹总不能害人吧,苏红缨立刻排除了徐知茵,低语试探道:“莫不是林……?”
徐观岚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她林玉棠一向霸道,又与她不对付,说不定哪里得罪了她,动手也不是没可能。
苏红缨皱着眉道:“现在该怎么办?”
徐观岚摇摇头,说:“如今又没有证据是她推的,我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先自己认下了,暗中再慢慢观察吧,今后我提防着她。今日人多,公主也在府上,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为好。”
苏红缨看她长发都湿透了,婢女们正在给她擦着滴水的长发,阿呆趴在她脚边呜呜叫着,看上去十分的楚楚可怜。她皱着眉,说:“谁能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吓得心怦怦跳,万幸你没事,真是阿弥陀佛了!”想了想,又道:“我竟然不知你会水!”
徐观岚说:“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在外祖家学会的,回了京城一次都没游过,都快忘了。”
苏红缨亲手给她倒了一碗姜汤,说:“虽说入夏了,到底是落了水,喝几口吧,别染了风寒。”
徐观岚微微一笑,接过去,捧在手里喝了几口。苏红缨看了她几眼,心下犹豫着有句话该不该说。徐观岚见了说:“你瞧着我做什么?有事就快快说来,这可不像你。”
苏红缨道:“我说了你可别打我!你说那个薛公子,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呀。”
徐观岚听了一口滚烫的姜汤噎在喉咙口,差点将她喉咙烫烂,半晌缓过来,才说:“你是不是脑子烧糊了,我看你才应该喝姜汤!”
苏红缨言之凿凿地说:“我可不是胡说呀,你看你脚崴了他抱你,你落水了他救你,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定然是看上了你,才处处留心你一举一动。”她叹口气,说:“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那日偏偏是你坠楼落到他怀里,他对你一见钟情也未可知。”
徐观岚听的脸都红了,忙说:“流月,快给她拿吃的堵住她的嘴,我看她还胡说!”
流月笑嘻嘻说:“我听着苏家小姐说的挺有道理呢,这下太太不用着急小姐嫁不出去喽!”
“你个小蹄子,连你也来打趣我!”说着,随手拿起瓶中花,抽了她一下。阿呆以为主人在逗他,摇着他肥嘟嘟的小屁股,去抓那枝花。
徐观岚正被她们说的羞愤无处发泄,忍不住嗔了句:“小笨狗!”
说话间,冯夫人来了,跟着徐听枫和徐知茵。冯夫人进门就焦急地问:“眉眉,你无碍吧。”徐观岚笑着转了个圈圈,说:“好着呢,一点事都没有。”
冯夫人见她确实无碍,这才放了心,说:“怎么会落水?”
徐观岚并不想让冯夫人为她担心,便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脚下打滑了。”
冯夫人责怪了她几句,又关照了她几句才罢手。徐知茵在一旁沉默着,紧绷的神经顷刻松懈了下来,看来她不曾怀疑过自己。她只恨她太过命好,才让她没有得手,下一次可没那么好运了。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门外有人大声哭着喊:“太太,太太……求太太发发慈悲……”
听得不是很真切,冯夫人皱了皱眉,打发孟圃家的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孟圃家的很快出去又进来,附在冯夫人耳边轻声说:“周氏快不行了,求见太太最后一面。”
徐观岚问:“什么事?”
冯夫人严肃地说:“不干你的事,你们姐妹们一块儿玩罢。”说着便带了随行丫鬟仆妇离开。才出了院子,又有人来报,说公主要回去了,说是皇后娘娘召见。冯夫人便说:“那先去送一送公主。”便吩咐人去请了徐观岚她们出来恭送公主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