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洗手(修) “以后记得离我也远点…………

    薄悬扫过面前一群人, 走到蒋寄野身边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怎么了吗,这些是你朋友?”

    “见过几次,脸熟。”蒋寄野复制了他曾经回答认不认识领队的话, 回头看眼棚底下的同学, 面色不太好问薄悬:“让你等着, 过来干什么。”

    薄悬听懂他的意思:就是普通朋友,甚至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薄悬简单解释了一句:“看你们聊了这么久, 过来看看。”

    没直说刚才有人扒拉你, 那一拉一甩的动作, 你新认的厨师哥们还以为闹了不愉快,差点急眼地打算抄着铁钳子上来给你撑场面。

    这期间, 林玉涵一直在盯着薄悬看——在场但凡长眼睛的都在盯着他。原因无他, 抛开突然出现和蒋寄野朋友身份的因素,这人的相貌实在太出格了。

    林玉涵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目光掠过自己时曾经停留过一瞬, 尽管本人掩饰得很好。

    一种奇怪的感觉升上来。

    林玉涵自认从家世性格外貌的各个方面来讲都是个很寡淡的人,处在人群中时,极少会有人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但又并非敌意, 林玉涵主修艺术,对人的情绪感知能力还算出色,何况对方和蒋寄野交流完后又多看了自己一眼, 这次还附赠了一个礼貌的笑。

    林玉涵不知怎地, 大概是为心中种种猜疑和猜测,突然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迟疑过后,礼貌也回应个笑。

    蒋寄野把他们的互动瞧得一清二楚。

    靠,为什么突然有点心虚。林玉涵刚才那话没让薄悬听见吧。

    他跟林玉涵顶破了天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要是被误会有什么他也太冤枉了。

    薛明泽眼睛都快黏在薄悬身上下不来了, 观察到薄悬和蒋寄野自然的互动和交流,眼珠子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说:“蒋寄野,难怪叫你出来玩总不搭理我们,瞧着情形,敢情自己金屋藏娇呢。”

    藏你大爷——这人脑子里也没别的东西了。

    蒋寄野说:“你俩眼珠子长着出气用的。”

    薛明泽被连呛三回,耷拉着脸色:“哦,难道不是?”

    蒋寄野:“朋友,校友。”

    “哦。”薛明泽说,“哦,难怪。”

    蒋寄野:“难怪什么?”

    话说一半,故意装深沉?

    薛明泽说:“难怪,一看就是文化人,名牌大学生。”

    下半句没敢当面吐出来:跟会所里那些个化淡妆穿校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地段货色完全不一样。

    薛明泽知道蒋寄野就读的学校,名气大,不是普通人多啃几遍应试课本就能考得上,里头学生的智力水平放眼全国起码能排进百分之前十五。

    有回他跟邢岳麓打探内幕,问蒋寄野进去花多少钱找得什么关系,本来想寻个乐子听,结果邢岳麓反嘲了他一顿,让他别不自量力,什么阿猫阿狗的就算挤进去也毕不了业,给薛明泽气的,估计八十岁生日都得记得这事。

    薛明泽作出副不伦不类的绅士姿态,笑着朝薄悬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薛明泽,蒋寄野的朋友,怎么称呼。”

    薄悬看眼蒋寄野,慢慢伸出手:“薄悬。”

    薛明泽心说这名字不错。

    但见手没伸到过来,被蒋寄野先一步拽住了。

    别说让他俩握手了。蒋寄野顶烦薛明泽打量薄悬的眼神,感觉被多看两眼就要沾上脏东西,回家不搓洗三遍澡都洗不掉。

    薛明泽观此情形,空举着手玩味地笑了下:“什么意思,嫌弃我呢。”

    碰都不让碰一下。

    “刚摸了一手的牛羊肉血,握不了啊,再沾你身上。”蒋寄野没把话说死,甭管薛明泽怎么想的,跟反感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直截下逐客令,“没地方招待,麻烦薛大少爷看好自家的狗,请回吧。”

    薛明泽迎着蒋寄野不为所动的冷淡表情,终于收了笑,片刻拽着狗识相走了。

    林玉涵落后两步的犹豫再三,没再多说别的,跟了上去。

    他们一走,蒋寄野找到邢岳麓的联系方式发消息:“邢岳麓,你有病吧,你要是闲着没事干,要不我给你买两块地让你种点菜。”

    刚打算睡觉的邢岳麓被一通消息叫起来,一脸懵逼:“我靠,我干什么了。”

    “你自己门儿清。”蒋寄野说,“你再帮着薛明泽堵我,信不信我就把你去年在国外飙车撞进消防大队被羁押的事告诉我小姨。当时赔的钱一大半还是我帮你垫的吧,我小姨夫要知道了你就等着挨抽吧。”

    “我靠。别啊。”邢岳麓惨叫道,“我就在群里随便提了一嘴,谁知道薛明泽真去啊,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丫就是属狗皮膏药的,你甭搭理他不就成了。”

    蒋寄野发了俩锤子的表情,懒得辩驳,没再搭理他了。

    领队走过来关心了一句:“没出事吧。”

    “没有。”蒋寄野指了指脑子说,“估计这儿不太正常,不用管他们,找个没趣自己就走了。”

    好端端地遭人一顿骂,同行露营的学生心情多少都有被影响,不过人一走,转眼很快又抛在了脑后,毕竟为一个不认识的傻逼搞坏心情不值当。

    尤其没多久,又来人送了个好消息:来时山脚碰见的场地果然有活动,晚上有个私人性质的音乐节,虽然不对外开售门票,但是主人家喜欢热闹,特地免费开放给营地的人游玩。邀请他们到场,场地内有各种小吃饮料提供。

    领队第一反应有猫腻——这种幸运程度比天上掉鱼干的概率还低,谨慎地问来通知的人:“你跟刚才带着狗的公子哥一伙的?”

    工作人员先愣了下:“什么狗,什么公子哥。”

    他只知道这活动是个土财主给对象办的,俩人今天会来营地,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蒋寄野上去拍拍领队肩膀,宽慰他别多想:“没事,可以去。跟刚才那伙人没关系。”

    领队一怔,隐约明白了什么,稍一思索,笑了,冲蒋寄野点点头:“那行,我待会告诉他们,正好晚上玩累了不用费心煮饭,大家肯定很高兴。”

    蒋寄野没说什么,扭头去找薄悬。

    对方回来后去了棚子下面转悠,低着头,好像在满地的杂物里找东西

    蒋寄野刚才还诡异地有过心虚和担心——生怕薄悬会追问他关于林玉涵的事,有点心烦,连腹稿答案都想好了:我家和他家有七拐八拐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逢年过节碰见过几次,这两年他一出国基本没再见过面,没别的,你别多想。

    但是薄悬没问。

    蒋寄野更心烦了。

    什么意思,太相信我了还是压根就不在意。

    蒋寄野觉得主动等着挨训的自己也是脑筋不正常。做了个深呼吸,走过去问:“找什么?我帮你找。”

    薄悬说:“哦,我找水。”

    “喝水?这儿有。”蒋寄野从脚边箱子里抽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不是。”薄悬说,“我找水洗个手。”

    好好的洗什么手——

    这话经不起琢磨,本来气不顺的蒋寄野一琢磨背后的意思,有点毛了。

    怎么,遗憾没能跟人家握上手呢。

    蒋寄野抓着瓶子的手紧了紧,说:“我刚才拦着你是不是特不高兴。就那姓薛的私下德行,告诉你,那不是好人,以后碰见了离他远点。”

    自己长什么样不知道,还敢往外人跟前凑。

    薄悬没明白他哪来的脾气,瞟他一眼,哦了一声算是应下了。继续埋头找水。

    哦?就完了?

    蒋寄野捏着手里的水瓶,烦躁心情不知从何而来,偏偏面前薄悬脑筋不知道用在别的什么地方了,一无所觉,连个洗手的桶装水都找不着——没瞧见刚才被几个洗水果的同学抬到外围去了。

    蒋寄野拧开瓶子说:“就用这个洗,过来,我给你倒。”

    薄悬一听就走了过来,问:“这不是喝的吗。”

    “水分什么高低贵贱。条件特殊,先凑合一下。”蒋寄野领他到旁边一块干草地上,往他伸出来的手上倒水。

    隔了会,问他:“我刚才的话听见了没有,你别不当回事,世界上没你想得那么多好人。”

    “听见了。”薄悬洗完甩甩,抓过蒋寄野空余的那只手,握着手指放水底下也冲了冲。

    被握住手指的蒋寄野一阵不自在,占着身高上的优势,他的手掌比薄悬的手大上一圈,指节干净修长,皮肤比一般男生白皙许多,和薄悬也不遑多让了,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等薄悬稍一松懈力道,蒋寄野顺势把手收了回来,但是嘴上想说什么已经忘了。

    薄悬示意:“那只。”

    蒋寄野一顿,把水瓶转了个手,空出手递过去。

    蒋寄野看见薄悬一脸的认真,密密的睫毛低垂着,俯视角度下仍然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锋竟然还有一颗不明显的唇珠。

    蒋寄野喉咙动了动,把脸转开了。

    他望着远处的风光,心里默默补充: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以后记得离我也远点。

    第23章 音乐 “中国版的圣诞老人吗?”

    下午一伙人去周边游逛, 暴走快两万步,尽兴归来。

    游玩兴起的时候感觉不到疲累,等回到营地, 浑身一松懈下来, 才觉出浑身骨头都要累散架了, 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不过当听到领队说山脚私人性质的草地音乐节免费开放,众人还是纷纷兴奋地坐了起来。

    还等什么, 免费的不去等于亏损百分百, 正好也懒得洗锅烧菜了, 有东西吃就是爬也得爬过去。

    大家都以为是国内传统的草地音乐节——名副其实,简中求简, 找块空旷的大草地搭个半米高的舞台, 有的连舞台都懒得搭,几个造型朋克的青年挎着电吉他电子琴, 上台对着麦克风激情四射地一顿输出,三分钟一到,好了, 结束,鞠躬下台。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肯定也不会挑剔就是了, 要饭的哪会嫌弃饭馊。

    等赶到地方, 人傻了。

    只见一条长达二十余米的半弧形鲜花墙,圈出半个操场的场地, 现场的花海四面八方,淹得快要看不见枯黄的草地,中间充满科技感的舞台,乍看还以为是环太平洋里抵挡外形怪兽的城墙。

    前方的白色帆布棚, 三米的,五米的,像一朵朵巨大蘑菇遮住了头顶天空,上头嵌满舞台探灯,照得下面鲜花锦色珠光浮动,正前方两张对称的七八米长的餐桌,上面摆满了各种食物水果饮料,几个服务员戴着白手套忙碌着。

    要是没看错,切得还是西班牙火腿和冒着热气的烤全羊。

    奔波一下午的同学们饥肠辘辘,走进去转了一圈,闻着香味眼泪都快下来了,有点怀疑人生——他们学校今年国庆加校庆的场面都没有这么大。

    校庆也没人给他们发烤全羊。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哪个中东土豪把婚礼现场办在山沟子里了,该不会开场之后要咱们交十万八万的分子钱吧。”

    另一人:“也没瞧见哪有客人,咱们一大伙人贸贸然闯进来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还是撤吧。”

    踌躇间,两个穿旗袍的迎宾小姐姐走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听到这话笑了一下:“实不相瞒,你要问主人背后是谁,活动办来做什么用的,我们只知道是个极有钱的,别的也不知道了,但是不怕人多,就怕没人来,我们负责人正嫌不够热闹,四处往周边拉拢游客,你们再一走,这么漂亮的地方和食物都要白白浪费了。”

    话毕,拿上来一把香槟色的绸带,每人分一根温柔地系在手腕上,提醒他们上面有号码的刻字,不要遗失,节目中间还有抽奖的环节。

    其中一个小姐姐给蒋寄野系绸带时多看了他一眼,和同伴交换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整理好袖口,像来时一样悠悠地下去了。

    一堆住帐篷的臭脚大汉被迎宾小姐姐的温柔语调哄得晕头转向。

    等人一走,有人抓抓脑袋疑惑上了:“她们刚才说了些什么来着。”

    另一人迟疑道:“好像一通废话,等于没说。”

    “管那么多干嘛,人都说了不怕人多,就怕没人。”几个人摩拳擦掌,问领队,“吃不吃?”

    领队稍一沉吟,看眼蒋寄野,蒋寄野在看桌上的水果——堆成小山的红宝石葡萄,绿桂荔枝,白玉枇杷,冷链空运来的表皮还凝着一层冷雾的毛丹和车厘子……伸手从顶上拣了个香梨,初冬干燥,中午还吃了顿烟火烧烤,这东西正好降火。

    领队挥手:“走,吃!”

    一伙人两眼方绿光地就冲上去拿餐盘。

    落在最后的蒋寄野瞧见薄悬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梨,以为他也想吃,又拿了一个递给他。

    薄悬有点意动,但还是拒绝了没接:“不吃了。”

    蒋寄野无言将梨放了回去:“……你不是说你不挑食吗?”

    “寓意不好。”薄悬说,“我们那边的习俗是情侣吃梨很快会分手。”

    “……你还信这个。”蒋寄野纳闷道,倒是没特地反驳他那句情侣的形容。

    “宁可信其有。”薄悬像是不太愿意提,说完这句也不嫌累。独自出去溜达了一圈欣赏场地。

    没多时他回到用餐区,找个餐盘拿了几样食物坐到蒋寄野身边,一边发呆,一边吃东西,机械的动作像是把魂丢在了外面,

    蒋寄野敲敲他面前的桌子:“你出去撞见鬼了,发什么呆……”

    薄悬扭过头,看着蒋寄野愣愣地说:“舞台边有张节目单——你知道我都在上面看见谁的名字了吗?”

    蒋寄野:“……不知道。”

    薄悬一脸认真的给他科普:“有XX,xxx……”

    蒋寄野一点不想知道,耐着性子等他叭叭完:“不用介绍了,我不追星,你再说八百遍我也不认识,……”

    “我也不追星。”薄悬不知道怎么跟他表达,“歌曲不一样,以前有段日子很难过,但是也没办法告诉别人,有时候就只能戴着耳机一遍一遍听歌,好像歌词在写自己的心事,现在声音的主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种感觉,形容不上来,好神奇。”

    蒋寄野猜测他说的那段难过的日子应当就是他父母离婚的日子了,不好评价,干脆没接话,给他拿过一杯热饮放在跟前。

    薄悬看看蒋寄野,喃喃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好神奇。”

    就好像送给青春的一场落幕式,蒋寄野就坐在他身边。梦幻得不太真实。

    “别神奇了,饭都凉了。”蒋寄野往他手里塞了套餐具,“晚点还有一大堆歌手的粉丝闻风赶过来,你现在不吃,待会就没得饭吃。”

    薄悬:“还会有别人来?”

    “不知道,我猜的。”蒋寄野说,“既然咱们能来,附近别人当然也能来。”

    薄悬惦记着看节目,到最后也没吃多少东西。

    后来一整晚音乐节的开始到结束,他都保持着这种云里雾里的状态。

    节目越往后进行,果然场上观众越多,附近被通知的游玩游客,还有从群里网上接到消息的无聊人士大晚上特地驱车赶过来,舞台前方的空地本来有可以躺坐的草垫,后来挤得每个人只能站着。

    从七点钟开始,歌手、乐队,加上魔术大师的表演,每个节目中的候场间隙还有抽奖环节,主持人从礼仪小姐姐手中的大玻璃球里抽取标注有号码的小球,被抽中的观众可以上台领取一份包装精美的礼品——有礼物可以拿,这下更没人肯走了。

    有几个同学被抽中,晕乎乎地拎着袋子下台。

    客串厨师的那哥们打开自己的袋子,有点傻眼。里头装着全新没拆封的数码三件套,旗舰顶配版,全套估摸没个四五万块下不来。

    确认过东西真的可以带走,这哥们就挨了在场同学每人羡慕嫉妒恨的一拳头。

    薄悬看看那人,又看看蒋寄野:“我们碰见中国版的圣诞老人了。”

    蒋寄野:“……”

    这人一向聪明,总觉得他猜出来是谁干的了——倒也没必要把自己形容得这么老。

    不远处后方站着薛明泽的一伙人,大概循着动静过来凑热闹的,蒋寄野没说什么,在对方打招呼的时候敷衍回应了下,就把头转了回来。

    薄悬低头揪出自己袖口的绸带,看眼号码:“唉,我这人一直挺倒霉,买东西从来没中过奖。”

    “我今天以前也没中过,说不定你也能中。”蒋寄野开场前几轮就被抽上去了,心说负责人还挺会玩,他拿到手的东西和其他人的数码产品不一样,是个指头大小、全身通红的红色小柿子,寓意柿柿如意。

    在年轻人眼中,装饰性的挂件自然不如数码产品来得有诱惑力,其他人还凑上来拍拍蒋寄野肩膀,安慰他别多想。

    蒋寄野哭笑不得,不过几人中也只有他跟着外公见识过玉石,认出来柿子用的是和田红玉的料子,红色的市面上很少见,也只有一些搞收藏的会特意去找,单看这一小块的成色和色度,拿到拍卖场少说也能拍个七位数。

    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负责人也算是特意花了心思了。

    蒋寄野把小柿子递给薄悬:“今天圣诞老人限时开售满足愿望,你要不对着它许个愿。”

    薄悬接过被捂得热热的玉石小柿子,说:“许什么都能实现?”

    “不切实际的除外啊。”蒋寄野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想摘星星摘月亮,圣诞老人的车子也装不下,他人还得累死在半路上。”

    薄悬想象一下翻车的画面,弯起眼睛笑了,瞳孔里闪着照灯反射出的细碎的光。

    “还是不许了吧。”薄悬说着,新的节目开始了,是一首熟悉悠长的老歌旋律,他曾经一个人戴着耳机走在路上、夜晚睡不着、写作业无聊了枯坐着想象蒋寄野在干什么……很多情境下循环播放过的这首歌,如今听来心情全然不同。

    薄悬认真:“如果要许的话,希望蒋寄野平平安安,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蒋寄野:“……”

    又来了。

    “……你是小学生吗?”蒋寄野听不下去,简单粗暴道,“我帮你许,你今天晚上肯定中,中不了你来找我。”

    薄悬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蒋寄野冷静地说,“你今天要是中不了,我领你去圣诞老人家里把他拉车的鹿给偷了。”

    薄悬:“……你偷人家鹿干嘛?”

    “能干什么,偷回来涮火锅。”蒋寄野说,“要是连你这种好学生都收不到礼物,我看他不用送了,鹿也没什么用。”

    薄悬憋不住笑了下,扭头看节目去了。

    蒋寄野心中其实也有点打鼓,怀疑活动方是不是搞错记错号码,搞错礼物,把薄悬给漏掉,这个小柿子本来要给薄悬,但是错给成他了。

    不会真这么不靠谱吧。

    好在,事事如意的小柿子可能真的有用,薄悬抓着这颗小柿子,没多久就听到主持人喊他的名字。

    一道追光打在身上,薄悬回头看看蒋寄野,蒋寄野退后一步让开路:“看来圣诞老人上班了,去吧,到你了。”

    第24章 夜宿 “我回月球。”

    薄悬在在场所有关注的注视和庆祝下走上舞台, 看见歌手们也从后台走上来,这些比他大上很多的人脸上都挂着和蔼的笑,跟他握手, 站在一起拍大合影, 还单独送了他几张签名照。

    拿着照片和礼物下台的时候, 薄悬感觉粉丝们的目光快要化为实质把他的手扎穿了。

    礼品袋子里同样是数码三件套,只不过后来薄悬回到营地帐篷, 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最下面还有张卡片, 黑底烫金, 写着品牌体验官,底下一行小字解释了卡的用途:持卡人今后每年都能第一时间拿到他们品牌的新品, 具有终身的免费试用权。

    薄悬从包里找出用了几年仍然□□成新的手机, 抽出手机卡换到新手机上。

    手机款式型号和蒋寄野是一样的,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款式。

    野外温度骤然降低, 本来大家都很兴奋,打算点个篝火夜谈赏星星,被冻得扛不住了, 只得随便洗洗赶紧钻帐篷里猫着。

    蒋寄野洗漱完,带着一身寒气进帐篷,走在取暖器面前烤了一会。

    薄悬已经先一步收拾好了, 躺在睡袋里露个脑袋玩手机。

    蒋寄野脱掉外套, 看见他像条毛毛虫从一个睡袋里爬出来,再钻进里侧的另一个睡袋躺下。

    这是在干什么。

    薄悬扭头看看他, “你快点进来,待会又要变凉了。”

    蒋寄野:“……”

    “哦,就睡了。”

    灯一灭,眼睛和耳朵骤然陷入寂静中。

    蒋寄野只脱了外衣, 里面的衣服可以加强保暖。躺进自己的睡袋里。

    山野的夜间很安静,已经十点多钟,偶尔只能听见吹动帐篷的细细摩挲声。

    蒋寄野睡眠质量良好,野外无数次的露营经验,这种熟悉的白噪音下基本沾枕头就着。

    今天静静躺下闭上眼睛十多分钟,难得没有睡意。

    他不是第一次和别人住一个帐篷了,深冬季节气候森寒的时候,十多个人住一个大帐的经历也不是没有,但这次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帐篷里太安静了。

    没有人翻身,没有人亮着屏幕玩手机,没有人磨牙打呼噜:

    连呼吸声都没有——

    屏息凝神的蒋寄野睁开眼,瞳孔立时一缩——他的眼睛适应过黑暗,不像刚灭掉灯那会什么都看不见,借着取暖器电绿豆大小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电源光线,一颗圆圆的脑袋无声无息杵在他脑袋边上。

    蒋寄野一个激灵,第一反应伸手摸什么东西,但是收着口的睡袋一下子还抽不出来,惊吓之下直接坐了起来。

    砰——

    啊——

    接连两声响,蒋寄野捂着额头,摸索到手机打开手电筒,帐篷内大亮,两个睡袋整整齐齐摆在防潮保暖的垫子上,面前的薄悬一脸吃痛,捂着下巴。

    当然是他——除了他帐篷里也没别的活人了。

    蒋寄野惊魂初定,有点冒火。大晚上不睡觉装鬼吓唬人就这么好玩。

    见薄悬捂着嘴眉毛皱成一团,又是一惊,不由分说地把手电凑到他嘴边:“伤哪了,手拿开我看看。”

    薄悬顺着力道松开手,半张着嘴。嘴角沾着红,舌尖也是红的。

    看不出伤口在哪,整个口腔被被口水晕开的血染得鲜红一片。

    好了,这下睡不着有的事做了。

    薄悬披着衣服坐在垫子上,接过蒋寄野递过来的纸巾吐掉口水,接过矿泉水瓶喝了两口,漱口后再吐掉。

    反复几次,等嘴里的血腥味淡了,他舔舔口腔感受了下伤口大小,对面前一脸严肃的蒋寄野讪讪地道:“没事了,不严重。”

    蒋寄野松了一口气,气得没法,真想晃晃他的脑袋听听里头装得是不是都是水。

    蒋寄野:“有事你不会喊一声,脑袋凑这么近,换成枕头底下藏着家伙的,你今晚就得交代在这——是不是想去外头上厕所?”

    “不是。”薄悬缩回睡袋里,声音也有点郁闷,“想知道你睡着是什么样,太暗了,看不清,就想离近点看。”

    “……”

    收拾完地上的垃圾,蒋寄野沉默着躺回睡袋里,没关手电,睡不着,只能翻手机解闷。

    薛明泽不知道背地里又造了他什么谣,好些个几百年不联系的人都跑过来问他今天干了好事。

    蒋寄野懒得回复,又把手机扔开了。闲得慌,

    一扭头,旁边的薄悬睁着两眼盯着看。

    蒋寄野没话找话:“伤口还疼不疼。”

    薄悬含糊不清道:“有点。”

    蒋寄野叹了口气,说:“忍忍吧,医疗包里没有止疼药,碘伏酒精也起不了作用,浇上去只会更疼。”

    薄悬看他两眼:“我听网上说的,别人口水舔舔能止疼。”

    蒋寄野:“……”

    这句话比刚才的头槌还提神——蒋寄野感觉今天是不用睡了,一会比一会精神。

    蒋寄野试图科普:“根据目前不完全了解,组成口水的大部分是水,还有就是唾液淀粉酶和溶菌酶,溶菌酶的含量较小,有一定的杀菌和止疼作用,但是野外受伤的时候并不建议用口水处理伤口,容易增加感染风险,而且,不管是谁的口水成分组成都一样,再说你伤在嘴里,口水有没有用你自己还感觉不出来吗——亏你也是九年义务升上来的,冷也能止疼,你要不出去张嘴喝点西北风试试?”

    薄悬窸窸窣窣钻出来,凑到蒋寄野跟前,像怕被别人听见,很小声地问他:“蒋哥,我能亲你一下吗?”

    蒋寄野:“……”

    别哥了,你是我哥,我请问我刚才的话你有听见吗?

    手电筒照着薄悬的脸,蒋寄野扭头和他对视两秒,耳边心跳声重如擂鼓,反复在心里颂念了五遍我是直男的男人圣经,喉咙动了动,冷静地拒绝了他:“不行,没名没分占我便宜——回去躺好睡觉了。”

    “你困了?”薄悬问他。

    蒋寄野把手电关了,身体力行表示困了:“是,别吵了,快点睡觉。”

    “哦。”薄悬出乎意料地听话躺了回去。

    蒋寄野没想到他这么容易打发,刚把心放回肚子里,听见薄悬翻了个身面朝着他说:“那你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亲。”

    蒋寄野:“……”

    蒋寄野看着眼前漆黑的虚空,冷静两秒,又冷静了两秒……

    去特么的直男,都别睡了。

    蒋寄野坐起身,对薄悬说:“你起来。”

    薄悬听见他的深呼吸,往睡袋里缩了缩,不吭声开始装死。

    蒋寄野:“……?你躲什么?”

    不是你要亲的吗?

    “不行。”薄悬在睡袋里说,“你要把我扔出去。”

    蒋寄野快被他气笑了,想想也觉得没意思,他还不想这么把初吻给交代了,跟着直直躺回去:“不亲算了,晚上睡觉离我远点,长点记性,小心下回把你牙磕掉。”

    薄悬听懂他的意外之意,脑袋探出来看着他。

    蒋寄野闭着眼:“别看了,睡觉。”

    薄悬深呼一口气,上半身探过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伸手摸索找到蒋寄野的脸,脸是凉的,手是热的,他用尽浑身力气控制肢体速度极慢地凑上去。

    仰躺着一动没动的蒋寄野感受一股鼻息接近,有软软热热的东西发着颤贴上他的嘴角,停顿两秒钟,然后往后离开了。

    蒋寄野一把钳住他的胳膊,把人扣住了:“完了?”

    他做了快一世纪的心理建设,就这?

    你打发叫花子呢。

    薄悬没吭声,想说那不然呢?他有点不好意思,还有发怵,没吭声——蒋寄野脾气臭是真的,有时候板着脸发起火很吓人。

    薄悬刚要躲,蒋寄野猛地翻了个身,他支着半个身子吃不住力,一下被放躺下了。这样一来上下位置互换,蒋寄野半个身子的重量制着他,几乎脸贴着脸的距离,结结实实的桎梏让他动弹不得。

    薄悬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黑暗中,眼睛挣到最大也只看模糊的影子,听见蒋寄野的声音几乎就在耳边:“以前亲过别人吗?”

    呼吸也像带着火,喷在耳朵上,所到之处撩起一片热。

    薄悬:“……没有。”

    蒋寄野一只手钳着他下巴,声音放得更低了:“没有就敢这么玩,孤男寡……男,荒郊野外,你是真不知道后果,还是故意……”

    后面两个字被蒋寄野咽了回去。

    薄悬一声没吭,身体微微发抖。

    蒋寄野手指找到他的嘴唇,轻轻地摩挲了几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慢慢低头把自己嘴唇印上去,起初力道很轻,像是安抚,然后忍不住紧贴,想要更加深入……

    嘴唇相接的触感很奇妙,和握手、拥抱,亲吻耳朵带来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好像骨头接触到另一个人的灵魂,又好像把自己的灵魂袒露给对方。

    蒋寄野微微喘息着往后撤开,不满意地咬了下嘴唇,哑着声音叫他:“张嘴。”

    薄悬抖了一下,仍然没有吭声,就在蒋寄野以为他要抗拒或者继续保持沉默的时候,对方猛地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义无反顾地亲了上来,不,应该说热情地啃了上来。

    蒋寄野掐在他腰上的手一下收紧了。

    ……

    片刻。

    呜——

    闷哼一声的薄悬被放开,得了自由,面前蒋寄野撑起身子死死盯着他,狼一样的眼神仿佛在黑暗里冒着绿光。

    薄悬干巴巴地舔舔嘴唇,被盯得后背有点发凉,紧张地语无伦次:“……磕牙上了,伤口舌头,有点疼。”

    蒋寄野:“……”

    蒋寄野翻身下去摸到旁边的手电,开灯检查他舌头上的伤口,确认没有大碍,递给他一瓶水漱口,自己拿上外套和手机,拉开帐篷门直接出去了

    薄悬看着他的背影:“你去哪?”

    蒋寄野:“回月球!”

    蒋寄野彻底没脾气了,浑身热得睡不着,帐篷里有取暖器温度也上来了,现在急需点西北风冷静一下。

    他信口胡诌完,到底怕薄悬一个人再害怕多想,回头好声好气地多交代了一句:“你别出来了,外面冷,我转一圈待会就回来。”

    第25章 射箭 “好玩吗?”

    蒋寄野打着手电在外面溜达一圈, 逮到一只没来得及冬眠的刺猬聊了半小时,最后被冻得原地直跺脚,实在扛不住, 才一溜烟地跑回了帐篷里。

    薄悬躺在他的睡袋里玩手机, 见他进来, 起身要换个地方,蒋寄野叫住他:“别折腾了, 就这么睡吧。”

    薄悬听话地没再动弹, 等蒋寄野跟着躺下来, 略微忐忑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下,观察他的表情。

    蒋寄野什么也没说,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清晨, 薄悬是被山野间的鸟叫声吵醒的,睁开眼,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六点多钟,蒋寄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离开的,身边位置已经空了。

    薄悬穿上衣服, 在帐篷内走动着将两个人的物品都收纳起来放进包里。他们今天就得返程回学校。

    帐篷外下了一场雾,草叶到处湿漉漉的,东方天际刚刚有一点亮。

    薄悬打水洗漱过, 走到营地中间的大棚下面, 蒋寄野和几个起得早的同学已经把早饭煮好了,正围着尚有余温的燃气炉子烤火取暖, 无聊闲谈。

    有同学给薄悬递了碗粥。

    北方的传统是腊月里要喝加了八样豆子的腊八粥,这碗看起来就是了,只不过如今没到腊月。

    薄悬接过来要喝,一旁的蒋寄野给拦下了, 拿过粥碗搁在手边的桌上说:“放凉一点再喝,你现在喝伤口受得了吗。”

    薄悬险些把这茬忘了。主要早上起来没感到疼。

    他小心用口腔碰了下伤口,哦了一声应了。

    “是不是上火长溃疡?”有同学闻声,很懂行地说,“昨天吃了两顿肉,晚上对着取暖器烤了一夜,早上起来给我难受的啊,嗓子都干出血了。”

    蒋寄野说:“不是,他舌头磕破了。”

    同学哑然:“这怎么磕到的。”

    什么神奇的睡觉姿势能把舌头磕破。

    蒋寄野也想问呢,嘴上随意应付了过去:“睡着觉不小心就磕到了。”

    薄悬很想避开旁人跟蒋寄野说说话,也没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就是莫名想跟他单独待着聊两句,最好再亲一下,昨天惊吓之下加上伤口疼,他已经想不起来接吻是种什么感觉,只剩下一种朦胧的很亲密很亲密的记忆,好像两个人呼吸都快要融为一体。

    但接下来众人一直待在一块,中午收拾场地准备返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边,薛明泽的房车里乌烟瘴气,一群人在客厅里无聊玩打牌,本来商定好没有筹码,打着打着又提议说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几个穿着本就清凉的女生连输几把,嘻嘻哈哈地眼看快要衣不蔽体,林玉涵借口出去上厕所,一个人开门出来了。

    山坡上另一个营地的方向隐隐传来欢快热闹的人声,林玉涵考虑一番,最终还是没有再走过去。

    帐篷周围留下他们昨天喝酒聚餐后的一地狼藉,有人拿了一套射箭的运动设备做游戏,靶子没人去收,仍然远远在草地上插着。

    林玉涵随手捡起弓箭,模仿那人的姿势搭弓射了一箭,可惜手臂的力气不太够,钝头的羽箭飞到一半就止住去势掉在了地上。

    林玉涵突然起了点好胜心,朝着靶子走进几十步,拉弓瞄准再射,没中。再走近,再射,还是没中。

    林玉涵比划了两下,手臂很累,认为自己可能不是这块料,叹了口气,准备放弃把弓箭放回去。

    “你姿势不对。”一个声音从背后冒出来,与此同时,两只手从他身后绕过来搭在他握着的弓和箭上,亲自上手替他调整发力点。

    这个高出一头的人在林玉涵耳边轻声地说,“双脚分开站立,腰部挺直,保持身体微微前倾,主羽毛朝着自己,手指不要抓在箭上,箭尾槽扣紧弓弦的箭扣,屏息,拉弓——”

    林玉涵顺着对方的指使,松开手,只见羽箭带着破空声嗖地飞出去打在靶子的中间红色区域上。

    中了!

    林玉涵已经从声音猜测到来者身份,回过头,果然蒋寄野同行的那个男生——那副清清冷冷出众得极有辨识度的长相,让人想忘记都难。

    林玉涵脸有点红,松开抓着弓弦的手,不知道该表示感谢还是先自我介绍:“你好厉害,以前学过吗?”

    “看过一些理论性的知识。”薄悬退后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微微一笑,“我之前也没摸过弓箭,照着书本瞎说的,能射中靠得还是你自己手上的力气。”

    看过一遍就能记住,还能融会贯通,指导教授给别人

    林玉涵感慨之余,失落又羡慕地说:“难怪蒋哥会跟你一起出来玩。”

    薄悬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羽毛箭握在手里,闻言问:“蒋寄野不跟你们一起出去吗?”

    林玉涵摇头:“他嫌我们体力太差跟不上,又说岳麓哥话太多了,寒暑假经常一个人就走了,前年起我和岳麓哥去了国外读书,除了过年的时候跟着亲戚能见上一面,基本就断了联系。”

    说到这,他面露赧然对薄悬说:“早知道蒋哥带了一群朋友,我就不过来打搅你们了。”

    昨天出言拒绝是蒋寄野,薄悬没有替他客套的立场,不好回答,于是笑了笑,转而朝他手里的弓箭伸出手:“能给我试一下吗?”

    林玉涵把弓箭递给他,往后退让出场地。

    薄悬一共射了三箭。

    第一箭偏离靶子落在后方的草地上,第二箭射中靶子,但是落点不在靶心上,第三箭时,他维持着拉弓的动作停滞了十多秒,一旁的林玉涵忍不住替他捏了口气,良久只听嗖地一声,羽箭离弦,直直飞向靶子然后正中靶心的位置。

    林玉涵松口气,伸手给他鼓掌,连说两个好厉害,抽出支新的箭支递过去。

    薄悬没接,把弓递还给他说:“你玩,我们待会就要走了。”

    林玉涵愣了下,接过弓箭。

    说来惭愧,林玉涵在国外待久了,回国这几天处处不适应不提,往日能说上话的朋友也变得生分了,薛明泽身边的狐朋狗友明里没显,实则也嫌弃他性情孤傲没趣,把他当个透明人,刚有一面之缘的薄悬反而是这两天里和他交流最多的人。

    林玉涵见薄悬告完别果真转身要走,忍不住脱口问道:“我能不能加你个微信?”

    迎上薄悬略微惊诧的眼神,林玉涵才觉问得突然,人家指不定也不想跟你玩呢,抓抓脑袋,磕绊着往回找补:“那个,我就是问问,你要是不想加就算了,我不会发消息吵你的,我在国内也待不了多久……”

    “可以,我加你。”薄悬已经先一步说,拿出手机扫码。

    确认加上,他说:“我刚才还犹豫了下,怕你觉得奇怪,没敢提加你好友的事。”

    林玉涵没看他,低着头说了一句:“怎么可能。”

    瞧见薄悬手里明显刚换上的手机,心情立刻又不一样了,犹豫别扭好半天,林玉涵用一种微微酸涩的语气问薄悬:“你和蒋哥……是那种关系吗。”

    “什么?”薄悬刚给他设好备注,没反应过来。

    林玉涵心说国内这种关系还是太少见了,而且大多数人迫于舆论的压力都掩饰得很好,果然很多人第一时间并不会朝那个方向联想。

    “就是……情侣之间的那种关系。”林玉涵瞅着他,咬咬牙说,“昨天的音乐节不是蒋哥专门办给你的吗,薛明泽他们都能看得出来,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哦——”音乐节的事薄悬已经猜出来了,从来知道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确实没听见前一个问题,这时恍然明白林玉涵的疑问,沉吟思考两秒,不确定地回答,“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关系,应该不算情侣,或者是像你朋友那样暂时性的关系。”

    他看看林玉涵背后的方向,林玉涵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

    薛明泽怀里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孩子站在房车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见两人注意到自己,挥手大声喊:“过来玩啊。”

    林玉涵把头转回来,没理薛明泽。

    两天下来,他隐约明白蒋寄野和邢岳麓为什么不爱跟薛明泽一块出来了。

    林玉涵扭着眉毛对薄悬说:“蒋哥跟薛明泽不一样,你要是那样想他,肯定是有误会的地方。”

    薄悬若有所思地瞧他一眼,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太狭隘了。”

    薄悬一个人慢慢踩着枯草往回走,他的脚步忽然停下来——蒋寄野站在山坡拐角的一棵树下面,处在两个营地之间,看视角,刚好能把山脚下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

    薄悬走上去牵住他的手,有些亲密举止一旦开了头就没法再安于浅尝辄止,前后没有旁人,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下他的脸,凉凉的,竟然也是软的。

    蒋寄野没动弹,语气略显冷漠问他:“好玩吗?”

    薄悬微微仰头,下巴杵在蒋寄野肩膀上,很轻地长出了一口气:“还行,如果是你肯定玩得比我好。”

    蒋寄野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回来,说:“那你去吧,再跟他们多玩两天。”

    ——气死了,说了八百遍离薛明泽远点,一个没看住,人跑过去跟林玉涵玩起来了,聊得还挺开心。两个人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

    招了一个还不够是吧。下一步是不是要问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准备发展成潜在对象了。

    “哎,生气了。”薄悬伸手把他的手重新抓回来。

    蒋寄野的手被吹得有点凉,绷紧的皮肤摸起来滑滑的——跟他的心情一样让人捉摸不定。

    “没生气,我生什么气。”蒋寄野面无表情说,“你想跟什么人玩还不都是你的人身自由,我哪有资格生气,你去,去吧,我肯定不拦着你。”

    第26章 日料 “霸总的世界。”

    蒋寄野话音还没落, 薄悬伸手搂住他的腰。这是两个人认识之间的第一个拥抱,蒋寄野只觉得他的手圈得很紧,像一只活体八爪鱼, 猛然间还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哦对, 小清漪经常见面就这么冲上来搂住他的大腿。

    薄悬头埋在他胸口摇了摇:“不去, 不好玩,也舍不得你。”

    蒋寄野对他这套越来越免疫:“别老拿甜言蜜语糊弄我, 就你嘴甜, 我昨天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嘴甜吗?” 薄悬选择性忽略问题, 仰头将下巴杵在他胸口,盯着他极小声地说, “甜不甜感觉不出来, 你试试吗。”

    蒋寄野:“……”

    不足二十厘米的距离,蒋寄野的视野里只余一片白皙的皮肤和他乌黑的眉眼。

    薄悬的额头很饱满, 男生中极少见他这样精致的额头,干净的鬓角,使他秀气的面容多了几分利落和冷肃, 而当他抬起眼睛看着你的时候,那一双温柔多情的含笑桃花眼很难不让人沉溺进去。

    蒋寄野目光掠过他的眼睛,落在他微微干燥的嘴唇上——大大概上火的缘故, 他的唇色透着不正常的嫣红。

    蒋寄野又要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个吻, 同时冒出来的还有他和林雨涵相谈甚欢的画面,困惑问出了困扰他一整夜的问题:“你喜欢……男的?”

    能接受和男的接吻?你是那类人群?

    薄悬见他表情严肃, 跟着严肃起来,以为他要教训自己或者讨论重大的问题。

    不过听完问题薄悬就不紧张了,甚至莫名感觉有点好笑——为什么这么问,我说过很多遍我喜欢你, 你该不会以为都是假的吧。

    薄悬:“喜欢你啊,最喜欢你。”

    蒋寄野闻言,脸色不自在了一瞬。

    这话不是蒋寄野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了,以往都当成玩笑,因为不觉得刚认识两周的人之间能产生所谓的感情,所以常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过即过,有时候还能顺着往下调侃两句。

    次数多了,已然变成他们一种独特的拌嘴方式。就像幼儿园的小学生,一个没事就抱上去说我喜欢你跟我一起玩吧,另一个说我不想跟你玩,你玩着玩着就哭了,我要跟隔壁班的小花玩。

    他确信薄悬的这次‘告白’和以往想说就说的卖乖话没什么不同——薄悬发言一向很大胆,或者他私底下本身就是个热衷于表达感情的人?

    他莫名其妙跑去跟林玉涵搭讪,指不定也会说一些“咱们好像在哪见过/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亲切”之类暧昧不清的话。

    至于听到的人是什么想法,好像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蒋寄野没接薄悬这句话,具体感受和从前有没有不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继续之前的问题:“……我跟你说正经的,昨天不是告诉你离那帮人远点,话都扔狗肚子里了。”

    旋即越说越来气,问他:“你刚才那样教林雨涵是什么意思,你干脆抱着他亲一口得了,看不出来他性取向不正常?连微信都加上了,你敢给他联系方式薛明泽就敢从他手里要,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薛明泽了啊?”

    “林玉涵喜欢男的?”薄悬精准抓住重点,古怪道,“真的假的,这你都看出来了?”

    蒋寄野想起他俩刚才差点抱在一起就一肚子火:“我瞎吗我看不出来,他还不够明显的,他以前……算了,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反正你记住他喜欢男的就成,以后少跟他还有薛明泽那帮人搅和在一块。”

    薄悬奇怪他的反应特别大,好像很排斥一样,冷不丁伸手探到蒋寄野腰腹在上面摸了把:“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带他一起玩?你恐同?”

    蒋寄野一个激灵,被他这一下摸得腰上到后背仿佛趴着大片小蚂蚁,半边身子都有点麻。

    生理上濒临失控的感觉十分不美妙,蒋寄野一把抓住他作怪的手,咬着牙道:“青天白日的,干什么。”

    薄悬确认摸到一片结结实实的腹肌,偷偷搓搓手指,一脸无辜:“我以为你怕男的碰你,你真恐同?”

    蒋寄野把他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拉着脸:“我哪儿恐同,我恐同我……”还亲你,我精神分裂?

    不过,蒋寄野脑中忆起以前发现林玉涵对他有意思的那一阵,十六七岁,对感情一知半解的年纪,诧异过,无所适从过,和林玉涵见面只觉别扭,避之不及……

    突然发现他这个恐不恐还真不好界定。

    倒也不是两年过去蒋寄野成长了,换成别的男的上来告白说我喜欢你……蒋寄野想象一下那种画面,有点惊悚,像在鬼屋不小心撞见鬼,只想转身用跑的。

    蒋寄野换了个口风:“你下次再这样不打招呼突然上手,我要恐你了。”

    薄悬一愣,哦了一声,也不知怎地,越想越觉得这样的蒋寄野有点搞笑,不能细琢磨,最后笑得根本停不下来,踩到石头的脚一滑差点跌倒。

    蒋寄野得亏伸手一把他给拽住了,瞪着眼睛看着笑个不停的薄悬:“……”

    “啊——”薄悬笑着笑着,突然停了下来,他张嘴感受了下,继续一边笑一边冲蒋寄野摆摆手:“没事,碰到舌头了。”

    蒋寄野:“……”

    蒋寄野对他说:“晚点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薄悬扶着他的胳膊:“不用,一点小伤,已经没事了。”

    蒋寄野心情复杂说:“带你去看看脑子。”

    薄悬:“……”

    下午出发返程,车子远远地甩开山脚的一群人。

    没等到城区,蒋寄野和领队的打声招呼,带着薄悬靠边先下了车。

    短短两天内培养出革命友情的同学从车窗探出头,问蒋寄野怎么回事,得知他们要转程去医院看病后,纷纷催道快去吧别耽误了,下次再约。

    蒋寄野送走大巴车,把位置发给联系的人。

    他提前打过招呼,是以站了没多大功夫,医疗车拉着专业的医护人员和器材到了。

    车子停靠在路边无人处,薄悬进到车里做检查,几个医生讨论过后,得出的结论是创面不深,没必要缝针,嘱咐他这几天多注意饮食,提出可以敷两张贴片式的麻醉,止疼见效快,但是被薄悬拒绝了。

    蒋寄野在旁边说:“不贴就不贴,听他的,免得伤口二次恶化自己还感觉不到。”

    医生只得应了,来都来了,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消毒。

    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医学生被从私人医院抓来给老师打下手,听说是来给东家的少爷服务,有丰厚补贴可领的激动之余还有点好奇,这时递过一把小镊子,无事可做,愣愣地看着薄悬的脸——这俩是东家家的少爷?一看就是在读的学生,年龄加在一起指不定有没有他鞋码大。

    正发着呆,突有所感的医学生猛一扭头,正对上蒋寄野无声盯着他的眼神。

    医学生:“……”

    医学生收回目光,假装忙碌一阵,扭头收拾医疗垃圾去了。

    医生完成任务跟着车子离开。

    薄悬看着车屁股,冒出句没头没脑的感叹:“霸总的世界。”

    蒋寄野:“……??”

    他请问谁家霸总在满是灰尘的路边医疗车里看病,要不是因为内环太堵了,担心一来一回时间全花路上,不然倒也不至于找医生上门。

    回学校的路上,蒋寄野领着人绕到南二环的商场楼上,找了一家日料餐厅对付晚饭,

    蒋寄野不爱吃日料,这种东西在他看来不冷不热,不甜不腥,还不如一碗蛋炒饭来的扎实——但是很适合嘴里有伤的薄悬,于是,整个饭间蒋寄野没这么动筷,大部分时间都在给薄悬夹菜,看着他吃。

    薄悬伤口疼没什么食欲,在营地当着一大伙人不好慢慢吃让别人干等着。一早和中午吃得很少。

    他嘴上不说,估计还是饿的,最后大多菜品都进了他的肚子。

    廊下,中庭有个种着竹子的人造瀑布景,背景一片淙淙的流水声,搭配顶上日式的建筑和灯笼,包厢封闭的空间下听来格外有意境。

    薄悬大部分时间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也是奇特,这样的人竟然会是校辩论赛的参赛选手。

    蒋寄野就反过来了,按照他爸的话讲,天生喜欢撩闲,嘴像借来的,着急马上要还,从一岁会说话起就闲不住,每天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路过一只狗他都能跟拽住聊上两句。

    直到后来长大,青春期的偶像包袱一背上,主要家里背景摆在那,弊端是有的,有时候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就要引得是旁人猜测忙活不停。

    时间一长,蒋寄野回过味来,慢慢也知道收敛了。

    如今外人跟前只挑有必要的说,尽量减少闲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高冷难接近,实则私底下还是那副德行,本性难改,平时跟关系好的夏杰和刘洋照样说相声一样聊得有来有回——要不说他能跟邢岳麓从小玩到大呢。

    薄悬一直充当观众,偶尔有一搭没一搭说闲话的蒋寄野捧哏,代表我在听,冷不丁突然蹦出来句:“再亲一下吗。”

    蒋寄野一口茶刚进嘴,差点让茶水给呛着。

    ——这人话倒是话不多,但架不住一击必杀。

    第27章 分手 “这是……分手费吗?”

    说起来, 昨天接吻的时候蒋寄野脑子里并没想太多,被故意撩拨的话一激,热血上头, 想亲就亲了, 少年人在音乐狂欢后的心理悸动和冲动要占很大一部分因素, 并没有太多太重的感情在里面。

    过后蒋寄野就清醒了。然后就有点睡不着。

    第一次跟人接吻,蒋寄野做不到不在意, 毕竟他一度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直男。

    直男会跟男的接吻吗?按他所知应该不会。

    但是凡事倒也没有绝对。

    本来, 如果薄悬什么都不提, 蒋寄野也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因为话又说回来了, 圈子里没节操的人和事太多, 身处其中感官已经麻木了,薛明泽那样喜欢当众表演的都不能算新闻, 成年人的世界里两个男的亲一下并不能代表什么。

    但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薄悬冷不丁又提起亲吻这茬来, 蒋寄野就有点……怎么形容,他感觉有点不自在,还有点恼火。

    这人为什么能做到问得如此随意。

    这种亲密行为是什么很随便的事吗?

    如今回想起来, 这人第一次见面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但第二次见面能说出喜欢,第三次见面就上手拉他的手——很奇怪, 蒋寄野自认不是随便的人,但是对方一直以来的态度就好像他和薛明泽那样的人渣没什么两样。

    手机上忽然来了个电话,是服务团队的负责人。

    蒋寄野知道应当是让他们备下的东西备好了,朝薄悬示意后, 一个人起身走到窗边接起来。

    薄悬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等待的间隙,无聊地观察着包厢对面墙上挂着的几幅装饰画。

    画像有些中国元明时代的写意风格,分辨不出上面画得是什么图案,也不知是灯光长久烤炙褪色了还是刻意做旧的缘故,色调黯淡得异常,盯得久了有一种诡异的不适感。

    薄悬看了一会就把头扭开了。

    蒋寄野接通电话后,间歇回了几个好的、麻烦了之类的词语——薄悬并没有特别留意内容。

    然而,也就是似乎通话快要结束的时候,蒋寄野突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个很明确的眼神,而且神色异样得不太寻常,薄悬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或者需要东西帮忙做记录,歪过头示意等待他的下文,却见蒋寄野什么也没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平静地又将头转了回去。

    三五分钟后,蒋寄野收起手机,重新回到座位上。

    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心神还停留在刚才那通电话里。

    我有事要离开一阵,你自己回学校……

    薄悬猜测他接下来会说出类似有急事需要告别之类的话,但是蒋寄野再度喝完一杯茶,仍然什么都没说。

    薄悬直接问了:“出什么事了吗?”

    “嗯?没有。”蒋寄野回过神,面上看不出喜怒,对薄悬重复道,“没出事。”

    仿佛恍然醒神要干什么。蒋寄野解释道:“是来送东西的人,告诉我一声东西已经送到了,对了,就在楼下,我带你下去看看。”

    蒋寄野站起来取下两人的外套,将薄悬的衣服递给他示意穿上。

    薄悬接过衣服,问他:“什么东西?”

    “之前就备下打算送给你的东西,我给忘了,一直没能拿给你,正好今天机会合适。”蒋寄野拉开包厢的门,对薄悬说,“走吧。”

    薄悬感受着蒋寄野突如其来的,与其说客套不如说刻意保持着距离的语气。脚步顿了下,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但同时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最终还是一言没发地顺从跟了上去。

    出了日料店的门,进到电梯,蒋寄野按下-2的楼层按钮。

    没人说话。途中电梯又进来一批带着小朋友的客人,蒋寄野为了给这批人让出空间,往电梯厢边缘的位置走了走。

    身边人微微涌动了下,角落的蒋寄野只觉手心忽然一热——薄悬从人群后方穿过来和他站在一起,把自己的手塞到他的手心。

    蒋寄野握住他的手,低头看他一眼,问道:“冷吗。”

    薄悬摇头:“不冷。”

    蒋寄野于是没再说什么。

    电梯到达一楼,人群混乱地进进出出,背景夹杂着商场内部欢快的音乐,蒋寄野收了力道攥紧他的手指,不过只一瞬,下一秒就松懈放开了。

    薄悬手指猛然失去热度来源,变得空落落,来不及去看蒋寄野的表情,头顶叮地一声,伴随着电梯门缓缓自动拉开,地下特有的冷风吹进来——负二层到了。

    地下比楼上商场的温度低了有十多度不止。

    人走在昏暗通道,吃饭时身上积蓄的暖意不过几息之间就被吹散得无影无踪。

    薄悬感觉很冷,看不清前路,蒋寄野走得很快,好像着急要带他看礼物,又像是着急想甩开他。

    薄悬于昏暗中叫了一声:“蒋寄野。”

    蒋寄野停下来,语气仍然温和:“怎么了?”

    薄悬脑中一瞬间闪过很多问题:是你有朋友出了什么事?哪个关系好的女性朋友查你岗了,还是我哪个地方又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

    但是薄悬迷茫得不知道该问哪一句。

    他勉强笑道:“你把我叫到这个地方,该不会是打算把我骗出来卖掉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去吃饭时蒋寄野用来吓唬他的话。

    “我像吗?”蒋寄野显然记得自己曾经的话,也笑了,看看手机上别人发来的方位,“就在前面,马上就到,真的是礼物——你原来还怕这个的?”

    过了转角,眼前光线大亮,他们脚下所处的区域明显被处理过,空旷宽敞,没有旁人,正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礼物盒子。

    盒子足有两三米高,四四方方,其中充满的粉色白色的气球遮挡了视线,内容物被淹没在气球里,看不到迹象,外圈用香槟色的绸带绕了一圈于正面中间绑成一个巨大的蝴蝶结。

    薄悬循着蒋寄野的指示,走过去拉开蝴蝶结。盒子四壁轰然倒塌下去,扑起的气流带动着气球四处奔逃,洋洋洒洒地或是飞上半空,或是飘飞落在地面。

    如此一来。正中间停放的一辆车无处可藏,进入了薄悬的视野。

    薄悬不太懂车,只认识几个大众品牌,即便如此,他也能从车子不寻常的外观中意识到它的价格绝对不会低到哪去——单看车子出自谁之手就知道了,蒋寄野的家世让他根本见不到太便宜的东西。

    蒋寄野上去拉开驾驶室的车门,略扫一眼,从座位上一大束九十九朵的香槟玫瑰底下抽出一叠纸。

    他拿在手中略略翻看了下,将这叠纸并最顶上压着的一张名片递给薄悬:“手续文件都在这,你签个名字,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比如款式颜色,或者觉得房子哪里不太好的,你直接跟上面的人联系让他去调换。”

    房子、车子,连售后服务都贴心地准备好了。

    薄悬感觉好笑又心酸,静静问:“这是……给我的分手费吗?”

    蒋寄野诧异道: "不是,你为什么这么想——"

    不过转念一想,分手费一词还挺贴切,大家摊开说明白点也好。

    这两样东西是他露营前就决定好要给薄悬的,昨天或许还有犹豫,但是蒋寄野突然就明白了,就像邢岳麓的那句“他说喜欢你你就信?”

    喜欢他什么呢,嘴上说得再自信,蒋寄野也有自知之明的,思来想去,他这人除了有钱之外就没别的显著优点,一身臭毛病,连他亲爹都受不了他。

    蒋寄野一直想问他我们认识没几天,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其实就是喜欢我有钱吧”,这话太伤人了。蒋寄野终归没直接吐出来。

    无论如何,认识十多天住过同一个帐篷,他内心把薄悬当朋友,尤其在知道对方有个不太美满家庭的情况下,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蒋寄野愿意迁就照顾他。

    蒋寄野长出了一口气,说:“是给你赔礼道歉的礼物。你要愿意当成分手费也行,打赌那事是我做得不对,总之东西你收下,放我这里也是多余,保不齐还要白白扔掉,往后马上就是考试月了,你们大三学业应该也挺忙的,我要是识趣点就不能这么天天找你出来玩打扰你拿奖学金对不对,当然,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能帮忙的地方我肯定不会推辞。”

    这是真正的分道扬镳了。

    说实在,蒋寄野挺怕这话一出口,薄悬会当着他的面再掉一次眼泪——刚才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特地选择在回校前无人的停车场也有这个因素。

    但就算是薄悬哭了……

    蒋寄野看似大大咧咧,其实本人比较单纯,或者说肤浅?感情和钱在他看来不能混为一谈。

    很多东西拥有的数量太多就显得没那么值钱了,钱本身也是如此,蒋寄野有很多钱,但是他还从没遇过一段真正真挚的感情。

    或许就像他爹说的,他这辈子可能再也遇不到了,几千年以来能遇到真爱的幸运儿少之又少,蒋寄野已经中了人生的头彩,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吃穿不愁,既要又要,反而显得他贪心不足,

    如果薄悬直白一开始就表示我接近你是为了钱,蒋寄野会佩服他坦白直率,但如果借着感情的名义,用以谋取更多的东西……

    就算薄悬哭了,大概蒋寄野也不愿意再这么不清不楚地跟他掰扯下去。

    第28章 日记 “以后也长点心。“”

    幸好, 薄悬没哭。

    大概早就对此有过心理准备,两个人都清楚关系来得不伦不类,如果有默契, 那么应当谁也没想过能长久下去。

    虽然分手提得突然,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薄悬什么也没说,嗯了一声表示我知道了。

    蒋寄野有松口气的感觉。随之而来的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觉得哭了的薄悬很棘手很难办, 但是如果薄悬平平淡淡没有任何异议地表示接受……

    事情分明在顺着蒋寄野设预想中最好的结果发展:他给钱, 薄悬收着, 从此恩怨两清,两不相欠。

    蒋寄野赢了赌约, 薄悬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皆大欢喜。

    但是蒋寄野不知为何有点恼火, 还夹杂着矫情的憋屈。身体经历两天奔波和一夜的失眠多梦后迟钝地迎来了疲惫感,一切尘埃落定, 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一觉。

    没什么可说的,就这样了。

    蒋寄野走到旁边一辆车旁,打开车门, 说上车,我送你回学校。

    薄悬看眼原地的新车,说了句什么。

    他声音太小, 以至于蒋寄野没能听清, 以为他在问被扔下的车子和气球怎么办,一阵心烦意乱, 告诉他:“不用管了,晚点有人收拾,车子会停到房屋产权证上你看见的那个地址的地方。”

    薄悬沉默了下,看着他:“不是, 我想问那束花我还能拿走吗?”

    蒋寄野顿了顿,走过去把那一大束带着露水的香槟玫瑰拎了过来。

    薄悬接过花束拿在手里,说:“谢谢。”

    蒋寄野没说话,心中烦躁感莫名更重了,一路出了商场顶着最高限速飙车进校门,在主干道的岔路口将人放下。

    薄悬抱着一大束花下车,站在路边看着蒋寄野,目送等着他离开。

    不出意外,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会面,偌大的a市和校区,两个陌生人阴差阳错想要碰见的概率很低。

    蒋寄野不知交代自己还是交代薄悬,最后说了一句:“以后也长点心,别再这么容易被人给骗了。”

    一地枯黄的落叶随着车子驶过的风扬起,然而滞空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就再度打着旋飘飘悠悠地落回大地的怀抱了。

    薄悬回宿舍的路上遇见很多同专业同学,大多数人对他怀里抱着的花束表示惊奇,但又不太惊奇——学校隔三岔五就要举行竞赛联赛宣讲会表彰会……名目层出不穷,绩点和奖项加分遥遥领先的薄悬是领奖大户,他就算扛着十个花篮回来都不奇怪。

    要说惊奇……鲜花在男生的眼里属于一次性消耗品,和礼炮一样,气氛烘托到位,用完就扔了。拿奖拿到手软的薄悬从前也一样。

    好像第一回瞧见他往宿舍里带花?

    几个男生在他走过后。彼此对视着好奇猜测:对象送的/准备送对象的/谈恋爱了?

    薄悬昨天一早出得门,傍晚归来,满打满算统共消失了两天一夜。

    刚进到宿舍,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放下,同楼层左右几个同专业的宿舍就有人闻讯找上门了。

    “薄神,你可算回来了,快快,江湖救急,统计学的作业借我抄抄,马上七点钟群里就截止上传了。”

    “给我也看看,那最后两题也特么是给人写的,我研究一下午没看明白题目,我还以为我打游戏脑子打傻了。”

    “哎薄悬,咱们上周经营那门的课件是不是缺了两节?我们几个人对了下没找着缺的内容,你那有记录吗?我昨天发邮件问老师,老师估计周末没看邮箱,没回我。”

    “听隔壁的说你出门玩去了,难怪这两天找不着你,大群发的竞赛的文件你都看了没,中金杯这两天开始报名了,今年怎么样,准备再战一次不,奖金还是很带劲的,我们宿舍人准备下去试试水。”

    薄悬等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完,一一回复:“作业草稿还在,你们看那个应该就能看懂,课件我不确定是不是完整的,中金杯前两年的参赛资料都还在我电脑里存着,你们要是想要晚点我发群里——等下,我洗个手。”

    众人习惯了他波澜不惊有条不紊的样子,太有安全感了,直说不着急,你先收拾着。

    老实地围在桌边,一边等候一边闲聊。

    “什么笔记课件?一个多月后才期末考试周,你们这就开始翻上了?”

    “没听过笨鸟先飞,我这是未雨绸缪提前预习。”

    “滚,你一个天天拿奖学金的自称笨鸟,我吊车尾的算什么,菜青虫吗?”

    “也不是不行,虫虫怎么了,虫虫可可爱爱蛋白质是牛肉的六倍多,来,先让大爷我浅尝一口。”

    “啊卧草你来真的!!口水沾我手上了,啊——”

    “嫌弃我?手伸过来我帮你舔干净。”

    “靠,你俩没事吧,恶不恶心。”

    一个同学对洗完手回来的薄悬说:“薄神,又去哪领奖了,这回花的颜色不错,哎你这桌角还有一束,是不是忘扔了,待会下楼我帮你带下去。”

    薄悬说:“那个不扔。”

    同学一愣,纳闷道:“这都放干巴了,还留着啊。”

    “嗯,留着做纪念。”薄悬没多解释,坐下来将资料一一从书桌各处翻找出来,挨个交代过去,前后没几分钟的功夫就把排着队的一圈人全打发了。

    人一走,宿舍猛然安静不少。

    薄悬把桌面重新收拢整理,打开背包,从包里拿出崭新的手机平板笔记本三件套放在面前。冰凉的银色金属外观映着桌角生机焕然鲜嫩绿叶鲜花的影子。

    薄悬看了一会,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薄薄的本子。

    然后坐着开始走神。

    同宿舍的一个舍友收拾好包准备去教学楼自习,走前问薄悬:“一起去吃饭吗——嘿,发什么呆薄悬。”

    薄悬回过头:“哦,我吃过了,你去吧。”

    舍友觉他这趟回来好像哪里不对,安静得不太正常,但再看,又好像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同学对于薄悬的话少是习以为常的,经常戏称他沉默寡言的表象下是时刻高速运行的八核大脑,普通人不要擅自打扰,否则极有可能会扰乱大神的运算进程。

    于是舍友没怎么在意,招呼一声带上门走了。

    屋里只剩薄悬一个人。

    他起身漫无目的地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在衣柜里某件衣服外侧口袋摸到闲置很久的半包烟,打开看了一眼,又慢慢放回去,重新坐在桌前。

    他翻开本子,一只手从旁边抽出支钢笔。

    只见这本半新不旧的笔记本上,从第一页起,相同的笔迹以年月日和事件的日记形式记载着寥寥简单的文字。

    扉页夹着一张崭新的A4纸,纸面上密密麻麻罗列的文字,乍看像个计划表,其中有几项后面打了个√,最顶上一行加大加粗的标题,傻兮兮又简单粗暴地概括了文字的内容:情侣间必做的一百件小事。

    薄悬把它抽出来放到一边,片刻又拿过来,在右下角的位置打了个代表错误的X,整整齐齐地折起来,夹进笔记本的最末页。

    他翻到笔记最新的一页,提笔写道:

    12月xx日,露营,烧烤,音乐节。

    12月xx日,回程,看病,吃日料。

    没有了。

    薄悬写了个end的标识,闷闷地心想他以后再也不想吃日料了。

    薄悬把东西收起来,脱掉外衣,爬上去躺在床铺上,什么也不想做,但是时间太早了根本睡不着。

    半梦半醒只听嗡地一声震动,薄悬在枕头下摸索找到手机,睁开眼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号码,按了接通。

    电话里陆诗云语气有些生硬,问他:“半天才接电话,干什么去了。”

    薄悬说:"没干嘛,在睡觉。"

    陆诗云狐疑道:“星期天你就一个人在学校睡觉?放假了你不会找朋友一块出去玩玩。”

    “人家不愿意跟我玩。”薄悬说,“找我有事吗?”

    “我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了。”陆诗云不满说完,悻悻然又带着气愤说,“那混账王八蛋刚刚找我了——倒是没敢找你,说今年生意做得一塌糊涂,马上年关了,让我转五十万给他补窟窿过年,不然要债的要上门堵人——真有意思,找我要钱,这王八蛋是越活脸皮越厚也越来越有出息了。”

    她骂骂咧咧的,薄悬一直没吭声。

    陆诗云静了一阵,生硬地问:“你手头有余钱没——我这暂时没了,嘉柔马上中考,你陈叔刚给换了个学区房,我俩现在就指着每月那点工资过日子。”

    “你要拿钱给陆成才。”薄悬说,“我没钱。”

    “你……”陆诗云哽了哽,但是也没有特别意外,又气又笑声音哆嗦着说,“好,好,都别管了,让他去死好了,反正这么一个烂爹不值得谁挂念,他死了大家都解脱了。”

    薄悬不自觉舔了下舌尖,微小的伤口传递出的疼痛仿佛带动着整个脑袋跟着疼起来。

    他闭了闭眼,偏过头对陆诗云说:“晚点我给你转笔钱过去——没有五十万那么多,你自己拿着给陈叔和嘉柔周转做家用,别理陆成才了,也别接他电话,这边有事我出面跟他谈。”

    陆诗云讪讪地说:“这样也行,你们都在a市见面也方便,那你……元旦放假回来吗?”

    薄悬说:“看情况,还不知道。”

    陆诗云没话说了。

    挂断前,她又想起来件事,嘱咐薄悬:“你爸以前表叔家的孩子,借住过咱家叫陆昊的那个你还记得不,最近好像放出来了,唉,当年一点小事非要闹得这么难看,你自己当心点吧,人指不定还记恨着你把他弄进去的事,回头还要找你的茬。”

    第29章 心事 “……真分了?”

    路过人文院的宿舍门口蒋寄野没停车, 径直出校门跟着晚高峰开一路开回了自己家。

    二老还在国外打转游玩——连养的小约克夏也带去了,家里除了看家的保姆和佣人,楼上楼下空落落地没个人气。

    蒋寄野回来前还觉得发困, 到家反而没了睡意, 转了两圈, 想逗狗找不着对象,最后跑去健身房把大灯开起来, 所有器材撸过一遍, 一身大汗地结束, 累得指头差点抬不起来,洗澡的时候没留神脚指头磕旁边浴缸上, 疼得蒋寄野原地跳起来连连暗骂自己有病。

    不过这么一折腾还真有点效果, 往卧室床上一倒,没两分钟就眼皮子打架失去知觉了。

    隔天, 八点还有早课。

    被闹钟叫醒的蒋寄野有那么几秒钟没动弹——不是不想起,他好像起不来了。

    突然的、过量的运动,让他从头到脚每一块的肌肉都像被拆开拿醋泡了一夜再沾着醋汁组装回身体上。

    酸、涨、疼。

    一个简单的按掉闹钟的动作都让蒋寄野龇牙咧嘴戴上痛苦面具。

    蒋寄野保持着中风一样的动作扶着楼梯下楼吃早饭, 期间把自己骂了七八遍,在车库硬是咬着牙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把酸疼的筋拉开才出了门。

    蒋寄野像头老牛拖车一样慢吞吞赶往学校。

    等红绿灯的间隙,邢岳麓像一只等着吃瓜的猹捧着碗找上了门,

    这家伙因为地理时差, 吃瓜都比别人慢一步——主要原因还是那天挨了蒋寄野的骂后越想越气,把手机里和薛明泽的共同群聊都退了, 以至于错失国内第一手消息。

    邢岳麓的嚷嚷声透过外放音响充斥车内空间:“你请了一堆小明星给对象过生日办音乐节?不通知我?还是兄弟吗,你早说啊,我赶回去给你撑场面,一准办得比这还要热闹八百倍, 正愁放假了在这边闲着没事干。”

    蒋寄野说:“你要真闲你买两只猪回来养,养俩月正好赶上过年给我家狗加菜。”

    邢岳麓还想争论,蒋寄野一句话把人堵回去了,“甭问了,已经分手了。”

    猴年马月的事了,现在特么来问。

    等你回来撑场面,他可以准备一个人过八十大寿了。

    邢岳麓猛地没收住,被给噎得打了个嗝:“……分,分手了,这才几天?这么快??”

    蒋寄野:“不分留着过年吗?”

    他也是脑子有坑,什么家庭不幸有个家暴的爹,别人说了他就信。

    要不是一时兴起,关心他那个家暴的渣爹有没有再婚去祸害别人,让那服务团队的查了查。

    据说,男人是出过轨,夫妻感情破裂,但是没敢在家里动过一次手,因为前妻家里还有点势力,反而离婚闹得厉害的时候被那边娘家人把腿给打折过一条,现如今走路还有点不明显的坡脚,逢人就骂他儿子眼睁睁看着他挨打不救,是条白眼狼。

    又听说,人最近生意不景气,欠了一屁股债,金额不大,但是走投无路正追着前妻和儿子要钱。

    有这样的爹也是够辛苦的。

    别人的家事轮不到蒋寄野置喙,看薄悬的态度八成也没想让外人知道,更别提让人插手了。

    后续甭管薄悬打算如何回应他那个爹,打官司也好,给钱也罢。蒋寄野思忖着,留下的房子车子以及车上的手表储值卡乃至于那个玉石的柿子,随便哪一样拿出去都够他打发十个要债的爹了。

    邢岳麓那头像被噎死了一样没动静。

    天边初升的太阳穿透薄雾照进来,蒋寄野眼风扫到边上有个亮光,扭脸一看,一颗圆润剔透的红色玉石小柿子静静躺在副驾驶门上的凹槽里。

    蒋寄野摸过来看看,皱起眉头,随手放驾驶台上了。

    他看着前方路况,对邢岳麓说:“我在路上,没事挂了。”

    邢岳麓没敢继续触他霉头,顾左右而言他,支吾一阵还真想起件事:“那什么,我过两天就回国了,你来机场来接我呗,半年没见了咱一块吃个饭。”

    “行。”蒋寄野直道,“航班号发我。”

    邢岳麓已经做好七请八请才能请动这尊大佛的准备,闻言暗暗咋舌。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麻溜把航班信息发过来,心里琢磨着他哥分手了好像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哈。

    蒋寄野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天的课,球也懒得去打了,傍晚吃过饭溜达回到宿舍,在门口撞上急匆匆往外走的夏杰。

    他对着蒋寄野随口招呼一声,只见话音还没落到地上,人已经大步进了楼梯间。

    这是赶着去拯救世界?

    蒋寄野一头雾水,问屋里打游戏的舍友:“夏杰干嘛去?”

    相比之下十分淡定的舍友说:“我刚要没听错,他那个失恋的朋友又来了。”

    蒋寄野:“……又失恋了?”

    舍友:“旧病复发——通俗点讲,就是稚嫩的少男回忆起失恋的往事,心理防线又崩塌了一回。”

    蒋寄野:“……”

    上回不是已经病愈了开始找下家了吗?

    舍友像是读懂他的内心台词,依照往日阅览爱情电影无数的经验,自言自语感叹:“男人嘛,就是自尊心强,在兄弟面前总得嘴硬一下假装自己不是被人抛弃的舔狗,但就像身心被摧残透了的五十岁老男人,硬也硬不了多久,两杯啤酒下肚就坚持不住原形毕露了,这叫什么,这就叫多情的人总被无情的人伤——哎你那海绵宝宝气球还要吗,都瘪了,这下总能给我了吧。”

    什么跟什么……

    “你不是喜欢巴斯光年吗?要什么海绵宝宝。”蒋寄野把气球解下来拴在书桌一边的腿上,伸手弹了下,对瞪着眼表示不解的舍友说:“别看了,麻烦专情一点,你游戏要凉了。”

    舍友瞄他两眼,叹了口气,转回身子一边操作游戏人物,一边跟着电脑背景的音响哼哼:“为何~多情的人~总被~无情的伤~”

    蒋寄野听得脑袋疼,摇摇头,拿上衣服去中厅洗澡去了。

    ·

    蒋寄野的日子恢复到苦逼的学生正轨上,一成不变中夹杂着上课打卡开会活动的鸡飞狗跳,很是充实地作息规律早起早睡了几天。

    这天,下午四五点钟,蒋寄野一个人窝在宿舍咬着根笔杆子对着作业论文发呆,刘洋过来敲门找他打篮球。

    蒋寄野浑身肌肉还没好利索,提不起劲,拿下笔,跟刘洋说:“不去了,待会还有事。”

    刘洋瞅瞅他桌上的书和电脑屏幕的内容,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冲他直笑:“下周的作业,现在就写上了,怎么,腾出时间赶着去约会啊。”

    “约什么会?”蒋寄野说。

    “经管的那个学长,你不是把人忽悠到手了。”刘洋特地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防着被人听见,“别说,你俩可够高调的,光这一周之内,咱们院好几个女生跟我打听你是不是恋爱了,我还纳闷人家怎么知道呢,后来一问校内论坛不少人发过你俩走一块的偶遇照片,认识的一眼就瞧出来了。”

    蒋寄野忍不住皱了下眉,又松开了。

    他挺多次在校内墙和论坛见过自己的照片,论坛里也能搜到薄悬的照片——不算稀奇。

    大学里的吃饱没事干的闲散人太多,屁大的一点事都想发网上找人涛涛,学校里但凡齐头整脸长着两条腿的人都能在上面搜到照片。别说人了,南湖边上的那只长相潦草的大橘猫都能在论坛里搜出上千张各种角度的写真来。

    分手了,往后就见不着走在一起的照片了。

    蒋寄野这么跟刘洋解释了一句。

    刘洋有些吃惊:“啊……真分了?”

    蒋寄野嗯了一声。

    刘洋傻傻问:“为什么?”

    刘洋也是a市本地人,爸妈九十年代正经留过洋的,传到他这一代观念更是开放,压根没觉得俩男的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你管人家喜欢男的女的。

    蒋寄野随手拿起本书翻了翻,口中道:“没有为什么,不合适就分了——我追他是因为跟你们打赌,真当我们在一起了?”

    “可人家不是挺喜欢你的?”等你打球,还专门给你买饼干。

    刘洋想起那天在食堂一块吃饭的情形,对方除了刚碰面时礼貌招呼过他,一顿饭基本注意力全在蒋寄野身上。

    不知怎么,就有点替那人不值。

    “他喜欢我个毛线。你到底站哪边的?”蒋寄野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好心情被他一句话全给搅和没了,看眼时间,起身把桌上的纸笔一收,拿着校卡和钥匙往外轰他,“没事了是吧,没事打你的球去,锁门了,今天不接待,我有事出去一趟,没工夫闲聊。”

    刘洋:“唉,你干嘛去?”

    蒋寄野说:“接个朋友。”

    至于接谁,除了邢岳麓还能有谁。

    其实距离飞机落地的时间还早,现在赶到机场也是干等着,蒋寄野不想跟刘洋就这话题继续掰扯才把这茬扯出来当大旗用,一出门果然顿觉耳边清净不少。

    ——老实说,按照蒋寄野往常的性子,他才懒得亲自去接,邢岳麓家里有司机,a市也有一大群愿意给他接机的狐朋狗友。

    那天答应邢岳麓,纯粹不想闲着没事找事做。但既然已经答应,那肯定是要去的。

    出发之前,蒋寄野拿出手机随便一扫,才发现邢岳麓一小时前发了消息,但他那会在宿舍烦恼论文作业没注意。

    只见上面说的让蒋寄野出发之前去趟学校东门,那里有个叫余研的女生等着,让他把人接上一块捎来机场。

    蒋寄野:“……”

    蒋寄野心头的一点小火苗绷不住了。

    不愧为花丛高手,真特么行啊,人还没落地,回国期间新任的女朋友已经撩到手备着了是吧。

    等于说蒋寄野给人免费当司机,到地方还得当气氛组张嘴等着俩人喂狗粮。

    “你脑子没毛病吧,邢岳麓。”蒋寄野直接给邢岳麓打电话,这丫既然能发消息指定坐得私人飞机,果然一打就通了。

    他直截了当道:“你找别人吧,谁爱去谁去,我没那个闲工夫当司机大老远送你们鹊桥相会。”

    第30章 接机 “买给前任的。”

    “别别, 哥你是我亲哥行吗,我都跟人说好了,放人鸽子算怎么回事。”邢岳麓估计也猜着两人关系被想岔了, 赶紧自证清白, “先声明我跟这余研不认识哈, 我俩压根没见过面,是她哥跟我是校友, 关系处得好坐同一班机回来的, 我一听人妹妹也从a大过来接机, 寻思你捎个人不是顺带的事吗。”

    蒋寄野:“真行,也是替我安排上工作了。你跟我说好了吗。”

    “哎呦, 那祖宗我现在求你来得及不。”邢岳麓是个怜香惜玉的, 跟蒋寄野说,“大冷的天你忍心让人余妹妹在大门口干等着, 我都答应人家了,事再没办成,我在他哥面前脸还往哪搁, 就帮小弟这一次行不。”

    蒋寄野就知道这丫每回出现准没好事,甩下一句:“下不为例。”

    邢岳麓:“哎,谢谢哥!”

    蒋寄野拐到东门, 没瞧见哪有女生的影子, 下来转一圈只找到两只在墙根晒太阳的猫,刚要给邢岳麓这王八蛋打电话问他溜我呢, 这时只听大门一侧的刷卡机滴地一声,从后面冒出一长头发扎着马尾的女孩。

    这女孩身材高挑纤细,单看裹着牛仔裤的腿都有一米多,两手拎着个纸袋, 环视一圈周围后,径直朝着蒋寄野走过来。

    蒋寄野看着走近的女生:“余研?”

    “是我。”这女孩大大方方地应了声,看起来是个爽朗的性子,“不用介绍了,你叫蒋寄野我知道,我也是人文的。”

    “哦,挺巧的。”正好省了寒暄,蒋寄野回头拉开车门,“走吧,邢岳麓托我带你去机场接你哥。”

    这里头的关系也是够特么乱的。

    “刚才去买东西了,不好意思来得有点晚。”余研将手里的一个纸袋递过来,“给你带了一杯奶茶,别嫌弃——就当车费了。”

    蒋寄野不爱喝奶茶,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谢谢,用不着客气,就是没有你我也得跑一趟。”

    他的怨念已经具象化在语言和表情上,余研没憋住噗嗤乐了:“你跟邢岳麓是亲戚?你俩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你也认识他,他性格是挺抽象的。”蒋寄野说,“我们两家父母是表亲,生意上走得近,打小就在一块玩了,一点不像也不至于。”

    余研一边听着,往边上走两步,将手里的空纸袋和拆掉的吸管包装扔进垃圾桶里。

    她手里除奶茶还拎着另外一个袋子,扔垃圾的时候手指没勾住掉在脚边.

    蒋寄野瞧见一截围巾从袋子里掉出来,顺手就弯腰帮忙捡起来了。

    “啊,弄脏了。”一手拿着开封奶茶的余研懊恼地说,“我怕我哥下飞机冷,专门给他带的,这还是我自己织的。”

    蒋寄野把围巾拎出来抖抖,塞回去袋子里递还给余研:“一点灰尘,看不出来,男生没那么多讲究,你哥要知道了估计高兴还来不及。”

    等余研上了车,蒋寄野把奶茶顺手撂进门边的凹槽里。

    开车掉头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路边的树底下站着一个人。

    ——两个没有联系的人想要碰见的概率有多低。分别那天以为这辈子碰不上面了,谁知道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

    薄悬背了个包,衣服穿得很单薄,戴着一顶毛线的帽子,正远远看着他们这边的方向,反光的玻璃和过远的距离让蒋寄野看不清他的神情。

    什么时候来的。

    穿这么薄,是生怕错过感冒病毒?

    蒋寄野看两眼后视镜,他来东门从校外绕过来的,可以确定是单纯的巧遇。不过这种情况下搭话也是够尴尬的。于是他想了想之后直接踩着油门,没有停留,车子提速经过路口径直往前开走了。

    路上,余研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起学院里的新闻。蒋寄野心不在焉地应着。

    算不上相谈甚欢,但是好歹没有冷场。

    到地方才发现邢岳麓一趟飞机捎带了五个人。有余研的哥哥、两个同是a市老乡的留子和一对情侣。

    他自己倒是一个人回来的,一大堆的行礼足足装满三个推车,还要额外找来两辆车运回家里。

    情侣和俩留子落地后打个招呼就和他们分开走了,余意,也就是余研的哥哥,看着挺自来熟的一人,跟着邢岳麓上了蒋寄野的车,两兄妹并肩坐在后座往市区赶。

    余意家里听起来是开酒店的,聊了几句,说已经让人把饭菜备好,盛情难却。于是蒋寄野又被捎带着去他们家酒店蹭了顿晚饭。

    一顿饭吃完转眼就是八点钟。

    邢岳麓处在兴头上,在手机上呼了几个朋友,准备换个地方续摊接着狂欢。

    蒋寄野明早还有课,一向懒得参与他们的夜间活动,说了声先走就准备回学校了。

    邢岳麓喝了点酒,本来靠在椅子上迷迷瞪瞪玩手机,一听这话立马蹦起来拽住他胳膊,回头冲另一边说:“哎,余妹妹,你刚是不是也说明天还有事要回学校的,正好,我哥也回,你搭他车,路上还有个伴。”

    蒋寄野看了邢岳麓一眼。

    饭间那会邢岳麓总给他和余研递话茬,蒋寄野就回过味来了:这丫的不当采花大盗,改行想当月老了。

    你脑子没事吧??

    邢岳麓招呼完,扭脸特高兴地给蒋寄野使眼色:都是兄弟,不用谢我。

    当着余研和在座其他人的面,蒋寄野不好直接给邢岳麓一拳头,错身的时候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丫的给我等着吧。

    邢岳麓没看懂,兴奋地一路下楼把人送上车,临别隔着车窗像模像样地叮嘱蒋寄野:“哥,记得是回学校哈,余妹妹脸皮薄,你可别直接把人领回家了,那样我岑姨是高兴了,我跟余意没法交代。”

    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蒋寄野压低声音挥手赶他:“用得着你说,赶紧滚蛋。”

    回校路上,大概时间太晚的缘故,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沉默了许多。

    蒋寄野怕余研一个女生夜晚黑灯瞎火的害怕,把音响打开,没话找话主动开口缓解气氛:“邢岳麓一直这性子,唯恐天下不乱,晚上喝嗨了,你甭搭理他。”

    余研脸红着笑了下:“没关系——我看你晚上一点没碰杯子。”

    “我酒量不行。”蒋寄野说,“喝了也开不车了。”

    余研低头绕着手指头:“不喝挺好的,我就希望我哥能少喝点,每回喝醉了到家又要弄醒酒汤又要让人给他换衣服,至少折腾一俩小时才肯清静下来。”

    “你哥吗。看起来不像。”蒋寄野说,“气氛到了,适当喝点也没什么。”

    “他也就看起来比较沉稳。”余研回头看看,伸出手从后座拿过来样东西,皱着眉毛半真半假地冲蒋寄野不满抱怨:“诺,刚给他的围巾戴都没戴,转眼就落你车上了。”

    蒋寄野笑了,这兄妹看起来也是一对冤家:“回家太高兴,着急下车给忘了。”

    余研没说话。

    开过一个红绿灯路口,余研红着耳朵把折得整整齐齐的围巾放在膝盖:“他不想要就算了,我还不想给呢,今天麻烦你两回了,你要是不嫌弃这围巾就当谢礼放你车上了,我哥没用过,哪天你想起来就拿出来用,想不起来就放着。”

    蒋寄野不是傻子,人家女生亲手织的东西不论贵重,意义不言而喻。

    它可以送给亲哥,可以送给关系好的朋友,但绝不会当成随手的谢礼给一个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

    他笑道:“可别,这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回头你哥发现围巾不见了,知道在我手上一准得找上门跟我要。”

    余研抓着围巾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手,也有点后悔开口了,低声说:“是,给人送谢礼也得送件新的,哪有拿旧的给别人的道理。”

    蒋寄野不是很想接话。这会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

    开了一段路,到底不忍余研一个人冷场尴尬,蒋寄野看眼驾驶台上的红色柿子,说道:“新的旧的,没那么多讲究,心意到了就行。”

    余研嗯了一声,低头没吭声。

    好了,这下换成蒋寄野冷场了。

    余研早就注意到面前台子上的小柿子,因为车子外观张扬,相比之下车内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多余配件和佩饰,如此一来多出的小物件就格外地显眼。

    余研好奇打量着柿子:“好漂亮的石头,这是柿柿如意的意思吗。”

    “对。”蒋寄野坦率地说,“买给前任的,前任没要,又扔给我了。”

    余研:“……额。”

    不管余研怎么想的,蒋寄野感觉浑身轻松下来,他早该这么说了:“对了,我前任是男生。”

    余研:“……”

    余研哭笑不得,神情对比方才却明显轻松许多:“你该不是为了拒绝我故意编造出来骗我的吧。”

    “没必要。”蒋寄野想了想,“而且也已经分手了。”

    “好吧。”余研长叹一声,往椅背上一靠,神情对比方才却明显轻松许多,坐姿都变随意了,放肆地瞄几眼蒋寄野的侧脸,最后带着微微的不甘半是惋惜半是感叹地道,“果然网上说得很对,太优秀的男生都被男生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