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蛇蝎骨 宫宴

    指尖传来的奇异感让湛月清控制不住的想收回手, 可诗画却抬起眼眸看着他,轻笑一声,十分暧昧:“你害羞啦?”

    湛月清耳朵微红。

    “我为‘媚香骨’, 血液有催情之效,你猜猜, 你是什么?”诗画舔了舔唇, 平添几分阴柔神色。

    湛月清喉间一动,却是摇头。

    诗画又笑了,他抬手拂开湛月清微乱的发丝, 竟像个哥哥般, “你是[蛇蝎骨], 血有杀人惑心之效, 以后可不能轻易用你的血。”

    “那你……”湛月清皱着眉,“你还吸?”

    他语气微微疑惑,神色有控制不住的担忧。

    诗画一眼瞧透了他的性子,笑道:“我现在能为你定评了——[面若观音,身似蛇蝎, 却是玲珑心]。”

    湛月清心头一跳, 也笑了,“你这是现想现夸的吧?”

    诗画却道, “不用担心我会不会中毒,飞燕阁自有抗衡之法,否则你以为暴君怎么能躲过那些接二连三的刺杀?”

    他不想回答湛月清的问题,便抛出湛月清感兴趣的事儿。

    湛月清果然不再追究先前的问题, 而是眯起眼睛,“诗画,你到底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坚信得到的一切都要付出代价。

    诗画靠在桌边,倚着手,瞧了他半晌,忽然说:“我不想要阁主的解药了,他神出鬼没,送药也不及时。好在我现在找到你了,你的蛇蝎骨可以压住我的媚香骨……月圆之夜,让我吃你点血就好。”

    湛月清一怔。

    等等,若他真是飞燕阁顶级药人?蛇蝎骨的血不会是能克制住所有药人的吧?

    “不错。”诗画看着他惊疑的神色,猜到了他的想法,“蛇蝎骨,为飞燕阁最毒,也是当年烛飞燕花了最多时间创造的‘顶级药人。”

    湛月清敏锐道:“他造这个做什么?你们这些‘骨’,不是有解药的么?还需要我来压什么?”

    诗画摇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对了,你近日来身体可有不适?毒纹有没有烫过?要定期拿血膏抹,才不会疼。”

    “……”湛月清沉默,“没有。”

    他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现代时,最后自己那副因用药过度而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那时甚至不敢见谈槐。

    渐冻症加上诸多药物副作用,让他在谈老爷子的灵堂上时就有些撑不住了。

    后来他无所谓了,无所谓活着,无所谓留不留下来……

    只是医生们让他活。

    “若按你说的,蛇蝎骨有那么毒,那我最后也会死了?”湛月清无意识的问诗画。

    朦朦胧胧中,湛月清觉得自己大概是生出了一点点除了谈槐以外的、新的念想……

    “说不准。”诗画轻吐一口气,“但如果有大夫要摸你脉象的话,永远都是有毒的。”

    湛月清垂下睫毛,忽然想起之前诗画解的那只签,笑了出来。

    “那就看天意罢。”

    这一夜,湛月清没有回皇宫。

    皇宫里没了他想见的人,那座烧着地龙的宫殿即使再暖,他也不想回去。

    与此同时,深夜里,善恩寺中,烛火幽微。

    善恩寺是座百年古刹,深藏于山林之中,夜间起了雾,将整座寺全然覆盖了。

    天子祈福,排场自然是大的,谈槐燃身着一身华服,在祭台上朝着上天跪了下去。

    寺庙的主持是位年迈的老头,见着他跪,便立即让各大乐师开始奏舞吟唱。

    种种古怪乐声齐奏,宛若要封印什么厉鬼似的,纷纷窜进了谈槐燃的脑海。

    他的神色愈发阴鸷。

    雨下起来了。

    有黑袍乐师端来了一碗符水,命他喝下。

    谈槐燃眼眸一动,迟迟没有接过那碗符水。

    【喝啊,这不是你七岁那年自己和我换的明君buff吗?】001邪恶的声音响起,【你要什么,上天就给你什么。】

    谈槐燃眼睫一垂。

    明君buff:帝皇双命,你即明君,也是暴君,青史留何名,仅你一念之差。

    这个buff加持下,他顺遂无忧,直到十六岁那年,001叛变,说他不是男主。

    而后,他失去了许多东西,唯有这个buff还在起作用。

    只要他向上天求,那他就能停止天灾——譬如前些天,他潜意识里不想狂暴值跌于80,那它便将其锁在了81,代价是ooc双倍疼痛。

    但这仅限于求关于天下的事,个人情爱上是无用的。

    他就是宁朝的国运,他死即玄宁死。

    可谈槐燃自己也明白,若再这样下去,他也会没办法,谁让001越来越疯癫了。

    若再找不到别的穿越者为他剔除系统,那他再多的后手也无用了。

    总不能将一手打下来的江山真的丢给001说的原男主漳丘——

    之前他是想直接杀了原男主的,可这想法刚生出没多久,钦天监便来人说有了第三个帝皇命格。

    这让谈槐燃犹豫了。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001搞的鬼。

    他不知这里还有多少个穿越者,若杀一个男主,又来一个男主,那局面只会更复杂。

    而且,若真那样,这世间还有谁能护得住湛月清?

    这个名字掠过心头的那一瞬,谈槐燃怔了下,眼前划过了那双绯红的眼。

    他阴鸷的神色缓了缓,眯起眼睛,喝下了那碗符水。

    罢了,先停雪再说。

    湛月清还在等他回家呢。

    ……

    宫宴前夕,夜色深沉。太师府中,云深阁。

    这几日没有下雪了,阁外种了一圈儿文冠树,夹杂着些红梅。

    阁中醒神香缭绕,四方桌上,遍布着各类摊开的书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迹。

    而桌边,湛月清似乎太累了,已睡着了。

    阁外雪风骤起,卷起落下的梅花瓣,吹进了阁中,嫣红的花瓣落到了他的脸上。

    “月清——你……唔唔唔……!!”

    君羽书的声音忽然响起,又被打断了,他只觉得后颈一疼,扭头一看,是几个玄衣暗卫。

    “别惊扰二公子,他看了几个时辰的医书了,刚睡着。”周九神色严肃。

    一旁的暗卫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是他们有史以来加得最轻松的月例!

    比在陛下身边划算多了,在陛下身边时一天至少要防三十次刺杀!

    到了湛月清这边半个多月,也才防过几次。

    他们大多时候都只用默默看着湛月清东跑西跑,一会杏林院、一会珍宝阁、一会春兰楼。

    只是往春兰楼跑得有点频繁,也不知这要不要禀报陛下……

    君羽书:“……”

    君羽书瞧着面前的几个人,目光从疑惑变到震惊,“周九!怎么是你?”

    另外的几个暗卫不认识,但他认识周九。

    年少时,太子谈槐曾教过他射箭,那个时候,周九就已经在谈槐燃身边了。

    这么多年,周九竟还长这个样子?

    周九比他更困惑,“你认识我?”

    君羽书一怔,“你不认识我?十年前我就见……唔!”

    他嘴又被周九捂住了。

    “你找二公子做什么?”奇怪的是,周九竟然瞬间就打断了他的话,“没重要的事就别进去了!”

    君羽书接二连三被捂嘴,暗卫们又力气太重,他气得要死,扒开了周九的手,瞪道:“我肯定有事啊,我给他送弹琴的义甲!”

    湛月清昨日买了一架古筝,却没有义甲。

    暗卫们只好放他进去了。

    桌案边,湛月清被叫醒时,脸上还沾了点墨,看上去很是可爱。

    “月清~”

    尚未清醒,湛月清的脸先被捏了一下。

    君羽书将义甲丢到桌上,余光瞥到了不远处衣架上有套绯色的衣袍,道:“你要的东西,给你拿来了……”

    他说着顿了顿:“明天你是要弹琴么?你还会弹琴?”

    他不是不知道湛月清原本的身份,实在是陛下给得太多了,他无法拒绝……啊不,无法抗旨。

    起初他也以为湛月清会是个娇生惯养的性子,但后来杏林院一事后,他便对湛月清改观了。

    可是,湛月清怎么会这么多东西?简直和少年时的谈槐差不多了……

    君羽书百般疑惑。

    湛月清还有点困,他抬手试了试那副护甲,“不啊……我只会弹一首。”

    997蓦然出声:【我也不知道你会弹琴。】

    湛月清吓得手一歪,差点将护甲摔到地上,“你怎么又出声了?”

    997没忍住:【我这不是看你没找我吗?】

    “只会弹一首,那也是会啊,”君羽书忽然说:“陛下今夜回宫了……你不回去?”

    湛月清一怔,多日以来的思念在这一瞬侵袭心扉,他呆了下,下意识的看向窗外:“今天就……回来了?”

    “明日就是宫宴,他今日不回,难道要他明天插上翅膀飞回来吗?”君羽书吐槽道。

    “那我……”湛月清刚想说那我回去看看,但又忍住了,“不回,反正明天就能见到了。”

    君羽书一想也是,不多说了,转而问方才周九的事:“你身边那个鬓边有痣的暗卫,你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湛月清想了想,“你说周九啊?”

    周九右边鬓角有颗黑色的小痣,这是湛月清无意间发现的。

    “他还是叫周九?”君羽书眉头皱起,似乎觉得不对。

    湛月清敏锐眯起眼:“还、是?怎么,你见过他?”

    君羽书点点头,“我十年前见他时他就长这样了……”

    湛月清:“……”

    “……不过也可能是他那张脸显年轻吧,我看到他的时候太小了,兴许是我记错了。”君羽书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不提了不提了,你睡罢!明日我们一起去宫宴。”

    ——托他的‘福’,湛月清一夜没睡好,还梦到了许多奇怪的事,一会儿是现代,一会儿是白发苍苍的周九……

    甚至还梦到未来的杏林大比上,他被时忍冬骂骂咧咧的赶了出来,“朽木不可雕也!当初是老夫看错了你!”

    最后他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走进了一个屋子,抬头便看见了抱着个崽、嘴角带着迷之微笑的谈槐燃——

    “没考上?没关系,过来摸摸我们的孩子……”

    湛月清鬼使神差的走进去,低头一看,那‘孩子’是条幼狼,朝他咧嘴一笑。

    湛月清活生生被吓醒了。

    他额间全是冷汗,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这实在不是好兆头,湛月清扶着床榻,脑海里却又闪过梦境里他被谈槐抓着咬的画面,他想逃不了,好不容易从谈槐身下爬出来了,却发现榻边不知何时多了栅栏……

    真是活见鬼了。

    “……来人。”湛月清收回扶住床榻的手,擦去冷汗,“给我换个颜色鲜亮的被褥,别用玄色了。”

    下人领命而去。

    湛月清心有余悸,看向了不远处那身绯色的长袍……

    唔,今天应该会宣布婚约罢。

    那他就穿红色好了!

    *

    今夜的宫宴选在了皇宫里的玄清殿,此殿宽广精致,雕梁画栋,场中安置了足以容纳百余人的桌椅,为了雅致,还摆了不少的花盆。

    这场宫宴同往日里的不同,是为‘谢福宴’。

    每逢天子从善恩寺祈福归来,皆会摆上这样的排场,将每样菜都取一些,烧进祭台,来朝上天做个面子,当作‘谢福’。

    而受邀的大臣们则可带着妻女前来,互相认识。

    圣上还没来,殿中吵吵闹闹的,倒也没有平日里那般严肃。

    君太师带着妻子去了别处,会见旁人,君羽书便带着湛月清挤进了少年人的圈子。

    “去年好像四十来个吧,今日怎么这么多?”君羽书一身锦衣,有点疑惑的拽住一个半瘸少年,“学义,你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多人不?”

    吕学义比他小些岁数,前些天摔断了腿,现在被他一碰,连忙嗷嗷出声:“哪里就这么多人了?还有好几个大人都没来呢……哥!我嘞个亲哥啊,你别拍我腿……伤筋动骨一百天!”

    湛月清垂眸一看,这少年腿上果然打着绷带。

    这席得多好吃啊,摔成这样也要来吃?湛月清无奈笑了。

    他笑时并未收声,虽然很轻,但还是被吕学义听到了。

    “谁?谁笑我?!”吕学义当即警惕,左看右看,只看到了一张张少男少女憋笑的脸。

    吕学义今日穿了身淡粉色长袍,左腿却包得像个肿大的猪蹄,谁见了都觉滑稽。

    湛月清:“……”

    这是属顺风耳的?

    “你这狗样谁见了不笑?”纪鸿鹄笑嘻嘻的声音响起,像只大雁似的扑来又拍了下吕学义的腿,惊讶无比:“哟,还挺真!这次不是为了逃课了?”

    “胡闹,回来。”纪墨玉冷冷的揪回他。

    “他看着是真伤,”湛月清开口了,“鸿鹄,你别碰。”

    纪鸿鹄一听,立刻惊讶的抬头一看,“君二!你也来了?!”

    吕学义大抵真是顺风耳,敏锐听到他开口,当即张牙舞爪扑去,还以为是自己以前的玩伴,“就是你方才笑……”

    他扑了一半儿,发现是个生面孔,声音当即一转,“等等,你谁?!咱们京中十一子里何时多了个……啊啊啊你倒是扶我一把——”

    湛月清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

    吕学义:“……”

    “你为什么不扶他?”有个少女呆呆的开口了,“他不是都叫你扶了吗……”

    “哎呀!”君羽书揪起吕学义,“这是我弟弟,君家君月清,前些日子才从庙里回来……”

    众人霎时一顿,数十双眼睛都看向了湛月清。

    湛月清浑身一毛。

    “就是那个蒙眼辨药绯衣带、把秦瑞踹得回家嗷嗷找他哥哭的那个君月清?”

    一道女声传来,只见一名玄衣紫钗的少女挤了进来,她伸出手拨开旁人,臂膀力量看上去十分可观——

    “我看看我看看……这就是廷玉说的那个小师弟嘛?”

    湛月清:“……”

    湛月清没懂自己怎么忽然成大熊猫了,他看着面前的少男少女们,没几个认识的。

    但粗粗一数,好像是有十来个人。

    京中十一子?

    “你是……”湛月清困惑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和他差不多高,身板看上去却比他壮实很多,令人十分有安全感。

    她揽住湛月清,像看到了什么香饽饽,“我叫薛钰,在松将院训练……听说你医术天赋很好?连时忍冬都收你为徒了,那你以后要不要考虑来做军医……”

    “喂喂喂!”纪鸿鹄拽住湛月清手臂,像是想把他抢回来,“他天赋那么好,就该留在京中,不能上战场,军医死得太快了,一茬换一茬的……师傅不会让他去的。”

    湛月清夹在中间,神色迷茫,有些左右为难,这都什么和什么?

    好在薛钰松了手,叉腰叹气,“罢了罢了……也是,京中才是好前程。”

    “这才对嘛,”纪鸿鹄成功夺回湛月清,哼道:“你也别找了,不会有高等杏林自请上战场的!哪个有能力的会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去随军打仗啊……”

    “大雁儿,这你就错了……”吕学义抬起一只手指,“我跟你讲,也就是边关这些年安稳……否则哪有咱们这锦衣玉食的……”

    “陛下驾到——”

    太监凌厉的长喝响起,殿中瞬间鸦雀无声。

    这两个字仿佛什么镇定的咒语,所有人都各归各位,原本笑着的都不笑了,神情冷淡起来,撩袍跪着。

    甚至还有人微微发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礼声震耳发聩,湛月清不由得也跪了下去。

    “免礼。”

    冰冷的声音从主位传了下来。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入座,只是殿中的空气没方才快活了。

    太师府被安排在了前位,湛月清心跳莫名快了起来,抬眸看向王位上的谈槐燃。

    谈槐燃束着银色高冠,一身墨蓝烫金常服,俊秀的脸上神色冷淡,往那一坐,那冰凉的椅子看起来比原来又贵了一个档次。

    气宇轩昂嗷。湛月清心中默默想到。

    997:【你心率超过120了。】

    湛月清头发下的耳朵一红,“……闭嘴。”

    而谈槐燃看似面色冷漠,实则目光忍不住落向某个地方——

    【你喝符水中毒了吗傻逼,心率怎么飙150了?】001咬牙,【还有,你的人舌人心呢,怎么今日不攥着来?ooc了!】

    谈槐燃冷笑,并不管它,而是朝着众臣道:“朕今日归京时,听皇姐说,北边的雪灾停了……”

    湛月清方才还没见到长公主,闻言顿时在席间一看——

    谈符淡淡的起身,她的发髻上只插了一只金钗,穿了身玄色烫银袍,桌前竟站了只小鹰。

    “不错,想必是陛下祈福之功,有劳了,只是灾后恐生疫病,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众臣一惊。

    也就只有长公主敢这样对暴君说话了。

    “皇姐认为,该派谁去?”谈槐燃却说。

    谈符眉毛一挑,“六部昨日便递了折子,挑了人选,陛下莫不是因贪图享乐,忘了瞧?”

    言语间尽是火药味。

    湛月清默默垂眸,心说不会吧,这么凶?那要是晓得她弟喜欢了个男的……

    “陛下这两日忙着祈福,舟车劳顿,哪来的时间看折子?”却是君太师说话了。

    “没时间看折子,倒有时间瞧美人图?”又有人开口了,“我可听说昨夜礼部为陛下挑了一批美人图呈过去,陛下看了半宿?可瞧上谁了?”

    湛月清一呆,更迷茫了。

    堂下众臣家的小姐也十分之迷茫,啊?没有啊?没听到有人给我们绘图啊!

    “假的。”君羽书见状悄悄和他咬耳朵,“以前长公主每次回来他们都要这么演一出,也不知到底在做什么……”

    湛月清微怔了下,那几人言语间已开始夹枪带棒了。

    001:【……我收回方才的话,你还真是有点离谱,善恩寺万级长阶走下来,你还有心思看美人图?怎么?终于决定要娶亲了?】

    谈槐燃冷笑一声,却见谈符已经演上头了,怒得抬杯一摔——

    带着酒液的金杯哐当一下落在了谈槐燃面前。

    谈槐燃低笑一声,阴鸷着眼,浑身气势犹如恶鬼——

    “来人,长公主殿前失仪,将其带至[侜张阁],禁足三日,没有朕的口谕,不得出来。”

    谈符站了起来,气得涨红着脸,“不消你说!本公主自己走!”

    桌前的鹰飞上了她的肩头,谈符步步生风着出去了。

    而侜张阁外,早已候了一批大臣。

    “问长公主安……”

    “不必多礼,快,将这几日的折子呈上来!”

    谈符一掀裙袍,竟坐到了谈槐燃在内阁坐的位置上,拿起了玉玺。

    ……

    话分两头。

    “陛下消消气,”谈符走后,谈明止开口了,他邪笑着靠在桌边,坐没坐相,好似已喝醉了。

    他朝着谈槐燃道:“既然喜欢美人了……王兄为你又寻了几个漂亮的,你可要相看相看?”

    他一开口,殿中降至冰点的气氛又回升了,众人开始八卦的看向龙椅上。

    美人诶!

    谈槐燃眯起眼睛,还未开口,谈明止却已醉醺醺的拍了拍手,“来人啊……把、把我为陛下准备的美人送上来……保准、保准比这些舞女都好、好看……”

    湛月清心道你还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吧。

    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转到了谈槐燃身上。

    但很快,殿中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一道白衣身影,到了众人面前。

    “参见陛下……”

    少年开了口,抬眸时眼波诱惑而勾人,面貌竟有七分像湛月清。

    那一瞬,湛月清脑海里闪过了谈槐燃初见他时那句‘赝品’。

    谈槐燃瞳孔骤缩,本能的想去瞧湛月清的神色,但很快克制住了。

    该死的谈明止!

    “这美人……”殿中有人疑惑了,“和君二长得是不是有些像……”

    湛月清闭了闭眼。

    第32章 谈槐燃在吻他【小修】 疯病发作……

    君家二公子这几日声名斐然, 如今又坐在前位,此事一出,殿中的气氛立刻冷了下来。

    谈明止微微一笑, 望着龙椅上的谈槐燃,又道:“说起来, 前些日子我听到个流言……”

    “来人。”谈槐燃打断他的话, 气息隐隐有些急促,“将这个奴隶,拖出去, 杖毙。”

    “别急啊, 陛下, ”谈明止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体, “一个男孩而已,就算不喜欢,倒也不必拖出去……你不要,我还要。”

    那酷似湛月清的少年已微微颤抖着,落下泪来。

    湛月清轻笑一声, 忽地觉得谈明止很恶心。

    “但是……”谈明止又开口了, 招手示意那赝品到自己身边来,可目光却落在了湛月清身上。

    他有些挑衅的看了他一眼, 而后对谈槐燃道:“我这两日听到一个很荒谬的流言……听说,陛下要在今天,公布您和、君二公子的婚约?”

    刹那间,湛月清心脏一缩。

    宴上众人也看向了谈槐燃, 也有人开始打量君月清,还有人面色古怪起来,显然想到了时忍冬入学之事。

    安王素来无礼, 少年时代起便劣迹斑斑,那时若非他母亲的娘家势力保着,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后来先皇将死之际,还特意告诫谈槐燃不可罔顾人伦、弑杀兄长,给他个闲散王爷当当便好。

    但谈槐燃现在恨不得生吃了他。

    龙椅上的帝王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权衡利弊——

    湛月清却垂下了眼,二人心有灵犀,他已知道答案了。

    果然,谈槐燃道:“并无此事,你又是从何听来?”

    001还在,宗庙的人也看着。

    他若执意降下婚约,001搞不好会当场发疯,双倍ooc疼痛,那样他现在不仅护不了湛月清,内阁之事也会一并暴露。

    原本提出帝后时,他是想在宴会结尾宣布,那样就已经过了丑时,001醒来也不会知道所谓婚约。

    可后来,001一个月不下线之事,打乱了他的计划。

    ……

    帝王云淡风轻的话音好像扯出了一丝一缕的血肉,弄得湛月清心脏有些闷疼。

    他今日穿了身绯色长袍,额间是四六分的碎发,背后的长发则用银色矮冠半束,又用一条墨绿色的细发带从冠中穿过,落在了发丝里。

    绯色长袍上绣着一团银白色祥云,袖口处竟绣了圈细小的毛球。

    显然不是随便穿穿。

    湛月清微微叹息,却将心里这点闷闷的疼痛化为了尖刀,刺向了谈明止——

    “王爷真是喝酒喝糊涂了,这子虚乌有的事怎么也搬上大殿了?还有您怀里这个美人……”

    谈明止醉醺醺的将手里的酒倒在了那小美人的身上,还对着湛月清一挑眉:“……怎样?”

    这美人和湛月清有几分相似,如此行径,便是指桑骂槐的折辱湛月清。

    那酷似湛月清的人也靠在了谈明止怀里,微微挑衅的扬眉。

    他不挑眉,湛月清还不想理他。

    但……

    湛月清轻笑一声,面不改色的接道:“可真是显得王爷廉价又百搭。”

    谈明止:“……”

    “我在善恩寺修行时,王爷便对我表过喜爱,那时我就同您说过,我并不好男风。”湛月清微微笑道,“没曾想您竟找了个这样的人来侮辱我……可,萤火之光,终究无法同明月争辉,王爷,您要明白,得不到的便是得不到,找个替身也没用。”

    谈明止蓦然一摔酒杯,站了起来,气得身体颤栗,怒得没了脑子,“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湛月清一躲,面上又带了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抬头看着谈槐燃,手指却指了谈明止:“瞧瞧,因爱生恨了,陛下……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君羽书忍住笑意,心道妙啊,既坐实身世,又骂了谈明止。

    谈槐燃冷冷的瞥了谈明止一眼,“来人,安王喝醉了,将其带下去。”

    谈明止眸子一缩,正欲发作——

    君太师却起身,挡在湛月清面前,扬手示意,“明止,冷静一点!月清,你也少说几句!”

    湛月清心里的闷痛散了一些,但还是有点堵,闻言乖巧垂眸,“是……我听爹爹的。”

    这模样,越发衬得对面不远处的谈明止像个张牙舞爪的鬼。

    纪鸿鹄不知真相,哈哈笑道:“哇,原来王爷和月清哥哥还有过这样一段儿……精彩!精彩!”

    纪墨玉瞪了眼愚蠢弟弟。

    百廷玉轻咳一声,拿过一只鸡腿递给了纪鸿鹄,巴不得给这小子塞得说不出话。

    ……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直到酒过三巡时,谈槐燃都没有说话。

    也未曾用膳。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出闹剧,好似看了许多年了,外面的风月触不到他真正的情绪。

    殿中人喝了酒,身体轻松了许多,有说有笑起来,完全忘了陛下还在。

    湛月清酒量不好,只喝了两杯便有些微醺了,倒在桌边,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高处的谈槐燃。

    谈槐……快看我快看我!

    谈槐燃垂眸,却没看他,指尖疼得颤抖。

    无人注意到湛月清的眼神,都去看殿上婀娜多姿的舞女了。

    忽然,一道断弦之声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是乐师的琴弦断了。

    “陛下恕罪!”乐师连忙跪下,“请……”

    “他也没说要罚你啊。”

    许是真醉了,湛月清收回目光,竟然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来。

    谈槐燃眼眸一动,瞳孔终于找到了聚焦点,看向下面的湛月清。

    001:【你还挺能忍,还不退下去喝你的止疼药?】

    谈槐燃:“别忘了我疼是因为你暴君人设的诅咒。”

    001一顿,哼了声。

    那年它发现男主错误,立刻将一切都拨回了正轨,将暴君人设套在谈槐燃身上,让他不符合人设便会疼痛。

    代价则是它会被禁锢在谈槐燃身体里,不再来去自如,也切断和系统管理处的联系。

    谈槐燃习惯了疼痛,也不爱和别人提自己的痛苦,尤其是对着喜欢的人。

    湛月清不知道他的一句话能引来ooc,再加上谈槐燃看着并无异样,便没怀疑。

    乐师头一次见这种情况,还以为自己要掉脑袋了,可半天了,谈槐燃都没有说话。

    这可如何是好?!乐师瑟瑟发抖,生怕自己全家都掉脑袋。

    谈槐燃闭眼假寐。

    “我来弹吧。”湛月清忽然走了过去,殿中的气氛也重新活络了起来。

    乐师一呆,“这怎么能行……”

    却已有下人给湛月清搬来古筝。

    湛月清取下了手套,戴好了护甲,坐在了乐师队伍中——

    下一瞬,一道从古至今、所有人都没听到过的奇异乐声响彻大殿,仿佛某种摇滚乐。

    开头还如同小溪潺潺,但紧接着潺潺小溪忽而化为大海凶猛的海浪,一声比一声更劲爆——

    君羽书没听过这种古怪的声音,下意识抖起腿来了。

    谈槐燃:“……”

    001:【……卧槽?他也是穿越者?】

    殿中众人也纷纷望向了这边,乐师们瞪大眼睛,那表情仿佛在说这是何等的礼乐崩坏?!!

    湛月清心里暴躁,指尖的动作却越来越快,那声音也越来越响,心里的烦闷带到了脸上,又因喝了些酒,脸上有些微微的红意。

    不知何来的一阵风吹起了殿中花盆里的红色落花,卷起了湛月清发间那缕绿色的发带——

    湛月清睁开双眼,嫣红的花瓣正好在他眼前飘过,拂过鸦羽似的黑睫。

    任谁见了都不会怀疑他方才的话——明月之姿。

    殿中气氛一时更为欢快了。

    湛月清憋着气弹,弹到最后他甚至有种想把这筝摔成两节的……痛快。

    忽然——

    “嘣!”

    弦断了。

    但一旁的乐师又接上了他的琴音,将那崩坏的乐声硬生生拉回了寻常乐声——

    殿中人人都是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君羽书诶了一声,如梦初醒般,“怎么变回这个了……这个没刚才那个有劲……”

    湛月清低头看了眼断弦,还有裂开的护甲,疼痛的手指。

    心里终于痛快了。

    997听完简直两眼一黑:【你当这是蹦迪呢???不怕暴露身份啊!】

    湛月清回过神来,那点酒意终于褪去,才发现好多人都在看他,还有的想离座瞧他。

    “……”

    “我为何怕暴露身份……”湛月清喃喃着,声音小得只有997能听见,“你不是一直都坚持说,这个世界,没有别的穿越者吗?”

    他血红的指尖攥紧了琴弦。

    997若是有瞳孔,此刻定然一缩,当即就要遁,可这一次湛月清在脑海里按紧了那颗灯——

    它走不了。

    “说啊,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没有别的穿越者吗……”湛月清继续喃喃,“那我怕暴露什么身份?不就用古筝弹了个英文歌?还是不成功版……”

    虽不成功,却也够惊呆君羽书等人了。

    殿中众人也已不再看他了,只是又开始各自做各自的事。

    997:【……】

    997早该料到他的聪慧,咬牙切齿——

    却还是压不住它的好感度播报。

    【宿主身份解锁——世间唯一将星,玉京子。玉京子:蛇蛟相缠,乌狼善斗,你永远居上】

    【恭喜你,彻底俘获系统997的好感度。】

    【当前系统对您的好感度为100%,将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注:它从此不会对您撒谎。】

    【信赖值更新:12600,来源:入学考生、考官、院首、君羽书、漳丘……】

    湛月清一呆。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设计?

    撒谎?997对他撒什么谎了?

    “你压了信赖值?为何?”湛月清很快反应过来,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火,险些将手里的那把筝丢出去。

    997:【我不说。】

    【检测到997反抗宿主,降下电压惩罚】

    “等等,先别电,你是什么?”湛月清迷茫了。

    那道声音却没有回答,反而是997开口了:【把它看作播报器就行了,宿主>我>它】

    湛月清不想和它说话,站起身,殿上的谈槐燃却先一步离开了。

    “……”湛月清本能的想跟,又想到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便只是回了君家座席。

    暴君一走,殿中气氛更鲜活了,纷纷离席涌过来,问那奇异乐曲。

    “你刚才弹那个是什么呀?我也要学!”

    “你手怎么这样了?快快,拿药来……”

    “不用了太医来了。”

    “太医怎么来了?”

    湛月清一怔,目光透过重重叠叠的人影,心中只有谈槐燃离去的背影。

    他到底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也是穿越者!!!】

    深夜里,皇宫花园中,梅花争奇斗艳。

    “闭嘴!”

    屏退下人后,谈槐燃终于忍不住了,一掌拍上了一棵梅树。

    梅树应声而倒,细碎的花瓣落了满身。

    001闻言却更为崩溃,似乎在畏惧:【我闭嘴?我闭嘴什么——我问你,还有几个穿越者?!】

    谈槐燃嗤笑,“你不是神通广大?”

    001陡然噤声,疼痛也没了,显然很是畏惧——

    它终于想起来,许多年前的谈槐是什么样了,也明白为何明君buff一直没有消失。

    在它们的机制里,系统叛变,所有buff也会随之消失。

    可命格中的不会,他是帝皇命。

    谈槐燃不语,抬手扶住一棵梅树,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

    穿越者有什么用?穿越者没有系统无用……

    这个想法如附骨之疽,瞬间占据心扉,恍惚间,谈槐燃看到满园的树都在动,树影婆娑,地上嫣红的花瓣蔓延开来成了遍地的血迹。

    他仿佛已不置身在花园,而是又回到了战场。

    血腥气扑面而来,金戈铁马碰撞着,冰天雪地里,人影重重,他骑着烈马,红披凛冽生风,挥着枪,一枪挑断无数性命——

    他杀疯了,面颊和战甲上俱是鲜血,犹如恶鬼,却有一道妇人哭声刺破恶鬼冰冷的重甲。

    “槐儿!”

    谈槐燃一怔,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的母亲不该在城中?又如何会在战场上?

    刹那怔忪,他手臂又添几道伤痕。

    “太子殿下!”敌军将领一声厉喝,“你要这雁北,还是你母亲的性命?”

    谈槐扯紧缰绳,烈马啸叫起来,他手中长枪骤然一转,却是十分愕然。

    “娘……”

    “殿下不可!”副将见他神色,当即劝道,“一年了,这是最后一战了!如今皇上病重,京中局势不稳,若是此刻不乘胜追击,收复雁北,恐生变故……”

    “闭嘴!!!”谈槐神色阴鸷下来,“那是……”

    “雁北是你父皇最后一块心病!!!”那副将竟破天荒的打断了他的话,怒吼着,“你此番若胜,来日便万民朝拜;若败,太子之位或许都保不了!”

    “不保便不保!”谈槐眉头高挑,身后披风扬起,“来日这青史亦会有我姓名!”

    少年郎的声音震耳发聩,何等意气风发,谈槐整个胸腔都在动——

    可下一瞬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起了——

    【不,不对……你不是男主……】001在他脑海里尖叫,【我选错了!!!一切都错了!你不该得到这一切!】

    “太子殿下,考虑好了吗?”

    叛军头领的声音同001一起响了。

    谈槐莫名的头痛欲裂,不远处是母亲的哭喊,“槐儿不必多虑……君子六艺……你的箭……拿起你的箭!”

    什么箭?

    什么箭?!

    精神混乱之际,谈槐夺过了将士手里的弓箭——

    箭矢穿透那道柔弱却刚强的身影,断掉了他最后一点君子骨。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漫天风雪里,谈槐听到母亲最后一点喃喃。

    雁北被收复了。

    他却再也拿不起弓箭,也不再是君子。

    而那道倒在他怀里的身影,和他高中毕业时那一天,一模一样。

    他又一次没有母亲了。

    ——忽然。

    身后似乎有踩梅花枝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谈槐燃虽头痛欲裂,却也警惕,思绪一收,蓦然回首,眼睛猩红一片,额头青筋攒动。

    梅花园中,天际月光如纱,笼罩大地。

    湛月清一身绯衣,面色清冷,嫣红的梅花落在了他的衣袍上。

    谈槐燃披着乌色狐裘,整个人简直像是立在阴影里,看见来人的刹那,他阴鸷神色一松,俊秀的面容上也出现了一抹怔忪。

    可他的语气还是暴躁无比:“你来做什么?”

    【啊啊啊他来做什么?】001开始尖叫,【让他滚!】

    谈槐燃:“……”

    谈槐燃神色骤然冷淡,更为暴躁了,眼前还是一片血色,和001道:“你也给我滚!”

    001:【……】

    湛月清呆了呆,看到了谈槐燃冷下的神色,指尖一蜷,却没有退缩。

    他的耳朵被风吹红了,脸色也好像是红的:

    “因为……我想你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了来,风声拂动梅枝,窸窸窣窣的。

    谈槐燃一怔。

    萦绕心头多年的乌云被拨开,明亮的月光终于又一次照到了他的身上。

    他不再踽踽独行。

    可他也不再是十六岁的谈槐。

    身体去而复返的ooc疼痛让他微微颤起身体,眼前的一切红梅都变成了血红色,连带着湛月清穿的那身绯衣。

    “……别靠近我。”谈槐燃头痛欲裂,这一次吐字却十分清晰,“会伤到你……”

    他眼前的湛月清好像变成了无数个,又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了——

    “你不是很喜欢这张脸吗?失而复得你应该高兴的呀。”

    “谈槐,谈槐……你应该高兴的,他跳崖也要保你在谈家顺遂……”

    “你母亲这件事是我过分了,”001声音宛若鬼魅,“但烛飞燕不是还给了你那么多个‘亡妻’吗……是你自己不要的,我反正是补偿你了……”

    “赝品!!”

    谈槐燃抬手拂开那些重影,恨不得上去掐死那些声音,阴鸷着眼,急促的喘息着,整个人看上去极不正常。

    “赝品!!!滚!!!”

    湛月清冷不防被他推了一下,摔了个屁股墩。

    “……”

    他有点困惑的看着面前仿佛癔症的谈槐燃,“谈槐燃?你怎么了?”

    “二公子小心!!”

    周九声音骤然响起,湛月清只觉得身子被重重的一拖,带离了原地——

    一柄薄刃落在了他方才的地方,若是不躲,就扎住他腿了。

    湛月清:“……”

    湛月清愕然抬眸,惊觉谈槐燃的臂力竟然有那么准的势头和速度。

    咋滴?要让我再死一次吗?!

    “来人!陛下犯病了,快去取药!”周九震声怒吼,刹那间,梅园中竟然出现了数十道身影。

    是暗卫。

    暗卫们一拥而上,可谈槐燃竟能以一抵十,缠斗间还屡占上风,抬手便卸人手脚,又将其踢上梅树,活生生撞断了那一株株百年梅树。

    整座梅林,毁了一半。

    周九见状咬牙,也加入了战局——

    湛月清懵了一瞬。

    这就是时忍冬说的疯病?

    他原以为最多癫痫那样,可现在看起来倒像个不知疲倦的怪物。

    可怪物也会疼的。湛月清回过神,连忙站了起来,爱生怖怖生忧,他叫道:“你们别真伤到……”

    又一名暗卫撞倒了梅树,吐出两口鲜血昏死过去。

    湛月清声音戛然而止。

    ……他家那得了疯狗病的陛下看上去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受伤。

    “药!药来了!”有宫人狼狈跑来,端来一盅散发着朱砂气息的药。

    湛月清闻了一下,却是忿然作色,“不能喂!这根本就不是治疗的药!”

    “别担心这个了!他吃了十年了不会有事的——”周九一边抵抗一边怒吼,“喝了才能平静!快拿过来!”

    “不是你的心上人你当然不心疼!!”湛月清陡然脱口而出,神色冷漠:“这是谁开的方子?!”

    周九被这句震耳发聩的心上人打得一怔,但只是一瞬,谈槐燃就像嗅到了骨头的狗,找准时机骤然踢折了周九的腿,身形翩然一跃——

    “二公子!!!!”

    众暗卫吓得肝胆俱裂。

    湛月清只觉得身上一重,耳畔风声快速掠过,脖颈也被掐住了。

    “我……艹……”湛月清万万没想到他会朝自己而来,不可思议的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你不能被他掐死啊!】997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快买那个药水,给他灌下去,喝了就正常了!】

    电光火石间,湛月清瞬间想明白了什么,眼前闪过无数思绪——

    “主线改造暴君……”

    “粉树汁液:用途为克制系统、消解疼痛,一万积分一瓶……”

    却没说只能克制自己的系统。

    “我身体里有个邪恶系统,不准我ooc,还有个狂暴值……别的就什么也没了。”

    ——原来如此。

    谈槐对他历来报喜不报忧,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了。

    湛月清有那么一瞬恨极了997,眼眶也微微红了。

    梅树之下,谈槐燃神色阴鸷,宛若地狱恶鬼,什么也分不清了。

    他看着那双绯红的眼,心里某个地方重重的一疼,动作也轻了一瞬。

    “谈槐……”湛月清抬起指尖,那双手方才因弹琴而沾了血液,在谈槐燃脸上留下些许血印,他叫着他的名字,“谈槐……”

    他没想到今天会出事,便没带防身的针,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谈槐燃心脏狠狠地一跳,头颅剧痛,这疼痛使他的暴躁又上了一层楼,面色又添了几分阴冷。

    暗卫们见状更不敢轻举妄动。

    “谈槐……我们回锦绣宫,回锦绣宫……”湛月清看着那张俊秀阴郁的脸,喃喃,“我带你回去……我能把你治好。”

    “不好。”谈槐燃骤然打断了他的话,身躯微微颤栗,“我哪里都疼。”

    或许是精神恍惚,素日里不会说的话,他竟然说出来了。

    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湛月清心底也像被尖锥锤了一下,他抬手抚上谈槐燃的脸,眼里好像盈满了月光。

    “……我可以治,你忘了我是谁吗?哥哥……”

    谈槐燃的神情缓了下来,周身气势顿降——

    众暗卫更呆了,没想到几句话就能好了。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周九跛着脚打手势,示意人拿锁链来,好机会!

    “哥哥……”湛月清见有用,看着谈槐燃,又叫了一声,看上去越发可怜了,“你掐得疼死我了……”

    谈槐燃眼睛缓缓转了转,似乎在思考这人是谁,手指彻底松开了。

    纷乱的思绪未理齐,动作却本能的柔和了。

    暗卫们放轻脚步,拿着锁链上前——

    那副锁链看上去用了有些时间了,上面有些陈旧的、洗不净的血污。

    湛月清一怔,迅速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连忙瞪大眼睛,示意不用。

    周九跛着脚打手势,意思是绑了好些!

    湛月清咬牙,简直无法想象以前谈槐燃发病时过的什么日子,坚决摇头。

    他赌谈槐燃不会再伤他。

    暗卫无法,只好退回去。

    锦绣宫离梅园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深夜里风声飒飒,寒风入骨,吹得湛月清冷得想抖。

    他一手攥紧了谈槐燃的手腕,一手拎着宫灯,时不时看神色木然的谈槐燃一眼。

    谈槐燃竟也乖乖的跟着他走。

    而在他们身后的身后,一群暗卫们龇牙咧嘴的边抹药边跟着,像跟随兽王的族群。

    夜色渐深,雾色被渐渐拨开……

    忽然,谈槐燃顿住了脚步。

    湛月清心里一惊,看着他,“谈槐?”

    “疼。”谈槐燃皱起了眉头。

    湛月清怔了一下,忍不住挪目光看谈槐燃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了……

    不对呀,刚才飞出去的都是暗卫……

    “你疼。”

    却不料谈槐燃竟捏住了他的指尖,喃喃道:“你疼……”

    湛月清心头蓦然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方才在殿上期待的、失望的所有情绪交杂在一起,在这一瞬卷土重来。

    “我不疼。”他拉着谈槐燃,继续慢慢的走,声音很低,隐有哭腔,“……你一个人,你更疼。”

    谈槐燃眼睫一动,神色有着些许挣扎。

    锦绣宫终于到了。

    宫中人早早得了令,屋内一片温暖,山茶花的熏笼散发出点点淡香。

    湛月清兑换了一瓶粉树汁,握在了掌心里。

    他抬头看着谈槐燃,嗓音放轻了,“哪里疼?”

    谈槐燃抬手锤了下脑袋,青年面容上难得出现了点少年气,他又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湛月清。

    湛月清被他盯得心间一跳,整个人都毛毛的,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周九还是拿锁链来时——

    “……我听见你说,我是你的心上人。”

    谈槐燃憋了半天,竟然只这样说。

    湛月清默默放松了,耳朵一烫。

    他那时只是下意识的怒吼,根本没意识那里太多人了。

    “极好的……”谈槐燃又喃喃,“好……”

    湛月清发觉他好像有点傻了,皱着眉去摸谈槐燃的头,是否发烧……

    却不料谈槐燃竟然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犬牙渐渐深入,竟然咬破了一点。

    血腥气刺激了彼此的神经,湛月清头皮一炸,身子骤然被谈槐燃一按,落到了地上——

    谈槐燃贪婪的咬着药人血,疼痛让湛月清本能的躲了躲,蹬腿叫道:“放开……!!”

    “我疼,骨头都疼。”谈槐燃陡然打断他的话,“湛月清……你要怎么治我?”

    他们刚从梅林里滚了一遭,身上俱是梅花气息。

    湛月清一怔,下意识拿起那瓶粉树汁,推了下他,“喝下去……”

    “不。”谈槐燃冷着脸,“这肯定是毒药。”

    湛月清心道这能毒你个头啊,我的血才是真的毒,你不也咬了?!

    “不、不是毒药……”湛月清耐着脾气哄,他抬手又摸谈槐燃那张俊脸,“喝吧,喝了就给你奖励……”

    “为何不先给奖励?”谈槐燃眯起了眼睛,叼开了湛月清的衣襟……

    其意味非常明显。

    湛月清开始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得疯狗病。

    但谈槐燃的身体却在微微发着抖,额间也漫出了冷汗,显然还是在忍着痛。

    “……你先起来,”湛月清要被压得喘不过气了,“谈槐……”

    “叫我谈槐燃。”

    谈槐燃幼稚道,“而且我已经起来了!”

    湛月清一呆,眉头皱起,手腕上被犬牙咬出的小伤口有些痒。

    “你起个屁……你……”

    等等,起来的是……

    湛月清耳根一烫,蓦然推开他,狼狈要开门跑路,可谈槐燃比他更快,抬手按住了他的手——

    此路不通另找一路,湛月清从他手臂下飞快地溜走,慌不择路的朝殿内退了几步,勉强笑道:“谈槐燃……我说的起来,不是这种……”

    靠靠靠!

    谈槐燃有毒吧,难道疼痛更能激起欲望吗?!

    早知道还是让周九把锁链拿来了!

    谈槐燃低笑一声,脸色阴郁的走向他——

    他越靠近,湛月清越有种被鬼缠上的畏惧,忙不迭的躲了起来。

    别看他小,躲人却很有一手,三番几次,谈槐燃都没能抓到他。

    “……嗤,”谈槐燃忽然顿住了,目光扫过床榻边鬼鬼祟祟的某个红影子——

    湛月清好半天都没听到声音,连忙探头一看,可下一瞬某种敏锐的直觉让他浑身一凉。

    “……在这里。”

    “抓到了。”

    “你要拿什么治我呀?”

    青年声音刻意软化,但听起来十分诡异,湛月清瞳孔一缩,简直浑身的毛都要炸了,可下一秒——

    唇上传来了柔软冰凉的触感。

    谈槐燃在吻他。

    第33章 争吵 001你把谈槐还给我

    他在吻他。

    他认出了他。

    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湛月清抬手揽住了谈槐燃的脖颈, 拂开他的发丝,却先摸到了许多小梅花。

    他眉头皱起,抓着那把梅花, 低声问谈槐燃:“哥哥……你这样疼了多久了?”

    谈槐燃像条发疯的狼,焦躁不安的嗅着他, 身体还在颤抖, 撕坏了那绯色的衣袍。

    湛月清一鼓作气,忽地抬手抓住他的后颈,大腿一翻, 用尽力气, 终于将谈槐燃压在了身下。

    他抬手将那粉树汁单手扒开瓶盖, 递到了谈槐燃的唇边, 垂下眼眸,声音低了些:“哥哥……喝药。”

    谈槐燃心跳剧烈的快了起来。

    方才他们的衣裳在彼此的啃咬中落了大半,湛月清绯色的衣裳也被谈槐燃抬掌撕开了不少……

    敏锐的嗅到了他手里东西的那股甜气,谈槐燃舔了舔唇,眸光闪动。

    湛月清的头发散了, 一边骑着他、压住他, 一边还要哄他喝药,也没意识到自己岔开腿坐在他身上, 低身时,胸口露出了大片苍白的肤——

    美人衣鬓散乱,身上还带着梅花香气,额间渗出些许薄汗, 发丝凌乱着,眼尾却很是绯红。

    “……我要咬。”

    谈槐燃沙哑的声音响起,目光顺着绯红的衣裳望进去——

    湛月清眼神迷茫了一瞬:“咬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的腰上蓦然覆上了一只手掌,将他狠狠一提。

    原本坐在谈槐燃腿上的他,到了腰间。

    湛月清瞬间耳朵一片红,“我知道了……你、你也不必这样强调……”

    有点硌。

    早知道就不说那句话了……

    “乖,喝嘛……”湛月清抬起左手,上面的毒纹像是熠熠生辉,他用这只手抓住了谈槐燃的下巴,“张口……”

    甘甜的药液入喉。

    谈槐燃一怔,001却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竟开始疯狂挣扎——

    湛月清觉着自己有点像在给他灌毒药,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大郎。

    谈槐燃骤然抖了一下,似乎还要逃开,湛月清不由得夹紧他的腰,压住他,生怕他把药和自己一起掀开了……

    “快完了……最后、一些……”湛月清哄他,捏住他下巴的手蹭了蹭,“谈槐……”

    方才他绯色的衣袍本就被谈槐燃这个疯子扯烂了不少,他一心一意的哄着谈槐燃喝药,也忘了瞧自己如今的模样。

    衣衫破烂,将落不落。

    两条雪白的腿岔开,分别在谈槐燃身侧。

    【小心!!】997陡然出声,湛月清吓了一跳,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谈槐燃反客为主的压在了身下——

    脖颈上被狠狠咬了一口,这一下带了力气,不再是情意绵绵的咬,湛月清敏锐察觉不对,连忙躲开。

    谈槐燃砰的一下被他推得撞到了桌角,额间流了点血。

    “怎么回事?”湛月清厉声质问。

    997:【药起作用了,001在反抗,他们俩现在在抢这个身体的控制权,等这个药吃三次,001就会彻底消失在暴君身体里……】

    危急关头,湛月清无暇多问,他望着谈槐燃流血的脸,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紧了,“你是说,他现在在和系统抗衡?那疯病又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这个001是个纯疯批,是废弃的总机!】997也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你要不试试用爱感化一下暴君?或者、或者你怕他,你快畏惧他!】

    畏惧?

    畏惧什么?

    湛月清怔怔的扫过他,

    谈槐燃衣服乱七八糟的,像条疯狗,华贵的衣衫下,是满身的伤疤。

    他不畏惧,唯有心疼。

    那头失了神智的谈槐燃却又扑了过来,狠狠掐住了他——

    “……你要杀了我吗,”湛月清躲避不及,只好竭力反抗,脸色也因窒息而迅速涨红,生理性的泪水落了下来。

    谈槐燃一怔。

    这一瞬间的神色被湛月清快速捕捉到了,他用尽全力一翻,将其按在了墙边——

    他掐着谈槐燃的身体,赤红着眼,显然极其愤怒:

    “还给我。”他厉声道,“001!把谈槐还给我!!!”

    001一呆,紧接着便是暴怒,竟借着谈槐燃的皮怒吼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竟然敢把我的存在告诉你?”

    湛月清颤栗着,喘息着,却笑了起来。

    果然,暴戾的、想杀他的,一直都不是谈槐。

    “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湛月清掐住他的下颌,声音越发坚定:“……现在就滚!马上把谈槐还给我!”

    许是察觉到了这一次同往日不同,001穷途陌路了,它竟大笑起来,恶毒的看着湛月清,【没了……你的谈槐没了——哈哈哈哈哈……你的谈槐死在了雁北之战!!!】

    湛月清眼角倏然落下一滴泪。

    001见状一顿,瞬间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躯体里的神智又开始拉扯——

    它和谈槐燃共用一双眼睛。

    被控制的谈槐燃见到那滴泪,竟然又要突破它的控制。

    001恨死这傻逼宿主了,口不择言的怒骂,【艹你妈,谈槐,你真是贱得没边了,见到他哭就又心疼了?他对你种种隐瞒、抛下你死遁,他给了你多少痛苦……他是你痛苦的源头!你为什么还爱他?】

    它自以为这话能打击到身体本来的主人,却不料躯体里属于谈槐燃的神智越发清醒,更要压过它了——

    谈槐燃只觉得头颅剧痛,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了梅园里湛月清红着脸说:

    “……我想你了。”

    “不是你的心上人,你当然不心疼!!!”

    “……还给我,把我的谈槐还给我。”

    仅仅刹那,却也够他又走很久很久了。

    湛月清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静了,心间一跳,抬手在谈槐燃面前拂了拂,“谈槐燃?”

    谈槐燃颤栗着,喘着粗气,却抬起颤栗的手去碰湛月清颈间的伤痕……

    他又伤到他了。

    只是这样一个极小的动作,湛月清瞬间眼神一亮。

    是谈槐!

    【把剩下的药继续喂给他,还有半瓶。】997突然说。

    湛月清一呆,急匆匆去找那药瓶子,将其捡了回来——

    却是将剩下的倒入自己口中,而后捧着谈槐燃的脸,渡了过去。

    997:【……】

    997当场宕机。

    谈槐燃却被这个吻肉眼可见的顺了毛,有力的手臂桎梏住了怀里的人,怀着歉意:“……对不起。”

    湛月清方才要被001吓死了,急忙攀住他,“现在没事了吧?还疼不疼?”

    经过方才一通乱七八糟,他俩身上衣服都没剩多少了。

    谈槐燃难得的耳朵一红。

    打了半天……欲望还没消。

    身体里不疼了,但他另一个地方疼。

    涨得慌。

    而湛月清毫无察觉,还在他怀里拱了两下,眼眸中皆是水雾。

    是真吓到了。

    谈槐燃只好将他抱紧,就近到了书桌边,把他放上去哄。

    “下次不会了……我可不会让001这样抱你。”谈槐燃低哑着声音。

    湛月清呜了声,却不想和他分开,抱住他的脖颈,“那谁知道有没有下次啊,这两个系统真是莫名其妙的……穿越也莫名其妙的……呜呜呜……”

    他真是怕极了,又或许是001那句怒吼太瘆人——

    它说没有谈槐了。

    可怎么会没有谈槐呢?

    现在抱着他的明明就是谈槐。

    “两个系统?”谈槐燃敏锐的捕捉到这句话。

    经此一役,湛月清也不想瞒他了,长话短说,“我身体里也有个叫997的系统,它能帮你克制你的系统,或许还能抽离掉001……”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找了这么久的穿越者就在怀里,谈槐燃眉头皱起,却掐起了湛月清的下巴,想说点什么——

    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谈槐燃闭着眼,狠狠抱紧了他,像很久很久以前,湛月清做了噩梦,他会悄然无声的揽住他。

    湛月清眼尾绯红,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水雾,眼角还挂着泪,纤薄的唇上被咬出漂亮的酒红色……

    “哥哥……”

    抱了半晌,谈槐燃更涨了。

    湛月清却没察觉到,他还想再摸摸谈槐燃的脸,确定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谈槐抱着他,又开始细细密密的吻他。

    湛月清眼尾一红,慢慢的回应。

    他们都不是小孩了,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更是像喝了蚀骨的毒药,忍不住彼此靠近。

    谈槐低声在他耳边说话,“你这样在哥哥怀里,是想给哥哥……”

    最后两个字匿在了空气里,湛月清整个人都烫了。

    他的耳朵很是敏感,被他如此一吹,指尖顿时一软,脸上泛起醉酒似的红。

    他看着面前跟个流氓似的谈槐燃,扭过头,“……不想。”

    谈槐燃低笑一声,指尖擦过他的脚踝。

    光滑的腿被手划过的感觉有些暧昧,彼此的气息都灼热起来了。

    湛月清望着他,吸了吸鼻子,呜了一声,却将修长的腿轻轻一弯,脚尖踩住了谈槐燃的胸口。

    “哥哥……”

    他十二岁那年被谈槐拽出水缸时,第一眼便瞧见了这个俊秀的哥哥。

    湛月清内向得很,幼时他反驳一句,家里人要说他一百句,慢慢的,他就不爱说话了。

    家里对他不好,谈槐却对他很好。

    所以即使将他放到君家那样的家里,他第一反应还是惶恐。

    他不适应。

    他刚被谈槐带出湛家那会儿,也不爱说话,看见谈槐的妈妈对他好,更是想躲。

    可谈槐后来让他心甘情愿的叫出了口。

    他唤他哥哥,唤谈槐的母亲也唤妈妈。

    妈妈给他们做双人份的早餐,哥哥每时每刻都陪着他。

    他的第一个家对他不好,有谈槐的第二个家却对他很好。

    他信世间的爱,因为年少时和谈槐的爱很符合他的心意。

    却对君家那样的情谊感到惶恐,因为没感受过太久。

    “哥哥……”

    湛月清又叫他哥哥。

    谈槐燃隐在头发下的耳朵也烫了烫,看上去竟有几分纯情。

    湛月清本能的想抓东西,却只抓皱了宣纸。

    仿佛在承受着什么入骨的折磨,微凉的唇瓣顺着他的腿,吻了上去。

    毛笔擦过肌肤时带起和上次同样的触感。

    绯色的衣袍落了。

    殿外红色的梅花倏然一颤。

    毛笔的笔杆凹凸不平,湛月清脸色愈发潮红……

    湛月清微微弓起身子,小腿仿若无力般,倏然滑到了谈槐燃的手臂上。

    “别动……”谈槐燃低哑着声音。

    湛月清终于受不住了,眼泪落了下来,身体也落进了谈槐燃的怀里。

    带着毒纹的腿微微扬起。

    湛月清腰间骤然一软,哭了。

    “你的腿……好美。”谈槐燃圈住他的脚腕,看着湛月清失神的瞳孔,目光挪到了他那纤薄的唇,“……嘴巴也很好亲。”

    湛月清有种不上不下的难受,夹紧了他。

    “……哥哥,”湛月清眨了眨眼,长睫一垂,又这样叫他。

    话音落,湛月清察觉到了什么,瞪了他一眼。

    谈槐燃忽然想起了今日殿上湛月清弹琴的样子。

    连风也偏爱他。

    那抹花瓣拂过湛月清脸颊时,谈明止的眼神。

    ——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谈明止的痴迷。

    而湛月清这个笨蛋一点也不清楚。

    “沾花惹草。”谈槐燃忽然说。

    湛月清懵懂的抬眸,微微歪头,“……?”

    他想了想,忽然说:“我能给谈明止喂我的血吗?”

    谈槐燃眼眸一深,心中忌恨情绪疯狂滋长——

    “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提他的名字吗?”

    “不是……”湛月清连忙反应过来自己这模样像是在刺激他,“我只是想起……呜!!”

    他说不出话了。

    ……

    后半夜,锦绣宫熏香缭绕,浴池里水声潺潺。

    湛月清困极了,偎在谈槐燃怀里,“哥哥……”

    谈槐燃借着水给他清理,又抬手擦他颈间血痕,抹药。

    “……我困。”湛月清迷糊道。

    谈槐燃历来精力旺盛,不然也不能一天上两次朝,但这一次,他竟也生出了些许困意——

    “快了。”谈槐燃抽过柔软的帕子,为他擦了擦头发,又将其一卷,抱回榻上。

    而后披上衣裳,推开殿门,召来暗卫询问。

    宫中戒备森严,无异常,也没有迷药。

    那他怎么会困?

    谈槐燃不解的拧眉。

    “陛下……可还头疼?”周九跛着脚,确认他的神色。

    谈槐燃微微摇头,神色冰冷。

    “那太好了……二公子果然对您意义非凡!”周九心间一松。

    谈槐燃瞥了一眼他的脚,颇为奇怪,“还有人能把你打瘸?瘸了不知道换人来吗?叫周一来。”

    周九:“……”

    周九脸色绿了绿,不敢说是他打的,只道:“今天归属下值班,周一不在,还有长公主说内阁有事找你,让你抽时间去内阁。”

    他说完又看谈槐燃,再次确定,“陛下……真的正常了?”

    谈槐燃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多嘴,罚半个月俸禄。”

    他将门一摔,关上了。

    ……

    湛月清又做了个噩梦。

    梦里被鬼缠着,像鬼压床似的,整个人都重了不少,身上好多地方都被咬了。

    “谈槐……”他本能的一踹,“你别咬了!下去!”

    噗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榻上滚下去了。

    湛月清迷茫的睁眼,低头一看,却看到了——

    ‘湛月清’脸色黑沉的趴在榻边,神色中带了点木然,还有一点迷茫。

    “?”

    你是湛月清?那我是谁?

    湛月清低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大了——

    谈槐燃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丹凤眼能瞪那么大。

    “997!!!你给我滚出来!”

    第34章 换身 月月:我成皇帝啦

    【这是药水副作用!谁让你也要吃的!】

    提起这个, 997想起昨夜湛月清吻谈槐燃的模样,语气更是糟糕起来,【我还不想让谈槐燃在你身体里呢。】

    信赖值的事儿还没过去, 湛月清还在生气它隐瞒自己,闻言更是恼怒, 脱口而出道:“那又关你什么事?”

    要这么说, 那谈槐燃在他身体里的时间还不少。

    谈槐燃眯起眼睛,有些不解:“你的系统声音,怎么我也能听到?”

    997:【因为你现在在他身体里, 你还能翻系统空间, 他也能翻你的。】

    谈槐燃眉头一挑, 开始翻阅, 越翻越不可置信,抬眸看着湛月清——

    湛月清顶着谈槐燃的脸,咳了下,别扭的挪开目光。

    黄框里的任务是各种和暴君的play……

    但他之前没确定谈槐燃的身份,不敢同他玩。

    “为何这么多任务没做?”他问。

    湛月清原本以为他是注意到了黄色框架里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任务, 却没曾想是这个, 闻言一呆:“不做怎么了?”

    这倒是问得谈槐燃顿了顿,诧异道:“你不做, 没有惩罚?”

    湛月清一呆,“能有什么惩罚?我没被罚过呀。”

    谈槐燃:“……”

    谈槐燃想起过去的001,嘴角抽了抽,“无碍。”

    湛月清却已反应过来了什么, 连忙去瞧谈槐燃的系统空间——

    他的整个空间里都是任务框,分为黑色和白色。白色任务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念书骑射练兵……

    每一个都完成了。

    但白色任务日期停在了十年前。

    后面是黑色任务框——湛月清一目十行的扫完,皱起了眉头。

    十年前是明君任务, 即使没完成,惩罚也不重。

    十年内,却都是暴君任务,一个任务没完成便是ooc惩罚。

    而黑白任务框的正中间,有一颗槐树。

    湛月清愣了愣,抬头看谈槐燃,“这槐树怎么枯死了?”

    谈槐燃一顿,却道:“枯了就枯了,先别说这个了……997,001去哪儿了?你和它是什么关系?它还会不会回来?”

    997叛逆得很,【无法回答。】

    湛月清气得想掐死它,下意识蹙眉,指尖抓紧了被褥——

    谈槐燃的脸较为硬朗俊秀,体型也大,如此动作,越看越奇怪。

    ……果然还是得分人。

    谈槐燃心想。

    湛月清这幅身体被他养得肌骨匀称,再加上雌雄莫辨的姣好相貌,看着更水灵了。

    无论怎么黑着脸发火,也没有谈槐燃的脸那样阴鸷可怕。

    “回答我的话,997,你也不想让湛月清死吧?”谈槐燃忽地开口,“若是有人发现我们二人的异样,八成会将我们贴上符咒,一把火烧了。”

    湛月清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下意识道:“是啊,我还有杏林大比,在你身体里我怎么比啊?!”

    他想要参加杏林大比,想验证自己。

    谈槐燃眯起眼睛,却对997又说:“朕不知你和001到底怎么回事,但你不想见到湛月清金榜题名吗?”

    997一僵。

    “你知道宿主过往罢?”谈槐燃淡淡的问,语气冰冷如霜。

    湛月清也一僵,有些不确定,“它说过它不知道,就只说过我总恃宠而骄。”

    谈槐燃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纵容之意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月。】997终于开口了,【一个月内用积分买到三瓶药,各自吃一半,一个月后就能回来。001是跟着谈槐燃胎穿的,根植在灵魂里——那粉树汁就是用来消解001的。】

    改造暴君是系统大厅分配给湛月清的主线任务。

    但由于997的私心,这个任务一直都没完成。

    湛月清想了想,“可是谈槐燃不会医术,没有医术,不参加杏林大比,我怎么获取更多信赖值。”

    谈槐燃难得的没吭声。

    术业有专攻,他对此道完全不通。

    997很不情愿:【黄框任务。】

    两人闻言都是一怔。

    湛月清忽然站了起来,眼神一亮,看着谈槐燃——

    那我可以反攻了诶!

    “不、准。”谈槐燃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额头青筋攒动。

    反攻之心刚冒出头就被掐死,湛月清失落的垂下了头。

    若脑袋上有猫耳,怕也是垂下来的。

    谈槐燃脑海里闪过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道:“可以,但身体要换回来。”

    湛月清也有点接受不了自己弄自己,夫唱夫随道:“做的时候,换回来。”

    但是——他记得黄框任务里,除了第一次和暴君做有很多积分以外,别的却都很少,几百几百的。

    要是真靠这个……

    湛月清觉得自己真会废了。

    且粉树汁一万一瓶,还差两瓶,两瓶就是两万积分。

    他怎么在一个月内快速得到两万积分?

    【当然会换回来。】997道,【每夜一个小时。】

    湛月清脸色古怪了一下,看不起谁呢?一个小时?

    谈槐燃微微皱眉,“太短了,加长。”

    997炸了,【你们俩别得寸进尺——】

    “陛下?辰时了。”

    周一的声音忽然出现了,在殿外敲着门。

    湛月清本能的慌了下,连忙去看谈槐燃——

    “……”谈槐燃脸色青了,“今天,长公主和内阁朝臣都要见我。”

    仿佛晴天霹雳,湛月清人都傻了,“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殿外又有别的暗卫声音响了,语气还有点诡异的羞赧,“陛下,今日君公子还能去杏林院吗?时忍冬派人催了,说教他辨证。”

    两人神同步的闭了闭眼——

    这下完了。

    *

    皇宫马场中,一道黑色骏马如风般在辽阔的场中驰骋着,骏马上坐了个穿着身玄衣常服的女人。

    女人手上持着弓,长箭一扯,便射中了马场远方的红靶,且正中靶心。

    “长公主!”

    宫人长喝一声,“陛下来了。”

    ——谈符一怔,跳下马来,将弓箭往宫人怀里一丢,净了手,才到了内场。

    内场中,却只有两个人。

    谈槐燃一身紫色常服,束着轻冠,身边还跟了个白衣翩翩的小孩。

    天子出行,历来架势极大,谈符见惯了自家弟弟骄奢淫逸的模样,鲜少看到他只带着一个人。

    “来了?”谈符言简意赅,大马金刀的往椅上一坐,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雪茶。

    “这茶名为雪山白露,我从雁北带回来的,初时苦涩,慢慢的却能喝出甜味,尝尝罢。”

    谈符面色温和的将一杯茶放到了谈槐燃面前。

    她的手带着薄茧,不如寻常姑娘那样白嫩,想来是常年拉扯缰绳的缘故。

    湛月清一僵,没料到她如此和善,刚想端起茶喝一口,却忽然被一旁的谈槐燃微微扯了下袖子。

    那意思大概是不喝?

    湛月清刚准备抬起来的手,又放回了桌下。

    换身之事太过玄幻,谈槐燃决心不和谈符说,便让湛月清先顶上了这个位置,代替他和谈符交流。

    下午,再去找时忍冬学辨证。

    “怎么?看不上?”谈符见他没喝,冷笑道:“还是怕我在里面下毒?”

    湛月清一呆,忍住去瞧谈槐燃的冲动,只道:“我不喜欢甜腻腻的茶。”

    谈槐燃没忍住闭了闭眼。

    ——一刻钟前才嘱咐要自称朕,如今又忘了。

    “呵。”谈符又是一声冷笑,指尖把玩着那精致的玉茶杯,忽然又说:“祈福的事,都弄完了?”

    这事湛月清倒还记得谈槐燃的嘱咐,面无表情道:“差不多了,各地传来的折子你昨夜也看了罢?”

    十月初开始,各地都遭了雪灾,但祈福后都慢慢的停雪了,更有甚者已提前入春。

    谈符淡淡的嗯了声,寡淡的面容上仿佛积满霜雪。

    和谈槐燃简直像一个冰窟里出来的。湛月清脑海里不由得冒出这个想法。

    不过这姐弟俩除了眼睛以外,别的都长得不太像。

    “雍州秦大人传信,说州中起了大疫,药材不够,让药局批些药材过去……药局的东西,你可收回来了?”

    谈符又开口了,湛月清却没听懂。

    什么东西?谈槐燃没和他说还有这事儿啊!

    这件事显然是昨夜的折子,谈槐燃也没料到还有此事,皱起了眉头。

    见他迟迟不答话,谈符也皱起了眉头,目光狐疑的看着谈槐燃。

    “陛下今日身体不适,”藏在湛月清壳子里的谈槐燃立即开口,“还请公主将这些写个折子,让他晚上看罢。”

    湛月清记得他嘱咐过,不懂的事就别开口,跟着他的话随机应变。

    果不其然,下一秒,湛月清抬手扶额,眉头紧皱,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装病嗷,他可擅长了。

    谈符:“……”

    谈槐燃两眼一黑。

    他从不扶额头疼。

    “这就是……”谈符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白衣小公子,竟眉头一挑,“你那二嫂?”

    她是长女,谈明止排老二,谈槐燃老三。

    先皇共有五个孩子,另外两个都死了。

    一句二嫂,令湛月清呛了个惊天动地,咬牙切齿的看向谈槐燃——

    二嫂?

    二你个头啊!

    “什么二嫂?臣听不懂。”谈槐燃却十分淡然的道,“陛下的二嫂应当是安王妃。”

    谈符虽才进京两日,却已经将两人的爱恨纠葛听了个遍,闻言眉头一挑:“哦?可你以前不是谈明止的男宠么?”

    她的消息十分灵通,旁人不知君家多出来的二公子是谁,她却知道。

    君太师是他们的人。

    湛月清:“……”

    湛月清抬眸,学着谈槐燃的模样冷着脸,“那又如何?我哥又不喜欢他,他既不喜欢,我为何不能抢?”

    谈槐燃:“……”

    这么想要强取豪夺的剧本?

    他咬紧后槽牙,凉凉的扫了湛月清一眼,配合道:“是,陛下同安王毕竟是一个父亲,喜欢同一个人,倒也没什么问题。”

    这模样落在谈符眼里却成了不情不愿,她皱起眉头,又对湛月清道:“这一看就是你强迫人家,快将人放了!——你不是要当假暴君吗?日后你这抢嫂子的事儿若被掰扯出来,你这暴君还能假?”

    湛月清一顿,却有些诧异了,长公主竟和谈槐燃是一心的?

    还晓得谈槐燃是在蒙蔽外人?

    “假不了,”谈槐燃演上瘾了,抬手捂住嘴,委屈垂眸,“臣腹中……”

    谈符难得的瞪大了眼睛——腹中?腹中什么?

    她曾听闻前朝有双儿之身,莫非这人也是?

    第35章 陛下说我怀了他的龙种 时忍冬不可置信……

    “臣……还有了陛下的龙种。”

    湛月清:“……”

    湛月清闻言气得差点暴露身份, 呛了一下,朝谈符解释:“他胡说八道,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

    谈符满脑子前朝那个双儿, 面色古怪。

    而她身后跟着的随行女官更是瞳孔地震。

    “可以生,”谈槐燃争道, 盯着湛月清, 故作委屈,“陛下,你忘了吗?是你昨夜说的, 我能生……”

    湛月清脑海里忽然闪过昨夜意乱情迷时——

    “不要一起弄……把毛笔拿出去……”

    “不要了……太多了……要是我能怀, 都能给你生好几个了。”

    ……没毛病。

    是他自己说的。

    湛月清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遂咬牙切齿的改口:“那是朕骗你的……”

    谈槐燃低头, 一副‘原来如此’的失望模样。

    湛月清心里恨死他了,咬牙,看向谈符,“长姐可还有别的事?”

    等回去再找谈槐燃算账!!!

    谈符估计被他们震撼到了,微微摇头, “没有……”

    湛月清当即拽起谈槐燃的手, 阴沉着脸快步走了出去——

    “等等,”谈符的声音忽然又从身后传来, “诚春寺那位问,今岁的除夕,能一起过吗?”

    湛月清一呆,谁?诚春寺有谁?

    谈槐燃也是一愣, 随即脸色变了,却没说话,只是拉着湛月清匆匆跨上了龙舆。

    这马车隔音很好, 湛月清被谈槐燃推了进去,瞬间没了那阴鸷的样子,反而一脸迷茫道:“你姐方才在说谁?”

    他这脸没湛月清的脸可爱,谈槐燃对自己的脸很有自知之明,他闭了闭眼,“你能别……罢了,那不重要。”

    湛月清仔细想了想,忽地记起初见时他用视力换的那个把柄——

    薛夫人。

    “诚春寺,有薛夫人?”湛月清试探的看着谈槐燃。

    他记得好像就是薛夫人的消息,才留了他一条命。

    那女人对谈槐燃这么重要?

    谈槐燃面色一僵。

    湛月清瞬间瞪大了眼睛,“谁啊?你真的有个亡妻啊?还有赝品的事儿你也没同我解释!”

    谈槐燃却少见的低下头,似乎在平复心绪。

    湛月清:“……”

    湛月清怔了怔,有点胡思乱想起来,却没再开口问了。

    他知道,谈槐燃不想说的事,他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的。

    但是……

    “谈槐,你的亡妻如果不是我,”湛月清幽幽道:“我就不和你上床了。”

    这张脸说出这种话,其实是有些怪异的。

    谈槐燃回过神,气笑了,忽地抬手掐住他,“那你还想和谁上?”

    湛月清一呆,却又听谈槐燃道:“初见时,你不知那是我,也敢和我亲,我还没同你算账,你倒……”

    “那不一样啊!”湛月清茫然的打断他的话,“那时我是为了活命,这你也要怪我?而且你们如果不是同一张脸,我肯定当场就毒死他了!哪还轮得到后面的事?”

    马车中忽然沉默了。

    湛月清很是不解,总觉得谈槐燃有点变了,莫非这才是没被001压制的样子?

    997悄然听着他们的话,却没吭声。

    它确实查过湛月清的过往,也得到了一些不全面的信息。

    湛月清十二岁和谈槐燃在一个家,十六岁和谈槐暗生情愫——但那是在谈槐对他极好的情况下。

    十八岁入谈家,毫不犹豫的就抛下了谈槐。

    二十三岁,又推开谈槐跳崖……

    若换作它,它可能会怀疑湛月清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那被001洗脑了数十年的谈槐呢,没得到的时候还有点白月光的滤镜,如今得到了,真的不会想起过往便心生间隙吗……

    997越想越不对,愈发防备谈槐。

    马车很快驶到了宫外。

    谈槐燃一路都没和他说话,湛月清也不想和他说了,跳下马车就想奔进杏林院。

    却忽然被谈槐燃拽住手腕。

    “你别下去,我先去和时忍冬解释下你为什么会来。”谈槐燃僵着脸,别别扭扭地说。

    天子无故莅临杏林院,总得有个理由。

    湛月清一想也是,便乖乖坐回去。

    谈槐燃跳下马车,快步走进杏林院。

    “997……”湛月清忽然开口了,“你说,刚才……等会,谈槐燃现在能听到我问话吗?”

    【一米以外就不能了。】997巴不得谈槐燃赶快走,下一秒却听湛月清道:

    “他刚才是生气了吗?”

    997:【……】它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但其实,我说的也是对的啊,难道我要为了他守身如玉,把命丢了不成?”湛月清微微有些疑惑。

    997随口敷衍:【但你丢过他不止一次吧。】

    湛月清一怔,更困惑了,“可是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啊,他要什么我都给他,我很爱他啊。”

    别说现在,就是以前在谈家,他也什么都能给谈槐。

    谈家时,他起初那两年怕暴露身份,不敢和谈槐说话,可后来有一次情人节,他们俩之间是破了冰的。

    他还记得那天是星期四,落地窗外大雪纷飞。

    幽闭的钢琴室里。

    桌台上手机嗡鸣,钢琴边灼热气息交缠。

    “谈槐……”湛月清揪住在他脖颈间啃的青年,“明天星期五,你养父要回来。”

    星期五,试药的日子。

    谈槐低笑一声,“可是今天情人节,”

    他在湛月清耳边落下个吻,声音极低的说道,“我找我养父的‘情人’过节,有问题么?”

    微妙的禁忌感令湛月清耳朵一烫,下意识揪住他头发,“闭嘴!不许这样说!”

    谈槐顿住了,湛月清心软了,怀疑自己吼着他了,又说:“好了好了,你爱说就说罢……”

    谈槐又开始啃他,但啃了一半儿,忽然问:“月清……我对你而言,是什么?”

    湛月清迷迷糊糊的,只记得他们现在的身份了,“养子啊……”

    谈槐好像笑了笑,只是亲他,又替他整理衣裳。

    没有做完。

    【暴君本就喜怒无常,】997忽地开口,扯回了他的思绪,【你别管他了。】

    湛月清想得脑袋疼,不想了,索性直接下了马车去。

    哎呀呀,大不了晚上睡一顿,睡完就什么也不想了。

    一顿不行就两顿嘛!

    ……

    时忍冬今日晨起时摔了一跤,好半天才被下人扶起来。

    原以为只是个意外,没曾想今天下午还有个更滑铁卢的事等着他。

    “是的,院首,我怀了陛下的孩子。”‘湛月清’垂着眸,看起来像是在闭着眼瞎编:“陛下说他老来得……不是,他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这一个月为了安胎,他要贴身保护我。”

    时忍冬嘴里的茶喷了出来,不可置信的瞧着他。

    他颤着胡子,“你……君月清,你是男孩子!”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说什么都只有时忍冬知道。

    谈槐燃越发肆无忌惮,一脸无辜:“可是陛下说我怀了他的龙种呀。”

    时忍冬不忍再听,只一味重复:“你是男孩子!”

    “可是陛下说怀了。”

    “你是男孩子!”

    “日他大爷,哪个庸医给你诊的脉?”时忍冬听得一股鬼火冒,拍桌而起:“让他给我滚过来!”

    谈槐燃继续装无辜,抚摸腹部。

    看上去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湛月清进来时便听见时忍冬的怒吼,“男人生不了男孩子!”

    “?!”湛月清心里瞬间咯噔一下,急忙走进去——

    “那生女孩子。”谈槐燃垂眸说,“陛下说,让我用孩子绑住他。”

    时忍冬差点气撅过去,猛一抬头,瞥见了‘谈槐燃’,更生气了:“谈槐!你给我滚过来!”

    湛月清:“……”

    湛月清一脸懵逼的过去,却见时忍冬气得指着他,“你、你同君月清说了什么?是哪个庸医诊的脉?”

    湛月清心头划过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惊讶的瞪着谈槐燃,“你和师傅说……”

    “院首何不自己诊来看看?”谈槐燃打断他的话,低着头,抬手擦擦眼尾,一副委屈模样,“反正陛下说我怀了他的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湛月清头一次知道他原来这么能演,百口莫辩:“我……”

    时忍冬气得跳起来,拽过‘湛月清’的手,替他把脉——

    没多久,时忍冬的表情呆滞了。

    湛月清见他仿佛要气撅过去,连忙扶住,“师……院首大人,怎么了?”

    一把年纪了,这脸色可别是不好了!

    时忍冬恍惚的看了眼‘湛月清’,不可置信的又把了一次他的脉。

    真是喜脉!

    他居然给一个男孩子把出了喜脉!!!

    时忍冬脸色气得涨红,忽然瞪着‘谈槐燃’,“你小子……你给他吃什么药了?”

    湛月清万分疑惑,“什么?”

    “他真是喜脉,”时忍冬恍恍惚惚,怀疑自己毕生所学,“可是我记得他是男子……”

    湛月清:“……”我也记得我是男子。

    997:【……】

    997反复看了下宿主资料,确定自己没有在生子文里,也懵逼了。

    那怎么是喜脉?

    谈槐燃却抬手又擦眼尾,水灵灵的看着时忍冬,“院首不必担心,陛下说了,他会帮我保胎的……对吗?陛下?”

    湛月清这张脸确实好用。

    若用他自己的脸,时忍冬怕是一脚就给他踢到雁北去了。

    湛月清脸色恍惚,“啊……啊,对,我帮他保胎……”

    不对,药人好像是谈槐燃创造,想必是谈槐燃用什么方法伪造了脉象,让时忍冬把错脉了。

    “现在,陛下可以和我一起看您的授学课了吗?”谈槐燃抬头,看着时忍冬,“就当以后的胎教了。”

    湛月清闭了闭眼,无法想象自己换回来后,得有多丢脸……

    还胎教……谈槐燃是多想要一个孩子?

    “你、那你便一起去罢。”

    别人不知,时忍冬却知道谈槐燃功夫高强,若真有个孩子,那确实只有谈槐燃能好好保护他……

    第36章 真的想要孩子嘛 到了帝王腿边

    有道是实践出真知, 时忍冬万分信任这个真理,因此将辨症看得格外重要。

    授学地点也安排在了京中最繁华的惠民医馆。

    这次入学的弟子共有六个,时忍冬预备带着他们去医馆, 却不料出门时被纪鸿鹄瞧见了,他当即也嚷嚷着要来。

    纪鸿鹄大概真是属鸟的, 一进马车, 车里的气氛顿时叽叽喳喳的活跃起来。

    “哇,落响铃你也在?”

    “白知视?你怎么也来了?”

    “罗思师兄也在……艹,师傅凭什么就不让我来?”

    ……

    马车里这些人, 湛月清一个也不认得, 一耳朵听过去只听到了芝士、螺蛳、响铃卷儿……

    他默默抓住谈槐燃的手, 心道:“我饿了。”

    谈槐燃抬眸看了他一眼, 也心道:“待会下了马车,我让周九给你拿点心来。”

    ——共享心声,是997思来想去后,刚刚才为他们开的特权,美其名曰怕谈槐燃给他把医术上的名声也败坏了。

    拉着手就能听到彼此的心声, 但仅限于这一个月内, 且必须像个连体婴儿似的拉手才能听。

    此方法一出,谈槐燃更沉默了, 半晌才问出了那句自昨夜开始就想问的话——

    “997为何对你这么好?”

    他闲来无事翻了翻空间,看到了湛月清以前的积分入账记录,除了完成任务的以外,隔三差五就有什么——

    补偿1314、签到积分52……

    这都算了。

    可湛月清按时踏进杏林院去上学、晚上吃了三碗饭, 为什么也要加分?

    这对吗?

    001怎么不这样?

    即使是早期的001,那也是冷冰冰的,从不会弄这些莫名其妙的奖励。

    谈槐燃敏锐的眯起眼睛。

    湛月清闻言一顿, 却道:“它骗我了,现在可能在求我原谅它吧。但我最讨厌骗我的人,我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原谅它!”

    谈槐燃瞥了他一眼,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说湛月清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对这种奇怪的‘情谊’迟钝得可怕。

    ……

    “二哥哥你也要学辩证呀?我还以为你都会了呢。”

    马车里,纪鸿鹄忽然抓住‘湛月清’的手臂,神情异常兴奋,“你哪里不会呀?不会的可以问我呀!”

    二哥哥?叫得还挺亲切。

    谈槐燃眯起眼睛,淡淡的瞥了眼湛月清,没说话。

    他好像低估了湛月清在杏林院受欢迎的程度。

    湛月清坐在最里面,戴了面具,遮住了‘谈槐燃’的脸,闻言下意识想开口,却又想起换身之事,不由得闭了嘴。

    好在纪鸿鹄天生就是个粗神经,也不在意他怎么不回自己,只是又看向了坐在最里面的面具人,凑了过去,“你是谁啊?”

    湛月清指尖一蜷,紧张的抓住衣袖,下意识要开口,却见谈槐燃忽然凑了过来,坐在了自己怀里。

    “他是我的侍卫。”

    湛月清:“……”

    他借着衣袖捏住谈槐燃的手,用心声道:“你可闭嘴吧,谁家少爷坐侍卫怀里?”

    说完又想开口和纪鸿鹄解释,却被谈槐燃捏了手。

    “你不许说话,”明明能心声,谈槐燃偏偏要和他咬耳朵:“这小子认识我的声音。”

    这姿态看起来有些过于亲密了。

    纪鸿鹄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二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谈槐燃抬眸,神色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那意思大抵是同意他问。

    纪鸿鹄却觉得今天的他好像有些不一样,眼神怪可怕的,他抬手摸摸鼻子,也低声和他咬耳朵:“那个……”

    “咦?这是杏林院的马车?”

    君羽书的声音忽地又在外边响起,“停一下,我弟弟可在里面?”

    君家名声响,车夫自然知道他弟弟是谁,连忙点点头——

    马车里又多了一人。

    君羽书一上车便瞧见了湛月清,眼神一亮,挤开‘侍卫’,硬坐在了他们中间。

    “哇,好多人啊!”他拽住湛月清的手,“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谈槐燃微微一笑。

    湛月清见到他笑,瞬间便知道君羽书下个月的月例没了。

    可怜的倒霉孩子。

    “对了,上次给你的药,你用了吗?”君羽书低声问他,“效果如何?”

    湛月清同他们的距离并不远,闻言一滞,当即要捂君羽书的嘴,却已迟了。

    谈槐燃定定的看着他,“哦?”

    “哦什么?”君羽书还没察觉到半年的月例即将离开自己,“你回答我的话呀,陛下吃了有没有如狼似虎?”

    “如狼似虎?”谈槐燃挑眉。

    君羽书点点头,却是好奇的看着他,“你上次不是说陛下有隐疾吗?”

    “……”湛月清心如死灰,我没有,那是你脑补的!

    谈槐燃低笑一声,笑得君羽书浑身发毛。

    君羽书忍不住低声说:“我知道你和陛下关系不一般,但你别老学他那死人脸……不好看的!”

    谈槐燃笑得越发瘆人了。

    为了挽救君羽书未来的月例,湛月清将谈槐燃拽了回来,终于粗着声音开口了:“二公子今日身体不适,大公子还是少和他说话为妙。”

    君羽书诧异的挑眉,“你又是谁?”

    “是他的侍卫。”却是纪鸿鹄开口了,“二哥哥刚刚还坐他怀里呢,拉了一路的手了。”

    君羽书皱眉,狐疑的看着湛月清脸上的面具,“你……”

    湛月清心间一跳,险些以为他看出来了什么,却没想到——

    “你长得很好?”君羽书莫名其妙的问。

    “何出此言?”谈槐燃神色冷淡。

    君羽书脱口而出:“上次我去宫门接你,你不是说你就喜欢帅的吗?”

    安王喜欢将男宠放在身边,美其名曰侍卫/暗卫,他以为湛月清也学了这习惯。

    “对了,”君羽书又想起什么,补了句:“你什么时候和漳丘认识的?他昨天给你递了个贴,想请你今天晚上去他家喝茶……你去不去?”

    湛月清一怔,是喝茶还是求他办事?

    这怔忪的眼神落在了谈槐燃眼里。

    “去。”他冷笑道:“为何不去?”

    他倒要看看什么茶在晚上喝。

    湛月清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微微叹气。

    这都什么事啊,怎么全撞在一起了?

    医馆很快到了,马车停下后,湛月清才明白纪鸿鹄为何跟来。

    惠民医馆是京城最大的医馆,背靠有太医院,时忍冬在此设立了疑难杂症观察室,还会不定期带杏林院的弟子过来辩症。

    百廷玉和纪墨玉都在,唯独纪鸿鹄被关在杏林院。

    马车中其他的人陆陆续续的下了,车里很快只剩了谈槐燃和湛月清。

    天子常服虽然换成了侍卫装扮,但脑袋上的重冠湛月清还没来得及换,下来时险些撞到车框。

    谈槐燃本能的抬手护了他一下。

    君羽书猛地一回头,瞧见了他们的动作,顿时上前拉开‘湛月清’,不悦的瞪了‘侍卫’一眼。

    “哪家下人做成你这主子模样?”君羽书紧皱着眉头,“你到底用什么勾引了我弟弟?”

    在他眼里,湛月清大概是朵柔弱无辜的小白花,就算犯了错,也都是别人的错。

    谈槐燃顿了顿,正要和君羽书开口解释,却听君羽书低声和他咬耳朵:“这种人要不得的,还是陛下好,陛下能保护你,别人可不能……你可别趁着他没时间陪你,就被外面这些草包勾了去!”

    简简单单一句话,谈槐燃唇角勾了起来。

    湛月清简直比窦娥还冤。

    “他不一样,”谈·大鸟依人·小白花·燃靠在了湛月清怀里,贴道,“他和陛下差不多的。”

    湛月清气得捏住他手,咬牙切齿,心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戏精?你刚才那表情也太……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

    倒也不是说不好,只是显得他十分依赖谈槐燃。

    而且这是在外人面前。湛月清不喜欢在外面也这样对谈槐燃。

    谈槐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若真这样倒好了。”

    这话仿佛什么奇特的开关,他的神色恢复了正常,符合‘湛月清’的模样。

    湛月清脚步一顿,看了他一眼,谈槐燃却已垂眸了。

    *

    时忍冬所教的辨症,便是带着弟子们去一些病人面前,教他们分辨病症,途中还时不时的提问。

    惠民医馆中多数都是平民,近日京中天气变幻,许多人都染了风寒,馆中呛咳声一片。

    百廷玉和纪墨玉面上都戴着布巾,在医馆老大夫的眼皮下为别人诊病。

    “好像实习呀,”湛月清同谈槐燃捏手,语气里有点艳羡,“我也想给别人看病。”

    谈槐燃自方才起就淡淡的,闻言瞥他一眼,还未开口,便听时忍冬一声厉喝——

    “君月清!”

    湛月清一个激灵,抬眸时发现全医馆都看了过来。

    “你来说说,这人是什么症状?”

    湛月清:“……”

    谈槐燃:“……”

    二人仿佛上学早恋被老师抓到,一时间所有目光都看了过来,瞧到了他们牵着手。

    百廷玉和纪墨玉忍不住捂脸,感同身受的脚趾扣地。

    湛月清耳朵一红,下意识要丢开谈槐燃的手,却被拉得更紧了。

    “师傅?”谈槐燃面色淡定的到了时忍冬面前。

    ——时忍冬和他们隔得远,中间弟子太多,远远的也望不出他们俩在牵手,可二人走到他身前时,他便知道为何方才医馆寂静了一瞬。

    时忍冬:“……”

    旁人不知这戴面具是谁,他却知道。

    他皱眉看着‘湛月清’紧紧的攥着‘谈槐燃’的手,有点恨铁不成钢。

    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湛月清’这么粘人?难道是龙种的缘故?

    时忍冬指了指诊桌边的一名弟子,那弟子脸色十分涨红,看上去有些羞愧。

    “君月清,过来,小蔡看不出这人是什么病——你来看。”

    小蔡,是前两天跟着百廷玉来医馆一起辨症的弟子,学了两三年了,堪堪摸到个八等杏林的边。

    “去,”谈槐燃用心声道,“不是想诊病吗?这不就来了?”

    湛月清也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乌鸦嘴,抬脚就要迈过去——临门一脚,又撤了回来。

    “你现在才是君月清!”湛月清恼怒道。

    谈槐燃一僵,只好拉着他走向了诊桌。

    小蔡羞愧的低着头,对面是个面色苍白、戴着矮帽、头发枯黄的青年。

    谈槐燃掀袍一坐,把小凳子坐出了龙椅风范。

    “说。”他冷冷的拍桌道。

    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被震得叮咣响。

    青年瞪大眼睛,吓得一缩,“说什么?”

    湛月清:“……”你审犯人呢?!

    他连忙攥谈槐燃手心,用心声提醒,“让他把手伸出来,把脉,告诉我脉快不快,再让他脱下帽子,我看看他的头顶、头发,还有,让他伸出舌头……”

    谈槐燃微微蹙眉:“伸舌头作甚?帮他拔了?”

    “这是医馆不是大理寺!”湛月清眼前一黑,差点给他气个半死,“这叫望闻问切!你不懂就先闭嘴,按照我说的做——要不是你不懂把脉,我哪会让他脱衣服看……”

    谈槐燃难得的错了,低声一咳,乖乖的照他说的做。

    原话转述后,青年脱下外衣、帽子,伸出手腕。

    湛月清暗暗打量着那病人,发现他在微微发抖,便又心道:“问他是不是冷。”

    谈槐燃:“冷不冷?”

    青年瞪大眼睛,“对!但我又觉得很热!乏力得很!”

    “摸他额头、手臂、脖颈下。”湛月清吩咐,“是不是在自己发汗?”

    谈槐燃照做,让青年褪衣服。

    青年脱了衣服,馆中吹来一阵风,他忍不住抖了下。

    湛月清顺势仔细看了看,有了结论:“脉微,恶寒,自汗,面白,恶风……”

    谈槐燃插话道:“你在说天书吗?”

    湛月清:“……”

    “脉搏微弱,怕冷,却自己在发汗、发热,面色白,遇到风很冷,不被风吹就不冷……阳在表,内里实则阴多阳少,气血运行缓慢,里阳不足,表阳不固,胸阳损伤,应解肌祛风、温经复阳。”

    谈槐燃眉头一挑,湛月清说什么,他就跟着念。

    少年声音低沉,却响彻医馆。

    时忍冬面色一缓,接着道,“不错……小蔡,懂了吗?”

    小蔡小鸡啄米的点头,用崇拜的目光看向‘湛月清’。

    湛月清心底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又听谈槐燃有些诧异似的,问:“你不把脉,能看出这么多?”

    湛月清一呆,“对啊,怎么了?这很简单呀。”

    谈槐燃低笑一声,“可是小蔡学了三年。”

    语气里好似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医馆中的人很多,时忍冬又金口玉言,这下有更多的目光聚集到了湛月清和谈槐燃身上。

    湛月清一僵,忽然注意到了什么,连忙又对谈槐燃用心声说:“叫小蔡开方子,不然等会他该恨我了。”

    谈槐燃一顿,转眸看向那小蔡。

    果然,小蔡的脸色从方才的涨红,变得有些复杂。

    “你帮他开方罢,我有点记不清温经复阳的方子了。”

    小蔡一呆,蓦然抬眸看向他,“诶?!”

    那方子并不难,在他们眼里算是常识,随手便能写出来抓药的那种。

    君月清不可能不认识,只能是给他留个面子……

    小蔡红着耳朵开始写方子,递给身后的药童抓药。

    看病的青年抱着药,拽着小蔡的手,“谢谢大夫!”

    ……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辨了不少症,时忍冬像是为了给医馆的老大夫炫耀自己的天才徒弟,总叫湛月清起来答话。

    答着答着,全医馆都知道这位君月清喜欢拉着别人的手。

    湛月清起初还觉得这样不太好,后面就麻木了。

    谈槐燃倒是从始至终都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

    当天傍晚,医馆后院里,布了长桌宴。

    宴上美食琳琅满目,香飘十里。

    “真好吃唔唔唔……这是什么汤?鸽子吗?”纪鸿鹄捧着海碗狂吃,“我以前来怎么没这待遇?”

    纪墨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提醒自己的弟弟:“文雅些……”

    君羽书嚼着烧肉,“是挺好吃,有点像御膳房。”

    百廷玉轻笑一声,却看向了‘君月清’,不看不知道,一看——

    谈槐燃挑了些醉蟹,剥了一小碗蟹黄,递到了湛月清面前。

    时忍冬回头不小心瞧见了,再度恨铁不成钢,“他那么大一人了,没手吗?叫他自己剥!你自己也多吃点,看你瘦那样!”

    “哦,那不太行。”谈槐燃压着声音,坚定的说:“陛下说怀孕了不能吃醉蟹。”

    孕期确实不可食蟹——时忍冬倒是忘了这茬,又开始忧心起男子生产的问题,也顾不得他们了。

    湛月清闻言呛了呛,忍不住瞪了谈槐燃一眼。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谈槐燃眯眼笑道。

    湛月清无言以对,哼了一声,老老实实吃东西。

    晚上你就知道了!

    谈槐燃见他们都安静了,终于心满意足,继续剥螃蟹。

    辨症之事已了,这一天下来,信赖值加了不少。回宫路上,湛月清心情极好的抱着医书看。

    “你喜欢杏林院吗?”

    头顶忽然传来谈槐燃的声音。

    湛月清原本是睡在他腿上看医书,闻言将书一放,看到了‘自己’的脸。

    “喜欢啊。怎么了?”湛月清从他怀里爬起来。

    谈槐燃却没说什么了。

    “谈槐,我有个问题,”湛月清想起今天的种种事情,无意识的眨了眨眼睛,“你是真想要孩子?”

    谈槐燃有点无法忍受自己的脸用这样的表情同自己讲话,将他往腿上一按,用医书把那张可怕的脸盖住。

    “说起来,你要是和我一起,我又不能下崽,那你百年以后,皇位给谁?”湛月清想得长远。

    谈槐燃顿了顿,看着他,“你觉得呢?”

    “找个养子?”湛月清试探道。

    谈槐燃忽然抬手掐住他的下巴,“是养子,还是你早有人选?”

    湛月清原本只是随口问问,闻言却从他话音中察觉出了些别样的意味。

    他蹙眉,“什么?”

    “你和漳丘,怎么认识的。”谈槐燃忽然问。

    湛月清一顿,“你也认识漳丘?”他想了想,如实道:“我救过他一次,和他说有事可以找我……我会……”

    “无条件的帮他?”谈槐燃打断他的话,手指却越发攥紧了湛月清的下巴。

    谈槐燃的身体皮厚,被抓了这两下,湛月清迟迟没察觉疼。

    闻言只是一笑,下意识反问:“我为何无条件的帮他?他又不是你。”

    谈槐燃一怔,指尖一松,像是被张牙舞爪的猫突如其来的蹭了掌心。

    “997同我说,漳丘是男主,我是反派,我想先控制他。”湛月清依在他怀里,“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会不会威胁到我们。”

    这话本是很熨贴的,但谈槐燃却忽地攥住他的脖颈。

    “997,换回来。”

    湛月清一呆,抬眸,“做什么?”

    “……”谈槐燃不好说因为这样看着很别扭,只道:“我想亲你的脸。”

    湛月清呆萌抬头,下意识说:“但你这样也可以亲啊,舔自己一口呗。”

    这表情搭上谈槐燃的脸,越发惨不忍睹了。

    谈槐燃气笑了,“你真是……”

    灵魂仿佛被瞬间拉扯,他的声音一顿——

    【因信赖值增加,改变规则,原定一小时添加至四个小时。】997瞧了一天的蒙面谈槐燃,早就很不舒服了。

    这张脸简直面目可憎!

    湛月清只觉得眼前一黑,浓郁的木香包裹身体,腰间多了双手,生生将他拽了过去。

    车内的气息仿佛瞬间升温,谈槐燃一手将他的手腕按在马车内壁,一手按住他的脖颈,吻住了他。

    湛月清一呆,无意识的将另一只手揽住了谈槐燃的脖颈。

    ……嗯,好像是换回来要方便些。

    他瞧着面前的俊脸,忍不住舔了下谈槐燃的唇。

    “谈槐……”

    少年声音微哑,是谈槐燃这辈子都叫不出来的声调。

    情绪轻易的被他挑起,谈槐燃头皮一麻。

    这个吻更加深入了。

    湛月清意识迷糊了一瞬,突然想起他们还在马车里,而上一次这样的情景是在春兰楼外。

    那时的谈槐燃还很可怕,现在却温柔了很多。

    而且……

    “……为何你这么容易起?”湛月清低着声音,眼尾绯红的抬眸看他,“我在时就不会……”

    “大概,不是你的身体?”谈槐燃以同样的音量回他,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宝宝。”

    这语气轻忽暧昧,听得湛月清手指一蜷,某种绵软的情谊席卷心扉,他白皙的喉结一动,却唤:“……哥哥。”

    天子出行用的青龙香车空间宽敞,座位像小型的软榻,地面还铺了一层地毯。

    湛月清被吻得整个人都缩进谈槐燃的怀里,车帘外是涌动的人流、夜晚小贩的叫卖声。

    朦朦胧胧听不清楚。

    湛月清身形一转,骑在了谈槐燃身上,绯红着眼亲他的唇,慢慢的、一点点的咬着,向下……

    谈槐燃呼吸一顿。

    湛月清很少这么主动。

    “真的想要孩子嘛……”湛月清望着谈槐燃的眼睛,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令这气息交缠着,十分暧昧。

    少年的身躯微微滑落,到了帝王的腿间。

    第37章 咬住* 槐树的树根

    车中的气息突然更热了。

    青龙香车, 以前湛月清坐的时候看过,还惊叹过古代的车架竟然也能如此精巧。

    精巧在何处——它从里面扣上,外面便怎么也打不开。

    湛月清想起今天一直胡说八道想要孩子的谈槐燃, 眼眸微微眯起,坏心眼的抬起手, 摸住了谈槐燃的大腿。

    谈槐燃被他的动作一勾, 浑身的血都往一个方向涌动。

    “哥哥……”湛月清软下声音,从下至上的瞧着谈槐燃,葱白的指尖往上, 摸住了谈槐燃的腰带。

    极度暗示的动作让谈槐燃的呼吸一顿。

    湛月清回想了一下自己偶然看过的某些小说, 解开了谈槐燃的腰带。

    他学习能力太强了。

    “……月清。”谈槐燃却捉住他的手, 抬手掐住了湛月清的下巴。

    “……真的要?”

    帝王嗓音喑哑, 似乎不可置信。

    湛月清乌黑的眼睫一动,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将脑袋微微靠在了谈槐燃腿间。

    他终于又抬起了眼睛,脸颊蹭了蹭他的腿。

    湛月清这张美人皮当真是美人,乌黑的长发微乱, 脸颊微红, 迷蒙的眼神更是又平添几分别样意味。

    谈槐燃浑身的血更热了。

    997:【这这这不好吧……你,你先给我按走行不行……】

    以前都按走的, 这次怎么不了?

    997瑟瑟发抖。

    湛月清低笑一声,却抬起葱白的手,按住了槐树生长的枝桠。

    “……!”谈槐燃呼吸又乱了,正欲抬手抓住他, 可湛月清忽然又收回了手,正襟危坐了起来。

    青龙香车还是太宽敞了,湛月清往后一坐, 中间仿佛还能放张桌子。

    谈槐燃:“……”

    “我觉得陛下说得对,”湛月清将凌乱的长发抚了抚,朝谈槐燃眨了眨眼,“我还是不要动了‘胎气’的好。”

    997:【……】

    谈槐燃脸色一沉,眼神阴鸷了一瞬。

    997也明白了湛月清是在报白天的仇,它忍不住道:【我提醒你……根据数据库经验,这种情况下,往往你会更惨……】

    怎么会呢?湛月清眉头一挑,算了算时间,忽然起身一退,解开青龙香车的车扣——

    “周一!停车!君府到了!”

    他敢玩,自然就是想好了退路的。

    车外临时充当车夫的周一一顿,连忙一拉缰绳,停了车——

    “二公子?”

    仿佛车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二公子像逃命似的掀开车帘,抬头果然看见了君府。

    湛月清往下一跳,匆匆跃进君府。

    周一一脸诧异:“这是怎么了?”

    下一秒,令他更诧异的发生了——

    谈槐燃竟然脱了帝王贵重的冠,置在车中。

    而后,他低声一笑,捡起了那张被湛月清丢在地上的面具。

    “今夜的折子送到君二公子房里。”

    他也下了马车。

    周一更茫然了,“啊?”

    “啊什么啊,听吩咐就行。”另一名拉车的暗卫截话道,“就你最木!”

    ……

    君家为湛月清布的院子名为云深院,住的阁楼则叫云深阁。

    此阁共有四扇大窗,窗外本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竹林,但因时节缘故,有些叶片黄了,只留下些难看的叶子。

    但天黑时,却瞧不出它的难看,只听到风声穿过竹林的声响。

    阁中开着大窗,窗边有着两张长桌,上面是满满的医书,还有些做好的笔记,那些书页被风吹得满阁纷飞。

    湛月清推门跑了进来,脸色却还是烫的,心跳也飞快。

    太可怕了!幸好他跑得快!

    997:【跟逃命似的,有必要这么玩儿吗。】

    它说话总这样不中听,湛月清嗖的一下给它按没了。

    脑海里终于清静了。

    湛月清轻吐一口气,先将窗锁了,又到了阁楼左侧的浴池。

    这阁重金打造,除了迎客的外室稍微简略些以外,内室是铺了全屋的乌色厚毯,内室的左阁是浴池,右边是他的床铺。

    中间则是他的书房,也是那四扇窗的位置。

    有时候,湛月清真觉得君家对他未免太好了些,就像这阁楼……

    君羽书住的地方都没他这样金贵,只是比他的地方大些。

    湛月清一边感慨,一边脱了衣服,跳进浴池,热水抚上身体的那一瞬,他舒服得喟叹了一声。

    却又莫名想起了谈槐燃方才那阴沉无奈的脸色。

    湛月清耳朵又烫了烫,面红耳赤的抬手抚上了腿间的毒纹——

    ……其实,方才他也有点感觉。

    他以为不会有的。

    可之前为何没有?难道真的是因为太久没和谈槐燃亲热,才那样无感?湛月清蹙眉,无意识的摸着腿上的毒纹,却怎么也想不到答案。

    这毒纹大抵真是很敏感,湛月清自己摸了摸,又想起了谈槐燃摸他腿的样子……

    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抚摸时、重重掐着时……

    还有,犬牙咬住时。

    湛月清越想越面红耳赤,整个人都要陷进池子里去了——

    浴池屏风外,谈槐燃靠在墙边,望着屏风里隐隐绰绰的人影,忽地低笑一声。

    “!?!”

    这声笑瞬间引起了湛月清的警觉,连忙扯过一旁的衣袍披上,“来人!”

    暗卫们听谈槐燃之令,早已退出阁楼中,只在外守候。

    湛月清自然叫不来人。

    “哦?叫我吗?”

    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谈槐燃的声音,湛月清头皮一炸,转身一躲,水声浮动——

    “谈、谈槐?你不是要回宫批折子?”

    谈槐燃扯开屏风,目光却落在了湛月清身上,“哦,那不重要了,我现在觉得……惩治别人的夫人,更重要。”

    湛月清一呆。

    这又是什么剧本?!

    他反复看了下谈槐燃,确认那就是今天谈槐燃的装扮,忍不住开口:“谈槐……要不,你还是回去批折子?”

    谈槐燃扯了面具,往地上一丢,俊秀的脸上带了点邪肆。

    湛月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要爬上浴池,可下一瞬水声更响了。

    噗通。

    脖颈倏然被抓住,带着薄茧的手抚上少年的背脊,他被按在了池边。

    湛月清瞬间挣扎起来,这次真的怕了,乖乖认道,“哥哥……我、我错了。”

    谈槐燃下了水,贴着他,衣裳被打湿了。

    “叫谁哥哥呢?”谈槐燃咬住他的耳朵,“……你现在呀,是别家的夫人,在和侍卫偷情呢。”

    湛月清忍不住在心底骂他神经病,面上却不敢说,只是低垂着眼,氤氲的热雾将彼此的脸都弄得有些模糊。

    ……他错了,他该听997的。

    还是997有先见之明。

    耳边的吻逐渐到了前颈,湛月清还没来得及开口,脖子又被谈槐燃按着,微微扭头——

    冰凉的唇咬住了他单薄的唇。

    湛月清眼尾瞬间一红,紧贴的身体让他极其不舒服,忍不住挣动,倒真有了点强制的意思。

    “夫人动什么?”谈槐燃吻完他,“不怕你夫君发现?”

    湛月清耳根瞬间赤红,扭身去捂谈槐燃的嘴,“谈槐!闭嘴!!!你要……要做,就做。”

    谈槐燃眸光一深。

    少年身段劲瘦,被滚烫的热水一贴,带上了淡淡的绯红。

    “做什么?”谈槐燃故作不解,铁了心要惩他,面对面将他按在了池子边。

    湛月清气得微微发抖,瞪了他一眼,却不说话了,只是红着耳朵想——谈槐真是越来越烦人。

    他气得胸膛微微起伏。

    谈槐燃低笑一声,知道他又要闹,先发制人的抬手摸上了他的腿……

    “月清,下一次,可别这样和我玩了。”

    湛月清一怔,忽然挣扎起来——

    “不不不……谈槐……哈啊!”

    湛月清疼得弓腰,可谈槐燃低头咬住了他的唇。

    “呜呜呜呜……”

    他的吻太霸道,让湛月清忍不住哭了出来,绯红的眼像被水泡过,指尖也软了。

    “哥哥……我错了……我……唔……”

    无论他怎么唤,谈槐燃都不放开,湛月清直接浑身都软在了他的怀里,嘴唇都被咬破了。

    难受又敏感。

    “晚了。”谈槐燃冷着脸弄他。

    “那去床、床上……”湛月清靠在他肩上哭,少年的身段一起一伏,可怜又迷人。

    谈槐燃还是冷脸,“求我。”

    在水里的感觉实在怪异,湛月清只得低声求他,“求、求你……”

    “求谁?”谈槐燃又咬了下他。

    湛月清一呆,费劲的想,还能求谁?

    “你丈夫呢?”谈槐燃铁了心要玩人.妻戏码了。

    湛月清被刺激得脚趾一麻,站都站不稳了,气得咬他,“没丈夫!我丈夫死了!”

    谈槐燃没想到湛月清这么狠心,一句话给他弄死了,低笑一声,声音像夺人心魄的鬼:“哦,那我就是……背主偷情的侍卫?”

    “快求我把你抱去榻上。”

    湛月清怎么也不肯说了,只低头呜呜在他怀里哭,示弱的唤:“哥哥……哥哥……”

    他向来内敛,也晓得谈槐怎么样才疼他。

    果然,谈槐燃见状低笑一声,不说骚话了,吻着他的唇。

    湛月清眼尾更红了。

    谈槐燃见状又低笑,“你真的好敏感,哥哥都没动呢。”

    湛月清却已经受不了了,双脚胡乱踢了踢,谈槐燃却早有预料的咬住了他的腿——

    湛月清浑身发麻,却还被谈槐燃捏着下巴,正面看他。

    “哥哥……”湛月清哑着声音,潮红的眼尾又落下泪水,“我错了……啊!啊!”

    谈槐燃埋头咬住他,不说话,只是动作。

    阁中一时间只有湛月清低声哭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谈槐燃重重的喘息一声——

    湛月清听到了他的声音,才稍微有点清醒,但并未清醒多久,又迷糊了。

    ……

    暗卫们果真将折子全都送来了。

    医书被整理的放到了柜子里,床帘外,书房里,暗卫们轻手轻脚的放折子。

    帘子里,湛月清红着耳朵,没脸见人似的偎在谈槐燃怀里。

    谈槐燃非要抱着他,只给他披了外袍。

    还抬手抚摸着他腿上的毒纹。

    “陛下,都放好了。”

    暗卫们远远的说。

    明明很远,湛月清却还是羞,恨不得变作地鼠,钻进地里。

    谈槐燃淡淡道:“出去。”

    暗卫们于是退了。

    “羞什么?你怕暗卫看见?”谈槐燃抬手摸他滚烫的耳朵,“我还没穿呢,都不怕。”

    湛月清气得咬了他脸颊一口。

    “对对对,你老流氓了,你怕谁看见啊!”

    谈槐燃嘶了一声。

    “他们肯定在心里骂我妖妃……”湛月清不满道。

    “不会。”谈槐燃亲了亲他,“骂暴君的,可比骂你的多了……而且,小神医,你现在可是香饽饽啊,谁敢骂你?”

    湛月清一顿,却又抱住他脖颈,蹭了蹭。

    那还是谁也别被骂好了。

    谈槐燃低头看着他,心间却动了动,想起了他说他现在很讨厌997。

    因为997骗他。

    他的小月清,当真是很相信他的。

    只是……

    “乖,”谈槐燃吻住他,“带你学批奏折,好不好?”

    湛月清都要睡迷糊了,“什么?我为什么要学这个?”

    他不明白为何学批奏折。

    湛月清只能归根于谈槐燃不懂医学生的苦,他抬手指了指外面的桌子,嗓音迷糊又呆萌,“你知道外面的医书……我背了多少吗……”

    阁中有些冷了,谈槐燃给他穿好衣裳,自己也披上了衣裳,将他轻而易举的抱到了桌边。

    今日的奏折并不多,谈符筛选了一部分,将重要的给谈槐燃了。

    “这个不需要背,”谈槐燃将一只毛笔放进湛月清的手里,低声说:“我说什么,你写什么就好了。”

    免费的书童?湛月清警惕的醒过来,捏着毛笔,“不要!”

    “乖。”

    低哑的声音瞬间传入耳中,湛月清耳朵敏感得很,浑身一麻,手抖了一下。

    第38章 吃醋 漳丘此人

    不知是不是他太喜欢谈槐, 他总是很容易就被哄好。

    只要不触及原则上的问题。

    “好罢,”湛月清低头,看着手里的奏折, 翻了出来,提起笔——

    这两封奏折好像是户部来的, 讲的是去岁的收成。

    还有个周大人做的什么颓宁计划……

    湛月清像被监督写作业似的, 但世间大概没有哪个学生是这样的姿态。

    他坐在谈槐燃腿上,蹙着眉头,看着很认真, 但写出来的字龙飞凤舞。

    龙飞凤舞都说得美化了, 其实更像狗爬的。

    谈槐燃难以置信的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 你初中时的字不这样。”

    他竟还记得湛月清初中时的字。

    湛月清困死了,哪还顾得上这个,瞪了他一眼,丢了毛笔,“那你自己写!”

    刚做完就算了, 还要他写奏折是怎么回事?

    湛月清越想越要闹, 没想到谈槐燃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从身后抵住他。

    带着薄茧的手, 盖住了他的手掌。

    “我教你。”

    一笔一划。

    湛月清有些怔忪的看了谈槐燃一眼。

    阁楼里点了蜡烛,烛光之下,谈槐燃的脸愈发俊秀。

    湛月清瞧着他,忽然想起了谈槐燃系统空间里那一大堆完成了的任务。其中就有练字一类的, 仿佛是想训练一个明君出来。

    可后面……001到底为何发疯呢?湛月清无意识咬唇,又走神了。

    还有997一直不肯告诉他的原著剧情又是什么?薛夫人是谁?

    湛月清有点烦躁,原来做一顿并不能让他把这些问题抛到脑后。

    “谈槐。”他叫了一声。

    谈槐燃微微扭头, “怎么?”

    “001为何在十年前是给你明君任务,后面就暴君了?你系统里的那槐树为何枯死?薛夫人是谁?”湛月清往后靠在他怀里,抬眸看他。

    谈槐燃本能的将他往怀里紧了紧,道:“你不必想那么多,好好考你的杏林罢。”

    果然。湛月清心想,又是这样。

    他抬头亲了谈槐燃的喉结一下,蹭了蹭,“困了。”

    谈槐燃低头,却忽然笑了,“想让你一直这样软绵绵的,只能靠着我。”

    湛月清一顿,又想起白天谈槐燃那些奇怪的话和动作,更为不解,“可我现在不是在靠着你么?”

    谈槐燃不说话了,见他困得眼泪都出来了,将他抱回了榻里,像在抱一团毛茸茸的猫。

    年少时,湛月清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现在也依然喜欢,被褥都是毛茸茸的。

    他还很喜欢被谈槐这样抱着,无意识的贴住谈槐燃。

    他自己不懂这是什么心理,谈槐燃却知道。

    典型的皮肤饥渴症,这是一种心理障碍,表现为缺乏安全感,总想获得身边人的安抚和拥抱。

    谈槐燃低头给他盖好被褥,见他闭上眼睛睡着了,才喃喃自语似的:“……不止床上靠,我是想,让你不和任何人交流。”

    他想将湛月清锁着,让他只有自己、让他拉一辈子自己的手。

    还有更多过分的想法……

    就像现在——谈槐燃垂眸扫过湛月清恬静的睡颜,抬手摸住了湛月清纤薄的喉咙……

    “唔……”湛月清似乎察觉了,动了动。

    谈槐燃微微抿唇。

    白日里在马车里的旖旎幻想瞬间席卷心扉,他莫名有点口干舌燥起来,心里被锁链套住的恶鬼即将脱笼而出——

    理智和情感拉扯着他。

    “哥哥……”

    湛月清梦里都在唤他。

    饥肠辘辘的恶鬼被关了回去,却好像在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谈槐燃阴鸷的神色缓缓回温,在湛月清唇边落下一个吻,起身出了门。

    “来人。”

    今日值班的是周九,谈槐燃话音刚落下,周九跪在了他身后。

    “宫宴过后,这两天来找二公子的,都有谁?”

    宫宴上,湛月清暴露了穿越者的身份。

    周九一怔,仔细回想,“瑞王、安王、漳家、王家、苏家……但二公子一个贴都没接,这两日他太忙了,可能没来得及看。”

    谈槐燃危险的眯起眼睛。

    “陛下?”见他迟迟没有说话,周九不由得问了句,“可是有什么安排?”

    谈槐燃垂眸,“叫穆舟来。”

    ……

    翌日清晨,湛月清早早的醒了,起身却撞到了床榻上的乌木——

    他疼得嗷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进了谈槐燃的身体。

    又换了。

    湛月清还是更喜欢自己的躯体,皱着眉,“997,查询信赖值。”

    997:【信赖值15600,积分6230。】

    【原本积分1660,拯救男主+1000,宫宴+10000分】

    【但粉树汁液-10000分,你就剩了2660分。】

    湛月清又看了下收支记录,宫宴时的信赖值12600,积分也有一万多,可那天换了粉树液,积分就回到了两千多,昨天医馆信赖值加了3000,积分却加了3570分。

    “你这兑换机制不对啊,”湛月清想了想,“信赖值不和积分一起刷新?”

    【本来就是分开的,你积分的主要获取来源是任务,譬如人.妻play加了570分。但偶尔,信赖值也会因为大幅增长而奖励你相应的积分——比如昨天。注意,是偶尔。并非每一次。】

    湛月清更觉得不对劲了,“那为何宫宴能加1w?”

    997:【那是重要的剧情节点。】

    湛月清一顿,眯起了眼眸,脑海里快速闪过了那一夜。

    他依稀记得弹琴时,有许多的人都看着他。

    “二公子?”周九在外敲着门,“马车已备好了。”

    湛月清回过神,却听书桌边响起了声音,抬头一看,是谈槐燃走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在……等等,你备马车做什么?”

    谈槐燃换了身白衣,长发胡乱束着,额头却全是薄汗,他手里拿了把剑,似乎方才在阁中舞。

    湛月清一呆,“你几点起的?做什么呢?腰不疼吗?”

    谈槐燃脸色一僵。

    湛月清见状坏笑了一下,凑过去,捏了把‘自己’的腰,“让你昨晚轻点,你非要猛撞……现在知道疼了?”

    谈槐燃昨夜确实也忘了这事,闻言别了他一眼。

    湛月清哼了下,心情极好,看了眼那堆奏折,已全批完了。

    “……你好卷啊,”湛月清忍不住说,“几点起的?”

    谈槐燃拽住了他的手,用心声道:“不重要。走,我们去漳家。”

    原本都迈出去了两步,湛月清又收回脚,顿住了,“诶?去他家作甚?”

    谈槐燃凉凉的:“他不是请你喝茶?”

    空气里好似多了点醋味。

    湛月清蹙眉,却摇头,“我不去,我们先去医馆,赌一赌信赖值的积分,把身体彻底换回来再去。”

    谈槐燃一顿,目光奇异的看着他,“你在规避我和他见面?”

    此话落下,湛月清先察觉了他的不对劲,皱起眉头:“谈槐……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对漳丘格外关注?”

    仿佛知道原书剧情。

    谈槐燃一滞,却说:“是我太关注,还是你太在意?”

    湛月清一怔,某个念头好似呼之欲出,可下一瞬谈槐燃又将那念头打断了——

    “我见过漳丘一面,他有个角度,像年少的我。”

    谈槐燃垂眸说。

    “你这是吃醋?”湛月清有些不可思议,“我昨天不是和你说过,我不会偏向他吗。”

    谈槐燃得寸进尺,“那就见面。”

    湛月清无奈了,瞪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答应了。

    *

    漳家位于城东,其父在朝中任九品官员,在帝京人眼里,漳家属于不入流的小官。

    相对太师府而言,漳家小了很多。

    以前君羽书还同湛月清说过,尽量不沾染这些小门小户的事,怕别人黏着他就不放。

    这些道理,湛月清自己也懂,但还是很感激君羽书。

    君羽书仿佛真把他当弟弟,许多事情都先紧着他来,也护着他。

    杏林院入学后,他才知道,君羽书居然请百廷玉和纪墨玉他们吃过饭,让他们也多照看着这个‘弟弟’。

    得知此事的湛月清第一反应,竟是惶恐。

    他不知如何还君羽书这份情谊,只能默默记住。

    同时他也有些疑惑,君羽书为何对他这么好。

    君太师府声名赫赫,传闻里君太师还曾教导过谈槐燃。

    ——漳丘接到下人传信时,正在书房里悬梁刺股的苦读圣贤书。

    “他真来了?”漳丘惊得将书都丢开了。

    “谁?”

    书房里,漳丘对面坐了名姿色平平的墨衣少年。

    是漳丘的弟弟,漳佑。

    “哥,谁来了?”漳佑疑惑的起身,却见自己哥哥忽然起身,看上去有些慌张的翻了件干净的衣裳。

    “是君月清来了!”传话的下人忙不迭同自家二公子说:“杏林院,君月清,昨日大公子给他递了请帖。”

    漳佑一顿,脑海里闪过了入学那日的绯衣少年。

    他也见过的。

    但看起来太妖了,不像男孩,还哭唧唧的靠着君羽书。

    “就是秦瑞说的那个君二?”漳佑抱着双臂,神色却有些不屑。

    他和秦瑞,是好朋友。

    秦瑞于医书上,天资愚钝,可他哥哥非要逼他去做军医,因此他在杏林院网罗了不少同辈。

    漳佑也是被网罗的其中之一。

    昨日喝酒时,秦瑞还在酒楼愤愤不平的骂君月清,说他太‘妖’了,怎么会有人真有这等天赋,怕不是妖怪变的。

    如今……漳佑眸色一暗,也起身出去了。

    *

    漳丘满脑子是上次月下那个身影,换好衣服便匆忙到了漳家正厅。

    “君公子,久等了,”他耳尖微红的看着面前坐着的湛月清,开始为他斟茶。

    湛月清坐在客位上,神色淡淡的,抬眸时那双悲天悯人的眼没了初见时的那点‘悯’,反而透着股令漳丘不舒服的气息。

    漳丘却没在意,只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了,笑道:“……二公子?这是我上次带回来的香山雪茗,您尝尝?”

    “好。”

    却是湛月清旁边戴着面具的男人开了口。

    漳丘一怔,看向他,“您是?”

    ——湛月清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谈槐燃,心说你这还不如不来。

    “我是君公子的朋友,”湛月清压了压声音,让他的声音不那么像谈槐燃,“他今日生了病,嗓子哑了不少,不能说话……你有何事,可以同他说,我来帮他回你。”

    虽然谈槐燃暴君之名响彻天下,但民间其实并未有太多人见过他。

    连漳丘对谈槐燃的态度,也仅限于少年时听到的传说。

    雁北的战神太子,还有那弑母的可怕行径。

    因此,他并未分辨出谈槐燃的声音,只是十分实诚的说:“原来如此,我说二公子怎么不同我讲话了。”

    谈槐燃冷笑了一声。

    笑得漳丘浑身发毛,莫名有些冷。

    湛月清攥紧手心,接道:“他发病,别管他……漳丘,上次二公子让你有事找他,你如今可是有事了?”

    漳丘面色为难的坐了下来,却只看向‘湛月清’。

    这是只和湛月清说了。

    湛月清借着衣袖攥谈槐燃,心声道:“他一个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先问问他。”

    谈槐燃:“我也是孩子。”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湛月清有些意外的看他,“你?孩子?漳丘现在才十六七岁……”

    谈槐燃望了他一眼,眼神中是湛月清看不懂的情绪。

    似乎带了点怨?

    湛月清一怔。

    “说罢,他不是外人。”谈槐燃终于开了尊口,拉起了湛月清的手,淡淡的横了漳丘一眼。

    漳丘敏锐的察觉二人不寻常的气氛,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二公子,一个月后,您要参加杏林大比吗?”

    湛月清下意识点头。

    谈槐燃微微颔首,“不错。”

    “我弟弟上次差一点便能上五等杏林,去往永州任命医官……”漳丘说着有点羞赧,似乎也觉得接下来的话不是君子所为,“我听闻时院首极其看重您,不知您能否替他在院首面前美言一句?”

    这不就等于让他喊院长给个推荐?湛月清眉头一挑,道:“这……”

    “技不如人,为何要强求不合适的东西?”谈槐燃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他看着漳丘,目光愈发阴鸷:“漳丘,你没听过时院首大公无私之名吗?”

    漳丘低下了头,被他骂得耳朵通红。

    其实他也不愿提的,可那一日回来,他的父母听闻此事,明里暗里以孝道要挟他,要他求君公子要一要……

    他耳根软,便听了。

    湛月清眯起了眼睛,还想开口,谈槐燃却又插他的话,扼要道:“再者,我又问你——我方才入门,若是真和时院首提了,院首会如何想我?”

    他越说似乎越来火气了,湛月清咳了下,想抬手抚他的头发,安抚下,却不料谈槐燃扫了他一眼。

    目光冰冷,仿佛下一秒要骂他了。

    “……”湛月清乖乖缩回去,低下头。

    好吧,他今天确实不该来的,他也没想到原男主会是如此短视之辈。

    “公子不愿便不愿,又为何挖苦我呢?”

    厅外,漳佑的话音传来了。

    第39章 叫夫君呢 赌约

    这声音出现的一瞬, 湛月清连道不好,急忙呼唤997:

    “换回来二十分钟!”

    997:【为何?】

    湛月清:“你想看到男主现在被灭门吗?”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谈槐。

    一句话给997干沉默了。

    谈槐燃脸色果然变了——他用着湛月清的脸,竟也酝酿出了暴君的神色, 像即将发疯的猛兽。

    997迅速将二人换了回来,还不忘了吐槽:【你俩都有病吧?】

    湛月清顾不上回答, 只是扭头看向了谈槐燃。

    那张俊秀的脸戴着面具, 看不出神色。

    “谈槐,”湛月清低声说,抬手抚他手腕, “我来。”

    少年低哑温柔的嗓音传来, 谈槐燃的眼神缓了一瞬。

    湛月清飞快的心跳终于也停了下来。

    方才谈槐的神色让他想起他初入谈家的第一天晚上。

    家宴上, 湛月清坐在了谈老爷子的身边, 而长桌的对面,是刚及十八岁的谈槐。

    “这是月清,”谈老爷子一脸赘肉、面色看上去有些凶狠,目光扫过了桌边众多孩子,“是第十六位。”

    “十六位什么?”湛月清听到有人冷笑, 他依稀记得那是谈家长子, “男小妈?”

    “爸,你别总弄这些不正经的……”长子白了湛月清一眼, 目光顿住,“……是长得很好看,不过怎么低着头呢?抬起头。”

    湛月清垂着眸,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神, 看上去温顺不已。

    “上次A市医馆爆炸,死了不少人,已经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了……爸, 你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又加一个‘小妈。’”

    不知听到了哪个词,湛月清指尖一蜷。

    “而且,抬头,让我看看……”那长子又开口了,看向湛月清,竟然想抬手去摸他的脸——

    却有另一只手抓住了谈长子的手。

    湛月清心间一跳。

    “父亲的人,”谈槐冰冷的声音传来,“也是你能染指的?”

    他的语气冰冷如霜,神色却如同大型鹰犬,眼神里带了狠戾。

    谈长子忍不住畏惧的一缩,收回了手,却又好像觉得自己败了,忍不住找回面子,看向正位的谈老爷子:“爸!你看他,一个保姆的儿子……就算他现在是你的养子了,那他也不能这样和我说话呀!”

    谈槐的神色更冷了。

    “谈槐,”谈老爷子果然更偏向自己的亲生孩子,他开口了,道:“出去,跪下。”

    湛月清眉头微蹙,却没有开口。

    谈槐也没有动作。

    “你不要出国留学的机会了?”谈老爷子语气里隐隐带上怒火。

    “别动气,”湛月清终于说话了,却抬眸看向谈槐,眼神里在这一瞬好似出现了万般情绪——

    也不知到底在让谁不动气。

    谈槐这时年纪还小,利落的短发有些炸,俊秀的脸上却有抑制不住的冲动。

    “出去吧,别让你爸动气。”

    谈槐瞬间静了,像被抚顺了毛的凶兽。

    和现在何其相似。

    那时谈槐尚且没有能力,如今可不一样!湛月清轻吐一口气,抬头看向方才进厅的少年。

    “这位是?”湛月清故作不解。

    漳丘敏锐察觉他的语气变化,怔了一下,答道:“回二公子话,这就是我弟弟,漳佑——还不快过来,见过二公子?”

    漳佑一僵,忽然想起彼此的地位,当即意识到方才自己说了句什么样的蠢话。

    “漳佑见过二公子。”他顺从的行礼,目光却不动声色打量着湛月清。

    ……好像和秦瑞说的不太一样。

    湛月清一袭月牙白的长袍,看着他,声音清冷,“你爹娘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可世上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佑着你的。”

    漳佑眉头一皱,却脱口而出:“左右不过是你看不起我哥是寒门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厅内的气息倏然变得像数九寒天。

    湛月清攥紧了谈槐燃的手,挠了挠他手心,示意别生气嘛。

    可抬起眼眸时,他却是又笑着看漳佑。

    好似万事万物都不放在眼里,一切在掌握之中。

    “我没有看不起你哥哥,”湛月清余光瞥着漳丘的神色,见他闻言一震,才又继续瞎编:“我帮你哥,是看中了他的学识。”

    “那这样的小忙你还是能帮啊,”漳佑哼了声,一副白眼狼的模样:“除非你并不是光明正大入时忍冬门下的,他其实根本看不上你,否则他怎么连你几句话也不听。”

    他听秦瑞说,时忍冬八成是想给君太师府一个面子,才认了君月清为徒弟。

    “漳佑!”漳丘皱着眉,忽然踢了漳佑一脚,“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一脚猝不及防,漳佑砰的一下跪在了湛月清面前,脸色青了,更为愤怒:“哥!你干什么啊!”

    湛月清微微垂眸,又看向了漳丘——

    他也想听听漳丘要做什么。

    “给君公子道歉,你方才太无礼了!”漳丘面色愠怒。

    “我凭什么要给他道歉啊?他不过就是沽名钓誉之辈、辨药就辨药,还蒙眼,摆明了就是想出名——他这种人还想考杏林大比?”漳佑十分恼怒,“我好歹还是六等杏林……他、他现在不过就是入了个学!有什么了不起的?”

    “住口!”漳丘恨不得扇他一巴掌,“你真是被爹娘宠坏了,怎么这种话也乱说?”

    漳佑更为不忿,还想再说——

    “六品杏林,很厉害吗?”湛月清面色淡然。

    漳佑年十七,六品杏林可入京中惠民医馆做大夫,可他不想为那些平民瞧病。

    六品杏林,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但令他傲的是年纪。

    他才十七岁。

    而湛月清已二十岁了。

    “反正比你二十岁才入学了好!”

    下跪之辱令漳佑气得没了脑子,口不择言,“你在那穷山恶水的死地方……”

    “漳佑。”湛月清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

    他怕这小子再说下去,谈槐燃会让他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世上了。

    他看着面前忿忿不平的少年,眼神逡巡过他的脸,像毒蛇盯上猎物——

    “我们打个赌,杏林大比上,若是我考的阶级比你低,我就替你在师傅面前美言两句……”

    漳佑和漳丘都是一怔。

    “但若你不如我高,”湛月清声音冷了下来,“你便在杏林大比上,给我下跪道歉。”

    “二公子!”此事涉及漳家颜面,漳丘忍不住开口了,也面色焦急的跪了下来,“这事是我弟弟的错,您还是……”

    “漳丘。”

    湛月清忽然打断他的话,抬手抬起了漳丘的下巴,从上至下的看着那张脸,居高临下道,“告诉我,你是自愿来求我的吗?”

    没想到他会抬手碰自己,漳丘耳朵一红,鼻翼微动,先闻到了湛月清身上淡淡的木香气。

    “嗯?”

    湛月清抬起葱白的指尖,擦过了他的脸颊,目光看着他,“……回答我。”

    漳丘年纪比他小,湛月清的嗓音又低,仿佛带着点暧昧,乍闻此言,整个人都红了。

    他不敢和湛月清对视,忍不住想低头。

    “……不,不是,”他鬼使神差道:“是家父不知从哪儿听了传言,说、说我同你交情很好……便、便想让我试试。”

    湛月清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垂眸看着他。

    “你的学识在你父母之上,便要学会不听他们的,不可愚孝……必要的时候,该弃就弃。”

    “圣贤书也会骗人的……小丘,你要学会自己分辨好坏。”

    漳丘心间一震,仿佛打通了什么一直瘀堵的东西,脑海里乱得像麻花。

    漳佑也一震,却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往湛月清身上放。

    明明是身寡淡的白衣,可在他身上为何如此不一样?

    ……果然很‘妖。’

    秦瑞说得对!漳佑暗暗握拳,抬起头,“赌就赌——但赌注要变一下。”

    湛月清淡淡抬睫,“哦?”

    “考二等杏林!你考上了我就心甘情愿的给你跪下道歉,若没有考上……你就要替我在时忍冬面前说话,还要自请出杏林院。”

    自请出杏林院等同于自断前途。

    湛月清低笑一声。

    小小年纪,还挺心狠手辣,那就别怪他了。

    漳佑莫名的抖了抖,“干什么?你不敢赌吗?”

    “一个月后,你也要参加杏林大比?”湛月清却问。

    漳佑一怔,点点头,“对啊……”

    湛月清看着他,微微一笑,“可以,我也加一个赌注——若我赢了,成了二等杏林,你不仅要下跪道歉,还要自请去城外庄子,做庄医。”

    他并非看不起别的大夫,只是对于漳佑这种追名逐利的孩子而言,将他放远了,才能让他痛。

    漳佑闻言瞪大了眼睛,显然也明白其中利害性。

    “不敢赌了?现在道歉还有机会。”湛月清微微靠回座椅,端起茶抿了一口。

    漳佑气得咬牙切齿,站了起来,“赌就赌!”

    漳丘皱起眉头,刚想开口挽回,可湛月清却早有预料的瞥了他一眼。

    像初见时,他望见他的那一眼。

    可这一次没有悲悯了。

    ……

    青龙香车里,谈槐燃又不说话了。

    “谈槐……”湛月清抬手摸摸他,“怎么了?”

    谈槐燃别开了脑袋。

    “别叫我谈槐了,”他忽然说,“我不是谈槐。”

    湛月清看着他,忽然偎进他怀里,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谈槐燃一僵。

    怀里的人还带着一点木香气,是昨夜他留下的……

    “那叫什么?”湛月清抬起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睫,“……哥哥?”

    谈槐燃阴鸷的脸色一缓。

    可湛月清却毫无所觉似的,他似乎也觉得接下来说的话有些羞耻,耳朵也红了,压低了声音:“还是……叫夫君呢?”

    谈槐燃瞳孔一缩,指尖突然抓紧了衣袍。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容易吃醋?”湛月清更想笑了,“你这么大了,也是孩子吗?”

    “……我十八岁的时候,”谈槐燃忽然说话了,目光盯着他,“也是孩子,可那时的我,没有你。”

    湛月清心脏骤然一缩。

    “漳丘凭什么就能有?”

    第40章 相识相知相爱[含现代回忆] “十七岁……

    心里仿佛被一只手攥紧了。

    湛月清看着谈槐燃, 懵了一下。

    谈槐燃却好似不吐不快,他刻意扭开了头,不敢看湛月清绯红起来的眼。

    “……我的两个十八岁都没有你, 漳丘凭什么就能有?你为何要帮漳丘?”

    湛月清呆了呆,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吃醋还是别的什么了, 皱起眉头, “可是……”

    “不要见他了。”谈槐燃终于敢扭头回来,他抬手抓住了湛月清的手,十指紧扣, 低着声音:“不需要你见他, 任他正派反派, 他今日让你委屈了, 就是不行。”

    湛月清一怔,本能的抬眼看他,“……可是,谈槐,我的十八岁也没有你。”

    谈槐燃瞳孔一缩, 指尖又一紧, 喉结一动,声音微哑:“是你要离开的。”

    湛月清微微颤抖起来, 忽然起身,走向车门。

    他要下去,他又想离开了。

    “湛月清!”

    身后的木香又一次袭来,是谈槐燃抓住了他。

    “走什么?我说错了吗?不是你想离开的吗?”谈槐燃强制的将他拉回怀里, 看着那张脸,声音如霜雪冰凉。

    湛月清无意识的开始掐紧了大腿,垂着眼睫, 身子颤栗着、微微的抖。

    他们之间最深刻的问题暴露了出来——若是以前,无论是什么东西,无论湛月清有什么问题,他都会问谈槐,谈槐也知无不言。

    可这几次,他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答应好的婚约没有执行,他也不敢和他吵架。

    因为他怕谈槐。

    他怕谈槐问他当年为何离开,可他又不能和谈槐解释。

    他不愿意坦诚,也无法要求谈槐燃对他坦诚。

    他自以为能各取所需,可是又忘了很久以前,他们是正常的恋爱关系。

    那时没有那么多言不由衷,也没有互相欺骗……

    “湛月清!”谈槐燃蓦然出声,他皱着眉,抓住他的手腕,这才发现湛月清在掐自己,“我不问了……别哭。”

    湛月清在他怀里发着抖,睫毛颤抖着,眼泪乱七八糟的布了满脸,他不说话,只沉默的哭。

    谈槐燃心间重重的一疼,有些懊悔,揽紧了他,柔下声音:“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湛月清抱紧了他的脖颈,埋在他肩窝,“哥哥……”

    带着哭腔的声音叫得谈槐燃心里更抖了。

    帝王的衣衫很快湿了一块。

    艹。谈槐燃暗自骂自己,连忙抚他后背,“我的错,我说错话了……要见就见吧,见谁……”

    “是我不好。”湛月清忽然又呜咽道,“总是你先认错……”

    他知道方才在漳家,谈槐燃为什么而生气。

    他总注意他的委屈,可谈槐燃的委屈不是委屈么。

    当年是他莫名其妙的分手……那一年,他们都是十八岁。

    谈槐燃独自在异世多年,疯病、伤疤、暴君之名……他已比湛月清大了太多了。

    他很少会露出方才那种孩子气的神色。

    也不过是没克制住,才道了一句‘我也是孩子’。

    “是我不好……”湛月清低低的喃喃,“是我不好……”

    鼻翼敏锐的闻到一股淡淡的血气,谈槐燃眉头一皱,察觉不对,忽然又扣住了他的手腕——

    湛月清看似在拥抱着他,可指尖却深深地掐出了血。

    那抹血色太扎眼,谈槐燃心里窜出一股火直冒天灵盖,气得眼前一黑——

    “湛月清!!”他找出手帕,替他擦去指尖的血,下意识脱口而出,“吵架三守则是什么?!”

    这个词太遥远了,话音出口,谈槐燃先怔了怔。

    湛月清一呆,眼尾更红了,本能的又要抱谈槐燃。

    谈槐燃哪敢让他再抱,将他指尖包住,扯过大氅盖住他,将他轻而易举的抱进怀里——

    天际今日乌云阵阵,风声凛冽,像要下雨了。

    谈槐燃原本是要回宫处理折子,见见官员,可下了马车,却直奔锦绣宫去了。

    锦绣宫中,温暖一片。

    谈槐燃将怀里的一团人丢到榻上,湛月清挣了下,从满是木香气的大氅里冒头,已没有哭了,呆呆的看他:“我们不是要去内阁吗……”

    谈槐燃找来宫中的药箱,却握住了湛月清的指尖。

    “让他们等!”

    语气格外恼怒。

    湛月清缩了下,方才迷蒙幼稚的思绪也渐渐清醒,看着面前垂着眼、皱着眉的谈槐燃,“等什么等,待会成昏君了……”

    昏君正如临大敌的给他的手擦药,将纱布撕成小条。

    顺便还把指甲给他剪了。

    湛月清:“……”

    耳根慢慢染上红意,湛月清脸色发烫,发觉自己方才好像是有点太矫情了,谈槐燃一句话又给他弄哭了。

    床上哭得都没这么多。

    “别觉得矫情,不矫情。”

    谈槐燃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去褪湛月清的鞋袜,道:“现在哭总比最后我们俩彻底崩了,你给我掏个山一样高的记仇本出来了好。”

    湛月清:“……”

    湛月清咬牙切齿,耳朵更红了,“你是蛔虫吗?”

    “蛔虫不也没猜到你又掐自己?”谈槐燃反问。

    他可算是知道之前他亲湛月清大腿时,那些乌紫的伤怎么来的了。

    原以为是自己无意识疯病时咬的……现在,呵呵。

    谈槐燃冷笑一声,顺便把湛月清的脚趾甲也剪了。

    “……”

    湛月清抬脚踹他,匪夷所思,“我难道会用脚掐自己……”

    “不会,但是会抓到我。”谈槐燃低头,“好几次了。”

    湛月清脑海里忽然闪过这几次的水乳交融。

    谈槐燃极喜欢把他架在身上,让他把腿勾住谈槐燃的脖颈,但每一次,他受不了的时候,会蜷着脚趾挣扎。

    有几次,他好像是听到谈槐燃嘶了一声。

    “……”湛月清面色更红了。

    为什么这也记得这么清楚?!

    “你看医书罢,我去内阁,”谈槐燃坐回他身边,抬手擦了擦湛月清面颊上的泪痕,“要不就睡一会儿?怎么样都可以,晚些时候等我回来。”

    湛月清乖乖的低头,不说话。

    谈槐燃怕他又哭,也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可下一秒,湛月清开口了。

    “那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罢,你也告诉我赝品和薛夫人的事……”

    谈槐燃一怔,却暗下了眼神,嗓音也低哑了:“好。”

    他走了。

    湛月清裹着满是木香的衣裳,蜷回榻上,又像只猫了。

    997忽然出声:【我明白了。】

    这模样和那天被绑架回来时,没有区别,湛月清一呆,“你又明白什么了?”

    997:【你和谈槐现代就认识,就是他给你惯成这样。】

    湛月清诧异挑眉,“你居然才看出来?你不是查过部分现代过往吗?”

    997:【……那我就开始问你和暴君是不是认识,你怎么说不认识?】

    事已至此,湛月清懒得和他计较这个,“你不也没和我说实话吗?你到底知不知道原著剧情啊?”

    997:【知道。但不可透露,不然我就消失了!你想让我消失吗!】

    它恶狠狠的威胁道。

    湛月清:“……”

    “这样不好吗?”他忽然有点茫然的问,“我这样,很不好吗?”

    997下意识说:【世俗意义来说,不太好。谈槐若死了,你不见得想活。】

    若是以前,湛月清会沉默,可是现在——

    他脑海里闪过了杏林院众人的脸,还有君羽书,还有……被很多人注视着时的成就感。

    等等?

    湛月清敏锐察觉,“什么意思?你得到的原著剧情里,暴君会死!?”

    997:【……】

    它真有点后悔自己开口了,怎么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是反派啊,】997说实话,【原著走向里,他就是反派,原男主才是正派。】

    湛月清心里咯噔一跳,想起了飞燕阁那些人一直都在说‘暴君不得好死’。

    他以为那是他们临死时乱骂的,可是现在看来,那似乎是剧情的既定走向。

    “不行啊,你不能让他死,”湛月清立刻说:“他死了我真不活了,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997:【好。殉情。】

    “……”

    “?”湛月清脑袋旁好像冒出个问号,“什么?”

    997:【呃,你还是快让谈槐回来吧,四个小时,晚上你们又要换。】

    它又遁了。

    湛月清忽然发觉这破系统跟谈槐燃的性格还真有点像——

    也是说不过就跑。

    要不然就说一半留一半。

    湛月清恨得牙痒,找了本医书开始看。

    二等杏林要考的东西极多,不努力,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考上。

    或许是他指尖的药有昏睡的作用,他只记了半本医书,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难得的梦到了少时的事。

    自他记事起,他的家,是一栋很矮的楼,他们住在一楼,而旁边却是栋很高的新楼。

    那种老院子似的复古楼,打开门就是院子,院子里种了菜,还有葡萄架,还有个很大的水缸。

    他和奶奶,父亲、母亲,住在一起。

    他们的家像一个黑白相片,母亲总是阴郁着脸,给他们做饭,整日里一句话也不说。

    父亲则总是醉醺醺的回家,带着一身汗味,席地而睡。

    只有奶奶会说话。

    “放学回来了?”奶奶摸着他的头,“头发又长了,拿着剪刀,去叫妈妈给你修一修。”

    七岁的湛月清才一年级,闻言乖乖的点点头,默默去房间找妈妈。

    剪刀放得很高,是他看见爸爸踩着凳子放上去的。

    湛月清努力够着脚,才将剪刀拉了下来,拿着剪刀,去找了妈妈。

    妈妈在镜子前——她有一个木质的、像梳妆盒却带着镜子的桌子。

    她在桌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的看着。

    “妈妈……”湛月清开口了,声音很小。

    他营养不良,脸色也白,头发已经长过耳朵了。

    湛母愣了愣,剪刀的那抹银光落进了她的眼里。

    她忽然拿起剪刀,扎在了小湛月清的手臂上。

    湛月清懵了,痛得眼泪掉了下来,大哭出声。

    “不许哭!不许哭!”湛母捂住他的嘴唇,却还在扎他,“你应该死的!你怎么还没死!”

    手臂上鲜血淋漓。

    奶奶听到了他的叫声,冲了进来,神色复杂的推开了湛母,把小湛月清送到了隔壁不远处的诊所。

    三更半夜,诊所很黑,他听到医生对沉默的父亲说,“哟,这次不是你家那婆娘了?”

    湛月清不懂,他在后面的临时病床上躺着,疼得只会呜呜的哭。

    他太小了,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他。

    “医生!医生!”

    却忽然有道妇人的声音响起,声音焦急,“快看看我家槐槐!他好像踩水踩多了,有点发烧……”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妈妈。湛月清毫无来由的想到了书本上描绘的那种妈妈,有些羡慕的揭开了帘子——

    他看到了一个烧得迷迷糊糊的小男孩,还有一个满脸心疼的母亲。

    “是有点发烧哦,”医生摸了摸那个小男孩的脑袋,皱着眉头,“过来,睡到这边,先打个退烧针、再输液……”

    湛月清身边多了个同样年纪的男孩。

    男孩烧得红着脸,还在难受的乱动,差点把针都甩掉。

    还挤着他了。

    湛月清气得抓住他的手腕,“不要动!”

    男孩醒了过来,“你谁啊……妈!妈!”

    扯着嗓子就叫妈妈。

    湛月清也想叫,但他知道自己的妈妈不会过来,只能忍住了。

    第二天,爸爸沉默着来接他了。

    夕阳西下,他爸爸在前面走得很快,他怎么跑也跟不上。

    “爸!”湛月清叫了一声。

    湛父停住了,却只是冷眼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团陌生的肉。

    湛月清吓到了,不敢叫了。

    “为什么要拿剪刀给你妈妈?”湛父走了过去,忽然掐住他的下巴,丑恶之态毕现,“你想让她死是不是?想让老子死是不是?!都是你的错!”

    湛月清又吓哭了。

    “男娃娃哭什么哭?矫情!”湛父拖着他走。

    湛月清本能的想反抗,路人都在看他,他还看到了自己的同学。

    那个总说他的男同学。

    湛月清不哭了,他知道,明天去学校又要被他们说了。

    “湛月清,你爸妈为什么从来不来你的家长会呀?你是孤儿吗?”

    他听到有孩子天真而残忍的问。

    “他不是孤儿啊,昨天下午我在街上看到他爸了,”讨人厌恶的男同学说:“估计是他爸妈不喜欢他,才不来家长会的……呀,看看!又哭了!略略略——”

    他们围着湛月清,脸色或天真或残忍或疑惑。

    湛月清很烦他们,抬手把桌子推翻了,把墨水甩到了他们的脸上。

    墨水进了那个男同学的眼睛。

    男同学的妈妈大吼大叫着要学校给他们一个说法,说孩子的眼睛瞎了。

    可湛月清却看到那个男同学在挑衅的朝他做鬼脸,眼睛并没有瞎。

    男班主任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想去问多余的是非了,“湛月清!快给人家道歉!”

    湛月清低着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朦朦胧胧的生出一个很小的念头——

    都是我的错。

    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永远不犯错?

    湛月清懵懂的回了家,不再说话,也不再和任何人争辩东西。

    他黑白相片一样的家,维持到了十二岁。

    六年级下册的暑假,他的妈妈又发疯了。

    这一次是在饭桌上。

    湛月清做了不太好吃的菜,但忘了蒸饭,只能把八宝粥倒出来,给每个人都煮了一碗八宝粥。

    可湛母突然把八宝粥掀翻了,大吼大叫,又开始掐他。

    湛月清一呆,后颈突然被抓住了,他回头一看,是面色阴沉的父亲。

    “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好?!谁叫你给她喝八宝粥的?!”

    “我怎么知道她不能喝?!”湛月清少见的反驳。

    向来沉默的儿子这一次竟然反驳了他,湛父瞬间恼怒,抓过他的书包、拎着他,像小时候那样拖了出去——

    噗通的水声扑面而来,他被自己的父亲按进了那个水缸里。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湛父按着他,神色恐怖,冒出青筋,像个暴力狂。

    湛月清第一次尝到了窒息的滋味。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明白过来,不反抗就不会犯错了……

    儿时的细小念头瞬间抽枝发条长成大树,湛月清没有反抗了。

    可他又被拽了出来,湛父似乎不想让他好过,竟把他掼在了水缸上。

    “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反省!”

    湛月清额头一疼,恍惚间见到天色黑了,屋里传出了母亲的大叫。

    他摸了摸脑袋,闻到了血腥气。

    身旁是乱七八糟的书包,还有几本满是笔记的医书……

    哦,是医馆的。

    湛月清迷糊的想,我还没还给医馆……

    我又犯错了。

    那个细小念头长成的大树笼罩了他,他知道自己很疼,该起来了。

    可是他又不想起来了。

    轰隆一声,天上果然下起了很大的雨。

    “喂!!”

    有人大叫着把他扶了起来,湛月清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气。

    那股淡淡的香越来越浓,初时好闻,后面却多得他厌烦。

    湛月清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脸。

    怪好看的。

    湛月清第一反应便是,好好看的哥哥。

    “卧槽你爸跟有病一样……那是你爸吧?”

    嗯。湛月清在心里回答。

    他缓缓转动眼珠,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很陌生的房间。

    房间很大,有书桌、有风扇,有玩具,有许多带画的书。

    “……你是谁啊。”湛月清喃喃,“这是……”

    “你叫我谈槐就行,这是我家,我妈出去上班了,后天才回来。”谈槐摸他脑袋,皱着眉头,“脑袋还晕不晕?”

    湛月清呆呆的摇头。

    “饿了吗?”谈槐又好奇的看着他,像个小太阳,“我有巧克力,你吃不吃?”

    湛月清摇摇头。

    谈槐:“可是你肚子叫了。”

    湛月清:“……”

    谈槐起身去拿巧克力了,湛月清注意到了他跛着的脚。

    残疾吗?可怜。湛月清心想。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谈槐在隔壁楼看到他被按在水缸,忙不迭跑下来时,把五步跨成两步给摔到的。

    巧克力很甜,湛月清乖乖的啃了半块,谈槐又递来一杯牛奶。

    “我不会做饭,”谈槐懊恼的说,“泡面你吃吗?”

    湛月清摇摇头,他不能再拿他的东西了。

    而且泡面很贵。

    “那你继续吃巧克力。”谈槐捧来一堆巧克力,上面全是外文字母。

    湛月清忽然惶恐起来,想到了学校里说不要随便吃别人的糖。

    会被卖掉。

    他更摇头了,“不吃!”

    谈槐看着他,忽然出去了,还把门反锁了。

    “?!!”湛月清惊呆了,这是真的要卖掉他!

    他害怕的缩进被子里,蜷成一团,但那木香太重了,重得他脑袋昏昏沉沉的。

    坏了!

    这也是迷药……

    湛月清挣扎着要起来,可门忽然又开了。

    进来的不是他以为的人贩子,是谈槐。

    谈槐带来了一张会自己走路的桌子。

    “……”妖怪!!!

    湛月清越发害怕了,但等谈槐走近了,他才发现那桌子不是自己走路,是下面有滚轮,而这房间里竟然有滚道。

    桌子稳稳的滚到了他的面前,上面放着一碗香喷喷的面。

    “吃吧!泡面!”谈槐盘腿坐上床。

    湛月清额头还包着纱布,微微长的头发被发夹拂开,像是为了好包扎。

    但发夹毛茸茸的,衬得他越发可爱。

    湛月清一脸呆的摇头,“不……”

    谈槐看着他,忽然说:“我喂你?”

    湛月清更呆了,下一秒嘴边果然多了一个大勺子。

    “啊——”谈槐说,“你好像咪咪,咪咪小时候也是我拿奶瓶喂它喝奶,但妈妈说它去猫星了。”

    湛月清听不懂,但面有点太香了,他抵不住饥饿,夺过筷子咕噜噜的开始吃。

    面上有一个荷包蛋。

    面下也有一个荷包蛋。

    “?”湛月清很疑惑的看着他,却发现谈槐也在看着他,他犹豫了下,说:“鸡蛋……很贵。”

    “所以你更要吃完了!”谈槐说。

    湛月清一顿,想挑一个给他,可谈槐皱着脸摇头,“不不不我不吃了,我早上吃过了……都要吃吐了。”

    湛月清只好慢慢的开始吃。

    一碗面下肚,他也明白谈槐不是人贩子了。

    “你多大了?哪个学校啊?”谈槐查户口似的。

    “初一。在A中。”

    “这么巧?我也是,你哪个班啊?”

    “不知道,还没分班。”湛月清老老实实的说。

    谈槐遗憾的叹息一声,“这样啊,太可惜了……不对,我也没分!等妈妈回来,我问问她。我们能不能读一个班。”

    湛月清嗯了一声,呆呆的看着他,忽然也有点期待了。

    再看看吧……

    他们真的读了一个班,谈槐还每天都找他。

    湛月清很疑惑他为何每次在自己出门都能撞上,后来才知道,谈槐有个望远镜。

    凌晨五点半,他看见矮楼的灯亮了,就开始下楼梯,等湛月清背着书包一推开门,出了院子——

    “好巧!”

    湛月清正好看见他。

    一次是巧遇,可一直巧遇到了初三,湛月清终于也发现不对了。

    “你故意跟踪我?”湛月清恼怒的看着他。

    谈槐:“啊,你终于发现了。”

    湛月清:“……”

    “你跟着我干嘛?”湛月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就、就想跟着呗……对了,我有个题不会,”谈槐迅速转移话题,“有个方程怎么解?你能去我家教我吗?”

    湛月清皱着眉,摇头,“我妈在医院,我要给她送饭,我去不了。”

    湛母这两年住院越来越多,他父亲也更沉默了。

    “哦,那我也去医院,你教我。”谈槐又说,“下次月考诶,班主任不是说月考考差了,要去最后一排吗?”

    他们俩本来是坐在一排的,万恶的老师却忽然要施行成绩分位制。

    湛月清想了想,“可是你成绩很好。”

    “……”谈槐看上去沉默了一会,才说:“但你不、不是还有个数学不会吗?”

    湛月清迷迷糊糊的,好像发现了什么,“我后天去你家吧,你帮我补……你妈妈允许吗?”

    谈槐眼睛瞪大了,“当然!”

    湛月清的字奇丑无比。

    小时候他妈扎的那道伤弄到了手臂上有个地方,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总之一用力就会很疼,医生让他尽量很轻的写字。

    这就导致力度不够,像鬼画符。

    他还喜欢学到一半,去看医书。

    谈槐没忍住说:“你看得懂吗?这跟天书一样……先学这个吧,快中考了,要是考不了同一个高中,怎么办?”

    湛月清更疑惑了,“考一个高中做什么?”

    谈槐:“……”

    湛月清却真的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因为谈槐把他的医书丢到了一边,开始给他画数学题。

    “我想和你一个高中。”谈槐看着他说。

    湛月清一怔,心跳突然很快,“……哦,哦,好。”

    他集中注意力时,学得快了起来。

    父母并不管他回不回家,奶奶倒是会问几句,但湛月清搪塞着就混过去了。

    桂花时节。

    他们的录取通知是一起到的,湛月清记得那一天特别的热,蝉鸣声声。

    谈槐拉着他打游戏,电视里的火柴人跳了几下,死了。

    “槐槐!月清!”

    一道兴奋的女声响起,她推开了门,“你们俩的……”

    谈母愣了下,忽然说:“谈槐,你怎么把你月清弟弟抱在怀里?”

    湛月清一呆,低头一看,忽然发现他们好像是有点奇怪。

    两个少年都穿着短袖和大短裤,挤在一处,谈槐的手还放在他的腿上。

    湛月清底子没打好,还是很瘦,腿细白细白的,看着像小姑娘。

    “啊,太热了,这样好一起吹一个风扇!”谈槐立刻解释。

    谈母没有多想,“那再买一个嘛!”

    没多久,屋里果然有了第二个风扇。

    谈槐却好像有点不高兴。

    那时候的湛月清并不懂这种情绪,直到高一的下学期。

    那也是个夏天。

    夏夜的风有些燥热,风扇扑簌簌的吹着,湛月清宿在了谈槐的房间里。

    窗外的梧桐树上,好多蝉在叫。

    湛月清的头发又有点长了,他拿着剪刀,一边用艳羡的目光看电视里那些功成名就的医生,一边准备自己剪头发。

    可洗完澡出来的谈槐突然抓住他的手,“你又要自己剪个狗啃头发啊?初二那个还不够丑?”

    初二时,湛月清自己剪了头发,被人笑了很久,但谈槐说好看。

    现在……

    湛月清眉头蹙起:“……所以那个头发真的很丑?”

    谈槐长大了,没法昧着良心说话了,把他拉到电脑前,开始搜索时下最好看的发型教程。

    那时候没有人手一个手机,只能用电脑。

    谈槐打开电脑,上次搜索的界面却还在——

    “捡来的人能不能当爱人?一辈子在一起?”

    有人答,“不能,这是犯法的,违背妇女意志。”

    槐木月:【可他是男孩,我捡的,我养的。】

    网友纷纷无语。

    湛月清一呆,怀疑自己看错了,狐疑的瞪着谈槐。

    少年耳根烫了烫,面色如常的把页面关掉,开始搜发型。

    仿佛是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湛月清脑袋乱乱的,也没多想……直到后半夜——

    他俩宿在一个床上。湛月清很热,不想和他贴着,可谈槐非要抱着他。

    什么东西抵着……

    他推了推,“哥哥……”

    夏天太热了,湛月清睡得迷迷糊糊,声音也慵懒,听起来有点软,“好挤啊……”

    谈槐果然疼他,他只说了一句挤,谈槐自己爬起来去洗澡了。

    浴室水声淅沥,湛月清彻底醒了,他爬了起来,短发有点炸了,像乱蓬蓬的猫。

    午夜里,窗户还开着,窗外的月光洒了一地。

    蝉叫得他心烦。

    湛月清挠了挠被炮轰了似的头发,爬到了窗边,夏夜的风一吹,他忽然想起白天在谈槐电脑上看到的那个问题——

    人大概真的会突然聪明。

    一次又一次的巧遇、一起考高中、莫名其妙给他带的早餐、上课时被点名,小声给他提示问题、别人欺负他,谈槐比他更生气……

    还有初中毕业时,谈槐和他一起去医院看他那昏迷的妈妈……

    甚至还有——

    “湛月清,就你走得最慢!”研学时,同学们都在说他,“还不快跟上!”

    湛月清闷闷低头,不想走快。

    他的鞋不合脚,磨得疼。

    他们分了好几批人,明明慢慢走也可以,可他们非要让他快点走。

    “慢就慢呗,”谈槐的声音突然在他身边响起,“哥哥陪你一起慢慢走。”

    湛月清一怔。

    这天也是夕阳西下,可这一次,身边的人不会硬拖着他走。

    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扯在一起,看起来难舍难分。

    如今——

    湛月清听着窗外蝉鸣,身躯一震,意识到了什么。

    “嗯?你怎么起来了?”谈槐正好从浴室出来,看到了他,“月清?睡不着吗还是……”

    “哥哥。”

    湛月清突然从窗边转过身,他耳根莫名很烫,月光入室洒了一地。

    谈槐一呆,还没开口,湛月清先说话了。

    他抬头看着他,“你白天那个问题……你……你……”

    湛月清你了半天,忽然说:“你没捡过别的人吧?”

    谈槐本能的摇头,心脏也跳得很快了。

    “那你就是,想让我当你爱人……吗?”湛月清眨着眼睛看他。

    他知道爱人是什么。

    要一辈子在一起,互相认彼此的妈妈为妈妈。

    他可想要谈槐的妈妈了。

    ……也想要谈槐。

    “不过……”湛月清看着呆住的谈槐,有点疑惑,“我是男的,男的也可以当爱人吗?”

    谈槐忽然抱住了他。

    “……可以。”

    湛月清一怔,耳朵更烫了,脑子里像放了一堆浆糊,脸色也红红的。

    这一天,湛月清在日记里写下:

    “十七岁的前一天,我答应哥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成为他的爱人。”

    谈槐低笑着加上一句,“即使不成为哥哥的爱人,哥哥也答应你,会永远保护你。”

    ……

    湛月清醒了过来,看着古代的床帷,忽然很想要那个婚约。

    现代不能结,古代还不能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