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事显然不能在走廊里说。
所以在跑出问题后, 在桑离回答之前,祁纪便扯着人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桑离望着祁纪的背影,轻笑一声:“这不太好吧, 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祁纪头都没回地说:“可惜,这可由不得你。”
桑离任由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青年拉着, 祁纪的手比他自己的小上一圈,一看就是被养得很好,指甲修剪得圆润平整, 掌心的皮肤柔软细腻,整张手都找不到一点老茧, 搭在男人的手腕上白的晃人。
祁纪根据这几天闲逛的经验, 寻了个最快的路线回到卧室,开门的时候急得像有人在后面追自己一样。
等终于打开门的时候,祁纪拽着桑离的袖子就往里拽,力道倒是不小, 但和顶级哨兵比也就那么回事。
桑离一瞬间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像是宠物猫偏要拖上比自己还大的猎物往窝里叼, 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持宠而娇, 反正想要就一定得到。
桑离顺着对方的力道被甩进屋里,大门关闭, 密码锁锁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眼能望到底的屋子还是样板间的模样,配着祁纪坐在床上扬起下巴的样子, 还真有那么点奇怪的氛围感。
桑离也不愿意干站着,抢了旁边的椅子,目光往桌子上一瞥, 祁纪的笔记本还大喇喇地躺在那,敞开的页面还没来记得写上正经东西,角落里就多了几个扭打在一起的火柴人。
桑离轻笑一声,扭头看向祁纪:“你想问什么来着?”
祁纪重复了一遍:“叶硝和你都说什么了?”
在祁纪之前的世界,一旦发现暴走,或者接近暴走的哨兵,便会先将其压制住,之后排遣起身边最接近的向导去救急。
因为向导数量并不算太过稀少,就算匹配度不高,暂时救命还是没问题,所以基本不会出现哨兵硬抗暴走的情况。
而这一世,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向导的情况下,暴走的哨兵们自然没有了及时获得救治的机会,祁纪之前听说联邦哨兵一旦暴走便会当场击毙之后,一度以为这一世的哨兵暴走是完全不可逆的行为。
但桑离身上的奇怪状况标明,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祁纪强调道:“你如果真的想变回原来的样子,那我建议你不要隐瞒自己的病史。”
倒是桑离摸了摸下巴,慢悠悠地说:“我其实不在乎这个。”
祁纪看了他两眼,起身,踹了一脚桑离身下的椅子。
那转轮并不算多么好使,幸亏地板光滑加上屋子够小,椅子撞到墙壁的时候已经不剩什么余力,但硬要说也有那么点威慑作用。
祁纪站在桑离面前居高临下:“你说不说?”
桑离后背抵着墙,前面是只要自己起身就会瞬间失去优势的小漂亮,从下往上的视角很是新奇,封闭的空间让他无法控制地嗅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甜味。
桑离从中清晰地分辨出了甜牛奶,咖啡布丁,还有红糖糍粑的味道。
看来上次不应该请烧烤,应该请隔壁摊位的鸡蛋仔。
见桑离不说话,祁纪微微眯起了眼睛,视线微妙地向下移动,换了个姿势将重心移到一边,阴嗖嗖的小眼神让男人怀疑对方会不会直接一脚踩在自己的胸口上。
最终祁纪没有真正实施暴力,但嚣张的样子依旧和之前在叶硝面前时完全不一样。
桑离勾起嘴角,喃喃自语道:“有意思。”
祁纪皱眉:“什么?”
桑离摇了摇头:“没什么。”
祁纪觉得桑离现在给人的感觉怪怪的,但见对方终于要开口解答,便也没有多问。
桑离问祁纪:“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官方手下的哨兵一旦暴走就会立刻被击毙?”
这个祁纪当然想过。
暴走后的哨兵并不是没有理智,而是更加暴躁,产生幻觉,分不清真实和虚拟的世界。
这种情况下虽然很容易伤到别人,但严格来说罪不至死。
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能听到哨兵们死在治疗路上的消息。
见自己吸引了祁纪的注意,桑离笑了笑:“其实这个事情也很好理解,你的生产日期太新鲜了,而之前无论是舒缓剂还是什么其他的手段都治标不治本,基本只要觉醒成为哨兵,最后就必定会暴走。”
“一开始这些暴走的哨兵基本被当做精神病患者来对待,由亲属和本人选择如何处置,但后来联邦的科学教们通过研究发现,有一部分哨兵可以通过割裂自己的意识来达到减轻幻觉的效果。”
祁纪想了想,问:“类似人格分裂?”
桑离耸肩:“我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不过听上去应该差不过。”
祁纪想起了和自己一起看电影的那个叶硝2.0,还有最近亲身接触的1.0,陷入沉思。
桑离又解释道:“这个方法并不是所有哨兵都能掌握技巧,在使用时也有很多的不确定性,谁也不能保证割裂意识之后,占据主导位置的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这个祁纪思考了一下就差不多明白了。
人的□□是容器,意识是驱动装置,哨兵暴走就是两者之间的衔接出了问题,分裂意识就是给容器配备两套系统,一套负责正常生活,另一套负责处理冗余信息。
而这个意识就像是灵魂上的伤口,很容易就会增生,长成谁也琢磨不透的新样子。
桑离最后总结道:“尤其就数据来看,大部分选择这种缓解方式的哨兵都性格大变,理智又疯狂,虽然和原本记忆不互通,但基础能力和权限都还在。”
“为了避免之前磨好的利刃刺向自己,官方便选择这么干了。”
毕竟一刀切是最为省事的管理方法。
祁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起身,又坐回了床上,朝着桑离勾勾手:“靠过来点,我早点给你治好,之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说到这里祁纪忍不住补充:“按照当时的约定,其实本来我就不欠你什么,这次治疗也只是信息费。”
桑离看见祁纪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他假装自己没看懂,顶着对方的瞪视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了祁纪的身边。
桑离道:“治疗的事情先不着急,毕竟我的飞行器正好也快报废了,在这里修整一下也好。”
祁纪:“这是你说留就能留的吗?”
而且,就算魏林深他们不赶桑离走,他这也是相当于在敌方的泉水里。
祁纪用眼神暗示:你怎么敢的啊?
桑离装作没看见,揽着人的肩膀,抓装说悄悄话:“今天我心情好,再送你一条消息好了。”
祁纪不喜欢和别人离得太近,直接就向旁边一步躲开了。
结果躲开之后,祁纪发现桑离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意识到对方什么意思之后,祁纪沉默了两秒,又挪了回去,恶狠狠地说:“什么?”
桑离也没再动手动脚,只是满意地勾起嘴角,道:“随着暴走的时间延长,哨兵们幻觉加深的同时,还会出现一种全新的感受。”
说到这里,桑离故意停顿了一下,道:“他们会感觉到一股从内而外的引力,像是有人掏空了他们的灵魂后再往里塞了一个氢气球,而所有气球的尾端都系在同一个存在之上。”
“我因为情感缺失,对这个不怎么敏感,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他盯着祁纪的眼睛,意有所指:“以后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桑离的话并没有给祁纪带来太多的困扰。
他听明白对方大概在暗示叶硝可能会对自己产生依赖,但联接也会产生这种效果,祁纪早有准备。
毕竟重要的不是叶硝怎么看他,是他怎么看叶硝。
在跌宕起伏的一天过去之后,第二天祁纪照常出门吃早饭,今天的食堂没有多少人,为数不多的几个眼底也都是浓重的黑眼圈。
祁纪端着餐盘走向窗口,习惯性地打算先绕一圈,看看今天都有什么再做决定。
祁纪虽然嘴馋,看着什么都新奇,但胃口很小,随便吃两口就饱了。平时为了不浪费粮食,他要么选择细水长流,端着东西慢慢磕上一两个小时,要么就精挑细选上几样,吃完后中午再战。
祁纪的声音并不大,但还是被人发现了,人们看见他具是一愣,之后下意识地往祁纪的身后望去。
祁纪身上的肌肉有一瞬间紧绷,但很快放松下来。
估计就是桑离是来找他的信息曝光了,人们短暂地有些误会而已,不奇怪,过一阵就好了。
其他人见自己的行为引起了青年的警觉,异常默契地将头又低了下去。
祁纪拿着餐盘来到窗口前,见到食堂阿姨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食堂阿姨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注意身体。”
“?”
祁纪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一脸懵地回道:“哦,谢谢。”
食堂阿姨欲言又止,手上给祁纪盛了一大碗豆腐脑。
祁纪觉得哪里不对,沉思着来到下一个窗口,便听见身边穿来熟悉的声音。
“来点什么?”
祁纪抬头,发现桑离正穿着围裙带着口罩站在窗口里。
祁纪:“你怎么在这里?!”
桑离:“从基层干起,拒绝裙带关系。”
说着,桑离直接给祁纪铲了个荷包蛋,那是个双黄蛋,他修了半天,正好修出了个心形。
祁纪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胡说八道,刚想要驳斥桑离,就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如果桑离在这,那之前他们看自己背后是想看到谁?
桑离看了祁纪两眼,了然:“哦,你还不知道。”
祁纪反问:“知道什么?”
桑离一边将边角料铲到自己的盘子里,一边慢吞吞地解释道:“我之前从你房间出来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第32章
祁纪:“你是怎么知道的?”
桑离一脸失望:“你就想问这个?没劲。”
祁纪不说话, 而桑离见对方问得认真歪了歪头:“我以为第一时间就会有人告诉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你都没打入内部吗?”
祁纪觉得有些扎心。
他之前的人生经历让他基本没有与人长时间交往的经验,祁纪只虽然平时看上去和谁都聊的来, 但其实并不擅长维系正常且健康的关系。
沉默了两秒,祁纪小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害, 这个简单。”桑离笑着说,“黑进去就行了。”
“……”
祁纪的失落被无语代替:“我就不应该相信你。”
桑离说:“网址要吗?”
祁纪果断道:“要。”
祁纪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
毕竟他之前拿到光脑,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被精准定位, 看上去异常像间谍。
指不定什么时候叶硝反应过来,这光脑就要被再没收了。
这么想着, 祁纪带着桑离给的网址和爱心煎蛋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那个网址是一个论坛, 点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标题让祁纪忍不住打出了一个问号。
【理性讨论,祁某到底是否真实存在,我一直以为是都市传说来着[爆]】
祁纪现在非常想点进去看看, 到底为什么这种话题能引起那么多人共鸣,但因为时间有限, 所以他还是忍住了。
他继续向下翻,试图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 但看了很久,都没看到类似“我们中出了一个内鬼!”或者“震惊!敌方上将不顾危险千里走单骑, 只为那个他!”的标题。
如果偏要说的话,沾边的到确实也有一个。
【我磕的CP是不是BE了?[new][爆]】
祁纪盯着这个标题看了两秒,咀嚼的速度都变慢了不少。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 发现有不少人原本都在偷偷的观察自己,并且在祁纪盯着他们看的时候努力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
抱着复杂的心情,以及某些奇怪的预想, 祁纪点开了帖子。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桑离从祁纪房间离开时的照片,从角度来看,大概是来自斜对门的偷拍。
在昨天谈完正事,桑离开始暗示一些奇怪的东西之后,祁纪便直接又扯着人的胳膊将人推出房门。桑离难得穿了一次长袖,被祁纪拽的有些凌乱,但总体看上去还是很正常的,对于这个标题,祁纪只能说淫者见淫。
快速地说服自己之后,祁纪有些紧张地看向主楼的内容。
【刚做了两天的梦男,半夜刷手机就看见了新老婆的绯闻,不会再爱了。】
祁纪:“……?”
啊这?
不知怎么的,祁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心底又升起了些许不太明显的失落。
大概是错觉吧。
【好家伙,我还在想什么CP,原来磕的这么阴间。】
【建议王哥加快研发速度,脑子挺不住了。】
【我经常会因为不够沙雕而与你们这群二逼格格不入,有没有个正常人分析一下现状,这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小事情吗?】
有人针对这个问题回复道:【嗯……现在的情况是有一些严峻,内忧外患不断,虽然按照桑离的说法,其中夹杂着很多的运气的成分,但是我们被找到了是不争的事实。】
【祁纪的价值摆在这里,投向我们的注视比原先想象的更多,我们总要着陆,要和外界沟通,雁过留痕,无论怎么掩饰,只要找,总是能找到线索,之后寻上我们的人自然也会越来越多。】
【看看!这才是我想一起工作的人才!】
【而且祁纪身边发生的各种巧合也太多了!说不定这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蓄意为之!如果再不警惕,等到事情严重了,到时候谁都逃不掉!】
祁纪望着这个回复,指尖下意识颤动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
祁纪沉默了两秒,随后点开了回复栏。
他先是将自己知道的,能说的部分都写上,试图安抚众人的情绪。
写到最后的时候,祁纪鬼使神差又加了一句:[我不是,也永远不会成为间谍,因为我不会私自透露任何人的隐私,也从未背叛过任何人。]
打完这一堆字之后,祁纪又回去读了一遍,望着自己最后的自白,长叹一口气。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祁纪随后一点点删掉了所有的文字,盯着空荡荡的回复栏发了会呆,又顺着刚才的位置继续看了起来。
原先热心分析的网友又回复道:【啊,你是说你觉得祁纪是卧底啊?】
【不好意思,你可能误会了。我只是想说所以祁纪肯定会越来越受欢迎,想下手的建议尽快而已。】
【……】
祁纪:“……?”
【谁踏马让你分析这个了???】
热心网友:【这个不用担心啊,你看,叶硝还什么都没说呢,他还没有行动就证明,桑离一定带来了可以保住自己性命的相应情报,按照重要程度,甚至很可能关系到我们之后的行动。】
看到这里,祁纪指尖的动作一顿,微微皱起了眉头。
当时叶硝确实是想直接和桑离动手来着,还是因为祁纪的介入,当时的场面才没有太过血腥。
现在看到这个分析,祁纪莫名有些心虚:现在已经第二天了,叶硝还没见到,但反正桑离是打入食堂这么重要的地方了……应该确实是分析的这样,而他昨天说的那些话没什么关系,对吧?
莫名有些心虚的祁纪缓缓拉动屏幕,就看见这位下一句紧接着就说道:【不然对方那么嚣张,还明目张胆地和祁纪眉来眼去,老大怎么不先鲨桑离,再和小漂亮黑屋走起?】
祁纪吐出今天不知道几个问号:“?”
那人也回复:【?你有病吧?】
祁纪先是暗自点头赞同,随后又回头看了看这位好像在替自己说话,但又好似在一直在败坏他名声的热心网友,内心不禁叹:
不搞黄色说不了话了是吧?
这位网友还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如果你不相信八卦,那么对于一个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步得到如今地位的人,试着多给予一点信任怎么样?放心,不会有事的。】
热心网友道:【而且其实我们真要判的话罪名不会太严重,如果不幸落网,到时候叫大声点就好,只要知道的人多了,你就不会被偷偷处理掉。】
【?】
【我踏马谢谢你啊,可真会安慰人。】
这么一闹,祁纪心底原本刚刚升起的一点点失落被撵到角落里一顿暴揍,心情复杂的祁纪机械地继续翻看评论,就看见话题歪到没眼看的地步。
【所以,有人愿意和我讨论一下小黑屋吗?[脸红]】
祁纪:“……”
这群人不需要安慰,我才需要。
就在祁纪打算关掉论坛,好好吃饭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在干什么?”
祁纪被吓得一激灵,差点没把新到手的光脑扔了。
祁纪有些慌乱地收起光脑,口不择言道:“感觉最近总能遇见你。你不会在跟踪我吧?”
这话刚出口祁纪就后悔了,这个时候还不苟着,撩什么闲呀!
叶硝是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不知道我在哪吗?”
祁纪:“……?”
这话几个意思?怎么感觉你还怪不高兴的。
祁纪小心翼翼地反问:“我应该知道吗?”
叶硝:“算了。”
叶硝端着餐盘在青年对面坐下,途中还瞥了祁纪的餐盘一眼。
祁纪缓缓低头,默默地将心形的煎蛋切成两半,之后将大半递给叶硝,并在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回以一个巨大的微笑。
叶硝轻笑一声,将煎蛋戳破,说:“一会吃完饭和我一起去魏林深那里一趟,有事情要说。”
祁纪警觉地问道:“我可以问一下是关于什么的吗?”
叶硝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后解释道:“根据最新情报,圆盘基地那边不久之后就要有新动作,而你是关键人物之一。”
这个时间点说道最新情报,祁纪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桑离,心底的压力也一瞬间减轻了不少。
果然,还是这样比较正常。
叶硝:“怎么了?”
祁纪摇摇头:“没什么。”
叶硝盯着祁纪看了两眼,放下碗筷道:“无论圆盘基地那边怎样,都不会影响我们让更多哨兵接受到治疗的目标,最多不过花些时间处理一下意外事件而已。”
祁纪愣了两秒后,突然意识到:啊,这个人在试着在安慰他耶。
第33章
等祁纪吃完饭, 跟着叶硝到魏林深休息室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魏林深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捧着一个还在冒热气的茶杯, 对着门口的祁纪两人说:“来了啊,这边坐。”
为了方便轮椅的移动, 所以休息室内只在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长沙发。
魏林深坚持要一个大茶几,从上面种类繁多,但摆放整齐的零食来看, 这并不是一个无理需求,但在空间有限的情况下, 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空隙远远小于平均值, 稍微胖一点腿都不一定能倒腾得开。
心情好了不少之后,祁纪下意识地就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比如要这种窄缝,要么步子够碎,要么腿抬得高,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两种情况放在叶硝身上感觉都怪怪的。
祁纪挪到里面, 靠近魏林深的位置之后将自己挤在沙发沙发扶手和靠背之间形成的三角区间之内,为了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还连拍带打地松了松身侧的抱枕。
在这个角度,祁纪可以平等又自然地同时面向魏林深和叶硝, 非常合理。
柔软的抱枕填满了所有的空隙,舒适的触感让祁纪进一步放松,几乎算是半躺在沙发上——他总是喜欢怎么舒服怎么来, 第一眼看去总是让人怀疑青年的体内到底有没有骨头这种存在。
此时此刻,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叶硝就眼睁睁地看着祁纪一点点软了下去, 青年现在穿的是歼星舰统一发放的均码制服,并不够贴身,刺眼的弧度若隐若现,让人不禁想亲手丈量被布料掩盖住的真实状况。
瘫成一团的同时,祁纪还在抬头看他,眼中流露出不切事宜的好奇与期待。
叶硝喉头微动,坐下的时候特意和祁纪保持了得体的距离。
祁纪对此稍微有些失望,哨兵人高腿长,只是简单地横跨了一步就到达了想要的位置,他想看见的画面根本就没有出现。
魏林深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游移了一会,随后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讲明叫祁纪他们过来的意图:“之前在港口短暂停留的时候,你有感觉到不对的地方吗?”
祁纪的动作为不可查地一顿,他回忆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道:“最后撤退的时候确实有些奇怪,感觉他们并不是真的想抓我回去,甚至有些敷衍了事的味道。”
“果然是这样吗。”魏林深点了点头后解释道,“圆盘基地现在有两股势力,一个不想让你回去,另一个则正好相反。”
这事仔细分析起来还有一些暧昧。
首先,想把祁纪捉回去的那个还比较正常,暂时不做讨论,但另一个的举止就有些异常了。
既然他们已经不想要祁纪回来了,那下手的时候自然也不应该再顾及他的死活才对,为什么不演得更真实一点,这样还不容易引起怀疑。
祁纪顺着这个思路假设道:“他们不敢下死手,因为他们手上暂时还没有完美的替代。”
“我也是这么想的。”魏林深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王哥那边的研究已经来到了尾声,估计圆盘基地那边也是差不多。如果只靠你,走高端路线的话,能割到的韭菜有限,但是可以批量生产的治疗仪就不同了。”
祁纪有些困惑:“但是我和治疗仪不应该是共存关系吗?有必要投入这么多的精力吗?”
除了向导的身份,他也就是一个普通人,或者普通试验品而已,放着不管不行吗?
而且同为试验品的叶硝都在外面浪了一年了都没这么多关注,怎么到祁纪这里就不一样了?
魏林深听到这话笑了,在祁纪循着声音看过来时耸肩:“那我们就不知道了,桑离虽然性格大变,但并不真的是脑子坏掉了,他不会一次性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们的。”
说到这里,魏林深意有所指道:“不过看他对你这么关注的样子,你去问的话说不动会有不同的结果,要试试吗?”
祁纪眼皮一跳,利落地拒绝:“这个就算了。”
魏林深也没坚持,他分析道:“联邦暂时并不想让你回去,之前也表明了态度,估计短时间内顾不上你。接下来估计会迎来一段稍微轻松一点的时期。”
“正好我们明天就要再次着陆了,趁着这个机会出去好好玩玩吧。”说完,魏林深就问一旁的叶硝,“现在有空吗?正好和你商量一下细节。”
祁纪盯着魏林深看了两秒:叶硝人都在这里了,你还问有没有空,想要暗示什么?
想起魏林深的某些前科,祁纪怕对方一张口又要拱火,道:“没我什么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青年迅速起身,但是在离开的时候却犯了难。
左边的叶硝,右边是墙壁和坐着轮椅的魏林深,没办法,祁纪只能垂着脑袋望向叶硝的大腿,并希望对方接收到自己的暗示,主动起来稍微让一让。
也不知道叶硝是不是故意假装没看出来,反正他没站起来。
祁纪沉默了两秒,抬腿想要跨过去,因为之前训练还留了些底子在,他并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重心不稳,但看上去多少不够优雅。
目送祁纪比往常更重地关上大门,魏林深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还真喜欢那孩子呢。”
“年轻真好,不过戏弄得太厉害,小心以后翻车哦。”
叶硝看了他一眼:“这是经验之谈吗?”
“嘴巴真坏。”
魏林深将手上已经冷却了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又往里添了点热的,说:“不过为了名声我得澄清一下,我的腿伤和爱情一分钱关系都没有,如果偏要说,勉强算是家门不幸吧。”
尝了一口茶水之后,魏林深眯起眼睛,又往茶壶里扔了点茶叶,仿佛闲聊般随口说道:“不过祁纪这种性格确实让人想欺负他,明明是那种地方出来的试验品,还有着那样的名声,但实际相处下来却只是个爱撒娇的小坏蛋。”
“这让人不禁有些好奇,真的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吗?”
叶硝摇头:“他的性格不是装出来的。”
魏林深道:“但他确实藏了些什么。”.
坐着轮椅的中年人平时的动作总是慢吞吞的,手边不离各种零嘴,看上去甚至有些慈祥,祁纪之前还吐槽过魏林深平时致使人干活全看对方素质。
而此时的魏林深却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表面看起来毫无波澜,但实际上不知有多少生命泯灭于此地。
魏林深缓缓说道:“你的私事我不会过问,但是作为舰长,我希望你做出的每个决定都出于理性。”
“这个的话你不用担心。”叶硝勾起嘴角,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遇上祁纪的现在,才是我最理智的时候。”
*
还没等进入大气层,祁纪就早早守候在离出口最近的窗户旁,眼看着玩具大小的房屋逐渐和印象中的实际大小重叠,感觉内心平和下来。
从经济实惠的角度来看,港口这种位置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市中心很近,不过这次停靠的星球比上一个好一些,虽然也一样朴素,但不至于开上几十分钟才能见到人烟。
祁纪没有被学业压榨过的,视力超群的眼力离得老远就看见了路边连成一片的店铺,他的脑袋顺着商业街的方向移动,直到一点也看不见才缓过神来,拿出光脑开始查看。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祁纪不但拥有名义上的自由,甚至还拥有属于自己的小金库。
虽然因为某桑姓人士的意外到来,祁纪根本没干上几天,所以金额有限,但根据祁纪之前在夜市时观察到的购买力,还是够他快乐一阵子的。
等到终于要着陆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人,祁纪看着员工们制服下贲张的肌肉,又看了看自己的小细胳膊,认真思考了两秒要不要靠能力作弊第一个冲出去。
“你这是要干什么?”
肩膀上突然落下一只手,随后是头顶处传来的声音,被吓了一跳的祁纪猛地扭头,发现桑离竟然也在队伍之中。
哨兵正穿着统一发放的制服,右手上用手指头勾着一串钥匙,明明是统一的服装,但就他看上去最不正经。
祁纪看了桑离两眼,意有所指:“上次因为某些原因我没玩尽兴,这次续上。”
桑离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我认罪,想怎么罚我?”
“?”
祁纪越看对方越不顺眼,干脆上前照着桑离的胳膊给了对方一拳。
“一会要一起走吗?”桑离也没躲,只是扯了扯身上的制服,“正好负责采购。”
祁纪:“……这种事情不应该找一个真正会做饭的人来吗?”
桑离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我就是啊,你不记得我的爱心煎蛋了吗?”
“但那只是一个煎蛋。”祁纪无情地指出,“那甚至不是一个完美的煎蛋。”
那个煎蛋的中间没有完全熟透,虽然用的是据说完全可以生吃的星际无菌蛋,而祁纪本人也尝不出蛋腥味,但从叶硝的动作来看,应该是相当一般。
他偶尔是会捉弄叶硝,这次完全是个意外,但因为下意识觉得澄清会更加麻烦,所以最后显然还是算在了祁纪的头上……
罪魁祸首还在一旁振振有词:“但我拥有灵敏的嗅觉和触觉,这可是检验食材新鲜程度的关键。”
祁纪想了想,发现桑离这个说辞竟然真的站得住脚。
其他哨兵虽然也能做的到,但免不了各种不适,只有桑离这种“坏掉了”的哨兵可以在菜市场这种地狱般的环境中杀个七进七出。
这时,歼星舰终于平稳落地,桑离凭借着身高优势往门口瞅了一眼,就抓住祁纪的胳膊:“快,我们要做第一个!”
祁纪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腰处多了一只稳固的手,整个人被对折起来,面部开始充血……
意识到自己被桑离抗在肩膀上后,祁纪刚要开始挣扎,便感觉到肚皮下的肌肉绷紧,随后是一些他说不上来的神奇操作,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便已经突出重围,向着一旁的小货车跑去。
祁纪核心用力,撑着桑离的胸肌(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接触到的地方)挣扎着直起身来往后看,人们的脸上写满了不解,相似的表情在同一时间出现在那么多人身上的画面有些鬼畜。
祁纪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34章
祁纪坐着用来买菜的小货车到达了集市的门口, 刚一下车,他就发现,好多人都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上次的经历让祁纪瞬间警觉起来, 这种警觉在发现看见他的人都难掩激动地往店铺里面移动时冲上了巅峰。
祁纪绕过半个货车,来到了一旁正翻看进货清单的桑离身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嗯?”桑离抬起头, 顺着祁纪的视线,正好看见一个烫着爆炸头的中年女人眯着眼睛看向这边,并在四目相对时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随后回到了身后的店铺内。
祁纪盯着中年女人隐秘在黑暗之中的背影看了两眼,又猛地看向一旁的桑离, 脑子里脑补出了一场碟中谍, 脸上写着背叛。
桑离愣了两秒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想哪去了?”
祁纪看着男人的笑容后退了两步,却被对方一把抓了回来。
桑离在祁纪耳边轻声说道:“你再仔细看看,他们的视线落在哪里?”
祁纪听后狐疑瞥了男人一眼, 随后仔细观察,发现路边居民们虽然有很多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但除了表现异常的那部分人,还有一部分人只是瞥了一眼, 快到连两人的脸都不可能看清,就重新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情了。
看不清脸……所以看得是制服?
但是这个反应是为什么?
见祁纪还没完全想明白, 桑离解释道:“虽然因为歼星舰的显眼外表,所以只能选择全是自己人的港口停靠,但其他更远一些的地方就需要进一步的伪装, 比如我现在穿的就是港口集团采购时的制服。”
祁纪沉思了两秒,发现表现异常的居民,好像确实都是卖各种食物的, 而另一边不搭理他们的则以手工艺品店铺居多。
“这里的气温很高,平时卖不出去的东西很快就坏掉了,像我们这种大客,见到了就意味着能多赚不少钱。”
“而就算我们走后,港口集团买不了那么多的货物,就体量来讲,也在正常的波动范围之内,不会引起过多注意。”
祁纪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这个也是你黑到的吗?”
桑离直起身子,拉着祁纪想刚刚和他“交换暗号”的那家店铺走去:“这个是因为这其实并不少见,有经验了而已。”
祁纪原本上辈子就因为种种原因,基本没什么常识,这一次更是超级加倍,自从罐头里出来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了,掐着手指头一算,出门的时间还不足24小时。
这么一想,他没意识到事情的真相实在是太正常了。
天气炎热,小店铺又经不起整天开空调,平时为了通风大门基本不会关闭,因此祁纪离近了之后,很容易就听见了里面的说话说。
“快快快!我们还有多少存货!大老板来了,别耽误挣钱!”
意识到桑离说的确有其事之后,祁纪掀开门帘,打算进去,却又被男人拦了下来。
祁纪问:“怎么了?”
桑离:“我才发现,你穿的制服不对呀。”
祁纪对比了一下,才发现虽然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桑离的外套胸前印着港口集团的logo,而自己身上这个什么都没有。
歼星舰其实组织性不强,大家都是穿着自己的衣服,祁纪之所以穿制服,还是因为他被抓来的时候没带行李,单纯没有衣服穿而已,这次算歪打正着,所以一眼看上去没有被发现。
但为了隐瞒两边的联系,他这个还是不穿为好。
想着,祁纪脱下外套系在腰上,反正这里天气很热,这么穿也不奇怪。
“走吧。”
桑离望着祁纪的背影,原本歼星舰发给祁纪的制服是由深色外套和白色的衬衫组成的,但因为知道这次的目的地温度很高,所以青年就去掉了很容易脏掉的白衬衫,只在里面穿了一个纯黑色的背心。
这背心也不知道是祁纪从哪里找来的,套在身上松松垮垮,如果穿在被人身上,是普普通通,但穿在祁纪身上,配上那张漂亮的脸,和虽然有,但美观碾压实际作用的肌肉线条,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桑离思考了两秒,借着身高和视力优势开始环顾四周。
另一边,祁纪刚进门就被尖锐的女声吓了一跳。
“什么!怎么就这点!你不是早早就去取货了吗?”
祁纪顺着声音望去,之前看见的老板娘正背对着大门,双手叉腰和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大喊大叫。
年轻人低着头,含糊地回话:“嗯……我确实去了,但是,那个,他们今天也没什么收获,靠天吃饭就是会这样的。”
老板娘立刻识破了他的谎言:“胡说!隔壁那家今天就进了新鲜的海鱼!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又买了什么没用的东西!??”
说着,她上前一步,气势十足。
祁纪见状沉默了两秒,随后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不可言说的存在一般,缓缓后退。
直面冲击的年轻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不自在地扭头,正好看见了企图离开的祁纪。
年轻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妈!能赚点是点吧!你看人都要被你吓跑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爆炸头女人原本还在训斥一旁的年轻男人,却在扭头看见祁纪之后,瞬间变脸:“欢迎光临!要来点什么?你看这个鱼怎么样?都是早上现捞的,还活蹦乱跳的呢!”
祁纪:“……嗯,我去拿一下采购清单。”
说完,祁纪扭头就朝着门口冲了过去。
就当他马上要逃出生天的时候,之前不知道在外面忙乎些什么的桑离突然出现在祁纪的视野中,并像一堵城墙一样挡住了出去的路。
老板娘立马迎了上来:“欢迎光临!我们的鱼很新鲜的哦!”
祁纪抓着桑离的袖子,努力给他使眼色:“你一直没进来,是刚才在外面看见什么了吗?”
最好是真看见了什么,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离开这里了。
桑离的听力让他将刚刚屋内的情况听得一清二楚,见祁纪的样子,也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顺势说道:“嗯,刚刚我在看另一边的服装店,要去看看吗?”
祁纪刚想答应,结果又被老板娘抢先一步。
“害,要衣服早说呀,我们这也有卖的!”
祁纪:“?”
卖海货的地方卖衣服,不会腌入味吗?
老板娘身子一扭,露出后面的空间,那里摆放着一个简易的衣架,下面虽然放着些杂物,但衣服确实足够整齐,并贴着相应的价签。
老板娘说:“看你是生面孔,是新调过来的小伙子吧?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店虽然明面上是卖海货的,但因为犬子喜欢到处收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所以什么都有。”
“东西不贵,这样,都是老顾客了,你们先选货,最后看上哪件衣服我直接送你们当添头!”
如果不是祁纪直面了老板娘骂儿子的场景,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宠溺。
这可真会做生意。
既然对方对待顾客和自己儿子完全不一样,祁纪也没有坚持离开的理由,毕竟他确实需要衣服,并且暂时没什么预算在这方面。
该省省该花花!
做出决定之后,祁纪就和桑离商量道:“那你去选东西,我在这边看看衣服。”
桑离扫了一眼,老板娘儿子收集的衣服都稀奇古怪,大部分一眼看去都是块破布,稍微正常一点的T恤上,则大多印着各种挑衅的词汇。
他一眼看见了一个帽衫,黑色的布料上绣满了金色的眼睛,他将这件衣服拿起来,在祁纪怪异的注视下仔细端详:“我喜欢,老板娘有我的尺码吗?”
老板娘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好意思,这些都是孤品,只有一件。”
祁纪皱着眉,想就桑离奇怪的品味发表一下言论,但他很快记起来哨兵现在感觉不到情绪,这次,还有以往所有声称“喜欢”什么的时候,都只是伪装罢了。
想明白这点之后,祁纪便不再搭理对方,而是自己也翻找起来。
这里的天气常年高温,但是老板娘儿子的收藏却五花八门,在拨开一个厚重的羽绒服之后,底下摆放的某个杂物吸引到了祁纪的注意力。
“怎么了?”
桑离见晃神,凑上前去,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头盔。
如果是其他人看见,这顶多画着奇怪儿童画的头盔而已,但身为联邦高层的桑离以往开会的时候,曾经在贺止鸣的本子上见过类似的图腾。
祁纪身为贺止鸣最得意的,也是最亲近的存在,没道理认不出来。
桑离扭头观察着祁纪的表情。
在暴走之后,桑离感受情绪的能力受损,再加上部分记忆的缺失,曾经有过一段艰难的时期。
当然,并不是说桑离自己感觉到难受或者怎样,他只是像身处于无形的泡泡之中,看着别人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惊喜落泪,发觉不对劲时困惑不解,并在最后握着他的手,念叨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桑离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不知道现在哪里“不好了”。
但这样下去确实很麻烦,所以桑离高强度刷了几天各种电影,研究微表情和人物逻辑,最终死记硬背,虽然学成了奇怪的样子,但大部分时候,他都能通过记忆中的类似案例,将对话进行下去。
但此时,桑离的参考库中甚至找不到类似的情景。
祁纪感觉到了桑离的异常,扭头问道:“你怎么了?”
见对方反过来担心自己,桑离看了祁纪两眼,随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发现,没有感情确实不太方便而已。
第35章
但说到底, 桑离现在能做的也只是淡淡地感叹一下。
他不会忘记这段记忆,但也仅此而已。
最终两人带着令人掉SAN的奇怪卫衣,还有带着眼熟图腾的神秘头盔, 以及满满一车的海货离开了店铺。
祁纪拿着采购清单站在一旁,看着桑离一点点地装车。
因为歼星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着陆了, 各种物品消耗的差不多,所以这次采购的食材从瓜果蔬菜到米面粮油,应有具有, 看上去要花上不少时间。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上前帮忙,桑离甚至没有拒绝, 但当祁纪试过地上所有的货物, 发现一个都抬不起来之后,双方便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个事情。
这种机械的搬运动作并不需要脑子,桑离的大脑正被其他的事情占据,他时不时悄悄瞥向一旁的祁纪, 在心中默默模拟着各种对话。
在装完最后一箱之后,桑离凑到祁纪的身边:“我刚才打听到, 这里是很多奇怪水果的产地,相应的也有很多衍生的甜食, 经费还剩下不少,要试试公款吃喝吗?你没什么存款吧。”
祁纪:“?”
虽然你说的都是事实, 但是听起来怎么那么刺耳。
看着祁纪的表情,桑离很快就意识到,方案一不太行。
哨兵做作地眨了眨眼, 道:“我开玩笑的。”
桑离看着祁纪手边的头盔,开启了方案二:“之前老板娘儿子说这头盔是在不远处的二手市场淘到的,正好有时间, 我们也去看一眼吧。”
虽然因为时间久远,对方也记不清到底是从谁手里收来的,但好歹是个线索。
祁纪看了对方两眼,点了点头:“嗯。”
二手市场的位置离采购的地方不近不远,开车差不多要半个小时,祁纪观察了两眼,大部分人只是夹了个桌子再支一把伞,就算是一个摊位了。
桑离一点看出了问题:“按照这个流动性来讲,想找到头盔的售卖者有一定的难度呢。”
祁纪漫不经心地应了两句:“嗯。”
除了这些摊位之外,很多建筑都破破烂烂,饱经风霜,即使现在顶着大太阳,也让人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感觉随便一个房子拿出来,都可以拍一集鬼片。
祁纪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在桑离询问性地看过来的时候,因为觉得丢脸没有回答,而是扯着对方的袖子,向着旁边的二手摊位走去:“总之先问一问当地的居民,语气好的话,说不定这种东西不止一两个。”
桑离被扯着向前,在祁纪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最终也没有做进一步的询问。
祁纪第一个找上的摊主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婆婆,此刻她正穿着围裙,搬了个小板凳在一边看摊一边顺手摘菜。
祁纪上前礼貌地问道:“请问现在有空吗?有些事情想要咨询。”
老婆婆语气热情:“当然可以,想问什么?”
祁纪扯了扯桑离的袖子,男人从善如流地向前一步,将另一只手上一直抱着的头盔递到对方面前。
位置变换之后,祁纪自然地松开了桑离的袖子,男人的动作因此停顿了一瞬,下意识地伸手摩挲了下不可避免留下的折皱。
这个动作并不隐蔽,但结束的很快,在所有人提出任何疑问之前,桑离露出一个笑容,指着头盔上的花纹问道:“这个东西你有印象吗?其实我是从别人那里拿到的,当时第一眼就觉得上面的花纹很独特,所以想看看有没有其他款式。”
“稍等。”老婆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折叠式的老花镜。
对方朝着花纹仔细端详了半晌:“嗯……没什么印象呢,这么独特的东西,如果见过,我应该会记得才对。”
这头盔是木质的,制作非常的粗糙,看上去像是从一个完全不圆的球体上面挖一个可以将脑袋塞进去的洞,之后再在眼睛的位置随便砍了几刀做成的,没有再经过更加细致的处理,可能因为是在海边的问题,还隐约散发出一些烂木头的味道。
而和如此粗制滥造的头盔不同,上面的花纹大概是用小刀一笔笔刻上去的,却从头到尾都很流畅,任谁都能一眼看出的用心。
桑离得到答案之后点了点头:“这样啊,抱歉打扰了”
祁纪思考了半晌,还是指着一旁的建筑问了出来:“我发现附近的建筑都有些残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在问出这句话时候,祁纪已经做好了踩雷被骂的准备,但令他惊讶的是,老婆婆在听到他的问题后,直接笑出了声。
祁纪:“?”
老婆婆笑着解释道:“小哥,你对我们这里不熟吧。我们这里一到雨季就会淹水,那些墙都是被泡成这样的。”
“今年的雨季刚刚过去,如果你们来的再早一点,甚至可以看见爸爸带着小孩在家门口学游泳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等孩子妈妈发现自家小崽子在污水里待了那么久之后的反映,这是我每年最期待的时候了。”
祁纪:“……那可太可惜了。”
发现没什么线索之后,祁纪本想打招呼离开,结果听见老婆婆热情地又补了一句:“没关系,以后常来就好了,那个花纹我也会留意的。”
祁纪的动作不明显的停顿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谢谢你。”
老婆婆没有注意到祁纪的异常,热情地说道:“害,谢什么。我认识你们的制服,我们是个小地方,只要见面以后都是会混熟的。”
祁纪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在告别了老婆婆之后两人望着街道的深处继续探索,佛系的摊主们懒得叫卖,有的摊位甚至无人看管,只在显眼的地方摆了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
桑离瞥了正在看纸条的祁纪一眼,突然说:“这是个很真诚的地方。”
祁纪“嗯”了一声:“可惜不总能得到回报。”
桑离反问:“为什么这么说?就因为你大概率不会再见一个不知道姓名的老婆婆第二面?”
祁纪:“很奇怪?”
桑离想要点头承认。
据他所知,青年之前曾捉弄过不少人,现在只是陌生老婆婆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有什么好觉得内疚的?
而且祁纪之前在圆盘基地接触的患者没有一个是好惹的,那群人的脑海中自然也会有意无意地充斥着不少负面的情绪,同理心高的人,做不了这种工作吧?
桑离沉思了很久,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不,只是觉得很厉害。”
祁纪看了他一眼,思考了两秒后,解释道:“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我像大部分人一样,拥有灵活的道德底线,有的事情对熟人做可以,但是如果发生在陌生人身上就截然不同了……总而言之就是双标。”
“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毕竟如果对待陌生人和熟人一个样子的话,那两人之间的记忆和感情算什么?”
苏日安祁纪说的委婉,但桑离大致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总而言之就是有德报的有怨报怨。
但是遇到纯粹的,不求回报,或者说无法回报的善意,祁纪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无论是记忆还是感情都有所缺失的桑离摩挲着下巴,念念有词的点头:“原来如此,还挺有道理的。”
祁纪摊手:“所以虽然你说不着急治疗,不过我可以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至于什么时候兑换这个机会,你自己决定。”
桑离笑了笑:“那按照你这么说的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对你来说,我也属于可以享受双标带来的便利的那类人?”
祁纪瞥了他一眼:“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桑离因为祁纪的发言,动作微妙地停顿了一瞬间,脑海中模拟了很多种回答,但无论哪个都觉得不太对劲。
在他想出一个完美答案之前,祁纪停下了继续深入街道的脚步,长叹一口气:“这种情况和大海捞针差不多,费时间不说,最后到底能不能得到情报也是个未知数……”
说着,他转过身来,面对桑离:“算了,回去吧。反正我也不是很在乎贺止鸣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说回来,那家伙根本就不在我未来的规划里,如果不是偶然遇见这个头盔,我都要忘记有他那么个人了。”
桑离眨了眨眼,问道:“那要回去吗?”
祁纪抬起光脑,看了一眼时间:“嗯,也好,毕竟我们两个在外面时间太长的话,估计会有人找来的吧。”
“真可惜,独处的时光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桑离的生意中充满了惋惜:“要不我们私奔算了。”
不过因为语气做作,内容离谱,所以祁纪没有当真。
虽然如此,青年还是漫不经心地顺着说了下去:“和你私奔的话,感觉以你的嚣张程度,最晚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应该就会被抓住吧。”
桑离也看出对方没有的当真,只是笑了笑:“不试试怎么知道?爱的力量是无穷的!”
“你觉得谁会找过来?”
桑离不知道青年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如果是普通情况,我觉得会偷偷派一个小队过来,但是按照你的‘双标’理论的话,我想至少某个人的存在是可以确定的。”
“怎么了?”
从桑离的角度看不清祁纪的表情,但是从声音来判断,青年好像也有些意外。
“嗯……”祁纪发出了一些无意义的声音,“看到意料之外的人了。”
桑离顺着祁纪的视线望去,坐着轮椅的男人正笑着朝两人招手。
第36章
络绎不绝的人群从身边经过带起浪潮, 灼热的空气扭曲了视线,正午的太阳晃得祁纪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仔细辨认了半晌, 等确认自己没看错人的时候,魏林深已经坐着电动轮椅快到他们身边了。
可能是刚才对话的影响, 在和魏林深会和之后,祁纪下意识就问了一句:“你是来抓我们的吗?”
现场的空气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坐着轮椅的男人在祁纪僵硬的表情下缓缓挑眉,反问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做了什么需要被惩罚的事情吗?”
“……”
祁纪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一趟的行动, 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
但是刚刚脑子一抽从嘴边溜出的话确实相当可疑。
思考了两秒后,祁纪死皮赖脸地望向身边的桑离:“看见没有, 我就说魏哥不是那种人。”
“这次我帮你问清楚了, 下次不别再冤枉人了。”
这话一出,就很容易让人脑补“桑离试图挑拨祁纪和魏林深他们之间的关系,结果祁纪本人不为所动,甚至当场告状”的情景。
但现场都是人精, 祁纪这次表演也还没来的及走心,两人一眼就看出了祁纪试图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走。
因为时间紧急, 所以这个理由是祁纪随便想的,并且编完他就有些后悔。
因为他本身只是想缓解一下略显尴尬的气氛, 但是在将话头递到桑离的手上之后,按照对方的性格, 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不受控的东西来。
祁纪心底刚刚升起一丝不安,就看见桑离竟然只是简单点了点头,将锅老老实实地背了下来:“嗯,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祁纪:“……?”
青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很快转向狐疑。
祁纪凑到桑离耳边, 小声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就几个人现在的距离来讲,这个悄悄话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作用,甚至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这个举动甚至还有点挑衅的嫌疑在里面。
但作为当事人的魏林深看上去不但不在乎,甚至还是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
桑离的动作因为这个问题为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秒。
往常情况下,他确实会说出一些让人血压飙升的话,但那并不是因为嘴欠,桑离并不能从别人的跳脚愤怒中获得快乐。
他那么做,只是单纯地因为情绪波动越大他越容易辨认,在日后也更好地做出反应,和进一步的伪装。
这是一个方便自己,但不招人待见的举动。这点自觉桑离还是有的。
今天不知怎么的,胡说八道的话都到了嘴边,只是余光瞥到了祁纪望向自己的视线,桑离却下意识地将谎言全部咽了下去。
……结果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就被祁纪发现了端倪,并质疑身体有问题。
桑离盯着祁纪的表情看了两秒,随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嗯?不是要转移话题吗?”
男人及其做作地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我们私奔的事情是可以说的吗?”
祁纪:“……”
不愧是你。
看见对方还是老样子之后,祁纪后退一步。
这么一闹,现场的气氛轻松了不好,桑离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被掩饰的很好的,没有情绪的眼睛盯着祁纪一眨不眨。
青年物理意义上的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阳光,桑离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白的晃眼,一点点因过高的温度一点点由内而外地染上粉色。
这醒目的颜色成因并不健康,桑离判断出这是晒伤的前兆,他的视线从微微泛红的脸颊,一路来到祁纪裸露肩头处病态却美丽的风景,在青年背对自己试图和魏林深谈论正事后,才仿佛慢放般缓缓眨了眨眼。
面向魏林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奇怪的道歉:“不好意思,见笑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魏林深摇摇头:“不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任何事情。”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慢吞吞地说:“不过我要澄清一点。既然给了你们自由进出的权限,那这边当然也会付出相应的信任。而且我们可是正经组织,就算要离开,也只是说一声就行了,不会强行挽留,更不会出现派人抓你们的情况。”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魏林深在内涵圆盘基地。
暂时被停职了的员工一号桑离对这个评价没什么表示。而单方面辞职了的员工二号祁纪刚想点头表示赞同,结果就听魏林深话锋一转,道:“不过,私奔的情况可能要另算。”
魏林深的措辞委婉,但指向却依旧莫名其妙的明显。
而且,更让祁纪说不出话的是,虽然细想这句调侃有很多站不住脚的地方,但是在说出来的瞬间,脑海中浮现出的身影确实货真价实的。
祁纪哽了一下,思考两秒后,决定当做什么都没听懂。
这样想着,青年很快调整过来,问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魏林深摆摆手:“有事情想要和你谈谈,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回去之后再说就好。”
祁纪听后不禁皱起了眉。
他和魏林深昨天才刚刚有过一次对话,当时明明已经将重要的事情都说清楚了,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祁纪的直觉告诉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转变。
这个认识让祁纪下意思地浑身一僵,但青年很快便调整过来,点点头道:“那我们这就回去吧。正好采购也结束了,我和桑离就正准备回程。”
现场的气氛在短时间内几经转折,心里想着事情的祁纪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魏林深隐晦地打量了青年两眼,随后笑了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要吃甜品吗?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小摊,就在这附近。”
“不了。”祁纪拒绝道,“正事要紧。”
魏林深见状点点头,也没再坚持。
原路返回的路上,所有的摊位都是那么的熟悉,只是随着时间接近晚饭的时间,所以有更多的摊主摆烂消失,祁纪不经意地向旁边瞥了一眼,发现刚刚正在摘菜的老婆婆也不在摊位上。
他不禁多看了两眼,随后便敏锐地发现货物摆放的位置和之前有微妙的差别,小板凳和折菜的铁盆仍旧摆在一边,也没看见像是其他暂离摊主一样,写着联系方式额纸条一样的东西。
魏林深异常敏锐地察觉到祁纪的视线,问道:“怎么,看见什么想要的了吗?”
祁纪还没接话,一旁的桑离朝着摊位的方向简单瞥了眼后,说道:“没有客人所以回家了吧。”
没得到正面回应的魏林深轻哼一声:“看来是有些我不知道的小故事。”
随后,他操控着轮椅来到了摊位前,简单环顾了一下四周。
摊位上的东西摆放说不上整齐,甚至边角处还有一个不太自然的空白。
像是什么人在没站稳的时候将全身的重心都压在桌子上时形成的。
魏林深做出结论:“依我看更像是被什么消息突然叫走了。”
祁纪听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悄悄望向男人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魏林深正好在向旁边的摊主问道:“请问你知道这个摊位的摊主去哪里了吗?”
隔壁的摊主是个留着寸头的小伙子,摊前也没什么客人,年纪不大,却有一种看破红尘般的摆烂气质,被问到的时候正懒洋洋地拿着一个已经开始掉渣的蒲扇扇风,看上去很是清闲。
听到声音后,小伙子朝着祁纪们扫了一眼,随后便不感兴趣地低头回道:“你们是要买货吗?今天八成是不行了。”
他解释道:“那婆婆有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儿子,所以经常会这样突然丢下摊位离开,两边的距离虽然不算远,但加上处理事情的时间,最快也要一个小时,慢的话直接忙到半夜才回来收摊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这样啊。”魏林深又和小伙子聊了几句,最后不止老婆婆家的住址,连老婆婆家的儿子具体有什么毛病都问的一清二楚。
在漫长的对话终于结束之后,男人回到队伍之中,如往常的习惯一般稍稍抬头,正巧看见祁纪微微眯起的双眼。
仿佛没有辨认出其中警惕,魏林深笑着问道:“怎么办?”
虽然现场有两个人,但祁纪能清楚地意识到,对方问的是自己。
这个发展不但异常,而且还有些莫名其妙。
祁纪简单思考了两秒,也不绕弯,直接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答?”
“你不想救人吗?”
魏林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按照现在的情报,老婆婆的儿子很可能是一个接近暴走的哨兵,放着不管的话,老婆婆多危险啊。”
“之前你只特意注意过这个摊位,她是不同的对吧?”
祁纪觉得魏林深的举止越来越奇怪了。
询问老婆婆具体情况的举动还可以归结于魏林深的掌控欲,但之后询问祁纪要不要插手的这个行为,他左思右想都觉得这是在钓鱼执法。
治疗一个名声在外的哨兵,基本相当于告诉所有人祁纪的行程,带来的影响极其不可控,就算是为了向舰上那么多人负责,祁纪都不会主动开口去做。
这么简单的道理魏林深不可能不动,但从对方的口吻看,男人好像更偏向于让祁纪去做点什么的样子。
祁纪想不明白其中的逻辑,但他明白一点。
当聪明人开始说傻话的时候,八成陷阱都已经设好,就等猎物踩进去了。
第37章
有那么一瞬间, 祁纪想起了自己向导的身份,和拨开谜题,直接翻看正确答案的能力。
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
毕竟这要也是钓鱼执法的一部分该怎么办?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祁纪行动的魏林深在心底笑了下。
他发现祁纪虽然手中把握着能影响世界的能力, 但却好像并没有真的把这当做一种可以任意妄为的特权。
估计在祁纪自己看来,他的能力八成就像什么领先的高端技术, 虽然被人争抢,但说到底随着时间的流失和科技的进步,注定要被埋没在时间的洪流之中。
如果是其他人在观察祁纪之后做出这种判断, 估计会直接怀疑自己看人的能力,或者对过往的认知。
但魏林深不同, 他多年来的阅历, 以及骨子里的自傲让他将怀疑的重心从自己身上移走,并做出了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想。
不过魏林深并不真正地在乎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因为比起过程,他更注重结果。
魏林深沉吟片刻, 道:“具体情况现在说明的话可能有点困难。”
“我简单总结一下,就是我这边即将做出一个重大决定, 这个决定和你有关,但我们却还不够熟悉, 所以我不确定你会对决定的结果具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所以你只是想了解我?”得出这个结论的祁纪紧皱着眉,语气怪异, “你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吗?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好吗?”
祁纪几乎想直接问魏林深有什么毛病,最近收到了什么刺激。
毕竟从两人为数不多的接触中, 祁纪一直觉得魏林深虽然是个老狐狸,但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甚至偶尔的一些像是酸橘子之类的小算计还让人感觉挺亲切的。
过去的记忆在眼前划过, 更加突出今日的对话是多么有失水准。
魏林深只是摇摇头:“不,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只有在极端条件下才能看见自己想要的。”
魏林深解释说:“本来是打算等回去之后从长计议,但既然有现成的素材,当然是不用白不用。”
“我不会透露我即将做出的决定涉及什么领域,也不会告诉你具体的评判标准。我只有一个问题。”
“祁纪,你接下来要怎么选择?”
被一步步地逼问,祁纪反而冷静下来,从与魏林深意外相遇之后开始分析现状。
如果真的是想在极端情况下,观察祁纪的处理方法,那魏林深并不应该像自己所说的在路边随便找一个不知深浅的机会,而应该更加小心谨慎,才能得到最真实的反映。
毕竟祁纪虽然平时不爱动脑子,但是又不笨,那么明显的异常肯定会发现,而在明题的情况下,最终的结果无论如何都会受到影响的。
……所以,魏林深其实是在套娃?
难道这样的“模拟考”更加接近魏林深脑海中的“正题”吗?
但这条件又是怎么回事,他以后会被人逼着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选择吗?
祁纪的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出现类似“女友和老妈同时掉进水里救谁”的千古难题,默默摇了摇头。
一直没有说话的桑离站在祁纪的身后,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了半晌,心底划过一丝了然。
祁纪不说话,现场也没人催他,在短暂的思考后,祁纪最终做出决定:“那总之先去看一眼好了。”
只是看一眼的话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剩下的等看到具体情况再说吧。”
这个结果算是比较平衡,而且容易变化的一种了,因为之前祁纪和桑离在一家店铺搞定了几条项目的缘故,所以就算后来在二手市场上花了些时间,但总的算来,竟然也还远远没到原本定下的集合时间。
于是几人顺着隔壁摊主的指引,穿过人来人往的二手市场,来到人烟更为稀少的小道上。
虽说是小道,但因为地广人稀,所以两边仍旧有着不小的间距,每一户人家都有着自己的院子,果树从被水淹过的墙壁顶端探出,但估计是因为涝过的原因,看上去蔫巴巴的。
路面虽然被清洁干净,地面也早就不是湿润的状态,但作为一条饱经沧桑的小路,它并不算太平整,祁纪在试图思考的时候,经常会被余光中颠来颠去的魏林深吸引。
魏林深:“到了。”
祁纪停下脚步,因为比较急促,所以和身后桑离之间的距离在眨眼间来到了一个比较危险的距离。
男人犹豫了一下,扭身躲过,而没有像是心底升起的第一反应那样撞过去。
“抱歉。”
祁纪没有在意桑离的小动作,简单道完歉之后,便开始试着能不能搜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老婆婆家的院落和旁边的邻居们差别不大,偏要说的话,她们家的院子甚至更整洁干净一些,能看出住户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大门上挂着花篮,里面是不知名的小白花。
大门旁边的墙壁的底部蔓延着些许霉斑和鼓包,大部分被铲平,但没有进行修补,只是经过特殊处理,很好地隔绝了霉味而已。
哨兵们虽然五感灵敏,但并不是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要死要活,在各种信息缓慢积压的过程中,生物的本能会让他们主动寻找可以减缓自己症状的方式。
因为这个原因,各种各样的,像是白噪音一样的减压方式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之中,而像这种花卉在哨兵之中也很受欢迎,并不是为了花朵明艳的外表,而是为了自己亲手选中的独特香味。
只要闻到了花香,那就证明自己还在家的范围之内。
至少在幻觉加重之前是这样的。
大门没有设置门铃,祁纪只能用手敲,因为院子看上去就很大,为了能让老婆婆,或者她的哨兵儿子能听见,祁纪敲得指关节都红了。
就在祁纪想着要不要捡一块小石头来代替自己可怜的手的时候,门内隐约传来了老婆婆的声音。
“……来了。”
祁纪后退一步,让出空间,大门被缓缓打开,八成是经常上油,竟然也没什么声音。
老婆婆从门缝中探出头来,她显然认出了祁纪,面上显露出一丝惊讶:“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老婆婆看上去没有任何惊慌的样子,顶多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有些惊讶。
老婆婆并没有等祁纪他们回答,像是不在乎问题的答案,自顾自地说道:“难道是想看上了什么吗?刚刚聊天的时候你都没怎么注意吧?虽然是旧物市场,但我的摊位上可是有不少别处找不到的好东西。”
祁纪顺着对方的思路简单回忆了一下,老婆婆的摊位上大多是一些零散的工艺品,像是用木头雕出的小动物之类的。
当时祁纪第一眼就去找老婆婆问话,也是因为对方是目之所及之处,唯一一个卖木质工艺品的摊位。
祁纪隐晦地打量着老婆婆,并在短暂的沉默后点了点头:“其实我看上了那些木雕的工艺,但是摊位上那些不知怎么的感觉差点意思,所以想来问一问那都是谁的作品?还有其他的吗?”
老婆婆听到祁纪的话,脸上逐渐浮现出掩饰不住的自豪:“那些啊,那些都是我儿子随手雕的!因为雕得太多了,家里放不下,所以才拿出去卖,正好还能补贴家用。”
“既然你喜欢的话,那就进来挑一挑吧,在家里的可都是他的得意作,和摊位上那些完全不一样!”
说完,老婆婆直接后退一步,将大门打开,作势要迎几人进门。
祁纪看了她一眼,抬腿进了门。
桑离望着大概是为了防淹,而做的特别高的台阶一眼,又看了看一旁坐着轮椅的魏林深,笑着冲对方摆了摆手。
随后头也不回地迈着长腿先走一步。
在桑离跟上前面的大部队时,正好听见祁纪有意无意地说:“我刚刚听隔壁的摊主说,你是急匆匆离开的,会不会太打扰了?”
“没关系没关系。”老婆婆像是一点也没把祁纪当外人,只是稍微问了一句,就自己将情况说了出来。
“那电话就是我儿子打的,一开始接到电话我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呢,等火急火燎地回来了才发现原来就是他之前有什么作品丢了,很重要,可能以为是我给拿去卖了吧。”
老婆婆有些愤愤不平:“不过我才不干这种事情呢!每次我都问过他要不要了,他不点头我是不会随便拿别人东西的,就算是我亲儿子也一样!”
说到这里,对方回头望向祁纪:“所以一会你看上什么最后也是要经过我儿子同意的,不过不用担心,我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们俩肯定合得来。”
老婆婆一开始的语气中还稍微包含着些许歉意,大概是担心祁纪失望,但很快这点情绪就被消化掉,对方整个人也变得开朗起来。
祁纪笑了笑,说:“我很期待。”
随后老婆婆将几人带到了大概是客厅的位置,家具很少,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其他的大部分空间都被各种一人高的木雕占据。
栩栩如生的木雕刻画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和之前在摊位上的小玩意不同,放大后的木雕有足够的位置刻画细节,每一个都栩栩如生,富有生命力,冷不丁看过去甚至会有一种能从其身上感受到情绪的错觉,像是活的一样。
老婆婆示意道:“不要客气,你们先坐,我去找人。”
“当然,如果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趁机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到时候都可以谈。”
祁纪点点头表示知道。
交代完事情,老婆婆嘴角挂着微笑离开了。
趁着老婆婆不在,祁纪突然冲着姗姗来迟的魏林深说道:“我其实在一路上都在想你说的那个‘和我有关的重大决定’到底是什么。”
魏林深“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祁纪:“但是现在我放弃了。”
在魏林深的注视下,青年平静地说道:“耍点小心机暂时糊弄过去不难,但是与其等到危机时刻让你因为我的伪装做出错误判断,不如让你视线做好心理准备。”
说句实话,将其他任何一个理智的人放在如今祁纪的位置,都不会去选择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因一时心软而做出这种可能会影响正事的举动。
但对祁纪来说不太一样,因为他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一直被告知救人是他的义务,后来虽然接触的人多了,发现对于很多人来说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但祁纪一想,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便一直坚持了下来。
所以,除了对老婆婆的些许好感之外,祁纪仍旧坐在这里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来都来了”。
“所以你已经做好打算了?”
见祁纪点头后,魏林深从青年的表情大概猜出了对方的心思,不禁失笑道:“你这样迟早会吃亏的。”
祁纪装作没听见:“我还会处理好当事人的记忆,不会有人记得我们曾经来过。”
虽然看上去有些摆烂,但祁纪做出如今的选择时并没打算将那么多人的安危推到悬崖边上,和意识有关的操作他都有信心,抹除或者替换这么一小会的记忆更是手到擒来。
祁纪简单解释后问道:“那你对这个答案满意吗?”
魏林深深深地看了祁纪两眼,意有所指道:“我可能有点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在乎你了。”
祁纪停顿了一秒,问:“谁?”
还不等魏林深回答,祁纪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应该是老婆婆带着她儿子回来了。
祁纪下意识扭头,随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在老婆婆身后的,是带着金边半框眼镜的熟悉身影。
第38章
祁纪坐在原地, 视线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移动。
老婆婆注意到青年的视线,直接坐到了祁纪的身边,语调中充满慈祥:“怎么样, 我就说你们会合得来吧?”
直到这个时候,选择坐在祁纪斜前方的男人才向这里投来淡淡的一瞥。
出现的突然又毫无道理的贺止鸣看上去有些疲惫, 黑眼圈异常显眼,原本就属于狭长型的凤眼半耷着,在对上祁纪的视线后眼底也没有升起任何祁纪预料之中的情绪, 反而是直接收回视线,向后一靠, 一副准备闭目养神的模样。
原本因为遇见预料之外的人而失控的心跳逐渐趋于平缓, 祁纪很快就发现,对面的人虽然和贺止鸣看上去很像,但并不是一个人。
准确的来说,这个看上去很像的外貌并不是真实的, 而是基于祁纪的幻象补全出来的。
之前也说过,哨兵在暴走之前会下意识的想尽办法来发泄自己堆积的压力, 除了像是养花养草之类的主观意识驱使下的行为,身体也会在哨兵本人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试图自救。
一些哨兵在压力过大的时候, 会无意识地放松对精神海的管控,通过让部分压力扩散出去的方法减轻意识海的负担。
这是一种有效但危险的行为, 类似于人体内的免疫系统,只管减轻哨兵意识海的压力,但不管哨兵会不会因为意识涣散而出现痴呆或者脑死亡之类的什么其他问题。
不过和免疫系统有些不太一样的是, 免疫系统只折腾宿主一个,而哨兵精神力扩散会影响到其身边一些对精神力比较敏感的其他人。
比如无辜路过的祁纪。他现在看见的贺止鸣,就是在感受到对方的压力后, 再根据这种压力反馈的幻觉。
像是桑离这样的哨兵,或者一些有潜力,但是并没有真正觉醒的普通人也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而且短时间内发现不了异常。
祁纪并没有真正研究过精神力扩散对于其他哨兵或者普通人的影响,尤其这一世他还没见过这种案例,也不知道和上一世会不会有所不同,所以在意识到现场实际发生了什么之后,下意识地想扭头,查看余光中另外两人的状态。
不料,还没等回头,祁纪就被老婆婆的热情打断了动作。
“不好意思,我家的孩子稍微有些腼腆,平常不爱说话。”
老婆婆对自己儿子的样子像是习以为常,言语间满是亲妈式维护:“虽然看起来那个样子,但手艺是一等一的,刚刚我也跟他说过了,你们喜欢哪个都可以商量。”
“那我就先谢谢了。”祁纪这次正大光明地望向魏林深的方向:“可以帮忙选一下吗?我相信你的品味。”
虽然说买木雕只是借口,但就现在的情况确实需要支开其他人,搞出一个相对安静一点的环境进行治疗。
魏林深一下子就明白了祁纪的意思,看了他两眼,便顺水推舟道:“好,我先去看看,具体一会再聊。”
魏林深周身环绕着靠谱的成年人的气质,老婆婆的视线在两边游移片刻,随后恍然大悟道:“看你这么年轻,没想到孩子那么大了啊。”
本来正在观察老板娘儿子的祁纪:“?”
祁纪望向魏林深,结果这人并不正经澄清,而是老神在在地说:“不是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我现在给他付钱而已。”
祁纪:“???”
老婆婆看上去大受震撼,吞吞吐吐地说:“……啊,这样啊,也挺好。”
魏林深虽然四十多岁,但是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再加上祁纪这边看着青春靓丽的,所以老婆婆第一反应就是父子。
在被魏林深这么一暗示之后,过了一辈子淳朴日子的老婆婆虽然心底震惊,但是很快就接受了这种对她来说有些许超前的关系。
老婆婆很快缓过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尴尬,直接起身向着不远处的作品库走去,想给魏林深好好介绍一下。
“你们是要放在卧室里吗?喜欢什么动物?仙鹤怎么样?”
还能送子。
在意识到这次的客户并不需要这项业务之后,老婆婆猛地一顿,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在事情变得古怪之前成功咽下。
该说不说,老婆婆接受得比祁纪本人都快。
魏林深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介绍了。”
祁纪哀怨地目送两人离开,随后望向再长剩下的另一个人。
桑离自从祁纪接受挑战之后便不怎么说话,此时被祁纪用目光暗示离开,也只是耸耸肩就乖巧地服从了。
祁纪因为桑离的果断愣了两秒,但很快回过神来。
眼前的哨兵还在危险期,虽然说他可以处理,但终究是症状更轻的时候更好治疗一些。
桑离的异常就等一会再研究吧。
想到这里,祁纪再度开始打量不远处的哨兵。
对方虽然暂时被迫用着贺止鸣的脸,但只要多看上两眼就能发现是和贺止鸣并不相同的类型。
比起经常将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的研究员,眼前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从工作室里拉出来,仔细看衣服上还沾染着些许不易清理的碎木屑。
裸露出的小臂肌肉紧实,并不是在健身房中经常能看到的那种特意锻炼出的单纯为了观赏的类型,而是经过日积月累的积攒形成的流畅而实用的线条。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雕刻。
祁纪简单回忆了一下之前看过的各种木雕,那些小动物的脚底都刻着【许青】二字,这应该就是对方的名字。
两个陌生人独处,又没人开口说话,祁纪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心底感觉有些怪异。
……不过为什么会是贺止鸣?这种幻觉是怎么出现的?
偷偷腹诽片刻,祁纪便沉下心来,打算赶紧将重要的事情干完。
如果是平常,祁纪会先试图通过闲聊分散许青的注意力,之后再无声无息地进行治疗。
但这次既然已经决定要将对方的记忆抹除,那粗暴一点也没关系吧?
这样想着,祁纪在藤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左腿压着右腿,整个人向后斜靠着椅背,右臂支撑在扶手上,拄着脸颊,金色的眸子像鹰隼一样紧盯着许青,看上去散漫却危险。
许青虽然垂着眼,但余光肯定能看见祁纪这边的动作,整个人不明显的一僵,浑身散发着茫然与无措。
是祁纪之前从未在贺止鸣脸上见过的表情。
两者的区分大了起来,被影响的意识开始松动,视线中许青的五官也逐渐模糊,逐渐变回原来的样子。
不再等待,祁纪闭上双眼,隔绝外界干扰,精神触手向外延展,从未被其他人感知到的另一个世界中没有人类建筑和自然风景,有的只是一个个孤独又疯狂的灵魂。
许青的意识十分好辨认,如果把别人比作光点,那许青的辨析度便明显要低一些,仿佛被打了马赛克,越往外围越模糊,中心的颜色便也越浅。
而中心的颜色越浅,证明意识海主人的状况越危险。
祁纪缓缓闯入许青的意识海,这感觉像陷入一面镜子,一开始阻力会比较明显,但逐渐就会变得顺滑,意识再度回笼的时候,眼前便是和之前极为相似,又有些许不同的景象。
如果说原本屋子里除了堆积了各种木雕之外还算正常的房间,现在的空间更像是由各种木头组成的,包括之前的铁门,或者天花板上的灯具,其材质都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木材。
连处在其中的人也不例外。
刚想起身,发现自己连扭头都做不到的祁纪:“……”
祁纪仔细辨析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现在字面意义上的像块木头,所有的关节都无法活动,甚至嘴唇都是封死的,全身上下唯一能缓慢移动的,是他的眼睛。
祁纪:“…………”
人生中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祁纪下意识望向斜前方的许青,随后便发现这人连自己都不放过,只不过拥有更为精致的球形关节,让这个紧闭着双眼的木偶理论上可以正常活动。
……欺负外来户是吧?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祁纪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
祁纪现在所处的位置在许青意识海的外围,在这里无论干什么许青的反应都会比较慢,所以为了效率,他本应在骗过第一层潜意识后,进到更为深入的地方,之后再进行一些细节操作。
而且和之前系统而简单的梳理不同,这次许青本人情况特殊,再加上还有一个更改记忆的需求,所以最好祁纪本人到场才好。
毕竟记忆这种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不小心在更改版里造出个一看就觉得不对劲的BUG,虚假的记忆是经不起仔细琢磨的,很快就会露馅。
不过好在,虽然身体被暂时困住,但祁纪的精神还是自由的。
许久未见的小红鸟从祁纪的意识海中振翅而出,与平常像个球似的形象不同,此时祁纪的精神体犹如一颗赤红的彗星,那并不是真正存在于世间的任何一种生物。
只存在于幻象之中的凤凰缓缓降落在祁纪身侧的扶手上,虽然主体不足半米,却拖着又长又华丽的尾巴,看上去气势十足,优雅又神秘,羽毛上的暗纹仿佛都在发光。
精神体和本体之间的联系可强可弱,只要控制的好,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可以代替祁纪去完成工作。
不需要沟通,精神体很快便明白了祁纪的诉求,就在它准备上路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突然响起。
“很漂亮。”
祁纪被许青的搭话吓了一跳,不过毕竟突然出现的精神体本来就可能会引起潜意识的注意,这也算是普遍情况。
好在潜意识中也经常会出现一些违背常识的事情,所以现在的情况也不是糊弄不过去。
至于为什么在“外面”看上去根本不想搭理他的许青突然搭话,祁纪将这归到了精神体的身上。
毕竟从对方的作品看,许青很喜欢小动物的样子。
祁纪含糊地回答道:“谢谢。”
许青又说:“和你很配。”
“……谢谢?”
祁纪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许青:“我模拟过无数种可能,但你总是证明我的想象力是多么的浅薄,每一次都让人印象深刻。”
明明顶着许青的脸,对方说出的内容却让祁纪心底一颤。
在祁纪的注视下,人偶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含笑道:“好久不见。”
第39章
之前许青顶着贺止鸣的脸时, 祁纪只在第一眼不小心认错,随后便很快回过神来。
而现在明明无论是外表,还是时机, 都不可能是贺止鸣出现的场合,但祁纪却不知为何如此确信研究院货真价实地存在于自己面前。
“你现在肯定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与内心激荡的祁纪不同, 贺止鸣的状态十分悠闲,在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之后,他不紧不慢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但你真的对此没有任何线索吗?”
此时此刻, 贺止鸣仍旧有心思卖关子, 他偏头望向祁纪,木质的五官让他无法像往常一样做出更加细致的表情,但从语调中,仍旧可以很简单的辨别出诱导的意味。
祁纪不禁顺着对方的思路开始反思, 他真的做过什么能导致现在这种情况的事情吗?
现在明明是在许青的意识海里,按理来说除了许青自身的精神之外, 其他全是外来者,而除了像自己一样的向导之外, 哨兵是没有能力直接出现在别人的意识海之中的。
祁纪想到这里,突然一顿。
不对, 有一种特殊状况。
但那可是因为他和叶硝之间有着不完全的连接……
祁纪心底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在祁纪上辈子的时候,虽然自己没有真正连接过,但是却了解过相关的知识, 好像确实没有和他与叶硝的状态一模一样的。
难道这种差异不是个例吗?
不知是不是窥探到了祁纪的动摇,贺止鸣恰到好处地说道:“现在的情况,都要多亏你临走前送的礼物, 因为它的缘故,我才能机缘巧合之下和你形成某种连接,并最终找到这里。”
贺止鸣指的是祁纪之前为了从圆盘基地逃跑,往他的意识海中扔的病毒。
……但这有可能吗?
祁纪的精神力下意识地开始收拢,原本外显的精神体凤凰的形态也变得不稳起来,像是晃动的火苗,瞬息之间随着祁纪的操控回归本体。
收回精神体之后,祁纪意识海的防卫等级被提到了最高限度,在防范贺止鸣的同时,还不忘再派出一股精神力来到自己的意识深处。
在那里,只有一个正在缓缓修复的断裂连接。
祁纪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态,随后直视着贺止鸣,再次开口时,语调中只剩下平静:“你在说谎。”
祁纪到底是个向导,虽然因为对新世界不熟悉的原因,一开始确实被吓到了,但光论对自己状态的掌控,他还是有自信的。
祁纪可以确定,自己有,且仅有一个连接对象。
被如此坚决地否认,贺止鸣却不紧不慢地反问道:“那你想怎么解释我的存在?”
贺止鸣展开双臂,炫耀般地向祁纪展示着自己的存在:“我出现在你面前可是已经注定的事实。”
意识海不受现实定律的影响,全凭个人想象。平时就极为注意的存在即是细节都会被完美还原,而平时视若无睹的部分则会在潜意识中被完全剔除。
失去白噪音的世界安静得可怕,时间仿佛也失去了意义,身体被禁锢,呼吸被剥夺,不远处的男人成了时间还在流逝的唯一证明。
祁纪如贺止鸣所愿地将目光投掷了过来。
青年此时的姿势与外界一样,这导致祁纪至少看上去一直游刃有余,不熟悉的人可能根本不会发现其之前内心的些许动荡。
更何况祁纪的生活环境,让他从小养成了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状态的习惯。
“不。”
祁纪缓缓更正道:“你并没有真正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心境变化之后,潜意识也跟着被影响。四周的雕像们睁开眼睛,向异常的方向看去,众目睽睽之下,青年原本木质的躯体逐渐从内里浮现出暖色。
既然已经确定彼此之间没有连接,也就是说贺止鸣没有追上来的可能,那么现在的状况就很明显了。
在贺止鸣的注视下,重获自由的祁纪变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你只是我的幻想。”
话音落地,“贺止鸣”手臂下的扶手瞬间软化,如游蛇一般迅猛地缠住了人偶的四肢。
瞬息之间,立场两级反转。
许青的影响虽然已经经过简单的处理,但越是精密的操控便越是怕细微的意外,在最初见面时的幻觉,祁纪心底对贺止鸣出现的可能性有了概念,这一丝概念与许青那所剩无几的影响相结合,产生了质变,并最终造成了如今的境地。
祁纪无法从举止上认出“贺止鸣”是冒牌货,因为对方整个形象都是由祁纪自身的印象塑造而成。
幸好连接不会说谎,否则如果长时间滞留在陌生哨兵的意识海中,是要出大事情的。
动弹不得的“贺止鸣”也不慌乱,甚至没有试图挣动,像是已经放弃了一般坐在原处,望向祁纪的眼睛里满是无奈。
“真粗暴,我明明是好心提醒你。”
明明已经被点破了真身,但是幻象依旧保持着自己的伪装,一言一行都和祁纪印象中的贺止鸣一模一样。
祁纪不禁皱眉:“你就不能换一个语气说话吗?”
幻象轻笑了两声,反问道:“你想要换成谁?”
上一句,他还用着贺止鸣的声音,而下一秒,那声音便变得更沉,幻象的气场也随之而变。
“我吗?”
“叶硝”面对着祁纪,和“贺止鸣”相比,现在幻象的举止要更为随意一些,甚至在祁纪拒绝回答的时候长叹口气,语气中包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我倒是想,但叶硝在你的印象中可没有贺止鸣有威严,接下来的话题很重要,必须让你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行。”
随着对话的展开,幻象又一点点的变回了贺止鸣的语气:“虽然我的出现完全就是一个巧合,但对你来说,这确实是你选择的可能性之一。”
虽然经常会在治疗的时候被迫接受哨兵们难忘的回忆,但那都是碎片式的,想通过这种方式了解世界完全不可能。
对祁纪来说,他的世界很小,熟悉的,几乎一成不变的环境,再加上有人规律地照料他的起居,让“常识”对祁纪来说并不那么必要。
如果祁纪还在他的“舒适圈”内的话。
但是现在,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不知道敌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再加上贺止鸣之前的电话,还有包括头盔上花纹在内的莫名其妙的存在感,以及和魏林深的对话……多种条件叠加之下,让祁纪心中充斥着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并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找到。
不过,祁纪并不是害怕被抓回去。
他抗拒的是其他的事情。
幻象一眼看透了祁纪的心思,微微偏头:“你早就吃过亏了,还这么容易信任别人吗?”
“当初终于能上学的时候也是,意外发现所有同学和老师都是特意请来的演员时,你当时的感受都不记得了?”
祁纪的指尖为不可查地颤动了下,久远的记忆从脑海的深处重新浮现上来。
他想起了堆满各种礼物,却完全没有人气的房间;定时定量的客人;永远在谈生意的长辈;还有身为商品的自己。
祁纪想起在自己短暂生命中犹如流星般划过的校园生活,现在已经不记得长相的同学和老师,还有他们无意识情况下向自己涌来的期望和贪婪。
不过发现真相时的感受好像确实想不太起来了。
可能因为毕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
祁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提起这个,现在的情况和当时完全不一样的吧。”
之前是因为满心以为自己也能过上期盼了好久的普通生活,结果第一天都没坚持住便被打破幻想,这种情况无论放到谁身上都难免会EMO,但现在的生活并不是他预料之中的,祁纪自认即使突然出现意外打破现状,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最多因为责任感作祟,所以在拖后腿之后良心有些不安而已。
幻象看了祁纪一眼:“你真这么想的话是最好的。”
“现在虽然没有真出什么事故,但治疗仪在不断的被完善,你的性价比也在不断地下降,是时候考虑一下未来了。”
“虽然之前鼓足勇气要独自探索新世界,但在激情冷静之后,你也差不多是时间开始动摇了吧。”
幻象的声音越来越沉,像是想将祁纪拉回过去的时光之中。
“毕竟独自一人生活是很可怕的,这点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说到这里,幻象话锋一转:“不如回到我的身边吧,在这里你只要做你最熟悉的工作,就可以一直安稳的活下去。”
祁纪面部表情地与幻象对视。
现场的气氛异常沉默,幻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静静地注视着祁纪,仿佛在等一个已经确定了的答案。
打破这场沉寂的,是幻象突然变得奇怪的表情,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祁纪缓缓扭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已经很久没见过的,叶硝2.0号正站在他的身后,穿着熟悉的制服,一如既往的血肉之躯和现场的木偶木屋和成群的木雕并不搭配,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在看清来人之后,祁纪缓缓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不小心耽搁了,他可是还有工作要做的。
想到这里,祁纪起身,向着叶硝的方向走去。
虽然2.0脑子有问题,和1.0记忆也不互通,但祁纪就是不太想让他看见现在的场景。
反正祁纪自己也要离开,一起好了。
叶硝也不反抗,任由祁纪拽着自己,一扯就走。
幻象坐在原地,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绑得越来越紧的藤蔓,抬头望向祁纪的背影,问道:“又要逃跑了吗?”
“不。”
祁纪头也不回,自然也看不见叶硝2.0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视线从自己被扯着的手腕一路向上。
“在出去之后我会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
幻象说辞听起来极端又悲观。祁纪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叹“啊,我原来是这样想的啊”还是“我真的会这么想吗,这不会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套娃吧”……
但不可否认的是,祁纪确实思考过其中部分问题。
祁纪手上下意识地用力。
但是现在的话。
让我再稍微躲一下吧。
而叶硝感受着手腕处的触感,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微微眯起眼睛。
第40章
虽然前期被吓了一跳, 但后期的工作还算顺利,祁纪在大刀阔斧地处理完许青的问题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拉着叶硝2.0的手臂。
祁纪下意识地松手, 随后故作冷静地和叶硝2.0对视。
祁纪觉得这手能牵这么久,不完全是他的问题, 面前的人也要付一部分责任。
毕竟哪个好人被扯着走这么久不说话也不挣扎,像个假人似的?
就在祁纪心生疑问的时候,叶硝的目光从自己被甩开的手腕上移, 盯着青年的脸看了半天,像是在确认什么。
祁纪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埋怨被瞬间咽了下去, 在发现叶硝眼底的陌生和疑惑时, 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他突然回忆起自己与对方上一次见面时的所作所为——当时祁纪也是在工作中,自己下定要和对方断开连接,结果中途出了点意外, 计划直接被打断,还产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祁纪:“……”
叶硝2.0不会是因为这个, 脑子更不好使了,所以才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吧?
祁纪心底划过一丝心虚, 眼神在飘忽了一瞬之后,瞬间又变得坚定。
“不用担心。”
在叶硝沉默的注视下, 祁纪再次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模仿着画大饼的老板, 语重心长地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脑子的。”
说完,祁纪不敢看叶硝的表情,快速登出了许青的意识海。
在意识真正回笼之前, 繁杂却原本并不起眼的信息便源源不断地涌现。
藤椅光滑的表面,蒸腾的热气,还有淡淡的花香。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祁纪缓缓睁开眼睛,指尖下意识地抖动了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锻炼得当的肌肉的弹性。
他斜前方的地方,一个留着偏长的刘海,看上去有些阴郁的男人正垂着脑袋。
许青的脸被遮盖住了大半,几乎看不清长相。祁纪在原地坐着思考了两秒,回头望了一眼,在发现老婆婆的注意力不在这边之后悄悄起身,来到许青的身旁,撩起对方过长的刘海,端详起对方的面容。
许青的眼型狭长,眉眼精致,属于较为古典的长相,和斯文败类型的贺止鸣完全不一样。
意识到这点后,祁纪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又坐了回去。
桑离远远地就望见了祁纪的动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旁的老太太刚巧带着两人绕着屋子走了一圈,中途她还为魏林深展示了所有木雕的细节,言辞诚恳,态度热情,就算是对木雕完全没有兴趣的人,也很难不被她的真诚打动。
“怎么样,有喜欢的吗?我家孩子现在还年轻,但就经验和能力来说,很多老师傅都不是他的对手。”
老婆婆感叹道:“毕竟他从小就喜欢拿着锤子到处乱锤,当初我还认真地担心过一阵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呢哈哈哈。”
虽然措辞总是带着一股亲妈常有的,骄傲又嫌弃的味道,像是夹带了不少私货,但只要看到作品,就会意识到,许青的手艺确实足够高超。
以动物为主题的木雕完全看不出材料本身的硬挺,每一根毛发的弧度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只是一眼便能想象出一种超脱常理认知的柔软,仿佛随时会活过来一样。
而且最难得的是,在如此庞大的数量,以及如此逼真的技艺,以及各种类似主题的惊悚文学作品的加持之下,也完全不会给人带来任何负面联想。
魏林深点点头:“虽然我对木雕没什么研究,但确实能感觉到这些作品和普通的不太一样。”
老婆婆骄傲地挺了挺胸:“那是当然的了,毕竟这可是在爱意之下诞生的作品。”
“顺便一提,这里的爱并不只是指他对雕刻的爱,还有他将家里堆得乱七八糟之后我仍旧没有动手的隐忍的爱……”
“这些木雕都很好。”
魏林深这时也发现祁纪那边刚刚结束,见老婆婆好像打算长篇大论,便指了指青年的方向,打断道:“我需要征求一下另一个人的意见再做决定。”
“说的也是。”
老婆婆被打断也不生气,只是点点头表示:“有商有量才能家庭和睦。”
魏林深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老婆婆抬腿向着祁纪的方位走去,魏林深望着对方的背影沉默了两秒后才推动轮椅。
还没等跟上老婆婆的脚步,就见其脚步骤停。
轮椅的视角很低,什么都看不见,以为出了什么事,魏林深呼吸一凛,刚想上前,就听老婆婆抱怨道:“这孩子,怎么又这样?”
本来还在思考怎么把事情糊弄过去的祁纪:“……又?”
老婆婆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很快便说服了自己,甚至面对让自己儿子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祁纪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家这孩子社恐有些严重,完全不知道如何和陌生人相处。他平时自己基本不会出门,而在家里来客人,不得不面对时,就总是会费尽各种心思逃避。”
“我昨天听他叮叮咣咣敲了一晚上的木头,大概是刚刚躲避视线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吧。”
祁纪:“……”
其实这次你错怪人家了。
在有些心虚的同时,祁纪将目前已知的信息汇总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所以……自己是被许青恐惧的情绪感染,才会补全出贺止鸣的形象和剧情的?
祁纪不禁陷入了沉默,他有那么害怕贺止鸣吗?
回去的路上祁纪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腿脚不方便,又拒绝和海鲜一起待在货箱中,魏林深自行离去之后,便又只剩下了祁纪和桑离两个人。
和来时的状态不同,因为想着事情,回去的路上更为沉默,大量的海鲜绝对算不上好闻,在车内无处躲避的狭小空间内,仿佛灵魂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些许腥气。
祁纪大脑放空,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木雕。
为了让自己的良心稍微好过一点,祁纪在老婆婆再度询问的时候,没忍住用自己的小金库买了个巴掌大的木雕小狗。
正在开车的桑离随意开口:“为什么选这个?”
这个正四肢着地抻懒腰的小狗雕塑是许青工作室内为数不多的非写真向雕塑,从大小看更是像旁边其他庞然大物的边角料产物,同样没有上色的情况下,圆润的弧度让它比同胞失去了一眼可辨的冲击性,一眼望去像是流水线上的产物。
它特别,却没有特色,桑离确实搞不明白祁纪选择的理由。
“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
祁纪没有回答,而是将木雕平举到阳光下,反问道:“它不值得被选中吗?”
桑离瞥了一眼祁纪手中的木雕,又很快移开目光。
“不过硬要说的话,你看这个弧度。”
祁纪指着木雕小狗圆润的脑袋与翘起的屁股之间的位置,这本来应该是它的脖子,但因为风格问题,桑离不觉得这个几乎要贴在一起的狭窄缝隙配得上这个称呼。
“我觉得这个可以当手……”
桑离偏头:“什么?”
祁纪很快回过神来,道:“就是当个筷子支架之类的。”
好险,差点忘记现在都用的光脑,不需要手机支架了。
桑离也不知道接不接受这个说辞,瞥了一眼对于筷子支架来说过高的木雕,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甚至比之前还要沉默,祁纪在发觉自己今天异常冲动之后决定闭紧嘴巴,而桑离也没有再试图搭话,两人就维持着一种微妙的气氛回到了歼星舰。
车辆刚刚停靠,就有人迎上来准备帮忙,他们在看清驾驶室内的人员时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便又恢复原状。
祁纪这才慢半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桑离抗在肩膀上才抢到了第一波出去的机会的。
虽然当初挺开心,但事后回忆总感觉有点幼稚……
正好周围都是专业人士,虽然个子不矮,但因为身材精瘦而显得弱不禁风的祁纪很快就被大家默契地排挤到了人流的外围。
祁纪缓缓地眨了眨眼,也没坚持,将这次买到的衣服和木雕一股脑地塞进有着神秘花纹的头盔中,随后端着战利品默默离开了。
为了避免尴尬,回去的路上祁纪也不忘尽量躲着人走,不过毕竟是相对忙碌的阶段,除了忙到飞起的工作人员,很多文职员工也趁机忙里偷闲准备出去溜达溜达。
鬼鬼祟祟的人多了,总是要真的撞上点什么的。
嘈杂的声音从祁纪左侧方的走廊内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已经尽量压抑的讨论声,无数的证据表明这边即将迎来一大波陌生人,社会化程度堪忧,平常全靠骚话掩饰惊慌的祁纪木着脸,看了看自己捧着的头盔中花色显眼又诡异的衣服,回忆着自己奇奇怪怪的风评,深吸一口气。
眼看着狭长的影子们映照在雪白的墙壁上,意识到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祁纪为了避免和大部队正面相撞,慌乱之中闪身进了另一条岔路。
随后便撞进一双蔚蓝色的眼睛里。
祁纪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有点像之前在高空时看过,着陆后却没时间切身感受到的大海。
因为刚刚犹豫耽误了时间,大部队已经快要到眼前的缘故,祁纪逃跑时有些失速,再加上因为各种原因,祁纪并不喜欢一直延展精神力,像个雷达似的将身边的所有人员所在都摸个清楚,所以在看见彼此的时候,两人已经几乎要撞上了。
祁纪一个急刹,手上的东西让他差点失去平衡,不过好在之前训练的底子还在,他并没有真的摔倒。
只不过歼星舰的走廊很窄,而差点出车祸的另一个参与者,虽然镇定地一动不动没有给祁纪再度增添难度,却也没有选择让开。所以最终还是没能完全刹住车的祁纪不得已撞到了墙上。
毕竟是自己差点撞到人,祁纪还没等站稳便下意识开始道歉:“啊,不好意思。”
“……嗯。”
听到祁纪的声音后,叶硝才收回半抬的手,回过神来,淡淡地应道,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察觉到异常的停顿,正在偷偷活动撞痛了的肩膀的祁纪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叶硝,发现对方状态不太对劲之后,眨了眨眼,心底缓缓升起一个疑问。
他就算了,叶硝一个五感被强化过的哨兵,怎么也好像没察觉到他的到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