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VIP】 “都是徒弟该做的。”……
皇宫。
朱红宫墙高耸如囚笼, 琉璃瓦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响,诉说着深宫心事。
裴枕与沈迟一同落在了一处宫殿中,他们隐去了身形, 环视看了看四周, 金黄的檐角, 云纹玉阶上有几名宫女低着头在浇花或者搬东西, 与他们擦肩而过。
裴枕有些纳闷:“奇怪, 怎么没看到小十九她们?”
沈迟问他:“冥界的时间与凡间是一样的吗?”
“是一样的, ”裴枕说:“我们在冥界待了五六日,难不成, 她们还没回宫里?”
“此前说是要去陪同皇后去千神岭。”沈迟沉思:“无事, 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回来也行。”
裴枕蹙眉:“那句芒也去了吗?”
他去找句芒借玉碟的时候, 他说要见见他的两个徒弟来着,难不成跟着卢风他们去千神岭了?
沈迟:“或许吧。”
想了想,裴枕拿出铜镜, 在镜面上一抹,亮了一下, 裴枕等了一会儿,却不等不到句芒回应, 裴枕试探性地唤了唤他,上面水波纹荡漾:
“句芒?”
“句芒?”
始终没人回应,铜镜也始终没有亮起来过。句芒没接受到他的传唤, 也许是正在忙。
裴枕把铜镜放回了自己的袖中,沈迟见说:“别但是,可能他一时有事。”
裴枕点了点头:“可能吧。”
宫殿外一颗梨花树,在往下飘花瓣, 飘落到自己身上,裴枕抬手,中间的花蕊几点红,边缘纯白的小花瓣落在指尖,打了几个旋,飘下去了。
不远处有一个宫女在扫庭院里的花瓣,几个宫女在院子里歇脚,细小的谈笑声传入耳中,裴枕打量着这里:“这皇宫里的景色倒是不错,我倒是头一回见。”
沈迟:“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在你行宫里种几株,好不好?”
沈迟知道他有一座行宫。裴枕一愣,他还没想过要带沈迟去他的行宫里看看的,沈迟不提这件事他都要忘了。
他是他的道侣了,他似乎也该带着沈迟去他居住的地方看看。
就是,有些奇怪。
几千年来不与他人同住,甚至都没有仙娥仙倌之类的随从,而他这不过出来一趟,短短时间,带了个男人回去不说,还是一个凡人,还要住在一起
他都能想象到他的那些虾兵蟹将,还有几个开了智的灵宠会多么大惊小怪了。
裴枕迟疑地转过身去看沈迟,他在他身后,正从他的发间拿下一个梨花瓣:
“人间有一种酒,叫梨花白,你可能会喜欢。”
沈迟神色自然道:“等过了几年,梨树开花了,我做给你喝,好吗?”
裴枕顿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的行宫里常年冷寂,唯独在灵宠的殿里养了几株几百年不用浇水不给灵气也能顽强生存的水藻,因而,像是梨树这种娇嫩难养的东西,他从来没想过要养。
不过如果有沈迟在,想必他会把他和它们都照顾的很好的。
沈迟似是不逼迫他,只是指尖划过他的脸侧,盯着他的眼睛问他:“好不好?”
裴枕眨了眨眼,答应了:“好。”
沈迟这才笑了,将他拥入怀中,为他梳理他头发上的花瓣。
裴枕拉住他的手,沈迟手上还拿着花瓣,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裴枕垂眼:“你想我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吗?”
裴枕眼尾泛红,长长微卷的白色头发垂到脚踝,额间的神印既是点缀,也是装饰,将他白色的睫毛与雪白的面庞印的格外神性。
梨花缓缓落下,沈迟看着他:“还是别了。”
裴枕:“那怎么办?我的那具肉身已经毁了,我没法遮掩容貌。”
他也心知,若是被凡人看去了容貌,指不定又会闹出多大的麻烦,呆愣的看着他走十里路也是有过的。
“还是别吓他们了吧?”裴枕有些忧虑道。
神仙贸然出现,那些凡人回去怕是都睡不好觉了。裴枕心想他这幅样子太不正常了,还是得遮掩一下比较好。
“是这样。”免得那些凡人起不好的心思。沈迟缓缓点头:“我学过易容术,我来试试。”
裴枕便闭着眼,让他凝聚了一团灵力在脸上糊弄,许久,脸上有些痒,裴枕问他:“好了吗?”
“好了。”
黑色头发披散着,两鬓留下一缕发丝,沈迟手中拿着他的黑木簪子,给他梳发,簪了上去。
裴枕睁眼,挥手在半空中变出一个虚镜出来,左右晃了晃头,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晃了晃。
只不过,里面的人与他只有一成像,眉毛比他原先的要粗,嘴唇也比原先的要厚,脸型开阔,简称四方国字脸。
裴枕:“”
沈迟欣赏着,在他抽动的嘴角上方捻了一下:“好了,这样就很完美了。”
他的手收回,赫然一个黑色的大痣出现在上面。裴枕只看了一眼虚镜,就收回目光,疑惑地看着他,眉毛蹙成了一个川字:
“你,确定?”
“挺好看的。”沈迟俯身亲了一下,裴枕的唇捏的厚,亲起来十分舒服,他忍不住厮磨了一会儿,环上他的腰肢,让他与他密密贴近
直到裴枕推开他,鲜红的唇上发亮,发黑的皮肤有抹不易察觉的红,湿润的瞳孔与他对视一眼,就忍不住面红心跳地撇开了眼去。
他想了想,还是坚持说:“这样不好看。”
沈迟笑了,把要掉下来的痣重新捻了回去:“哪里不好看?”
这样就没有人会觊觎他的河神了。
裴枕瞪他一眼,不过没什么威力,反而落的人心痒痒,勾引似的,沈迟的视线往下,又落到他的唇上,啄了一下他的唇,压着声音似乎在说悄悄话:
“那我再给你改改?”
裴枕有点恼羞成怒了,他果然知道这样是不好看的!
他应该对他提要求才对。
“我要三成原来的容貌。”
“那好吧。”沈迟似乎拿他没办法似地叹了一口气。
得了指令,沈迟便动手在他脸上这里捏了一点那里捏了一点,而后打了一个响指。
裴枕睁眼,目光一转,投向了虚镜中的倒影。
和他原来的那副凡人肉身长的很像,一双丹凤眼虚虚瞥过去,眉眼清淡,和他欣长的身体相配,看着倒是不突兀,仿佛他天生就长这样。
“怎么样?”
裴枕满意地点头,但是又怕他太骄傲,口是心非道:“还行吧。”
沈迟低着头,忍不住又亲了他一口。
*
“你们是说,有把握治好皇上的病?”
一盏茶放到桌面上发出一点清响,室内安静无比,即便说话的这人十分和煦,也依旧给人带来无形的威压。
裴枕端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是的。”
皇后起了点兴趣:“噢?说来听听。”
裴枕:“这位是我的徒弟,沈迟。他自幼习得中草药手艺,还会针灸,把脉,开药方。此前开出来的药方对城郊百姓们也有效果,这些想必望月派乌音乌鄞两兄妹也已经与娘娘说过了。”
听着裴枕的夸赞,沈迟勾唇,他点头,似乎很有信心:“皇后娘娘,可以试试让我为皇上诊一下脉,让我看看是什么病。”
皇后的眼尾有褶子,显现出疲态来,她身为后宫之主,穿着却十分清减,大约是因为皇上病了,仅仅是无名指及小拇指戴着鎏金嵌宝护甲,其他手指十分素净,头上也仅钗着两三支发簪及步摇。
她揉了揉太阳穴,道:“最近皇上总是喊着头疼,夜里多梦,睡不好,白日里也吃不下东西。请宫里的太医们都看过了,一个个都说,皇上是感染了风寒,可这些症状已经有一个月了,还不见好,这才想着,可能是撞了邪,就想请望月派的门生来看看。”
“原来如此,”裴枕:“那皇上有好转吗?”
皇后叹了口气:“没有。”
皇后:“乌小娘子和乌公子都说皇上看着是染了风寒,她们还拿个什么铃铛试了一下,说是皇上身上没有妖邪作祟。”
沈迟挑眉:“那真是奇了怪了。”
皇后似是烦忧不已,她道:“前几日,我带着他们几人去了千神岭给皇上祈福。”
“不瞒皇后娘娘,”裴枕了然点头:“我们此次前来,也是迟迟不见他们几人归,想着可能是有什么棘手的问题,特意前来相助的。”
“原来你们是来找他们的。”皇后娘娘随意笑了笑,告诉他们:“他们几人还在千神岭,那是个好地方”
她继续道:“你们几人的事情我知道,侑王都与我说了,若不是你们二人舍生取义,城郊百余名百姓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沈迟眯了眯眼,说话倒像是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谦虚与夸赞:“不过是出手相助,皇上和皇后娘娘日夜为国操劳,我们与皇上皇后相比,所作所为实在是不足挂齿。”
果不其然,皇后娘娘听了后捂嘴笑了几声,声音十分爽快:“你这孩子倒是个嘴甜的。”
她有些好奇:“不过,你们二人不是被压在那什么阵下了吗?我见那卢风提起你们二人倒是十分伤心,说你们二人已经故去了”
皇后娘娘说:“不知你们这二十多天,是如何逃脱出来的?”
提及四卦阵,一下子让裴枕想到了什么,他移开了与皇后的对视,神色有些淡地喝茶,似乎有些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
裴枕始终在沈迟的余光当中,察觉裴枕身形有些僵硬。
沈迟笑着接过话:“说来也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不过是九死一生罢了。”
皇后倒起了几分兴趣,不紧不慢地问:“哦?愿闻其详。”
裴枕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沈迟说:“说来复杂,不过是在我师父被四卦阵伤到之时,将他救出来了。他的伤势过重,恰好我有一个灵境,能医死人肉白骨,来不及告诉伙伴,我便带着师父转移过去疗伤了。”
“哦?是什么灵境这么厉害,若是有用,或许皇上也可以试一试。”
沈迟八风不动地可惜道:“已经毁了。”
“什么?”皇后有些诧异。
裴枕眼睁睁看着沈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灵境只能一次性使用,里面的灵气已然耗尽用来给我师父疗伤了,怕是内里耗空,对皇上无用了。”
“难怪裴公子看着如今气色如此好,倒不像是个重病之人。”
裴枕勉强一笑:“不过是徒弟照顾的好。”
“师父受伤了,没办法。”沈迟勾唇:“相依为命罢了,都是徒弟该做的。”
裴枕没说话,低头喝茶。
第132章 【VIP】 “登徒子。”……
皇后看着他们二人的往来, 笑了笑:“你们师徒二人的感情倒是不错。”
恰在这时,两队宫女进入殿内,她们端上了几碗精致的粉糕,杯子里的茶也添上了新, 等宫女们退下了, 皇后说:
“尝尝吧, 御膳房刚做的点心, 我特意嘱咐过了, 做的玉露团, 出了这皇宫,外头是吃不到的。”
洁白如玉, 中间印了一枚朱红色五瓣梅花拓印, 浑圆的看着倒是挺可爱的。
裴枕拿起一块, 浅尝了一口,酥皮,只不过里面的馅料居然是酸的, 裴枕放下了:
“味道尚可。”
不如沈迟做的金蝶酥好吃。
皇后端着茶,拂了拂上面的茶叶, 浅茗了一口,说:“不过, 近日皇上生病,我这心里头总想着,是不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事情害的老天降罪下来, 才使得皇上这病怎么也不好。”
皇后:“本宫令宫里上下都随我斋戒了半个月,你们二人就在宫里头住着吧,这几日苦了你们了。”
这话里头的意思便是要让他们留在宫里了,与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裴枕与沈迟对视一眼, 裴枕微微一笑:“不苦,能为皇后娘娘排忧解难是我们莫大的福分。”
“行了,那就这样吧。”皇后便扶了扶额头,手挥了挥:“本宫有些乏了,你们二人下去歇息吧,崔姑姑,送客。”
*
九阳殿。
从宫里头回来已经将近傍晚了,崔姑姑笑眯眯地说:“裴公子,沈公子,此前皇后娘娘安排乌小娘子和乌公子、卢公子住的地方在漾花殿,出了个门,左转便是了。”
崔姑姑利索地挥手,于是一排端着东西的宫女们便鱼贯而入,崔姑姑道:
“寝殿已经打扫干净了,这些是皇后娘娘给你们二人的赏赐,而这些,是皇后娘娘派下来给你们使唤的宫女,有什么事情尽可吩咐他们去做。”
几个模样姣好的宫女便上前来,穿着粉色的齐胸襦裙,额间点着精致的花钿,她们中规中矩地朝裴枕与沈迟行了礼。
“你们几人听好了,”崔姑姑当着他们面训下人:“这二位是我们皇后娘娘的贵客,你们切记不可怠慢了,否则,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当心你们几人的性命不保!”
那几个宫女便一下跪在地上,个个低着头,颤颤巍巍地说:“是”
裴枕见这情形,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听说皇后是一个以宽对下的,没想到他身边的大宫女竟是个如此严厉的。
他问:“崔姑姑,你可知乌音乌鄞他们何日能从千神岭回来?”
“这”崔姑姑讪笑道:“这老奴哪里知道呢。”
沈迟有些疑惑:“你未曾陪同前去?”
“去了,千神岭风水养人,皇后记着乌公子乌姑娘说她们身上还有四卦阵的伤,就让他们留下了,让他们在千神岭好好养伤,”崔姑姑笑道:“乌公子乌姑娘他们也说过适合修炼呢,你们不用担心,他们过几日就会回来了。”
裴枕点头:“多谢崔姑姑告知。”
“诶,那老奴就先退下了,二位郎君也早点休息。”崔姑姑带着两队宫女浩浩荡荡地走了,留下七八名侍女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
那几名宫女还在地上跪着,裴枕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她们顿时从地上起来了,裴枕与沈迟进了殿里,她们也一个个低眉顺眼地跟在后头。
九阳殿殿后有一个小花园,假山耸立,溪流潺潺。
穿过殿中,沈迟与他在后院的小花园中闲庭散步看了看景色,宫女们始终与他们保持着几步之外的距离。
沈迟不好黏裴枕太紧,只能与他并肩而行,问他:“师父,方才的雨露团如何?若是还想吃,我让她们交待御膳房再做点?”
“不用。”裴枕摇了摇头,点评说:“一般。”
沈迟笑了:“我就知道。”
裴枕稀奇地看他一眼:“你又知道什么了?”
沈迟走在他前头,又转身,倒着走看他,高束着的头发荡在半空中,似乎只有在裴枕面前才会流露出这种神情,眼底有细微笑意流转,又有些得意: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
裴枕纳闷他怎么知道,沈迟便笑了:“只吃了一口的东西能有多好吃?”
冷不丁被戳中了心思,裴枕面色有些薄红,却还强撑着说:“其实还行。”
其实还行?
那他给他做的金蝶酥,还有那些饭菜,他更喜欢哪个?
沈迟有些心神驰荡地停住了脚步,裴枕差点撞到他怀里,他的额头磕在他的胸膛上,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他,一双丹凤眼清清灵灵,黑白瞳孔分明,倒映出沈迟的模样出来。
“你干什么?”
沈迟低着头看他,拇指捻了捻他脸上的绯红:“师父”
沈迟生的俊美,一身白袍,绣纹是红色的,交襟的衣领露出里面的红色中衣,近九尺的身高,一双修长的腿束进黑色的翘头靴中,就连腰带也是十分贵气的黑色蹀躞带。
不知道他的人,总是会被他这幅长相和穿着打扮晃眼到,觉得他是一个俊美无辜,风度翩跹的郎君。
察觉到视线,他扫了一眼裴枕身后的几名宫女,几个偷偷看他的宫女纷纷低下头去。
沈迟放下手直起腰来,神色有些扫兴,话锋一转:“算了,时辰不早了,师父,我们一同去用膳吧。”
“?”
裴枕有些疑惑地顺着他刚才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五六个宫女跟在他们后面,满脸羞红。
裴枕顿时了然了,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示意他还是离他远点。
坯都虽然男风盛行,男倌男妓也是有的,甚至也有不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点男妓,大张旗鼓地娶男妻。
不过这是宫里,他还多了一层沈迟师父的身份,他们两人之间还是需要顾忌一点的。
起码真正的关系,不能被人发现了。
于是他们二人一同在侧厅用了膳,桌上摆了八个素菜,御膳房的厨子手艺不错,虽然都是素菜,却做的五花八门,有素羹汤、雕花芋头、菌菇汤、还有切丝摆盘精细的素菜冷盘。
大约因为都是素菜,做的都比较清淡,比较和他胃口,裴枕浅尝了几口,发现意外地不错。
竹笋鲜嫩,小蕈顺滑爽口,醋芹清爽每道菜清淡但味道不寡淡,反倒有种天然的味道。
宫女始终在他们身后候着,随时为他们添茶,添饭,裴枕坐在主位,细嚼慢咽地吃着,沈迟有时夹几筷子菜到他的碗中,看着他吃了,与他交谈几句,室内又只余一点吃饭的声响。
“好吃吗?”
裴枕点头:“不错。”
沈迟笑了,裴枕疑惑的看向他,沈迟却没解释。
裴枕不知道的是,他如果吃到喜欢吃的东西时,会眯眼睛。眼睛弯弯的,沈迟就知道他又在细细琢磨食物的味道了。
有时候沈迟会真的怀疑。仙人的食物有这么难吃吗?这么喜欢凡人的吃食。
基本没有什么他觉得不好吃的东西,他口中的食物大多分为三种:还可以、不错、非常不错。
所以沈迟猜,在宫里吃的那个玉露团应该是实在很难吃,非常不合他口味,才会吃了一口就不吃了,还只得了个“一般”的评价。
想来,一定是不如他做的。
室外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落到地上和窗柩听得人心里舒坦,他们二人安安静静地吃饭,倒是真正像对师徒。
用完膳后,沈迟没来扰他,裴枕倒是有些惊讶沈迟改了性子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不错,起码不黏他,两个人有足够的空间与距离,就像回到了刚捡到沈迟那段时间的日子,过着自由散漫偶尔打发应付一下徒弟的日子。
挺好的。
裴枕用过膳后就净了手,去了他的房间。
外面的小雨还没停,掀开了一点窗户将屋子里潮热的气息带出去,又用撑杆支着了,开了一点缝隙。
裴枕脱去他的外袍,又脱去鞋子,上了床,这床似是沉香木所制,上面铺着的被子也是上好的蚕丝被所制,缝了苏绣,罗帐是白色的鲛绡宝帐,屋顶的梁柱是檀木梁,窗户的一点风吹进来,风起绡动,十分舒适。
原先想着打坐修习,许是因为心头没什么事,听着窗外的雨也有了点倦意,索性睡一觉好了。
外面传来一点动静,大约是外头的宫女们在收拾东西,脚步声轻轻。
裴枕解下发簪放到床头,纱帐放下来,手一挥,床头盈盈亮着的灯盏就灭了,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月上柳梢,乌云消散,清透的月光洒落人间。
三更天。
月亮照进室内,裴枕的眼睛闭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阴影,身上的裘被盖到了胸口,他的手中规中矩地放在裘被上,双手交叠,睡姿十分端正清雅。
直到,裘被被人拉上了一点,一只手也被人牵住了,五根手指被握着,对方的食指抵在他手心上,在暧昧打圈。
裴枕蹙了蹙眉,推开他,转身侧睡。
打量的目光越来越明目张胆,在睡梦中的裴枕似乎发觉有人在看他,骚扰的人还没走。
他有些不高兴,好半会儿,才迷蒙着睁开眼,带着点不耐烦:“谁啊。”
却不料尾音拖着,还带着鼻音。
那人低头凑近了:“你在跟我撒娇吗?”
眼前确实有一个黑影,是沈迟的身形,透过一点洒进来的月光逐渐清晰了,他正撩起他床前的纱帐,抬手挂在勾上。
裴枕扫了一眼窗外,外头漆黑一片,还有蝉鸣的声音,不对大半夜的,裴枕纳闷心想,沈迟怎么在这?
裴枕有起床气,眼眸当即又闭了回去,声调依旧是拉长懒散的,有点烦恼地转了个身背对他了,声音从鼻腔中哼出来似的:
“你来干什么?”
“找你。”
“找我干什么?”
“想你了。”
“想我干什么?”
裴枕应付他似的随意回话,也不压低声音,丝毫不怕外面起夜的宫女听到。
沈迟笑了一声,无奈地从他后头伸手捂住了嘴:“小点声,师父,被别人听去了怎么办?”
裴枕闭着眼,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
沈迟见他这副不设防又懒得搭理他的模样,有些心痒又好笑地说:“你知不知道很危险,若不是我,是妖鬼来了,怎么办?”
“能有什么危险?”裴枕脑袋没转,沈迟的手还捂在他的脸上,嘴上,鼻子上,含混的话也闷在沈迟的手心里说出来:“闻到你的气息了。”
后头的人安静下来,室内只听得到呼吸声,沈迟不说话,要不是脸上的触感和温度还在,裴枕都要怀疑他已经走了。
裴枕睁开眼,缓缓眨着,终于清醒了一点。
“你来找我做什么?”裴枕的声音有些疑惑,不过这个问题之前好像问过。
裴枕却实在是纳闷,他大半夜的,不打坐不修炼不睡觉,来打扰他做什么。
还没等到他回话,沈迟就俯身下来,克制地板住他的肩膀转过来,带着汹涌的吻,寻了过来。
“唔”裴枕的头发披散,平躺在床上,怀疑自己还没从梦中彻底醒来,是不是还在做梦。
沈迟大晚上不睡觉把他压在床上亲?到底谁才是凡人?到底是谁才需要睡觉?
裴枕被堵着嘴,他的手从被褥上抬起,轻轻碰了碰他的胸膛,却又猝不及防地被他抓着两只手腕,分开,按在两侧。
“”
沈迟深入地吻他,舌头伸进来了碰到他的舌头,顺滑柔软的,裴枕眼睛睁大,彻底清醒了。
沈迟压着他结结实实地吻了很久,直到感觉裴枕要喘不过气了,沈迟才终于舍得放开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裴枕喘着气,唇上水光潋滟,唇微微张着,能看到一点鲜红的舌尖,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他换着气,胸膛起伏剧烈。
沈迟松开他的手腕,裴枕没什么力气了,咽了咽口水,却还强作镇定地别开脸。
“我过来干什么?”沈迟抚上他的侧脸,看着他,在他的嘴角抹了抹残留的液体,划下,在他的脸上留下湿痕:
“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你倒是睡得很香啊师父。”
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捏住他的下巴:“你就不想我吗?”
“你还真是”沈迟的话太炽热,裴枕眼尾的薄红还未消,他闭了闭眼,许久才说:“不害臊。”
“害臊?师父,我还以为,你会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
“不习惯没有我抱着你睡。”毕竟这半个多月以来,裴枕熟睡的时候,他都是在身边的。
裴枕也想到了,倏地睁开眼,脸上有薄红:“我很习惯。”
实际上,他三千多年都是自己睡的,怎么可能会不习惯?
“那是我不习惯。”沈迟压低着声音说道。
那二十多天的日夜相伴,让沈迟无比想念一觉醒来,裴枕就躺在他的身边。
他想要一转头就看到裴枕枕着他的手臂,闭着眼靠着他的臂弯在他的怀里浅息,他会被他弄醒,迷糊地醒来,抬头看他。
那一刻他会觉得全世界都在他怀里,无比满足。
沈迟脱去鞋子,转而大半个身子上了床,抱着裴枕,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埋在他的颈窝里:
“裴枕,你想我没?”
因着白日那些宫女窥探的视线,害得他只能晚上来找裴枕。
已经许久没和师父有直接的接触了,甚至连手都没有牵过。
这对他们才确定关系没几天的沈迟来说,简直是掰着手指头数时辰过去的。
沈迟问他:“我今日做的好不好?”
裴枕回想起下午那个被打断的亲吻,又想起晚上吃饭时二人的氛围来,竟然有些想念了。
对师父尊敬,爱戴,为师父鞍前马后,克己复礼和他保持距离的沈迟,实在是乖巧的很。
不知道是不是被唤醒了什么师父的慈爱,裴枕的手放在他的头上随意揉了揉。
“叫师父。”
“好。”沈迟的声音很哑,抬起头来,亲了他一口:“师父。”
“”
有个听话、懂事的徒儿很好,当然,如果他再乖巧一点,晚上不来找他,不爬上他的床,不按着他动手动嘴,那就更好了。
见裴枕不语,沈迟眯了眯眼,问他:“怎么,师父,你喜欢我那般对你?”
“你会吗?”裴枕垂眼,似乎学他,说:“我的好徒儿。”
沈迟忍不住,又偏头凑了上去
裴枕的头发披散在床上,双手摊在枕头两侧,手指蜷缩,衣裳领口凌乱,眼尾微挑,眼眸中仿佛隔着一层化不开的雾气,双唇微张,还嫣红着。
都是被他弄的。
裴枕半垂着眼帘,与他对视,沈迟眸色加深,伸手,拇指在他唇上按了按,那里顿时更红了。
裴枕脸色有些发烫地扭过头,别开他的手:“别这样”
沈迟轻笑了一声,白日里看着纯良无辜的好徒弟,实在是内里坏透了:“什么毕恭毕敬,你就喜欢这样的。”
裴枕喘了一口气:“我没有。”
“是吗?”沈迟单手撑着手起来,在他上方看他,另一只手却往下流连而去了,裴枕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反应有些惊慌失措:“你要做什么?”
“可是,你刚才顶到我了。”沈迟歪了歪头,笑的勾人。
裴枕脸上热气上涌,他压着声音指控:“那也是被你逼的,沈迟,你别倒打一耙。”
他也是一个正常男人,还没睡醒就被人按在床上亲,他有反应很正常。
是正常的。裴枕强作镇定。
“那是因为你喜欢我,你才会这样。”
沈迟认下来,二人的呼吸交缠,他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唇瓣,挣脱他的手,往下去了,声音低哑:
“毕恭毕敬就让卢风去做吧,裴枕,我忍了一天了,我做不了柳下惠,只能做登徒子了。”
第133章 【VIP】 “补充体力。”……
“你不能这样”裴枕忍不住颤抖着声音, 捉住他的手在皮肤上挑火的手,覆在上面,用了点力制住了。
沈迟与他对视,裴枕垂眼, 神色却更加艳丽, 他确实有些难受, 却还保留着清醒的神智, 吐出三个字拒绝:“不可以。”
沈迟笑了一声, 心知他在说什么, 有商有量道:“那好吧,明日清早还要去见皇后, 你说不许就不许。”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裴枕松了一口气, 捉住他的手松了。
岂料沈迟却没停下来,碰到的时候裴枕猛地弓起了腰,有些压不住自己的声音, 喘了一声道:“你不是说嗯”
沈迟“嘘”了一声,他看着裴枕躺在他身下脖颈漫上红晕, 坏笑了一声:“不过,师父, 做徒弟的该为师父排忧解难,我得帮你解决一下,这是做徒弟的该做的, 不必谢我。”
裴枕揪着沈迟的衣襟,脸埋在沈迟的胸膛之中,乌黑的头发凌乱,止不住的呜咽声和急促喘息声在室内响起。
沈迟一只手在他身下动作, 另一只手在他的身上煽风点火,自己却还衣冠楚楚:“嘘,小声点,耳房值守的宫女会听见的。”
听沈迟这么说,已然脑海一片混沌的裴枕喉头急急地哽咽了一下,声音顿时小了一点,还有点闷,脸埋在他的身上,气息很烫,尾音又长又颤。
察觉他又在咬嘴唇,沈迟抬起他的脸来,撞入一片潮湿的视线中,裴枕脸上红晕漫布,咬着他的下唇,半阖着眼眸,带着莹莹水光,十分迷情意乱地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沈迟恶劣地勾唇:“你这样明天还怎么去见皇后?”
他的手指拂过他的下唇,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松劲,在裴枕忍不住出声的时候,双唇相贴,堵住了那些暧昧的声音。
沈迟舔了舔他唇上咬出来的牙印,打开他的牙关,舌头滑了进去,细密地搜刮他的唇腔,舔过他的唇齿舌尖
力气骤然加大,裴枕的腿脚往前踢动,浑身颤栗,沈迟速度加快,用了点力,只听裴枕闷哼一声,声音埋在吻里,顿时没了动静。
液体从裴枕的嘴角流下,沈迟盯着他的神情,满意地,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许久,裴枕如同溺水的人终于浮到岸上,脸上浮上潮红,许久才重新恢复呼吸。
裴枕出了汗,沈迟的手在他脑后缓缓梳着他的头发,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背,抱着他让他缓了一会,沾了他的手移到了一处危险地带,裴枕睫毛一颤,汗湿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两鬓的几缕碎发湿黏在白皙的侧脸上,说出来的话倒像是欲拒还迎:
“可以不要吗?”
*
清晨的阳光洒落大地,昨夜下的小雨停了,外头的阳光穿过窗柩打了进来。
几名穿着粉色窄袖襦裙,梳着双环髻的宫女推门进入室内,她走到床前,轻声唤床上浅睡的人:
“裴公子?裴公子?该起了。”
裴枕背对着她们睡着,听到声音眼睫一颤,颇有些困倦地睁开眼,随后想到什么,他坐起来,被子顺着胸膛滑落至腰间,低头一看,身上是齐整的里衣。
裴枕的头发有些翘角,他环视一圈,室内只有几名宫女,床边还挂着他的中衣和外袍,整整齐齐。
看来,沈迟已经走了。
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宫女疑惑地左右看了看:“裴公子,在找什么吗?”
"没什么,"裴枕顿了顿,闭了闭眼,把昨晚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驱逐出脑海中,数十秒了才面无表情地说:“找登徒子。”
后头几个端着铜盆、漱口香茶、蚕丝锦帕的宫女们忍不住笑了。
站他面前的大宫女说:“裴公子真会说笑,宫殿外头每夜有侍卫巡逻,耳房还有宫女守夜,哪里来的什么登徒子?”
那昨夜可能是他见鬼了。裴枕扯了扯嘴角:“但愿。”
裴枕洗漱过后,随着宫女们去了侧厅用早膳。
一抹熟悉的身影已经坐在那了,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脸来,相比起裴枕眼睑下淡淡的乌青,倒是看着气色不错,剑眉星目,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将他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裴枕没什么表情地坐下,几名宫女站在左右随侍,沈迟给他舀了一碗粥,递给他。
裴枕的手放在桌上没动,抬眼看了沈迟一眼,还是接了。
“昨晚睡的可好?”沈迟单手托着下巴看他:“师父。”
“”他最知道了。
裴枕低着头吃东西,一板一眼地说:“还行。”
沈迟撑着下巴看他,目光从他的脸上,流连到他的脖颈,若有若无地从他雪白的衣领飘进去,可惜遮掩的严实,欣赏不到里面白色皮肤上红痕的风光。
沈迟了然地收回了视线:“那就好。”
裴枕:“”
事实上,昨夜,他顾忌今日得起早,在紧要关头按着沈迟的手让他别他动他。
于是沈迟哄着他,一边亲完了全身,一边又让他也给他泄泄火帮帮他。
等裴枕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褪去了衣服,被拉着手覆盖在让他自己动,给他
回想起昨晚,裴枕满头黑线,他那时候居然真的鬼迷心窍,怕他真的对他做什么,就帮他弄了。
虽然没做到最后,今早他在换衣服的时候还是身上多了很多青色紫色红色的痕迹,甚至手有点酸。
裴枕瞥了一眼身后的宫女,见她们个个低着头没有看他们,转过头扫了一眼沈迟,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威力,沈迟见他耳根红红,夹起一个包子递给他,笑容和煦,俨然一副好徒弟的正经模样:
“师父,多吃点,补充一下体力。”
裴枕垂眼,用力咬了一口,腮帮子鼓起来,咬了几口很快就吃完了。
沈迟的手抵在下巴上,指尖缓缓摩挲,忍不住笑了。
看着裴枕把早膳吃完了,裴枕起身,沈迟也跟着起身,和他并肩而行:“去见皇后娘娘?”
裴枕:“嗯。”
沈迟侧脸看他的脸色有所缓和,看来是不气了,他若有所思。
这么快就气消了。也就是说这次根本不过分,下次还可以更过分一点
察觉沈迟的视线,裴枕疑惑地转头看他,沈迟粲然一笑,爽朗的笑容晃了晃裴枕的眼,他缓缓眨了眨眼,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了。
*
棕红色的墙在地面上投下一半阴影,沈迟与裴枕并肩走着,是前面只有一个太监带路。
沈迟与裴枕耳力都不错,隐约听到有人说:“宫里又来了两个人,是不是他们?”
“嘘,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客人。”
“皇后娘娘又让人来看病了?”
“还好有皇后娘娘,听说皇上上任这几年,总是睡不安稳,最近一个月,甚至又生了一场病,皇后娘娘整日为他祈福,也是不容易的主儿啊。”
“皇上不会薨吧”
“嘘嘘嘘!”
走在前头引路的太监“你们两人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干什么呢!还不快干你们的活去,再抓到你们偷懒不干活,小心我告到你们管事公公那儿去。”
顿时那两个小太监噤如寒蝉,裴枕与沈迟从他们身边经过。
到了皇后的殿前,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太监出来让他们进去:“皇后娘娘有请。”
裴枕与沈迟走进去,皇后正在逗弄被关在笼子里的鹦鹉,见他们来了,她拿红色盖布盖上了,将鹦鹉笼子递给一个宫女,宫女们朝他们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来,这宫里实在是无趣的紧,与本宫说说话吧。”皇后坐下了,裴枕与沈迟落坐在她身旁。
皇后似乎对他们从前的经历比较感兴趣,问他们是如何捉鬼收妖的,裴枕便挑了一些事与她说了。
等到中午,皇后与他们聊的十分舒心,留他们下来用膳了。
*
这次去没见到皇上,皇后似乎想试探他们的经历,总问他们捉妖收鬼的事情,所幸对答如流,到没有让她起什么疑心。
去完皇后那里,裴枕与沈迟回了他们所住的九阳殿。
裴枕穿过殿前,有些累了,去了书房,沈迟跟在他身后,听到沈迟对宫女们说:“我有要事要与师父商议,不得来打扰,有事我会唤你们。”
于是那些宫女说“是”,而后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裴枕有些疲惫,这皇宫里的规矩确实多,还好他行宫里没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情需要打理传唤,来去自由。
一堆人胆颤心惊地跟着他,随时准备服侍,其实也是一种叨扰。
他坐在桌案边,想了想,他袖子一挥,桌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泛黄的古卷轴,裴枕坐下,修长洁白的手指打开卷轴,滚开来,他沉思着看着画上的图画。
沈迟走过来,看到上面画了地形起伏,还标注了地方。
裴枕在卷轴上找了找,点了点一个地方:“看。”
沈迟看到上面有用极细的朱砂笔标注了两个字。
[燕骊]
五百年的沧海桑田,他手上的地图就这一幅了,他问沈迟:“你看一下地形,知道这里现如今是你们筵国哪里吗?”
沈迟结合周围的地形,回想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一块地方,圈了一下:“你看,这里是坯都。”
裴枕一愣:“那确实还挺近的。”
故国燕骊就在邳都附近,或许他们可以抽空去那里看一下,
与沈迟简单商议讨论了一下,等看看皇上是什么病症,再等句芒乌鄞他们回来了,就一同去燕骊故土,届时,他们可以兵分几路。
让乌鄞乌音前去找些僧人,把四卦阵底下的亡魂超度了。而他与沈迟句芒则一同去燕骊,将那困在燕丽的十万幽魂也超度了。
“这样最好。”裴枕说。
等将桌面的卷轴收起来了,裴枕有些渴了,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仔细品味了一下。
瓷白的茶杯捏在手心里,裴枕的脸侧线条流畅,清秀白皙,他惬意地眯了眯眼。
这宫里的茶倒是比外面的要好喝,更醇厚,也更香。
沈迟不发一言地看着他,察觉沈迟直勾勾地看着他,裴枕转过身正对他,疑惑地转了转杯子:
“怎么了?”
“好了,”沈迟的手指在桌上点点,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话:“见完皇后了。”
裴枕脸上的疑惑更重了,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沈迟起身,凳子在地上划出声响来。
沈迟接过过他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往后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裴枕刚想说那是他喝过的,下一秒,沈迟就捏着他的下巴,亲上了他的唇。
“唔”裴枕猝不及防被他撬开牙关,渡一口香浓的茶过来,而后被他圈着腰肢,腾空抱起,放到了桌子上。
第134章 【VIP】 “要在这里?”
裴枕的手撑在桌上, 偏头避开他落下的吻,沈迟从他的唇畔一路亲到他的下巴,脖颈,锁骨。
忽地, 裴枕的手指抬起, 抵在他的唇上, 制住了他的亲吻。
沈迟抬眼, 看到裴枕衣衫不整, 脸上有薄红地小声阻止:“现在是白天, 而且昨晚”
昨晚不是已经弄过了吗?
禁欲心无杂念地生活了三千年的河神,并不能理解刚及冠就开荤了而后一发不可收拾的年轻人, 也并不是很能跟得上他的体力。
裴枕食指有点潮湿发烫, 抵在他的唇上甚至还有些发颤, 沈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书房关着门,外头甚至还能听到宫女走路的脚步声。
裴枕垂眼。在这宫里头想做什么,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到处都是眼线。
也因得这样,沈迟还是别动他为好。
裴枕与他对视, 一瞬间,沈迟就懂他在想什么了。
裴枕坐在桌上, 沈迟抱着他,以为沈迟安分了,裴枕刚想说什么, 却察觉有一只手不安分地从他的衣袍伸进去了。
“?”裴枕一个激灵,心跳如鼓,声音轻轻又不敢置信地问他:
“你要干什么?”
沈迟弯着腰,嘴唇贴着他的皮肤从他的颈侧辗转亲吻到耳畔, 咬着他的耳朵,说:
“小声一点,师父。”
什么意思
要在这里?
裴枕脑袋“轰”地一声,彻底不转了。
裴枕没挡住,他的衣服被解开,外袍掉在地上,而后是白色的中衣,轻飘飘落地。
里衣挂在手臂的臂弯上,顺滑薄薄的里衣勉强遮盖住他的腰间,却怎么也盖不住底下的春色。
沈迟晃着,裴枕的手撑不住了,额头抵在桌上,沈迟一只手搂在他的腰腹上,抬了抬他的腰,裴枕忍不住泄出几声暧昧难当的声音,却怕太大声了被人听到,又闭上了。
裴枕的眼眸泛起水雾来,手往下,摸索到沈迟的手,覆盖在上:“停停下来”
沈迟停了一下,随即更重。一只手在身上流连,另一只手反而抓住裴枕的手,带着他的手心摸到他的肚子,裴枕烫似地的,猛地瑟缩了一下,耳后蔓上大片的红,沈迟抓回他的手放到肚子上,让他感受
“师父,”似乎是真的在与他探讨一个问题,磁性的声音在他耳畔,只有他们两人听见:“河神能生小孩吗?”
“嗯?”
裴枕分了点神,勉强集中一点注意力在沈迟的话上,声音断断续续,偏偏他还得抑制住声音,颤抖着唇瓣说:
“不不可以生生不了慢一点”
暴风雨般剧烈,裴枕觉得被掐着的腰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剧烈地喘着,牙缝中挤出一句:“要孩子你找小娘子生去嗯你别”
“可我就要你生的。”沈迟的唇瓣磨咬他的耳廓,声音在耳畔回响:“河神,给我生个小河神。”
等到终于被放开的时候,裴枕坐在桌子上,额头抵在沈迟的肩颈上,剧烈地喘着气,沈迟抱着他,视线一低,扫过他脖颈一路蜿蜒下去的吻痕,捻了捻他的头发,而后手从他的脊背往下滑,如羊脂玉般的细腻润滑的皮肤向来冰凉,却因为一场运动,被迫汗湿了,发烫,甚至浑身都红了。
湿滑的里衣松散地贴着薄背,大面积白皙的背部淌着晶莹的汗珠,沈迟的手指顺着他的脊椎骨下滑,伸进去的时候,裴枕迷糊又不安地在他怀中挣动了一下,沈迟的声音低沉,宽大的手掌按着他的背,将他按向怀中:
“帮你清理一下。”
“”
裴枕难受地揪住了他的衣服,眉心紧蹙。沈迟抽出,抬手,手指摩挲了一下,眼眸幽深。
裴枕感觉他骤然腾空了,他被沈迟打横抱起,手垂落至身侧,长长的衣摆扫过地面,他浑身发软,只能倚靠着沈迟,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声音有些发颤:
“你要干什么?”
沈迟不语,他走了几步,抱着裴枕,托着他的腿弯,把他按到书架上让他靠着。
还有一层衣服,但也避免不了檀木书架有点咯人,裴枕手臂上挂着衣服,仰着头喘气,随着晃荡,汗滴顺着眉骨从姣好的脸侧滑落到锁骨,又从着锁骨淌到胸膛,被吻去了。
裴枕觉得自己要融化在沈迟身上了
裴枕被丢到书房的小塌上,沈迟压下来,堵住了他的唇
沈迟抱着昏迷过去的裴枕,餍足地亲了亲他,而后托着他的背,把他从身上放下来了。
裴枕的头枕到床上,他闭着眼,在睡梦中呼吸不稳,眼睫上还挂着泪滴。
沈迟给他捻了一个净身术,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没发热,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单纯地晕过去了。
终于吃饱了的沈迟站在床头,看了裴枕好一会儿,伸手,轻柔地刮了一下裴枕的眼睫,把上面的泪珠都刮掉了,怜惜地在裴枕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沈迟薄薄的裘被给他盖上了,而后起身,捡起地上散乱一地的衣服,又把桌子上,地上的痕迹都清理了,点上了熏香。
沈迟环视旁边靠墙满满一面的书架,有些书掉下来了,桌上凌乱,还有掉到地上的册子。
沈迟打了个响指,那些书籍就按照他记忆中的摆放摆回去了,干净齐整,丝毫看不出来曾经是作乱现场。
沈迟穿戴好后,扭了扭他手腕上的骨鞭,大踏步出门了。
再次打开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有宫女见他们出来了,迎上去行了一礼:“沈公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要去用膳吗?”
沈迟难得神色温和:“我师父已经睡下了,你们把饭菜温着,晚些若是没起来叫你们用膳,就撤了吧。”
宫女有些诧异地看天,日落西斜,甚至天还没完全黑,就睡下了?
沈迟心情舒畅,神清气爽地走了,他回了房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日体内的怨气总是有点蠢蠢欲动的趋势,他需要去压制一下。
宫女有些疑惑地推开书房的门,他们关着门在书房里探讨事情探讨了一个下午,不知是什么事情,竟然会十分耗费精力。
宫女悄悄探头进去望了一眼,就见室内点着熏香,倒没什么别的气味,只是一个模样清冷好看的男子趴在床上。
衣领雪白,薄薄的裘被覆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后脖颈遮盖的严严实实,半张脸压在枕头上,只是手松散地搭在床沿,脸上似乎还有潮红。
*
翌日清晨。
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来了,说是要让他们一同去见皇上。
裴枕醒来后,用灵力在体内洗涤过一次,身上酸爽疼痛腿软的感觉才终于消失,他穿戴整齐,用了早膳后,便与沈迟一同跟着大太监走了。
到了地方后,却不是皇后所在的寝殿,而是养心殿。
大太监进去通报一声后,传殿外的裴枕与沈迟进去,于是裴枕便进去了。
明明还是盛夏,殿内一股药香味,还设了熏炉,地面铺了茵褥,进去的时候感觉有些闷热,相比起外面,殿内倒是温度要高上许多。
皇后和几个太医还有一个太监站在床前,见他们来了,一个太监小心地把明黄色的帷帐撩上去了,给躺在病床上皇上的手腕上垫了一个锦帕。
皇上盖着锦被,看着十分年轻,大约只有三十来岁,额头上敷着棕色药膏,或许是因为太过操劳,鬓边生了白发,脸色苍白地闭着眼浅睡。
皇上蹙着眉,看起来睡的并不踏实,他身上盖了两层被子,却还有些冷似的,身体还在发颤。
搬来一个凳子给沈迟,沈迟坐着,手搭在皇上的手腕上给他号脉。
皇后擦拭了一下眼尾的泪水:“近来皇上总是睡不踏实,失眠多梦,白日里也是昏睡着总是醒不过来,偶尔说些梦话,说他冷,还说什么有人来找他。”
沈迟一边听一边打量着皇上的脸色。他的面色苍白,眼周发青,眉间紧皱,再看脉象,是弦脉,大约是心脾两虚,肝虚气滞。
“情绪烦躁,多梦易惊?”
皇后点头:“对,对。”
沈迟问:“开了什么药方?”
“大多是风寒的药方,只是皇上吃了始终不见好,还开了调理脏腑功能与治疗气血失和的药方,不过也没什么用。”
旁边的几个太监与他说了药方配的药,沈迟听着,有些疑惑,药方都没配错,为何个把月了还不见好?
沈迟在皇上身边坐了一会儿,突然感觉体内突然有一丝暴动,似乎感应到什么,丹田处突然发涨。
他勉力压制,却感受到了怨气的牵引,经脉顿时有些胀痛,体内的灵气怨气四处涌动。
不对劲
沈迟的眼睛顿时变成了红绿色的竖瞳,他朝皇上看去,只见皇上身上缠绕着寻常人看不见的怨气。
而那些怨气似乎被他吸引,朝他挣扎着扑过来了。
沈迟起身,皇后看不到那些怨气,只觉得沈迟似乎有些反常,脸色都变了,她诧异道:
“这、这是怎么了?”
裴枕伸手,一个结界顿时挡在他们面前,那些怨气围绕着结界,看着倒不是要攻击沈迟,而是似乎被沈迟吸引了。
沈迟奇异地看着那些怨气,问皇后:“皇上这段时间去过哪里?”
皇后慌忙道:“皇上日理万机,最近几个月基本都是待在皇宫的,除了除了一月前,皇上随我一同去过千神岭,之后回来没过几天就病倒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怎么,该不会是因为去过千神岭才染上的病?”
沈迟:“皇上得的不是寻常的风寒。”
沈迟看了一眼裴枕,其实,要治疗皇上的病症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由他把那些怨气吃了。
不过他已经答应过裴枕,不会再走妖俢这条路了,所以,若是想清除皇上身上的病症又不用这种办法的话,就只能去他沾染上怨气的地方看看是怎么回事了。
“皇上是被邪气侵入了,已经一个月了,再拖下去,会对皇上的身体造成负担,之前开的药方都停了,换成安神宁心的药给皇上服用,药不宜多,尽量精简。”
皇后娘娘十分惊讶:“可是我与几位妃嫔也陪同前去了,我们并未沾染上邪气,也没有什么症状。”
“不好说。”沈迟:“只有去了千神岭看了才知道怎么回事。”
沈迟面色严峻:“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商议了一会儿后,裴枕撤去了笼在他和沈迟身上的结界,与他一同回了九阳殿内。
他们没有什么包裹需要收拾的,待休息了一会儿,皇后派来的马车就到殿门口了,接他们一同前往千神岭。
听殿里的宫女们说,千神岭与坯都极近,甚至一天之内就可以往返回来。
裴枕与沈迟早上的时候出发,大约晚时,就能到千神岭了。
第135章 【VIP】 “我们这样对吗?”……
一路上风景美不胜收, 刚启程没多久,路途奔波,太阳有些烈地曝照在大地上,裴枕不喜欢太烈的阳光, 就窝在马车里, 看看书打发时间, 沈迟则在前头骑马。
没看多久, 马车停了, 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裴枕抬眼看过去,沈迟弯腰进来, 他坐到裴枕旁边:
“在看书?”
裴枕点头, 食指勾着书脊抬起来给沈迟看。
“筵国五百年通鉴。”沈迟随意扫了两眼内容, 大概是将近五百年历史变迁的筵国史书。
“这本我看过。”沈迟把他的书放下:“无非不过是筵国开国以来到现在的记载。”
“我刚好也沉睡了五百年。”裴枕沉思道:“醒来的时间到现在还太短了,筵国的情况我不知情,虽然人间皇室变迁不归我管辖, 但是,我身为河神, 筵国有我的信徒和子民”
想起什么来,裴枕合上书:“沈迟, 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见裴枕神色有些认真,沈迟笑了笑:“怎么了?筵国的史书我都看过, 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不是这个。”
“那是想问我的事情?”沈迟坐到他的旁边:“那我们河神想知道我的什么事?我一定知无不言。”
裴枕:“皇上沾染上的怨气,为何会被你吸引?”
沈迟呼吸一顿,裴枕看着他,觉得他不对劲, 他面色凝重:“沈迟,手给我。”
裴枕抓住他的手腕,二指搭在他的手腕的脉象上,强行分了一丝灵气进去。
裴枕闭上眼,仔细感受他的体内经脉,直到灵气游走到了他的丹田处,他看到了,沈迟巴掌大的丹田里充盈着白色的灵气和黑色的气体,二者相互排斥,又不可避免地交缠,甚至灵气处于下风。
仔细感受了一下,沈迟体内的那些黑气,里面不只有一种力量。
那些是妖气,还有怨气。
裴枕收回了自己的灵气,急急睁眼:“怎么回事?”
难怪他总觉得,沈迟相比之前更强了,他还安慰自己,是沈迟此前吃下去的妖丹的作用,整个人才会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修为精进了。
结果竟然不是?
沈迟还吞并了其它他不知道的东西。
只听沈迟声音淡淡道:“我把浮游的内丹吃了。”
“你说什么?”裴枕下意识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迟是吃妖丹修炼的妖修,而浮游是一个能操控怨气的怨鬼,他靠吃怨气为生,也靠怨气凝结拼凑成一个残碎的身躯,甚至体内还有一个专门聚集怨气的内丹。
沈迟怎么能吃那种内丹
那是千万倍的怨气凝结而成的脏物。
裴枕猛地抓住沈迟的衣领,质问他:“你不要命了吗?你疯了吗?”
沈迟把裴枕抱入怀中:“我没事,我没事的。”
裴枕闭了闭眼,因为情绪起伏剧烈而格外地呼吸急促:“你为什么不怕死?你就不怕爆体而死吗?”
“没事。”沈迟:“我还好好活着,我把那颗浸了怨气的内丹消化的很好。”
虽然因为吃了浮游的妖丹,他差点被怨气吞噬,幸而还是拿回了身体的主掌权,从此,妖气与怨气,都任他随意驱使,其实也是好事。
沈迟嗤笑。只要他没死,妖气也好,怨气也罢,能耐他何?
沈迟其实比他想的还要疯。裴枕攥着他的衣领,脸色发白,他的额头抵在沈迟的胸膛上,被沈迟紧紧搂着,明明是一个十分贴近、温暖的怀抱,他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凡人俢妖修,还吃了怨气这怎么行?就算他受得了,他的凡人身体也根本负荷不住。
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
“沈迟,”裴枕隐隐有些慌乱:“去了千神岭之后,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知道他是在担心他的身体会出问题,沈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
午时,宫女们前来递给沈迟与裴枕一些胡饼,还有两袋水囊,并告知他们大约下午酉时会到。
一行马车停下来,队伍在阴凉地简单修整了一下。
裴枕掀开帘子,打开镂空窗户,往后探看了一下,后面一辆鎏金华盖马车里面就坐着皇后娘娘,女子不便于男子一同乘车,更何况皇后身份尊贵。
只是,他与沈迟同乘一辆,倒是顺了沈迟的意了。
“怎么了?要下去看看吗?”
沈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沈迟的头枕在他的腿上,手还圈着他的腰。
裴枕生怕被人看到,只匆匆扫了几眼外头就放下了帘子。
马车内十分宽敞,除了靠帘门的地方没有摆凳子,其余三面都按了十分安稳的金丝楠木塌,甚至还有一方小桌案在中间,摆了精致的点心。
“你觉得,我们这样对吗?”
裴枕偏了偏头,有些无奈,他靠在车壁上,而沈迟则懒散地半躺在他的怀中,还曲着一条腿,倒是悠闲。
原先他不过是想倚靠着车壁休息一下的,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变成沈迟躺在他的膝上假寐。
“怎么不对?”沈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要下去走走吗?”
他们停在一处小道上,周围竹林密布,侍卫们严阵以待以防会出现刺客,其余人倒是很放松,皇后没有下马车,因而离皇后马车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不少宫女太监们在窃窃私语。
裴枕想了想,他确实是有些想下马车的,刚刚匆匆扫过的几眼风景不错,但是,
裴枕抿了抿唇,嘴唇也有点痛,不用想肯定非常红了,甚至可能有点肿了
回想刚才,在马车上他一边看书偶尔捻一块糕点吃,沈迟躺在他的腿上,脸上盖了一本薄书睡觉。
斑斓的太阳光偶尔会透过波动的帘子照到裴枕和沈迟身上,时光就这么过去。
只是后来,沈迟醒了。
他把盖在脸上的书拿起来,夹在指间,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而后,撑着胳膊起身,凑上来,拿起他的书挡住他们二人的脸,与他接了个绵长静谧的吻。
裴枕稍微学会换气了,于是沈迟把他压在侧壁上亲的格外久,格外亲密厚重。
帘子在旁边被风吹拂的荡漾,甚至能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还有旁边宫女们走路的细微声响。
裴枕心跳如鼓,一边被撩拨地轻轻地回应,浑身酥软,一边又忍不住担心,怀疑外面的人是不是能听到他们二人接吻的水啧搅动声和喘息声。
等到裴枕手里拿着的书拿不稳,掉下塌的时候,沈迟才终于放开他,在他唇上碰了碰:
“师父,你的嘴好软。”
“闭、闭嘴。”
回忆被拉回现在,沈迟还躺在他的腿上,伸手,指尖碰了碰他的脸:“师父,你的脸好红。”
裴枕垂眼,一双瞳孔水洗过一样的亮,脸上的红晕在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却还冷冷淡淡吐出两个字:
“闭嘴。”
沈迟的手背在他脸上碰了一下,故意有点惊奇,又带着戏谑地说:“还有点烫。”
“”裴枕不说话了,垂眼,思考把沈迟从他身上掀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沈迟笑了一声,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也不怕被人掀开帘子看到,单手围抱着裴枕,侧脸埋在他身上,问他:
“想下马车吗?”
裴枕点头,又很快摇头,压着声音,带着一点尴尬和不易察觉的羞耻:“你觉得呢?”
他怎么出去?
顶着个通红发肿的嘴唇,出去给别人看,一车之隔,他和徒弟在车里做了什么?
是他疯了还是沈迟疯了。
都怪他亲的太久了。
沈迟瞧见他眼中的控诉意味,他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师徒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不正常的。
“怎么了?”沈迟轻笑一声:“怕被人看见?”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一个结界顿时罩在了他们身上。
不同于裴枕乳白泛着淡黄色的结界,沈迟的结界流淌着黑气,一尺的距离,以他们为中心,将他们两人包围。
“这样就好了吧。”沈迟自诩贴心地说道。
他起来,牵住裴枕的手:“走吧。”
一个瞬移,车帘子都未曾动弹一二,他们就移到了车外了,裴枕看着马车上的车夫昏昏欲睡地倚靠在车梁上,移开了视线。
沈迟牵着他的手,松了一下,改成与他五指交叉,扣着他的手,抬抬下巴示意一个方向:
“师父,去河边走走?”
裴枕侧脸看去,宫女们三三两两聚群在一起,透过掩映的绿色竹林,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河流,还有几个活泼的宫女们在河边互相泼水,小声嬉戏。
沈迟牵着他的手在河边走,岸边的草茂盛,间杂着长了蓝紫色的鸢尾还有一些黄白色的小花。
裴枕与沈迟并肩看着河面泛起的涟漪,微风拂面,不是太燥热的天气,有些惬意。
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裴枕说:“我在行宫里,养了一些灵宠。”
沈迟点头:“我知道。”
裴枕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我养的灵宠都认人的。”
沈迟看着他红红的耳朵:“那他们会认我吗?”
“不知道。”裴枕看着远处,半响,他抿了抿唇,有些小声地补了一句:“看你表现。”
“噢——”沈迟拉住他的手,把走在前面一步的裴枕往回拉,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眼带笑意地问:
“那我们河神有几个灵宠呢?”
“七个。”裴枕回答。
“乌龟, 河蚌”裴枕细数着,他想起来:“还有一只小河獭。”
想到这,裴枕有点想念獭獭摸起来的手感了,皮光水滑的。
“它很喜欢吃东西,我经常喂它的。”
“水獭?”沈迟若有所思,但奇怪的是,裴枕并没有觉得他很惊讶,像是早就猜到了。
裴枕疑惑:“你见过吗?”
沈迟嘴角勾起,像是答案得到了验证,他问:“你是不是给他取名叫獭獭?”
裴枕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
难不成是他和他提起过獭獭?裴枕沉思,但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迟面不改色:“当然是胡乱猜的。”
裴枕了然,他颇为赞许的夸了夸沈迟:“你很聪明。”
“还行。”沈迟虚心接受了。
第136章 【VIP】 “怎么还不来找他。”……
“养了有三千多年了呢。”裴枕有点骄傲, 这是他养的最久的小家伙了。
“眼睛很大,亮亮的,脑袋和身体很圆,吃的很胖, 还喜欢拍自己的肚皮, 拍的特别响亮。”
说着说着, 裴枕竟然还有些怀念了, 好久没摸了, 不知道那个小家伙怎么样了。
“它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身上的毛打理的很好,”裴枕说:“摸起来, 手感很好。”
还有, 他养的小蚌壳, 比较害羞,上次见的时候有因为吃了一些沙子而将自己封闭了五十年,不知道现在吐出珍珠了没有, 他可以拿去挂在他行宫的门口做成垂帘。
这样如果有前来拜访的神仙问起来那些珍珠,他就可以说, 是他养的小蚌壳产的珠子了。
裴枕还在计划着,沈迟亲了一下他的脸:“那等那些冤魂超度了, 我与你一同”
这时,一道窃窃私语从后头传来,打断了他们的说话。
“小甄氏不用膳?”
“说是不饿。”
“唉, 皇后娘娘太不容易了。”
沉默一会儿,一个小宫女小声地说:“皇上的病看着越来越严重,皇上没有子嗣,若是皇上没撑过去该不会是侑王掌权吧。”
“不好说, 皇后娘娘毕竟背靠甄氏,侑王是皇上的弟弟,但是从来不插手政事,也无心朝政,若是皇上真的到时是谁掌权还真不好说呢。”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裴枕这才发现后头有人,或许是因为觉得这边没人,那两个小宫女往这边来了。
裴枕想了想,凡间皇室直接对权利的争夺他略有耳闻,也十分常见。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权力和人心。
“呸呸呸,皇上会没事的。何况皇后娘娘出身甄氏,就算是侑王当权,也动不了我们皇后娘娘,你就安心服侍吧,跟在皇后娘娘身边,手脚麻利一些,好处是断然少不了的,你这差事,旁人还羡慕不来呢。”
“哎,我知道,我就是这心里头有些慌”那宫女压低了声音:“皇上这病来的古怪。”
“不会出事的,你就放心好了。”
裴枕挑了挑眉,抓住了一个重点。
甄氏?
皇后出身甄氏?说来挺巧的,此前高齐要找的那个人也姓甄。
沈迟眺望着河对岸起伏的山形,牵住裴枕的手紧了一些,裴枕察觉到后问他:“怎么了?”
沈迟沉吟:“你有没有觉得”
“这里与你先前在画卷上勾画的地形有点像。”
裴枕四处打量了一下,河对岸是高低起伏的山峦,延伸至百余里。
渭河从南往北,而这条河流,在画卷中也曾出现过,是渭河的最后一条支流,流入山谷之间。
而地图上标注的燕骊,也恰巧在一处山谷环绕的地方。
“千神岭”裴枕与沈迟对视,脑海中冒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该不会,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燕骊?”
沈迟隐约察觉哪里不对:“若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皇上身上沾染上的怨气到底从何而来?”
裴枕亦是十分诧异。然而还没来得及商讨,周围的宫女们便呼朋引伴地回了队伍中。
很快,队伍修整完毕,一行人又向着千神岭所在的地方出发了。
上了车之后,两人都没了歇息的心思。
裴枕拿出他的呼通水镜,在镜面上拂了一下,唤句芒:“句芒?”
“句芒你在哪?”
铜镜亮了一瞬,水波荡漾,裴枕和沈迟脸上一喜,以为和句芒他们联系上了,但是不过下一秒,铜镜便又暗了下去。
裴枕:“为何会这样?”
沈迟沉思:“试试叫一下小十九?”
于是裴枕又改为呼唤小十九,但是也是同样,铜镜亮了一瞬后又灭了。
根本无法联系。沈迟今日上午那种不太好的预感此时又强烈了几分,他皱眉看着裴枕: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阻止句芒他们与你会面?”
裴枕抬眼看他:“你是说”
沈迟沉思:“此去千神岭,怕不是单单为皇上驱邪那么简单。”
十万的冤魂
还有始终联系不上的句芒他们,实在是有些蹊跷,什么事情能让小十九和青帝与他们断联?
怕不是在千神岭出了什么事情。
裴枕把铜镜收起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内安静下来。
裴枕盯着一处地方,缓缓说:“沈迟”
“嗯?”沈迟应了:“怎么了?”
裴枕的声音很轻:“你怕吗?”
若是早知道千神岭有可能是燕骊故国,他是不会让沈迟与他一同前来的,太冒险了。
毕竟沈迟修过妖修,而妖修向来短命,因果循环,他们获得的修为不是白拿的。
没有白白的好处。妖修靠吃掉妖怪们百年甚至千年的修为,来使得自身修为暴涨,本身就是一种走捷径的行为,最终不是被无法消化容纳的妖气活活撑死,就是被反噬,妖气暴体而死。
沈迟不仅吃妖丹,还吃怨气凝结的丹,但是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他居然都消化的很好。
他没见过他这样的人。
应该是及时止损了,那些妖气怨气只要好好地压制住,倒不会出现像寻常妖修那样爆体而亡的情况。
但是裴枕依旧有点担忧,沈迟虽然表面上看着无异,但是会不会有潜在的问题?
早晨去给皇上号脉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能吸引怨气,而那些怨气会让他体内的怨气陷入混乱。
如果千神岭真的是燕骊故国,那里的怨气太浓了,沈迟体内的怨气被勾起来暴动了,他的凡人身躯怎么能承受得了?
裴枕犹豫道:“太危险了。”
沈迟握住了他的手,热度传递到他的心里,稍微驱散了他的不安:
“没什么好怕的。”
自从裴枕答应与他在一起后,他就没有什么怕的了,经历过生离死别才明白,他爱裴枕,他不需要裴枕为他做什么,他只要裴枕好好的活着。
他跋山涉水求他的神明对他垂怜,所幸,他祈求的神明心软,朝他伸出了一只手,这就够了。
他等到神明的爱了,他是幸运的。
所以,请不要担心。
“别担心。”沈迟的声音低沉:“就算遇到危险,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裴枕只要端坐神坛上就好,他会为他抵挡所有的腥风血雨。
*
晚上,千神岭到了。
浩浩荡荡的马车在山脚下停住,众人徒步往上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一座非常大的寺庙门口。
越过金碧辉煌的寺庙门檐,能看到后头高低翘角的分殿。
两队宫女列队两道,还有一队披着袈裟的和尚在门口,见他们来了,一个白胡子方丈持着驻杖迎上来。
路上修整了几次,因而比预计到的时间要晚,闲谈几句后,皇后脸上有些倦色,她瞧了一眼远处在月色中显得有些模糊的重重山峦,一阵风吹来,倒是有些凉意。
皇后走着,与他们二人闲话家常,贴心说道:“这山里可头比外头冷多了,你们二人住这几日,若是冷,夜里要多添几床被子才是。”
沈迟与裴枕点头说是。
裴枕与沈迟对上视线。一路走来,他们在马车上拿着地图,时不时掀开帘子看路上的地形,发现他们就是沿着邳都到燕骊的路线行驶的。
最终到的地方,并不是所谓的千神岭,就是燕骊。
有皇后及一众宫女在,他们不便私下商谈说话,等一众人用过素斋之后,沈迟与裴枕又被分别带到了休息处。
沈迟与他同住在西厢房,房间是挨着的,皇后和一众宫女们则住在东跨院。
几个和尚把他们带到住处后就退下了,裴枕打量了一下这里,环境倒是清幽,也有些阴凉。
墙角处摆着两盆君子兰,看了一下门口,有两个小太监守着。
裴枕回到室内,撩开衣袍上了禅床。
也到点该睡觉了。
禅床上叠着一个方正的蓝色被子,被褥整整齐齐,裴枕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但是,他睡不着。
还有点不习惯。
倒不是因为不习惯地方,而是感觉,少了什么东西。
山上的温度是要冷一些,窗户没关,外头呼呼刮过的风有些吵,还听到了树声裟裟的声音,起风了。
闭着眼浅息了一会儿,几个呼吸来回,裴枕干脆翻身而起,撩开被子盘腿打坐。
心实在是静不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
裴枕闭着眼,却有些关注外面的动静,风声就能使他的心情七上八下地起伏,眼睛不由地睁开一点,瞥了一眼未关的窗户。
没有人。
裴枕又闭上了眼,一会儿,又自暴自弃地睁眼,看着窗户发了一会儿呆,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动静。
为什么?
沈迟
怎么还不来找他。
*
“噗——”
一墙之隔,沈迟撑在墙上,嘴角留下一丝鲜血,他反手擦去了。
沈迟单手捂在丹田处,地上墙上满是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的血点,沈迟仰头平复了一下呼吸,瞳孔不受控制地颤着,幽黑的瞳孔与金红色、墨绿色的眼珠不受控制地变幻。
“你来了。”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沈迟重重捏紧了拳头,身体里的疼痛折磨使得他十分想一拳砸在墙上,却在临砸到的时候,又控制力度,轻轻落下了,五指拍在墙上,留下血色的掌印。
他单手撑着墙,难受地呲牙,黑色的怨气从他的眼睛、耳朵、嘴巴中释出,丝丝缕缕缠绕着他,身形虚幻出好几个身体,又重叠在一起。
那声音近在咫尺:“你终于来了。”
沈迟深呼吸,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他抵制着体内怨气的暴动,双目猩红地反问:“你是谁?”
沈迟视线中的物体出现几抹重影,他环绕周围一圈:“你在哪?滚出来!”
那声音轻蔑地笑了一声。
沈迟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他晃了晃脑袋,脑海中似乎出现了另一个意识。
“想与我做一个交易吗?”
沈迟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咬牙道:“什么交易?”
“一个能让你变得更强大的交易,一个,能生生世世,与你心爱的神明在一起的交易。”
生生世世确实是个十分有诱惑力的条件。沈迟咽了口血沫,冷笑一声:
“报上名来。”
“吾乃,祸疫。”
*
清晨的钟声响起。
新的一天了。裴枕睁眼,他沉沉吐息,手腕翻转,将周身萦绕着的灵气收束了。
将围在他周身的结界罩撤了之后,裴枕下了床,环顾四周整洁一如没人踏足的居处,他推开了房门。
院子里十分幽静,能听到不远处竹扫扫地的声音。
恰巧,这时隔壁的门也开了。沈迟推开门,意外撞入了裴枕的视线。
一个晚上没见了。沈迟合上门,嘴角噙着一抹笑走过去,裴枕淡淡道:“站住。”
沈迟一下站住了,他挑了挑眉:“怎么了师父?”
“离我远些。”裴枕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看着别的地方:“是要保持点距离,免得被人看到,如果被皇后知道了,影响”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落入一个怀抱之中,白净的下巴被人捏住,脸被抬起,拨过来。
唇上传来一阵温触,将他的未尽之言堵住了。
裴枕顿时睁大了眼睛:“?”
第137章 【VIP】 “有没有想我。”……
沈迟的唇瓣压着他的唇, 起先力度有点大,有点疼,裴枕推他的胸口,又被沈迟揽着后脑勺不许他退, 裴枕呼吸和心跳都有些快。
“唔放你”
沈迟控制着自己的力度, 放柔了动作, 极近缱绻地描摹吸吮着他的唇瓣。
气息拂面, 裴枕没回应他, 瞥了一眼厢房门口, 没有人过来。
裴枕垂眸,看着沈迟, 他一只手勾着他的下巴抬起, 一只手揽住他的腰, 眉骨清晰,鼻梁高挺,眼睫浓黑, 眼尾的一点红痣格外显眼,随着碎发拨动而露出来。
沈迟闭着眼专心致志地吻他, 似乎极其贪恋这一刻的亲密。
“”裴枕推拒的手顿了一下,指尖搭在他胸膛上,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松了牙关
亲了一会儿,沈迟终于赶在他要憋死之前松开他, 拇指摩挲着他的侧脸:“昨天晚上,有没有想我?”
裴枕喘着气,他移开视线,脸上浮现的红晕还没褪去, 神色艳丽又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没有?”沈迟的声音有些失望:“真的?”
“”怎么这么委屈的感觉。
裴枕:“就一点点。”
沈迟笑了一声,裴枕这才转头看他,只见沈迟桃花似的眼眸此刻弯弯,眼里有细碎笑意熠熠生辉。分明得意的很,刚才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觉得他很失望。
裴枕:“走吧。”
“等等师父。”沈迟拉住他的手,说:“我昨夜有点不舒服。”
裴枕转身:“怎么了?”
沈迟:“师父,你给我把把脉,我昨夜心痛头痛,哪里都痛。”
沈迟的胳膊还环着裴枕的腰,手递到他的面前,下巴压在他的肩窝上:“你看看。”
裴枕将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分了几丝灵力进去。
沈迟感受着裴枕纯净的灵力在体内游荡过一圈,仿佛巡游领地一般,走过之地经脉血液畅通无比,他闭了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气。
灵气顺着他的小腹到了丹田处。
裴枕探查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问:“你昨夜怎么了?”
沈迟抱着他,许久才说:“可能是受了点凉,没事。”
受凉?他身体有这么差?吹了点风就受凉了?
裴枕有些狐疑,但是沈迟面色正常,行为举止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所以是因为受凉了,身体不适,所以昨夜才没来找他?
裴枕白净的脸侧过去,问他:“好些了吗?”
沈迟嗅闻着他的头发,声音懒懒,闷在他的脖颈里:“嗯,好些了。”
“那就好。”
抬头看到高耸如云的金黄色的檐角,重重的几层佛塔之下,依稀能听到一点诵经的声音,那是弟子们晨起开始做早课了。
索性这里没有外人,裴枕问沈迟:“这里的怨气你感受得到吗?”
沈迟:“感受得到。”
裴枕:“有多浓厚?”
“很浓厚。”沈迟叹了口气,指了指地面:“他们在附近,不过不在我们身边,在地底下。”
裴枕蹙了蹙眉,但是他没看到那十万名冤魂,当即就要开了自己的法眼,沈迟捉住他的手,说:“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
沈迟牵着他的手指,指了指远处,最高大的一座殿:“在那里。”
*
出了禅院门,有两个持刀侍从在左右两边守着,见他们出来了,给他们行了一礼。
一个模样看着年轻的小和尚过来,道:“裴公子,沈公子,请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神殿,皇后娘娘在那里等着了。”
在前往神殿的路上,听到带路的小和尚好奇地问:“你们是皇后娘娘新请的术士吗?是来给皇上祈福的?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裴枕笑笑:“你不知道的地方。”
小和尚听他这么说,猜了猜:“是坯都吗?”
裴枕点头,问他:“你一直住在这山上吗?”
“对的,自从被方丈捡回来,我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了。”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不过!偶尔要下山采买什么东西我也会下山看看的。”
裴枕问他:“你们这里通常什么人来?”
小和尚想了想:“唔通常就是每年拜神日,皇上与朝廷重臣们会来一趟,其他时间大多是皇后娘娘携几个妃嫔前来祈福,经常来呢,每个月都会来一次吧,大多是每月中旬的时候。”
“你们不知道皇后礼佛吗?”见裴枕有些诧异,他便解释道:“皇上从前也偶尔会有些头疼感冒的,皇后娘娘就会专门前往千神岭向神祈求皇帝安康,还有祈求筵国风调雨顺,皇后娘娘特别好的。”
许久没有与人唠嗑了,小和尚兴奋又骄傲地说:“我们这里可是皇家寺庙噢!修建了五百年的呢,开国就建立了,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噢!”
裴枕:“是吗?”
“那当然了。”小和尚说:“之前,寺庙来了个老和尚,不过有些疯癫,满口胡言乱语的,就被我们主持赶出去了。
“怎么胡言乱语了?”裴枕随意一说。
“说是让我们快跑,动作慢了,到时候跑都跑不掉。”小和尚回想起来有些奇怪:“我们千神寺可是筵国第一大寺呢,怎么可能出事?那个老和尚胡说八道。”
裴枕一顿,问他:“他长什么样?”
“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记不清了。”小和尚想了想:“年纪很大,吹胡子瞪眼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看起来故弄玄虚的很!他背着一篓子草药,还说是来拯救我们的,感觉可能脑子不太好。”
沈迟听着他的描述,顿时回想起来,那人该不会是几年前他们在华阴县遇到的和尚吧?
“是不是手上还拿着一个紫檀珠串?”
“对对对!”
沈迟顿时了然,看来就是几年前的那个老和尚了。
只不过,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专程从千神岭去华阴县找他们,让他们来邳都一趟,而六七年了,他们却至今都未曾见过他。
一路闲聊了一会儿,自认为他们有些熟悉了,小和尚瞄了眼后头跟他们保持几步距离的太监和几个侍卫,转头捂了一下嘴,好奇地发问:
“你们真的是术士吗?那种有内功,会用法器,能驱邪驱鬼祟的!?”
沈迟:“怎么了?”
小和尚惊诧:“那你们可得好好查一下了”
他若有所思:“说起来,我感觉是有点诡异。”
小和尚小声道:“我早起扫地的时候,听到过有人说话,但是我一转眼又没看到人了。
而且有时候我起得早了,还能看到虚影,一晃神就没影了,但是好几次我都确定好像看到人了,就是看不清楚,就跟闹鬼了似的。”
裴枕笑了一声:“是吗?”
小和尚点头:“是真的!我不骗你们!我带你们去你们就知道了,就是在神殿那边。”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天色,晴天朗日的,他有些尴尬地挠头:“不过现在天气这么好,可能你们看不到那些影子了,也听不到那些声音了,它们大多在没有太阳的时候出现。”
他觑了一眼身后面不改色的太监和侍卫,说:“可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方丈不让我和外人说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不过,”他找补道:“这里有这么多的神像在这里,怎么可能有鬼呢,也可能是我幻听了也说不准。”
裴枕想到什么,问他:“你有没有见过几个年轻人?她们大约五六日前来这里。”
小和尚欲言又止,他憋了憋:“别问我了,我不知道,我不会告诉你们他们不见了的。”
裴枕:“”
果然是来这里后不见的
金黄色的大殿,殿内一片金灿灿的神像,姿态各异,或坐着或站立,或轮着斧头或持着锤子等各种仙器。
大殿内目及看过去,一座座神像坐落在圆拱形的墙壁里,巍峨壮观。
每隔几步,就设了一个香鼎,里面插满了香,有的还在燃烧。
香鼎之后,还有圆形明黄色的坐垫扑在上面,可以对着神像进行祷告,不过或许是因为这是皇家的寺庙,没有寻常百姓过来祈愿,因而垫子大多看上去都还蛮新的。
几排穿着深色衣服僧人从寺外中走过,小和尚对他们挥了挥手说了再见,就跑过去加入了僧队之中,随着他们逐渐走远了。
裴枕环视着这里,听到沈迟问他:“你的神像在哪?”
裴枕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殿内开阔,这里的神像仿佛看不到尽头,长长的廊道蜿蜒过去,每一座神像都安放在一个石窟里面,裴枕与沈迟向前走着。
神仙的模样大多数凡人都未曾见过,因而有的雕像的刻画与本人模样可谓是风牛马不相及。
有的神仙下凡视察的时候不满自己的形象,就会托梦给凡人,让他们按照他想要的模样建造,以此,后世流芳百世的模样,就都会是那样的形象了。
他以前看到的青帝的神像,十分具有震慑作用,身材魁梧、高大英俊,拿着一柄金色的树枝站立着,简称四个字,威风凛凛。
然而裴枕站定,面前这座句芒的神像,却和他从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面部轮廓精致,线条流畅地勾勒出来了眼廓、鼻梁、唇形,相貌昳丽,漂亮得简直就像是句芒本人站在他面前,活灵活现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扭着腰颐指气使地下来了。
裴枕转身,一字排开来的神像出现在他面前,殿内点着明黄色的烛光,将整座大殿照映的熠熠生辉、金碧辉煌。
侍从持着刀守在殿门口,裴枕看着这些神像怔愣着。
所有的神像,都并不是他惯常见到的神像。
都是根据神仙实际的真身制作的。
“是谁建的这些神像?”沈迟也发现了,他蹙了蹙眉:“胆子不小。而且,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真神的模样?”
裴枕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句芒和小十九有没有看到。”
他们所有人的真身都被做成了神像雕塑摆在寺庙内接受这些无人祈愿祭拜的香火。
这些香火并不会为他们加持功德,与其说摆成这样,不如说是借着他们的真身,在镇压着什么东西。
沈迟深呼吸一口气,他闭眼仔细感受了一下,压住体内翻涌着叫嚣着想出来的怨气,对裴枕说:
“他们就在我们脚下。”
那十万名冤魂。
裴枕脑海中的一根弦被波动,顿时清晰了,原来是这样。
拿真神来镇压冤魂。
这时,一个太监在外头尖着嗓子,道:“你们怎么还不走?皇后娘娘在第九层等你们,快上去吧,莫要让我们娘娘久等了!”
沈迟手上凝了一团掺着黑气的灵力,他转头看了一眼裴枕,裴枕对他摇了摇头。
来都来了,那就上去会会。
这些神像这些不可能是巧合,在第九层的,人间的皇后娘娘,一定知道些什么。
以及,消失的句芒和小十九他们到底去哪了。
踏上了柔软的寺塔梯子,木梯上铺了鹿皮做的地垫,沿着第一层往第二层走,却没有在第二层看到他自己的神像。
第二层比第一层要狭窄一些,极目望去,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依次排开的神像孤寂坐着,香火袅袅,仿佛在雾中,裴枕与沈迟走了一圈,却依旧没看到河神的神像。
再往上一层,也没有
直到上到第八层,只依稀摆了几尊神像,外头的廊道是开放式的,廊道宽阔,阳光透过镂空照到地面上,撒了一层零星的金黄色的碎屑。
转而看到室内供奉的神像,都在阴暗处,光线照不进去,而在正中间位置的那座神像比周围的神像要大一些。
鎏金表面流淌着柔和的光芒,重重金贵的衣袍垂落在地,那尊神像额间有两道神印,闭着眼,手臂微抬,食指指尖朝前伸,其他四指自然垂着,似在询问信徒的祈愿。
裴枕与沈迟在神像之下,抬头看着它。
沈迟神色认真地盯了一会儿,胳膊抬起,隔空描摹了一下神像的脸: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真身所塑的神像。”
世人不知河神是男是女,甚至因为太过久远,河神传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美貌的女子,所以当初堤首村才会向河神献祭男子,他又误打误撞被河神所救。
裴枕淡淡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我的金身。”
见沈迟一眨不眨地看着,简直带有一种全神贯注的虔诚,好像要把他金身的模样刻进脑海中一样。
裴枕突然就有些坐立难安了,拉了拉他臂弯处的衣袖:“好了,别看了。”
沈迟回过神来,牵住他的手,笑了笑:“好。”
他的神明在他身边。
第138章 【VIP】 “镇魂塔。”
到了第九层, 只有一个神像了。
不裴枕眯了眯眼,更确切地说,不能说是神像。
因为那里只有一头匍匐的金兽。
比任何一座神像都要高大,不过也只有两人高。
它的头上长着两只角, 不过有一只角是断的, 鼻孔粗大, 头向前耷在搭在足上, 是一个很放松的姿态, 长长的毛发垂落到地上, 四只脚曲着,似是在浅寐。
如果不知道它十三万年前差点毁天灭地, 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守护神兽。
裴枕看着它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祸疫。”
沈迟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裴枕没有察觉到, 他看向在护栏处看天的皇后:“你让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二人走过去,高处的空气十分清晰,山间独有的带着水汽的湿润空气随着呼吸进入肺腑。
他们在山顶最高塔的最高层上, 极目眺望过去,远处的山峦起伏, 包抄着一处平原,那里没有人居住, 溪流流淌过山涧,数不清的野果野树茂盛,杂草疯长。
“看啊, 那里就是燕骊。”
五百年过去,一切历史的痕迹都被抹除了。
她微微一笑,似在与他们二人闲话家常,看着远处, 头都没转,声音依旧稳重带着凤仪威严:
“昨晚睡得可还好?”
裴枕:“这里的神像,是谁建的?”
皇后似乎置若罔闻,自言自语道:“还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裴枕冷笑一声:“让我猜猜,是你?还是皇上?不过皇上如今怨气缠身,怕是他也被你蒙在鼓里?”
恍然想起来此前小和尚说的话,裴枕了然道:“千神寺存在了五百年,自开国的时候就建立了,看来,就是出自那个甄可炎将军的手笔?”
提及甄可炎,皇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你怎么知道?”
沈迟冷笑一声:“甄氏?你是甄氏后人,那十万冤魂在我们脚下,这座塔是做什么的,你每月都要固定来朝拜,其中目的,皇上知道吗?”
始料不及他们知道了多少,皇后深呼吸,还保持着优雅的神态:“皇上知不知道那又如何?他得的不过是寻常的风寒,本宫日夜为他祈福,为他找太医还有术士诊病,实在治不好,本宫也没办法。”
沈迟:“镇魂塔。”
皇后变了脸色:“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裴枕:“被冤魂纠缠的滋味不好受吧?魂魄被镇压着生生世世无法转世。”
皇后沉默半响,轻笑一声:“我当你们一无所知,没想到,你们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让我猜猜,是谁告诉你们的,高齐吗?”
皇后叹一口气:“我就知道,当初就不该放他出去,继续被千神寺镇压着,给祸疫贡献怨气多好。”
“当初是你指引高齐他们去坯都近郊寻那些无辜的百姓的?”
“那倒不是。”她否认。
沈迟:“那是什么,说清楚。”
“你们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皇后道:“不过早知道浮游的手脚这么不干净,我就和祸疫请缨,自己动手了。”
沈迟冷静道:“原来你是祸疫的手下。”
裴枕的脸色冷白:“可你分明是凡人,你却为祸疫做事,你知道祸疫是何人吗?”
皇后笑了两声:“我当然是一个凡人了,只不过我不仅知道祸疫?我还知道”
她翘着食指,长长的护甲朝手心弯曲,指了指裴枕:“你,是神仙。”
“而你。”皇后指向沈迟:“祸疫说,你服用了浮游的内丹?论起来,浮游曾教你修了妖修,你却对他如此恩将仇报,我本想念在你是浮游的徒弟的份上,若是你叫我一声师伯,倒也不是不能饶了你一命,而现在你杀了他,难保你我还是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祸疫选择相信你,我可不。”
沈迟不怒反笑,盯着她的眼睛不卑不亢地反问:“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皇后从未被人这么打量过,倏然被激怒,但又冷下来,冷哼一声:
“甄氏,世代效忠祸疫,等祸疫苏醒,我就是这天下共主,届时,我与祸疫共分这天下。”
沈迟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懒散地嗤笑一声:“这你也信?”
“你!”
“你为何要为祸疫做事?”裴枕淡淡道:“他五百年前就已经苏醒了?”
但是他上次去汲川看了,祸疫分明还在沉睡。
“祸疫是已经苏醒了,只是,它的力量还没有完全复苏。”皇后慢条斯理道:“等怨气再多一点,等到足够多,它就能出来了,届时,天地都由他主宰,我甄氏世代的诅咒,始于先祖甄可炎的错误,到我这里也就能结束了。”
沈迟挑眉:“什么诅咒?”
“你们怕是都不知道吧也是,五百年前的事情,除了甄氏后人,还有谁会记得?”皇后道:
“南岭之战,死伤四十多万人,燕骊人被全光了。”
沈迟看过史书上对甄可炎的记载与评价,他嘲讽一笑:“自此,甄可炎被称为杀神,战必全歼。”
皇后似是怜悯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我们脚下,就是燕骊人世代生活过的地方,没能亲眼目睹那场战役真是遗憾。”
裴枕回忆起之前高齐说过的话:“燕骊出征的战士有二十五万名,战后,甄可炎将剩下的十万余名逼退到燕骊仅剩的最后一座城池中,逼迫他们投降,却不料,打开城门迎接的并不是归顺,而是踏马金戈下的掠夺与屠戮。”
“二十万城中百姓尽数被屠杀殆尽。”
“战神。”沈迟扯了扯嘴角,满是嘲讽:“真是不虚此名。”
“看来,高齐都告诉你们了。”皇后回想起自她幼时,她的爹娘对她传述的轶闻,那是只有甄家后人才知道的故事。
掩埋了五百年的黑布被掀开一角,露出了里面腐朽泥泞的血肉。
皇后冷笑一声道:“当年,作为十一皇子部下的武将,我的祖父,当年的主将,甄可炎,率兵出征,讨伐燕骊。”
燕骊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即便是甄可炎出马,对这天然的地形也无可奈何。
将燕骊的士兵逼退回城的时候,甄可炎作为统帅大将军,采取了按兵不动的策略,派兵守住城池和山路出口,将他们困在城里。
为的就是,逼他们投降。
不过十五日,燕骊城内就弹尽粮绝,苦苦撑了三个月,城内的野草、树皮、老鼠什么都吃,直到城中什么都不剩。
城内的百姓饿绿了眼,城内找不出一粒米粟,即便将领们再负隅顽抗,为了百姓的生计,也只能向他们投降了。
城门大开,将十万敌国俘虏抓了后,甄可炎率领着七十万精兵进城,彼时,胜利的喜悦,被众人恭维着、拥簇着的得意涌上眉梢。
囊收一城,信心的膨胀和被恭维抬举的傲慢已然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的部将来到马下,询问接下来的指示,甄可炎抽出自己的佩剑,剑尖落至城内乌泱泱跪倒一片的百姓,残忍又兴奋地说:
“杀。”
部将有些犹豫地询问:“一个不留?”
“通通,”甄可炎残忍地笑了:“不留活口。”
“是。”
派人押运亦或者是就地关押这些战俘都需要人手,前线粮食紧张,城中几十万人吃饭也是一个问题,其他将领当即不疑有他,为了避免事端,不如直接就地杀掉
燕骊的城池被四面包围,城内的百姓们饿的头晕眼花手脚发抖脚步飘虚,以为投降能换来活命,却不料是地狱般刀山火海的开始,他们的盾牌手挡在前面,一架架弓弩搭起来。
刹那间,万箭齐发。
点了火的箭矢如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
无数人哀嚎,有的人想逃跑,却没想到步兵出征,抽出锋利闪着冷光的剑,将所有妄图逃窜的人都杀了。
于是燕骊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他们撤退的时候将附近的整座山点燃了,没有给他们留一丝活命的机会。
干柴的寒冬,火一点就燃,大火足足烧了半个月,直到被天上落下的一场大雨浇熄。
甄可炎杀了这么多人后,彻夜纵享玩乐,可是好景不长,白天夜里睡觉经常会从噩梦中惊醒,长时间的睡不好和心理压力,让他脸色青灰脚步虚浮,就连皇上都看出来了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于是,我的先祖甄可炎,便请愿在燕骊最高峰的山岭之上,建了一座这座神寺,里面供奉了千余座神仙仙塑,以此镇压冤魂。”
“定都邳都后,焚毁了无数与燕骊相关的书籍,甚至不允许史官记载这场战役,彼时新皇上任,默许了这件事情,甚至下令,不许讨论此事,于是,燕骊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百姓们也一时间鹤唳风声。”
裴枕:“原来如此。”
沈迟却摇头:“不对。”
皇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哪里不对?”
沈迟:“数目不对。”
他说:“这里只镇压了十万余名冤魂,均为当时的燕骊将领,城中死去的百姓们均已投胎转世。共死去了四十五万名,为何只留了那十万余名将领?”
皇后缓缓道:“你倒是个聪明的。”
“不错,这里镇压的是只有那十万名将领。”皇后提起那段不为外人所知的那段往事:“当时,那十万名将士投降之后,并未随着城中百姓一同被杀死。”
一脉传承的血脉,身为嫡亲曾孙女的皇后,似乎能感受到当年祖父的痛快,她笑了:
“而是把他们捆着,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动弹不得,反抗不得。
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城内四处溅起翻飞的血肉,染红他们熟悉的每一条路,要让他们亲眼看着,他们疼爱的妻儿惨死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不甘、愤怒、痛苦哀嚎,却又无能为力
这种滋味,激起他们的仇恨再杀了他们,比起直接杀了他们,要大快人心的多!”
皇后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会疾病缠身,整日都睡不好觉。那是因为,那些将领死后化作冤魂,怨气浓厚,不愿投胎,从燕骊来找他了。”
“当时,甄氏一族,上至八十岁的老母,下至五岁的稚儿都夜不能寐,要被那些哭喊的怨鬼声逼疯。
请了无数高人来看都没有办法,甚至白天去神仙庙里请愿,夜里烧香拜佛,统统都没有用,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妖修,说能帮他。”
“在他的指点下,他求到了一个神仙那里,那个神仙并不为人所知,不过据说百毒不侵,能够吸纳怨气。”
裴枕冷冷道:“祸疫。”
皇后:“不错,在那名妖修的指点下,我的曾曾祖父将它唤醒,在它的指点下,修建了这座千神塔,镇压冤魂。”
裴枕转头看着那匍匐在地,仿佛下一秒就会苏醒的金色雕像,终于明白了前后因果:
“祸疫在十三万年前的一场大战中被封印进汲川,却在五百年前,被甄可炎唤醒。
这些怨气作为祸疫的温床,误打误撞恰好被他吸收,给他供给力量,而你们甄氏,以此为使命,一边守着千神寺镇压着这十万名冤魂,一边守护着祸疫。”
“你们二人倒是比前几天来的那几人要聪明多了。”皇后淡笑一声:
“这十万名冤魂的怨气在此地五百年了,还差一点点,祸疫大人就能出来了。”
“差一点?”沈迟冷冷道:“漠关村的那些怨气,连同这十万名冤魂的怨气,还不够它用?”
皇后眼里闪着细碎光芒:“当然。”
裴枕:“所以,浮游就放了百余名怨魂出去,指引他们折磨那些百姓,逼他们也产生怨气,这样,还差的那些怨气就能补齐了,是不是?”
“还是被你们猜到了。”皇后眼中划过一抹厉色:“是又如何?你们坏了我的好事,是谁让你们擅作主张,将那些冤魂镇压在四卦阵下了!?”
第139章 【VIP】 “把他压着咬。”……
“那些百姓被你们所救, 所产生的那点怨气消散了,而那些怨魂又被你们镇压在四卦阵下了,导致祸疫到现如今还未能完成苏醒大业既然是你们做的手脚,那也只能由你们来弥补了。”
裴枕眼中有戒备:“你对句芒和小十九做了什么?”
皇后阴鸷冷笑:“没什么, 不过是拿他们二位神献祭给祸疫大人罢了, 我这就送你们二人下去见他们, 你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裴枕:“他们在哪?!”
这时, 后面转来一点动静, 裴枕与沈迟转身看去, 声音是从那匍匐在地上的神兽体内传出来的。
起初还放晴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浓厚的乌云翻滚, 遮盖住天光, 隐隐有闪电在乌云之中闪现。
身后转来一阵掌风, 不过不是修习之人的凌厉劲,软绵的,沈迟飞快推开裴枕, 他侧身躲开了。
沈迟转过身,皇后收手, 对他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拍了拍手掌。
一阵阴凉的冷风平地刮起, 第九层能够照明的烛火全部接二连三地熄灭了。
后头的响声越来越大,裴枕往后一看,一片漆黑中, 那祸疫的金身张大了嘴巴,阴风从它口中传来,无数浓烈的黑气喷袭而来,裴枕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 落到自己的额间。
可是,下一秒,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们吸引过去。
裴枕的手不禁抖动着,衣袍猎猎作响,他咬牙抵住,额间的神印浮现,金色的光芒大盛,与那些黑气抗衡。
那些黑气源源不断地冒出,仿佛生出意识似的,浓稠的黑色怨气将他们围住,往里拽。
怨气妄图蒙住他们的眼睛,堵住他们的嘴,裴枕奋力挣扎着,手起到刀落斩断那些黑气。
那些黑色气体断开一秒又迅速合上,下一秒,裴枕脑后传来一阵钝痛,他的眼睫一颤,额间的神印光芒黯淡下去,整个人顿时被拽进了虚空中。
在下坠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沈迟的声音:“裴枕!”
裴枕想出声,他以为自己有说话,但其实只是唇瓣动了几下,随后,整个人都没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后背靠着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几层厚厚的,松软的东西。
裴枕睁开眼,他的视野一片漆黑,看不清什么,隐约能听到水声,滴答滴答地淌落,他撑着胳膊起身,头脑还有些晕眩,他轻微晃了晃脑袋。
喘了几口气,刚才的一幕幕这才回想起来,他记得,他被吸到了祸疫的神像里面了。
逐渐能适应黑暗了,裴枕喘了口气,他转头看到他旁边挨着垂落的几株藤蔓,再转到另一边,几人宽的地方也有一堵岩壁,盖满了垂落的绿株。
地上很软,裴枕按了按身下,低头一看,他身下是无数株交错的藤蔓。
他在一个被藤蔓覆盖着的两道石壁之间。
他的手撑在岩壁的藤蔓上,勉强站起来,磨蹭着往前走,抬头,四周一丝光亮也没有,岩壁比他还要高许多,高耸入云,再仔细辨认着也看不清边际。
往前看,到处都是开满了藤蔓的岩壁,一点点动静从地下和岩壁上传出,在黑暗中动静放大,藤蔓动了动,几个虫子爬出来,穿梭在绿叶和红花苞之中。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枕有心想用灵力,却感觉自己的灵力被压着似的,使不出来。
裴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步,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嗓子有些痛:“沈沈迟”
没有人回应。
沈迟去哪了?
走了几步,似乎到了一处拐角的地方,一个黑影扑上来,裴枕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却不料旁边是岩石,那人凶狠地扑上来,将裴枕扑倒了。
裴枕躲避不及,他砸在满是堆积在一起的绿藤上面,叶子飞扬,黑色的虫子从层层叠叠堆积的叶子下爬出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人压在裴枕的身上,腿弯抵在他的两腿之间,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
沉重的呼吸声就在头顶,熟悉的气息自上而下强势将他包裹。
“你你是谁”
含混低沉的声音伴随着难以抑制的痛苦喘息,裴枕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
“沈迟?”
离得近了裴枕勉强能看出来他的轮廓,隔着浓稠的黑暗与他对视,沈迟的一双眼睛漆黑发亮,但是不是那种看到认识的人的兴奋发亮,而是捕捉到了猎物似的,如豺狼般不怀好意地打量他,摄人心魄的亮光中隐隐发红。
[杀了他。]
他低着头盯着裴枕,神智在模糊不清地打架,一边觉得该杀了他,一边又觉得这个人对他有股巨大的吸引力,他体内的气息十分熟悉地勾着他,让他想狠狠吸一口,咬一口。
他跟从心里的想法,也就这么做了。
沈迟俯身凑近了,在裴枕的脖颈处嗅闻。
[杀了他。]
裴枕被他的这一动作惊到了,他抵住他的肩膀试图拉开一些距离,但是很快被沈迟嫌烦地反手握住两个手腕拉到头顶压住。
裴枕挣扎的不剧烈,只是有些不适地动了一下手腕,但很快又被压着动弹不得了,他喘了口气,直觉沈迟这样不正常:
“你在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的下颌被掐住拨到另一边,随后,尖牙刺入的刺痛感从脖颈处传来。
裴枕闷哼了一声,沈迟的动作顿了顿。
下一秒,鲜血涌出来,刺入的利齿抽回,沈迟难耐地按着裴枕,舔吮他的脖子。
湿滑带着一点粗粝的舌尖舔过他的皮肤,粗暴地挤压那处娇嫩的皮肤上的伤口,舔邸卷去上面鲜甜的血。
裴枕喘着气,被刺激得一双丹凤眼瞬间闭上:“”
裴枕淡红的双唇微张,指尖难以抑制地开始发抖,他觉得这一场景有些熟悉
之前,沈迟把他关起来的时候,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似乎认不出他了,把他压着咬。
那次可能是因为吃下去的妖丹还未消化,体内的妖气暴动,导致他整个人失控。
那么,这次是什么原因?
“沈迟”裴枕喘了口气,睫毛根根分明似蝴蝶轻颤,叫他试图唤醒他的神智:“沈迟”
沈迟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裴枕埋在绿色的藤蔓里面,感觉整个人在下坠,但是他又分明被沈迟抱在怀里。
沈迟身上的怨气浓重的好似要将他掀翻,裴枕体内的灵力自发释出,与沈迟身上黑色的怨气抵抗纠缠,一时间,金黄色柔和的光芒与浓黑色气体对抗缠绕,此消彼减。
脖颈处温热的血液淌过脖子流下去,沈迟吸吮舔邸着他的血,细密地抽疼和痒意让裴枕过了好一会儿,才能艰难地转动脑子。
怨气
对,沈迟吃了浮游的内丹。
回想被金兽吞吃的时候,它体内释放了大量的怨气勾着他下坠,或许就是因为那些怨气,勾起了沈迟体内的怨气。
裴枕回过神来:“沈迟你听我说嘶嗯我是裴枕,我是裴枕我是你师父”
“我是冰夷,你清醒点啊”
“冰冰夷”粗重的呼吸洒在裴枕的脖颈上。
好半天,沈迟才抬起头来,与他相隔不到几尺,仔细打量他的面容,许久,迷乱的眼睛才聚起焦来,鲜红的血还挂在他的唇上。
他压在手上裴枕的手松了劲,喃喃道:“师父”
[杀了他,这是命令。]
“不能呵”沈迟晃了晃头,终于将脑海中的声音驱逐出去,他闭着眼仰头,胸膛起伏剧烈,好半响才冷冷道:
“不能杀。”
“你在和谁说话?”裴枕的手抬起,他的手腕上有他手指的痕迹,那是刚才抓的太紧勒出来的。
裴枕侧着脸,脸色雪白,唇色淡到几乎看不出血色了,一双眼睛迷蒙泛着雾气看他,与此同时,领口凌乱松垮,那是被他扯乱的。
白皙修长脖颈拉出一道弧线,上面有两个血洞还在往外渗血,红色的血沾到了雪白的衣襟上,看着十分刺眼。
沈迟垂眼,抬手放在他的脖颈上,捂住,释放出灵力,将裴枕脖颈上伤口愈合了,又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腕上的红痕摩挲
等把他身上的伤痕都抹平恢复如初,沈迟抚去他衣襟的褶皱,这才翻身下来,坐在他身边。
“抱歉。”单手抵在额头上,闭着眼缓了缓,他晃了晃头,还有些晕眩。
沈迟沉沉吐出一口气,睁眼。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成正常的眼睛了,他看着前方,又似在隔空盯着一个东西,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如寒潭一般令人发颤。
转过来,在与裴枕对视的时候,一双桃花眼弯弯,满眸浅笑晃人眼,他勾住裴枕的手指,安抚似地,语气轻柔:
“刚才怕不怕?我”
裴枕打断他,脸色很难看,他问他:“现在好了吗?”
“好了。”沈迟看着他说。
神仙的血对他有镇定安抚的作用,体内动荡压制不住的怨气平息了许多,没有那么难受了,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的话也消失了。
沈迟抿了抿唇,他拉过裴枕的手,一把将他抱住。
裴枕没说话。不约而同地,他想起人间的那个诅咒,妖修不得好死。
而通常不得好死的前兆都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
第140章 【VIP】 “你要把我藏起来。”……
察觉裴枕心跳的很快, 沈迟抱紧了他,声音低哑:“别乱想,我没事。”
裴枕:“你刚才是不是控制不住自己?”
沈迟沉默,刚才有一瞬他确实像是被控制住了一样, 认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回响, 杀了他。
裴枕抓住他身侧的手:“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等解决了祸疫的事情, 你跟我回一趟行宫, 那里灵气充沛,可以抑制住你的怨气。起码待在那里, 你会没事。”
“我跟你回行宫?待一辈子?”
“可以。”
沈迟笑了一声:“你要把我藏起来?”
裴枕揪住他的衣服, 埋在他的怀里, 告诉他:“沈迟,如果你死在这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沈迟没说话, 单手扶在他背上,把他们二人的距离拉到近再不能再近, 紧紧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 轻轻叹息了一声,似是回应。
*
沈迟的眼睛则幽幽变绿,蛇一样的竖瞳, 能看清他们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裴枕的掌心在眼前一划,淡金色的光芒大盛,他顿时可以夜视了。
高耸的岩壁被茂盛的绿色藤蔓爬满,上面长着暗红色的花苞, 长长的走道大约能并排走三四个人,裴枕与沈迟在这高耸的墙内围成的小道走了几步,就出现了左右两个分叉口。
极目望去,左右两边的尽头都还是爬满了绿色藤蔓的墙,大约是又有转折点,去哪里都一样。
于是裴枕就随便指了一个方向:“走吧。”
四周一片寂静,走着走着,周围依旧一点变化都没有,每走几十步就会遇上一个转折,就会重新遇到选择。
然而不论选择走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毫无目的,因为到处都长得一模一样。
走了一会儿,裴枕意识到不对劲:“我们来做个标记吧。”
他抽出发髻上的发簪,泼墨似的头发就铺泻下来,于此同时,黑发从发梢到发根缓缓往上变成了银白色,等到卷而长的头发瀑布似地垂落到脚踝处,他的容貌也变回了真身时候的模样。
左右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了,不用装了。
裴枕眨了眨浓密的白色睫毛,用力拽下几株藤蔓,将那几株开着花苞的藤蔓丢在地上,在岩石上认真刻了一个圈。
想了想,裴枕又在圈里画了个箭头,方向指向前方。
“好了。”裴枕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泥巴,收起发簪。
沈迟望着地上刚掉落的藤蔓,牵着他的手紧了一瞬,他看着地上的花苞:“这是见鬼花。”
裴枕:“幸好还没有成熟。”
裴枕打量着周围,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前方是一条死路,能看到岩壁截住了他们的去的路,尽头没有转折口了,只是一堵墙一样立在那里。
只能沿着右前方的路口走了,那里能看到尽头有一个转折口。
裴枕与他走着:“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沈迟还有闲心开玩笑:“不是个好地方。”
裴枕:“可能是祸疫设下的迷瘴。”
他们二人每走到一个岔路口就画一个箭头,等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了,依旧没看到出口
四周仍旧变化不大。
裴枕停下来,他拿出的发簪就要在旁边的石壁上刻箭头,发现什么,视线一凝。
一只手越过他,拿起藤蔓上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朵白色,中芯蕊红的娇嫩的小梨花。
沈迟:“这是”
裴枕有些惊喜:“是句芒他们。”
他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句芒,只是周围已经岩壁对面都没有人回应。
又叫了几声卢风和小十九的名字,也没有人应。
那朵花被沈迟夹在食指和无名指之间,他展着手背打量了,说:“他们应该就在这里。”
他把那朵小花丢回了原位。
沈迟:“句芒和小十九是神仙,卢风和乌音乌鄞法力和内力强大,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应该都还活着。”
裴枕心道也是,他点了点头,心里的忧愁打消不少:“我们要尽快找到他们。”
“嗯。”
沈迟扯掉一块见鬼花藤覆盖的地方,接过裴枕的簪子在指尖转了个圈,拿着那个簪子在墙上刻了个箭头。
“走吧。”沈迟把簪子擦了擦,拿在手上,握住裴枕微凉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走完一道还算笔直的路,左拐右拐,又来到一个分叉口。
之前裴枕都是随便指一个方向走的,可这次,裴枕觉得有些奇怪,还有点熟悉
这种奇怪的第六感在他走了没几步后就更强烈了,裴枕停了下来。
沈迟转头看他,看到了他眼底的惊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左边一面墙大片铺泻了爬满整面岩壁的见鬼花,其中有一小块区域藤蔓被撕下来了,上面有一块地方深褐色的泥脱落下来,露出了灰色的石块。
上面有人划了一个圈,在中间画了一个箭头,箭头指向前方。
那是,他们最开始做的标记。
沈迟:“回到起点了。”
裴枕喃喃道:“这里是一个迷宫。”
就在沈迟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墙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猛地护住裴枕。
绿色的藤蔓往地下掉,岩壁就像是生出了意识一样,左右两边的岩壁开始动荡。
沈迟与裴枕踩着那些花苞和绿藤,尽量往中间靠。
在一片剧烈的动荡中,裴枕还能站稳,沈迟看到,那原本三四人宽的岩壁骤然紧缩到只有两人的宽度了。
沈迟有些诧异:“这迷宫还会动。”
他们一直在原地兜圈不说,迷宫还在收紧,试图包抄他们。
裴枕看着面前相比之前迫近不少的岩壁,他想明白了:“祸疫他想吞掉我们。”
“为何之前不动?”沈迟说。
裴枕的视线落到那个圆圈和箭头标记上下,他说:“可能有触发机制,迷宫是在我们回到原点了才收紧看来是走完一轮后才会触发。”
他对沈迟说:“那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等句芒和卢风他们吧。”
沈迟赞成:“好。”
左右一直在兜圈子,与其和卢风小神女他们始终碰不到面,不如就在原地等他们走过来。
*
黑暗中几颗盈盈发出幽蓝光芒的透明珠石在半空中飘着。
“诶?不是?”那几颗透明珠石在空中停顿,佩戴它的人发出声音:“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叫我呢?”
稚嫩的女娃娃声音,再细看,那几颗细密排在一起,形成两个圈,被当作手臂臂钏悬空环在它的左右两个白嫩的手臂上。
那女娃娃只有巴掌大,明黄色的披帛在臂钏上绕了一下,搭在臂弯上,飘荡在空中。
小神女停下来,她叉着腰,环在她两臂上的悬浮夜明珠发亮,便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她左顾右看,可惜只能看到左右两堵高高的墙。这两堵墙特别高,无边无际的感觉,她的灵力也被压制了不能完全施展,所以就连她也飞不过去。
她后面的几人也随之停下来了。
“啊?谁喊你啊?听错了吧。”句芒戏谑地说。
小神女的头一下就耷拉下去了:“唉,我听错了吗?我分明感觉好像就是听到河神哥哥喊我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道:“也许是裴公子发现我们不见了,来找我们了也说不准。”
小十九疯狂点头:“对啊对啊,我都好久没见到河神哥哥了。”
“相信裴河神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可是河神啊!”乌音有些兴奋。
说不定还有沈迟他也会来救她的吧。
卢风脸色有些菜,他是一个普通凡人,因为修炼,他能勉强撑着几天不进食,但也到强弩之末的地步,特别是他体格大,几天不吃东西便有些没有气力了:
“我们都在这里走了三天了,为什么还没走出去?”
乌鄞:“别担心,应该快了。”
“放心吧,”句芒指尖撩着身前的头发打转,一只胳膊毫不在意地抬起,半边身子都撑在乌鄞的肩膀上,借着他的力,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啊哈走累了有点困了诶哟,唉,你们就放心吧,等裴枕联络不上我,他自然就会发现我们不见了,找过来也是迟早的事。”
看着句芒没个正形的样子,乌音忍不住笑出声道:“句芒公子与裴公子都是天上的神仙,总是有些心灵感应的。”
隔着浓稠的黑暗,乌鄞偏头看向句芒,句芒揉着眼睛打了几声哈哈,没反驳。
乌鄞移开视线,没说话。
句芒在他们面前一向是以真面目示人,只是他没想过,这人居然是天上的神仙。
听到乌音提起来他的身份,句芒其实有些尴尬,只不过掩饰过去了。
来的第一天,小神女就指着他大喊一声青帝,但是那时候乌音没反应过来,毕竟仙人什么的离他们太遥远了,乌鄞那时候不在,等他回来的时候,乌音给双方介绍,也只是说他是裴公子的朋友而已,乌鄞也没有多问。
现在,他的身份暴露,连带着把小神女和裴枕的身份也暴露了,毕竟他们几个人关系匪浅,根本瞒不住乌鄞。
来迷宫后没多久就被乌鄞套出话来了。
希望裴枕不会怪他。句芒有些脸绿地想。
没办法,他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他的神像,还是一比一,等比例的还原啊!
他忘不了那时候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异常同步地看那站在莲花台上的金色神像,又转头看看他,满脸惊呆。
神像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他无言以对,百口莫辩也懒得辩。甚至打算说,啊对啊对啊那上面的人就是我,我就是青帝,你们拜的神仙。
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皇后娘娘就打圆场说:“这孩子应该是青帝转世吧,长的真像啊。”
不管其他人信没信,于是他们就上了二楼。
那时候他们还很信任皇后,毕竟是来给皇上祈福的,直到,他们到了第九层。
突如其来的怨气纠缠他们不放,在打斗中,他们就被吸入了匍匐着的金兽体内,掉到了迷宫幻境之中。
乌鄞在他身边,起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纳闷这里是哪里,也不是质疑认识多年的皇后娘娘竟然对他们下手,更不是在复盘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鄞看着他,第一句话是:“原来,你是青帝句芒。”
句芒当即不承认:“啊哈,啊哈,认错人了吧你,我们是长得挺像的。”
“也是。”乌鄞说:“传闻青帝相貌丑陋,为上古帝君白帝的第七子,素来与白帝不对付。”
“谁造的谣啊!”句芒当即就燃起来了,撸起袖子指着自己:“我这种花容月貌”
句芒与乌鄞对视上:“”
他闭眼,认命道:“好吧,好吧,我就是青帝,行了吧。”
乌鄞的神情并没有多么惊讶,和煦地笑着,只是声音冷冷:“是我眼拙了。”
“我可没骗你”句芒想起刚才还不承认的那一出,顿时心虚地转移话题道:
“那个,你刚才说,本帝君不好看?”
乌鄞看着他,突然苦笑一声:“不敢。”
得知他是神仙后,乌鄞和乌音对着他行了几个望月派的大礼,以示对神仙的尊重。
乌音惊吓之余,对他十分敬重,好似要把他老人家供起来,直到一天接触下来发现他实在是个没正形的懒散神仙,这才回到之前对他的态度,不过相比起来之前,依旧带着一点恭敬。
对比起来,乌鄞对他反倒疏远了,相比之前可以算得上冷淡不少——虽然在他的骚扰下,从前乌鄞也不过是骨子里刻着的君子礼仪,才不拒绝他对他的轻浮动作。
思绪拉回现在,句芒回过神来,有些纳闷地撑在乌鄞的身上,乌鄞依旧笑的和煦,没推开他,不过细看,眼底根本没有笑意。
句芒撇了撇嘴。这些凡人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难猜。
他干脆不想了,凡人而已。
句芒清了清嗓子说:“好了,当下嘛,出去最要紧,裴枕回没回坯都都说不准呢,还来救你们?”
他拍了拍胸脯:“不如指望着,我!本青帝!本句芒帝君!带着你们闯出去!”
乌音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可是句芒帝君,你不是灵力遭到限制了吗?”
句芒噎了一下
确实如此,不然他和小十九也不会到现在都不出去,在这里困了三天了。
他恼羞成怒,脸上漫上一抹红来,说话也有些结巴了:“我、我说带你们出去就一定会的,不许质疑本仙君!”
乌鄞看着前方,嘴角抿了抿。
句芒离他离得近,察觉到后,他的指尖顺势抬起,自然地勾了勾他的下巴。他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于是颇有些心驰荡漾地地在他耳边吹气道:
“诶,我说乌公子,你在笑什么?”
乌鄞微微一笑,不冷不热地说:“没什么。”
句芒指尖十分没距离地点了点他的下颚,声音钩子似的尾音上扬:“你最好是。”
卢风看着他们二人的来往丝毫不惊讶。相处的这几日他已经看明白了,句芒就是这样的性格,风流自由,但是并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喜欢撩拨别人,这是他表达亲近的方式而已。
卢风有些担心地说:“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有十几人宽,如今绕来绕去,这墙面收缩到只有三四人宽了,这可怎么办?”
“唉,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小神女飞下来坐在卢风的肩膀上,仰着脖子说:“好累啊~我不想飞了!卢风你搭着我!”
卢风赶忙点头说:“好。”
众人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岩壁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随即轰隆隆的响声,几百上千座岩壁因为移动发出巨响响不停,几人被吓了一跳,等了一会儿,几人被移动的岩壁赶到了中间。
他们四人围成一个圈,脸上或多或少有些严肃。等到墙面移动的声音结束,地上多了许多掉下来的新鲜花藤。
他们踩在层层的柔软的藤蔓上,乌鄞将他的佩剑插回去。
乌音纳闷道:“为何包围圈又变小了,分明我们没动。”
句芒啧啧说:“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乌鄞沉思:“是不是裴公子他们来了?”
“你说什么?”小神女猛地飞起来:“有可能!”
小神女兴高采烈地转了个圈,小指头直指前方:“那我们前进前进前进!”
*
裴枕与沈迟坐在松软的藤蔓上,沈迟把玩着裴枕的手,裴枕的手被他捂的温热,手指被他磋磨了几下就红了,手指修长,皮包骨似薄薄的皮肉关节泛红。
裴枕曲着手指抵在他的手心,又被他五指相扣牢牢抓住了,沈迟问他:“那个梵悦神君都有前世,你没有吗?”
裴枕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沈迟:“为什么不记得了?”
裴枕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可能前世的因果太痛苦了。”
沈迟便没说话了,他握着他的手紧了一瞬,他的头靠在身后的岩壁上,沉默良久,似乎是随便问了一个话题,漫不经心地问裴枕:
“你觉得,我能活多久。”
裴枕倏然转头,瞳孔的颜色很淡,但是他能看到沈迟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以确认他不是认真的。
裴枕:“你会活很久。”
他会把他带去他的行宫里,那里天地灵气充沛,适合修炼也适合养身体,清浊气。
沈迟在那里与他同住,比起普通妖修,灵气压制住他体内的怨气和妖气,他会寿命很长。
他会再去冥界一趟,哪怕用那几百名冤魂威胁鬼王,也会让鬼王的生死薄上加上他的名字。
等沈迟这一世死后,他会想办法留住他的魂魄,不会让他直接消散,而是把他的一丝魂魄投入冥界的轮回道,这样,沈迟就会有下一世了。
沈迟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的手。
“嗬”
就在这时,沈迟忽然感觉体内的怨气又有些压制不住了。
自从来了千神岭,他体内的怨气就没消停过,总是会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将他体内那些沉寂的怨气勾起。
[杀了他。]
沈迟的气息粗重了两分,在裴枕察觉他不对的时候,沈迟松开牵着裴枕的手,摁住额头,他有些头痛欲裂,眼前出现了重重叠叠的幻影。
“你怎么了?”
[杀了他。]
沈迟神色痛苦地重重喘息,忽然起身,他掐住裴枕的脖子,把他往后一摁。
裴枕的背撞到墙上,还没反应过来,沈迟偏头,亲了上来。
[杀了他。]
刹那间,沈迟的耳朵轰鸣作响,体内怨气四处冲撞,双眸的眼白瞬间覆盖上了猩红,蜘蛛网般交错的血丝浮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违背命令太多次,一时间,心脏传来噬痛,像有千万只蚂蚁啃食。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气血翻涌之下,沈迟气息不稳,血从沈迟与裴枕相触的双唇间流了出来,滴在了身下的绿藤上,也滴在了花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