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去看雪山。
三天选拔赛结束后，申港市步枪队本来想将训练强度降下来，趁着夏训开训前一个月时间错给队员放春假，结果国家体育总局射运中心在网站上颁发了新版竞赛规程。
教练一番解读，觉得这假一时半会儿放不了。
大赛规程调整后，全国性比赛参赛运动员报到后，先进行3000米跑步测试。资格赛取前10名进行垂直纵跳、腹肌耐力、背肌耐力测试。四项测试成绩相加排名，总分前8名的运动员才能进入决赛。
射击是一种在动态平衡中瞬间激发扳机的静力保持性运动项目。比赛时，需要运动员长达2到3小时保持静态姿势。一场射击比赛形同一场马拉松。运动员除了要有专注力，还要有上佳的体力和耐力。
新规颁布后，体能对射击运动员就更加重要了。体能成绩直接计入资格赛总分。射击比赛不止比射击了。运动员既要瞄得准，也要跑得快跳得远。像宋鹿这样即将参加全锦赛的人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市队教练团商量出了一个方案，允许不参加比赛的运动员回家休假，而参加全锦赛的运动员必须参加体能加练。所以，宋鹿被留在了射击中心，参加高强度的体能突破训练。她每天都在体能教练监督下，跑一万米、撸铁、负重蛙跳等等。
自从登记那天车子里看合同分手后，整整七天，宋鹿和林也没发过一条短信、没打过一个电话。她甚至没想起过他几次，魔鬼训练实在太苦太累，起得比鸡早，沾枕头就睡，她根本没精力胡思乱想。训练的日子苦哈哈往前碾，结婚这件事就好像一个梦，从没发生过。
每周一，射运中心会组织运动员、教练员在复刻京北射击总局奥运五环广场的小广场上举行庄严的升国旗仪式。经过两个礼拜魔鬼式的体能加练，队员们这礼拜一的脸色明显比上礼拜一的脸色青。一个个像是霜打过的白菜，蔫蔫的，立正脚在打战，唱国歌有气无力，字都咬不清。
中心领导一瞧，这可不行！这样的队伍拉出去不是丢申港的脸？
必须磨炼出永不言败的意志！
加练！
去年3月，国家队在野外拉练三天，教练为了让市队队员学习国家队队员的刻苦精神，给他们放过记录三天拉练的片子。领导说要磨意志，主教练就想到去山里拉练最合适。但需要联系训练基地，需要登山装备，这是一大笔资金。一问，领导说最近财政紧张，最好去拉赞助。
这赞助哪里能说拉就拉来了。
谁知，中心领导还没出去拉，就有品牌方自己找上来了，是赞助全锦赛的那家乳制品品牌，说是来谈加大投资，他们不准备拍平面广告，改投新媒体广告了。
品牌方得知队员们要登山拉练，那个来谈合作的经理眼皮也没抬一下，直接拍板说全队的登山装备和来回飞机票他们包圆了。他们会联系市登山协会让他们出领队、医护和后勤，联系场地、勘察地形和规划线路的事情也交给登山协会就可以了。
菩萨！
专门散钱的菩萨。
中心领导就没拉过这么简单的赞助。中心领导心中惶惶，很含蓄地问那个经理：“那我们队友要做什么？”
经理笑眯眯回答：“登山装备上肯定得印我们的logo，这是最基本的。不介意的话，会有负责这个项目的广告公司团队全程跟着队员爬山，采采队员们的风采。拍广告用得着。”
中心领导连说了三遍“应该”。
“应该是去北河崇礼，我给钱教练塞了好多小饼干，从他那里忽悠出来的。是那个投广告的奶制品公司赞助的。我听教练悄悄说，这家公司是一家大集团旗下食品公司下面的小虾小米，里边有很深的门道。他们暗戳戳说是高层的意思，放出口风要保一个人，就在我们队里。你们老实交代，是谁。”
小师妹捏一根鱿鱼丝塞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她父母都在射击中心工作，经常和队友分享内幕消息，她扑向抱牙刷杯子经过她身边的宋鹿，“小宋姐，是你吗？你有没有偷偷和什么高层结婚走关系？”
宋鹿刚刷好牙，走在走廊尽头远远就听到嘴快的小师妹在说这次野外拉练的事情，她也想知道到底要去哪里拉练，她还从没离开过申港市，完全有一种期待去外地玩的小孩心态。
突然被小师妹抱住，宋鹿心一沉，想她结婚被人知道了，完了！
按规定，运动员结婚要打申请、要上报，而她没有。被队里知道私自结婚会受到处罚。至于为什么不事先申请，是因为那时候她的比赛状态不佳，再去申请什么结婚，教练员见她心思不在射击上，会彻底放弃她。她和林也的结婚就是由一个又一个谎言钩织的，不堪。
宋鹿手臂上的手一松，小师妹又去扑另一个队员，“是你吗？”又逮住一个无辜过路的，“是你？”宋鹿才知道小师妹是瞎猫撞死耗子，把一颗心浅浅吞到肚子里。
一天体能训练下来，宋鹿的两只脚都在打战，只想马上上床睡觉，她慢吞吞走进寝室，小师妹还在背后滔滔不绝：“我上网查了那个集团的最最最高层。超级超级帅的一个男人。这事不简单啊。你们老实交代，谁找了这么大一个金主，连喜糖也不分给我们这些好姐妹啊！”
会是林也做的吗？
宋鹿脑海里又浮现他那张就算笑也是阴晴不定的脸。
是他吗？
怎么可能。
他不可能对她这么上心。虽说合同中写会支持她的射击事业，可也许只是嘴上说说。对于林也的“好意”，宋鹿还心存侥幸心理。她整个人直接向床倒下去，把脸埋进枕头里几分钟，头一甩，点开林也的朋友圈，竟然发现他几分钟前更新了一张照片。
宋鹿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照片是资格赛最后一天媒体在靶场拍的那一张。她不按规定抱枪过地线，事后被教练好一顿训。照片里，她低着头，根本没看镜头，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脸颊，只能看到一点点嘴的形状。但仅仅是那一点点下撇的嘴角也能看出她当时的难过。而林也不同，牢牢搂住她的肩膀，黑眸炯炯正视镜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模样。
这个拍照姿势和林先生书桌上那张拥宋鹿拉大提琴的照片很像。或者，林也就是故意的，存心报复。他把这张合照放在朋友圈，第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他做到了，把这张照片要回来。但他微信通讯录里只有她一个人，他在对她宣示主权，宣布她是他的。
宋鹿把被子铺开来，钻进去，把被子蒙过头，试着不再去想他。她希望明天的训练能够强度更大、次数更多，让她再也没有力气去胡思乱想。她也特别想知道野外拉练到底定在哪里，能够一时半刻远离林也在的城市也好。
野外拉练真的定在北河崇礼长城岭训练基地。
申港市手、步枪射击队运动员和教练员、申港市登山协会的向导后勤加上广告商的摄影团队一行40人搭上前往北河的飞机。
上飞机前，宋鹿觉得应该提醒一下林也她这五天不在申港，免得他临时召唤。她不想打电话听到他声音，所以还是违背他的意思编辑微信：我这五天在崇礼。一直等到上飞机乘务员提醒关机，林也都没回微信。两个小时后，宋鹿开机，看到林也回：知道。
宋鹿第一次进飞机航站楼，第一次办理值机托运，第一次看见云在狭小的窗外，第一次从行李转盘里取行李箱，什么都是第一次，什么都充满新鲜感，宋鹿一下子忘记了烦忧，短暂成为出门旅游的小孩。
南方的小孩没见过北方的雪，尤其不能想象都四月下旬了，山上的积雪竟然还没有融化。皑皑白雪夹着棕色的石群和苍绿的树林，海平均海拔在1900米，最高在2200米的长城岭矗立在所有队友眼前。
太震撼了！
训练基地的地导开玩笑说：“大概是老天爷知道有南方的射击运动员来，存心要增加拉练难度。一天前崇礼下了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了。你们赶上了。现在山里最低气温达到零下15摄氏度，积雪最深处在1.2米左右。对于初学者不好走啊。”
野外拉练一共三天。
领队给队员们讲三天安排，每天要进行20公里左右的往返徒步，耗时7至8个小时。每一天的路线都不一样。领队给每一位队友发了登山服、登山靴、护目镜、帽子、两根登山手杖和一个只装水与急救物品的书包。书包正好是步枪的重量，有意为之地负重徒步。
登山服上有那家乳制品品牌的logo，是一头圆滚滚的奶牛，下面用小的像蚂蚁的字写：中冠集团旗下品牌。
领队把队友分为两队，各队推选一名队长，发一面没有印字的黄色队旗。教练有意磨炼手下兵，让队员自己推选队长。宋鹿因为在这些人年纪里最大，被推选为一队队长。队要取名字，队长来取，宋鹿想了想，说：“就叫硬骨头一队”。
宋鹿和一队的队员手里拿着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围成一个大圈，十几只鲜嫩的手在队旗上又写又画，上面甚至画了只不太像的皮卡丘。所有人脸上笑哈哈，玩得不亦乐乎。
训练基地向导一脸和蔼可亲地看着这群新兵孩子，对旁边正在检查装备的登山队技术支持笑呵呵道：“第一次来都这样，没开始的时候，觉得特别新鲜、特别好玩。等上了山，肯定有人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