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陛下……"
朦胧中突然听到旁边有声音, 飒墨猛地睁开眼睛,屋中的光线昏暗。
"陛下,您可是梦魇了?"随身的小太监弓着腰,手里捧了一杯茶, 声音压得很低, 满是恭敬。
"现在什么时辰了?"
飒墨的嗓音有些哑,梦中的情绪在胸口仍有残留。
小时候的事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了。
"回陛下, 丑时四刻。"
小太监将手中的茶盏举到头顶之上, 低声回了。
飒墨坐起身从他的手中拿过茶杯, 茶是温热的, 喝进嘴里带着淡淡的苦味。
他喝过茶, 将杯子放到旁边,就继续睡了。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退出去,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飒墨合眼躺着, 突然想起了柳莨说过的那话"只要你成了皇帝,所有人都会爱你"。他扯着唇角笑了,柳妹说得很对啊。
屋中点着安神的香,香气并不刺鼻浅浅淡淡非常好闻。
在意识坠入黑暗的一刻,他隐隐听到有人骂了一句。
"卧槽!我碰到时间轴了!"
飒墨还没有弄明白这人话中的时间轴是什么, 神志便已经被黑暗拉扯了进去。
不知道是睡了多久, 他忽然觉得有些冷,睁开眼睛外面已经是白天, 而且他正躺在一处密林里。
"你醒呀?"
旁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清甜悦耳。
飒墨警觉起来,猛地坐起身转头看过去,心中已经划过了无数阴谋论。
然而,在看到旁边那个孩子时,他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很……莫名的熟悉感……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唇红齿白,一双水亮亮的眸子极为灵动。
小姑娘见他在看自己,皱眉思量了一下,往旁边指了指开口道:"这里是齐华山,前面是来峰寺。现在大概是在半山腰的地方。我今天出来摘野菜,大概半刻钟之前从这里路过。"
她说着话顿了一下,拎过地上的一个小竹筐给飒墨看,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飒墨看着她,怔了半晌。
这小姑娘也就只有三四岁,娇娇俏俏地站着,说起来话来却条理清晰。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认识这个孩子。
"我刚才从那条山路上走过,就看到你身上布料的一角,意识到是个人。我就从那边的正小坡滑下来,准备看看你是活的还是死的。"小姑娘说着话,见他似乎还在呆愣,伸手便在他眼前晃了晃。
飒墨猛地回过神来,心中的熟悉感却更浓重。
"我刚才看了,没有滚落的痕迹,你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衣服也干净。"小姑娘见他回神了,就又继续讲。
她将情况介绍了一遍,伸手扯了扯飒墨的衣角,"不过,也有奇怪的地方。现在是初春,你却穿着单衣,也没有穿鞋。而且这样的明黄色还有龙纹,是皇帝才能用的吧!"
小姑娘说到这里,将飒墨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种语重心长的意味:"好啦,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你现在可以想一下,是不是被人陷害了。"
飒墨侧头看着她,拧眉仔细在想的,却是这孩子是谁?
自己睡觉的时候,身边明明是有影卫的。不可能有人把他搬出来,还没有经历厮杀。而且,最奇怪的事情是季节不对!
昨晚寝宫都已经用上了消暑的冰,可这里分明是刚刚进入春天。
虽然也听过"南有高山,一山四季"。但路程遥远,一天应是到不了的。
他也怀疑是梦,但是攥紧手的时候,指甲掐着掌心,是有真实的疼痛的。
小姑娘看他陷入了沉思,便在旁边找了一块大石头铺了粗布坐下,晃悠着小腿等他把事情想明白。
这个大哥哥一看就是出身高贵,手上只有长期持笔的痕迹,其他做活的茧子一点都没有。
贵公子遇到挫折,肯定要更脆弱一点的。
嗯!可以理解。
不过还是要抓紧时间,毕竟坏人很可能还有后招。
"你叫什么名字?"
飒墨脑中也是一团乱,最后忍不住开口询问。他紧紧盯着小姑娘的脸,仔细观察她的神色。
"我叫柳莨。不过,你还是就称呼我的单名,叫小莨啥的。因为这个姓可能很快就要被收回去了。"
小姑娘听到问题歪头看过来,语气轻快,说着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你叫柳莨?!"
飒墨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几步便要过去将她仔细端详。
小柳莨的反应很快,抓住小竹筐挡在自己身前,神色却还是镇定冷静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如果你是有仇人或者亲人和我名字一样的。你可以随便怎么称呼我。叫我阿猫阿狗也可以。"
她一面认真地劝着,另一面小手已经攥紧了一把小刀。
飒墨被竹筐挡住,那份惊讶倒也没有那么猛烈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不过三四岁的小姑娘,竟然就这样相信了这个近乎天方夜谭的事情。
这是柳妹的小时候吗?
其实他也觉得奇怪,但这就是一种直觉,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孩子熟悉。等知道了名字后,一切都变得更加明了。
他看到了小柳莨身上经过很多次修补的衣服,藏在身侧的小刀,还有掩盖在眼底的戒备,心中却是一颤。
柳妹小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荒山中,她明明是柳家的嫡长女!
飒墨的视线从小柳莨的衣服到那个小竹筐,再到那双稚嫩的小手上的细碎伤口,胸口像是什么撞了一下,细细密密的酸疼。
"你冷不冷?要不要先去一下避风的地方?"
小柳莨感觉到眼前的人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这才小声地开口说了一句。她从石头上蹦下来,将小竹筐背到身后。至于那把小刀,也已经被收了起来。
她倒不是担心这位是坏人,虽是从眼神看也是不简单的,但是眸中没有邪念,心术还算是正。
但是人激动的时候,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自己这个小身板,经不起他抓着肩膀晃悠。而且如果再受伤生病的话,手里的钱就撑不住春天了。
"好。"
飒墨听到她的提议,下意识跟着点点头。
他回答完,才突然意识到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那个做事果决的世家贵女,而是一个被磋磨得有些早熟的孩子。
飒墨甩甩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开,向着小柳莨的方向走了一步。
天气确实是挺冷的,没有穿鞋地上的碎石也很扎脚。
他近些年养尊处优惯了,这会儿倒是有些不适应。只是如今条件不允许他挑剔,便只能强忍着。
"坐到石头上去。"
小柳莨却是心细如丝的,转头一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了问题所在。她伸手本想拍飒墨的肩,但是伸直了手也只能碰到飒墨的腰。
拍腰就很没有气势,小柳莨不满地瘪了瘪嘴,暗下决心还是不能在吃食上省钱。
长得矮,实在是太恼人了!
飒墨被她逗笑了,蹲下身让她完成拍肩的动作。
小柳莨伸手拍完又觉得自己是被当孩子哄了,虽是她的岁数来看确实是孩子,但是她已经四岁了!不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
她气得鼓了腮帮子,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顿。她将垫在小竹筐后面那块猪毛皮用小刀割下来,又从自己的衣摆上给下来一块布。
小柳莨看着自己破了一大块的衣服,其实是有些心疼的。
但是眼前这个贵公子,一看就没有吃过什么苦,要是让他光脚爬山,就怕他会死掉。
小柳莨颇为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从随身的小包裹里摸出针线便开始缝制。
这块猪皮还是搬走的那个猪肉铺的老板送的,因为打野猪的时候,毛皮就已经被破坏掉了,而且猪皮本来就不怎么好卖。当时见小柳莨喜欢,便送给了她一块。
她努力弄着"鞋",但是因为年纪小,手上也没有什么力气,走针就有些歪七扭八的。
小柳莨就是跟山下的卖菜的老奶奶学了一点点,最多会修补一下自己的衣服,做鞋这样的事情也着实是难为了她。
"我自己来弄吧。"
飒墨看小小只的柳妹蹲在自己的脚边,折腾得一头大汗,也是有些心疼。他说着话,便想要弯腰去拿。
"不用了,你不会弄这个。"
小柳莨侧过身躲开了,头也没有抬,扔出一句话来,手下的动作更加快了几分。
她自己弄这些都不怎么熟练,更不要说是一个富家公子了。
飒墨也不坐着了,就蹲在小柳莨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大概是整天在山里跑来跑去,小柳莨的头发有些杂乱也并不太清爽。但是飒墨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有种从心底升起来的熨帖。
年幼的柳妹看着真的格外可爱!而且也非常乖巧!
飒墨的唇角不自觉上扬,眼中的笑意更浓,心中的小人都快插上翅膀飞起来了。
小柳莨正在折腾手里的东西,突然感觉对方在摸自己的脑袋,疑惑地看了飒墨一眼,只觉得他有些奇怪。
"叫我哥哥。"
飒墨自己这边正高兴着,嘴里下意识冒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