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归家后, 梁玥心情自然极好, 可没过几日，便发现不对。
赵旭不碰她了。
晚间，到了就寝时分, 梁玥看着那空荡荡的半边，不觉出神。
前几日一笑置之的西域公主、还有那位鹤阳公的大女儿之事, 不期然又在脑中飘过一边。她当然是相信赵旭的, 但心里却难免有点酸意，如今赵旭又是这般态度。
梁玥咬了咬下唇, 最后还是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了起来，揪着被子躺了下。
由秋入冬, 还没到烧炭的时候，但已经有几分寒意了, 梁玥只觉得这几天晚上实在是过于冷了，冷得她都失了睡意。
她强迫自己将心思转到书院和朝上的种种杂事之上, 想了许久，终于迷迷糊糊地生出点睡意来。
朦胧间, 房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梁玥那点睡意立刻就消散了个干净, 闭着眼睛，眼珠却忍不住往门那边转。
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赵旭另抱了床被子躺了下, 梁玥藏在被中的手渐渐握了紧。
两人平素睡觉都是纠缠在一起, 因为赵旭睡着也不老实, 梁玥时常还嫌这床太小，可如今，她只觉得这床太过大了。
听着那边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梁玥忍不住，悄悄地将手伸过去，伸到他的铺中，甫一伸进去，便觉得一股寒气儿这倒是奇了，赵旭身体强健，就是寒冬腊月，身上也总是热的，若不是赵旭总想着那事儿，冬日里缩在他怀里看书，是极舒服的。
小手刚伸入铺中，就被一只微凉的大掌抓了住，旋即一旁传来一道微哑的声音，“还没睡”
梁玥眼睫颤了颤，倏又想起什么，默念了两遍金屋藏娇，将这个称号戴了上，然后才掀了眼皮，转过身来，目光盈盈地看着他，樱唇轻启，软声唤了句“夫君”。
赵旭被这声叫得浑身一个激灵，登时觉得方才那凉水都白冲了。
他急促地喘了两下，忽然一翻身坐起来，匆匆道了句，“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你先睡。”
尾音尚在屋内飘荡，他人已经出了去。
门一开一合，带进来一股凉风，梁玥被激得哆嗦了一下。良久，她缓缓坐起身来，看着那因为走得匆忙，被主人带到床下的被子，终究没去捡。
第二日清晨，梁玥醒来，一眼就看见那堆在地上的被子，位置同昨夜丝毫不差赵旭是一整晚都没回。
她一惯从容的脸上，露出些微无措，但很快就敛了去，将两床被子收起叠好，又换衣束发，收拾了去今日的早朝。
下了朝后，又去书院的那几个时辰，她都是心不在焉，做事的效率低了一倍不止。
晚间回府，又接了信儿，说是大司马今日在虎啸营中练兵，要晚些才回，吩咐家中不必等了。
晚些一直晚到了梁玥躺下，人还未归。半睡半醒间，又听见门响，是赵旭回了来，他又照例另抱了床被子来，两人睡得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等梁玥醒来，他又先一步走了。
梁玥抿了抿唇，思及赵旭先前怪她在书院呆得太久，她有意把事情都赶着做完，每日都提早一个时辰回到家中。
可即便是这样，两人见面次数依旧寥寥，赵旭不知道在忙什么，往往是和她在一起不过多久，就一脸忍耐地走了。
梁玥试着在他跟前用上金屋藏娇，又让红翡帮忙梳妆绾发，每日的衣裳都精心搭配。
可好像都没甚效果
冬日一场大雪过后，书院也休了假，梁玥一时闲在府中。
这人一闲下来，就容易多想，想着这半个多月的事儿，梁玥实在是有些茫然。
“望儿娘教你弹琴可好”
望儿迟疑了一下，看向梁玥，“娘，要么改日罢我今日要去外祖家的。”
梁玥勉强笑了笑，道“倒是我过糊涂了。你去吧，莫让你外祖和舅父等了。”
望儿看着娘亲的脸色，迟疑了一阵儿，道“儿子”
梁玥知道他想说什么，忙笑摆手道“去罢去罢，你都许久没过去了，你外祖和舅父可念着你呢。”
望儿小大人似的皱着眉头点头，疾步出了府。
钱闻将小公子送到梁府上，便告辞走了。可不多会儿，那大门又重新打开，望儿探头探脑地出了来，悄悄地跟到了钱闻身后。
这几日家中气氛这般奇怪，就是他大半时间都在学堂，也都察觉出了不对。他倒要看看，他这个继爹到底在干什么，竟惹得娘亲伤怀。
望儿平素都要在梁府住上个日的，这天当日便回了。梁玥有些奇怪，不由多问了一句，但看望儿支支吾吾，不是很想说的模样，她也没有强逼。
晚间，赵旭又没回来用晚膳，梁玥没甚胃口，只勉强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红翡在旁劝了两句，梁玥又勉强吃了几口，却实在有些咽不下去了，只冲红翡摇了摇头。
望儿却又是另一番表现，只顾低头扒饭，整顿饭下来，一句话没说。
吃完了撤下菜，望儿突然又出声，“娘。”
梁玥回头看他，见这孩子有些紧张地背了手，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您别难受。”
梁玥看着望儿，脸上表情怔忡过后，又渐渐转为歉意，她蹲下身来，抱了抱这孩子，低声道“对不住望儿这段时日，是娘疏忽你了。”
望儿眨了眨眼，飞快地侧脸，在梁玥颊上亲了一口，“娘放心，望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梁玥心底颤了颤，不止怎么，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揽着儿子抱了又抱，闷声地应了一句。
过了许久，她才松了手，拍了拍望儿的背，打发他去做晚课了。
背过身去的望儿，细淡的眉毛却一下子拧了紧，脸上表情困惑又纠结，他最开始想说的话可不是这个，他本想跟他娘亲讲，给他换个爹也不要紧的。
就像是许义，继爹都换过好几茬了，哪个不是来抢着讨好他这个小少爷
赵旭既没给他买过零嘴儿，也没教他读书识字还在他练武的时候嘲笑他，竟然会大庭广众之下扒了他的裤子打屁股
这继爹当得，一点都不合格
但是那句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要一想想娘亲再找个像是许义继父那样的人当爹，他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身上甚至难受得起了一串儿的鸡皮疙瘩。
可是今天看见的
望儿整个晚课都是心不在焉赵旭这个继爹也就勉勉强强罢，不过他是个大度的人，不愿意同他计较。再者，娘亲看着也挺喜欢他的模样
望儿不费多少力就说服了自己，下了晚课，便小跑着去了主屋，朝着红翡招了招手。
红翡不明所以地跟着小公子过了去，两人一路鬼鬼祟祟。红翡跟了一阵儿，还以为小公子要玩儿，不觉顿住了脚，喘着气道“小公子，红姨今日怕是不能陪你了，要么找你刘叔来今日他不当值，应该是有空”
望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拉住了红翡不让她走，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儿不能找刘叔。”
红翡又哄他，“等过几日过几日的红姨再陪你。”
这段时日，夫人心情不好，她实在不放心夫人一个人呆着。
望儿见红翡不以为意的模样，登时急了，他拽着红翡的袖子越紧，压低了声音，急声道“我今日偷偷跟着钱叔出去了，看见了爹爹他还在洛阳城里，根本没去虎啸营”
红翡脸色一肃，她想着夫人这几日隐隐的焦灼，和大司马一反常态、竟躲起了夫人。
这若搁在平常人身上，十分好猜，但搁在夫人身上，她却无法想象守着夫人这等神仙人物，怎么还会旁的女人能入眼
红翡深吸口气，怕自己就因为这点消息，武断定了。反倒让大司马和夫人之间生出误会来，她反手抓住了望儿的手臂，低道“小公子，你告诉红姨你今日在哪里看见大司马的”
“城南的那个五清巷，就是上次许义他四爹和他娘闹起来的那个巷子”
红翡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安慰自己道万一是大司马有正事在那儿办呢
“我瞧见，爹爹今日见了好几个人，好像在商量要买个院子之前许义他四爹，就是在哪儿买个了院子，安置了外室，把他娘都气病了。我怕娘亲知道这事儿，也生气。红姨，要么你”望儿未说完，突然转头，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虽然面容稚嫩，声音也含着些孩童的稚气，但这一声竟有了一丝赵旭的气势。
窸窸窣窣地一阵声响，有人缓步往外走出，听到这脚步声，红翡和望儿都是脸色一变。
望儿不等人出来，就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了来人的腿，仰头撒娇道“娘，我正和红姨玩儿呢，你怎么来了”
梁玥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拍了拍望儿的背，缓声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可不好搅进来。”
望儿极快地眨了两下眼，“娘亲，望儿方才正和红姨比，看谁说假话说的真，娘亲是不是也被望儿骗过去了”
梁玥只那么带着淡淡的笑看着他，望儿很快就笑不下去，他嘴唇动了几下，眼中溢满担忧。
梁玥的手方才望儿的头顶，极轻地揉了两下，温和道“放心罢娘也会一直陪着望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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