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灯花婆婆

    阿娘离世后, 失去了心理上的庇护羽翼,楚德音独自面对风雨飘零,明白修仙界与凡世不同。

    想要做回凡间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继续依赖着父母……从过去的美梦中清醒, 面对当下现实, 她痛苦麻木, 对于接下来要走的路, 没有任何方向, 随波逐流。

    楚阿满或许是对的,自己太过依赖他人,仰仗别人的宠爱,成为攀附的藤蔓, 一旦失去仰仗,摔落在泥地里。

    平时习剑不认真, 遇到险境, 她毫无求生办法,只能等待别人的搭救……

    阿娘自裁谢罪后, 楚德音的心魔并没有解开,大概她已经不认可自己的道心了。

    楚德音惶恐, 或许自己会被心魔困在筑基期一辈子。

    *

    与楚德音分开不久, 楚阿满遇到贪狼带领一群魔族出现,恭敬执礼:“圣女。”

    见手底下有魔族呆愣着, 贪狼一个眼神横来,易良俊跟着恭恭敬敬执礼。

    憋屈死了。

    之所以叛出易家,大半原因是因为楚阿满。

    本以为离开空翠城, 可以远离女煞星的欺辱,哪知逃到了魔域, 还要给女煞星行礼,听说女煞星好像结丹了,修仙比他修魔进阶速度还快!

    想到女煞星有一日会入主魔域,统率众魔,感觉头顶的天都要塌了。

    易良俊的怨气冲天,楚阿满并不知晓。

    以前她想活,从未想过去魔域。

    现在她仍是一如既往的苟且偷生活下去,可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妙法师姨,明诚长老,她们为了庇护门中弟子,死在了神魔战场。

    作为被长老们保护的洛水门弟子之一,面对贪狼与一众魔族,楚阿满克制不住杀意。

    贪狼乃金丹大圆满的修为,认定带她回魔域,十拿九稳,哪知实施的过程中,万分棘手。

    整个修仙界,乃至魔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洛水门的至高功法《五行乾坤诀》,让洛水门祖师爷纵横天下,开创了洛水门的辉煌灿烂。

    那是万年前之事,千万年难得一见五灵根修士,至今无人见过谁修习这种功法,什么同境界之下无敌,什么越阶挑战,只当是夸大其词。

    当领教了楚阿满施展的《五行乾坤诀》,贪狼方知一点不夸张,难怪世人传言多灵根修士潜力无限,由五种灵力构筑的道法,蕴含一丝天地自然法则,令人心惊胆颤。

    双方交手数十回合,楚阿满不疾不徐,甚至分出一二分心神,以暗器重伤蜂拥上来的魔族。

    眼见手底下的魔族接连倒下,贪狼见势不对,掐诀念咒,化作黑雾遁走,被提前布置的天罗地网围困。

    五彩灵藤,构建一方牢笼。

    刀剑割不断,法宝斩不开,这时候贪狼真的慌了神。

    他听见楚阿满甜甜的嗓音:“贪狼长老既然来了,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料理完剩下的虾兵蟹将,楚阿满全服心神对付贪狼:

    “从神魔战场逃出后,你带领魔兵追杀我,这笔帐,还没清算。”

    贪狼一脸苦大仇深:“姑奶奶,我哪敢追杀你。我只是奉命将你带回魔域,你不配合,只好出此下策。”

    “因为我只是筑基修士,所以弱肉强食,你们无需理会我的个人意愿,将我强行掳回魔域。”楚阿满一直渴望变强,越发强大。

    一个时辰后,当五色灵力没入贪狼的眉心,贪狼直挺挺倒下,没了气息。

    楚阿满扫向尸堆里装死的人,开口:“回去告诉廉贞,让他洗净了脖子,等着我宰了他。”

    闭气等了许久,女煞星离开后,易良俊掀开身上的尸体,拍拍屁股坐起来。

    刚才真的吓死他了。

    带着贪狼长老身死的消息,回到魔域。

    听完事情经过,廉贞阴着脸:“魔主交代过,不可损毁她的身体,我们魔域重她尊她,敬酒不吃吃罚酒。”

    想到大长老的手段,易良俊浑身打了个寒颤。

    ……

    杀了贪狼后,楚阿满佩戴千影面具,将金丹中期修为,压制在筑基大圆满。

    改头换面后,寻了个方向,慢悠悠乘坐新绿飞去。

    一月后,抵达西边的某个小镇。

    通过传音符与叶苓师姐联络,楚阿满了解到近来修仙界发生一件事——任家外出历练的年轻一辈,被人截杀,据闻是前前任家少主身边的剑仆所为。

    逃出神魔战场通道后,任宁被任家人伏击,算计而死。

    任宁死后,任子凡一系上位,作为最大获利者,显然他们都是设局害死任宁的幕后之人。

    初十杀了任子凡与任三,替任宁报仇。

    任老平时没少听孙女提起楚德音,顺理成章认为是楚德音下的手,截杀楚德音,为孙儿孙女报仇。

    楚德音背了黑锅,如今真相大白。

    任子凡一系,被初十屠戮得人丁稀少,整个家族快要绝户。

    与叶苓结束谈话,新绿停在镇外。

    进入镇子后,楚阿满打算找间食肆。

    一路走来,见有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摔了一跤,被贩子搀扶,不怕被讹,甚至给老者送吃食。

    来到食肆,楚阿满要来吃食,扯只烧鸡腿啃着,心情松快了许多。

    鸡皮吸收了浓油赤酱,弹弹的,软软的,酱汁味浓郁,鸡肉嫩而不柴,鸡腿肉质略为紧实,太香了。

    唯有美食,方能让人愉悦。

    用过饭食,她同掌柜打听镇子里的轶事奇闻。

    食肆掌柜一点不藏私,将自己从小到大听来的民间故事,一五一十相告。

    从食肆出来时,上一桌客人要结账,因年满六十,掌柜大方道:“我家先祖留下过祖训,不能收婆婆的饭钱。”

    楚阿满撇去一眼,走出食肆,找了间客栈住下。

    镇子里人人尊老爱幼,看上去风气颇好。

    一切的缘由,归咎于距离镇子十里之外,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唤作万重山。

    万重山,顾名思义,一眼望不到的千万座高山。

    据说每隔百年,镇子上会发生一场瘟疫,有一名风烛残年的婆婆从山中而来,治病救人。

    镇子上的百姓需得虔诚供奉,帮婆婆做事,对婆婆不敬的村民,皆因心绞病发作而死。于是根据上一辈流传流传下来的祖训,见到白发苍苍的婆婆,一定要谦卑恭顺。

    除此,镇上还供奉着一座婆婆庙。

    梦中楚阿满来到这处镇子,是在百年后,彼时已有元婴修为,跟着婆婆去到万重山,意外得了机缘。

    她的炼体方子与心法,便是在万重山得来。

    不过她得到炼体方子的时间线,已经很晚了,来不及寻找灵草,浸泡药浴炼体,最后死在化神雷劫之下……

    梦中楚阿满不知道这婆婆是什么,后来她在《九州缥缈之旅》上翻阅到,原来这妖物唤灯花婆婆。

    所谓瘟疫,也是灯花婆婆故意散播出来,忤逆婆婆的百姓,其实是被婆婆掏去了心肝。

    暮色低垂,在镇子住了一晚。

    翌日一早,她乘坐新绿,前往食肆掌柜口中的万重山。

    距离灯花婆婆下一次现身,还有百年,所以她先一步按照预知梦找到灯花婆婆的老巢。

    对于普通凡人来说,神鬼莫测的灯花婆婆,需敬着供奉着,对金丹修士来说,这灯花婆婆只是个不入流的妖物。

    被堵在巢穴,见到修士靠近,佝偻脊背的矮小老婆婆,一拍脚边的红色小猪,让小猪抵挡一二,自己往身后逃窜。

    小红猪四只蹄子一翻,跳了起来,口吐人言,哼哼哧哧:“你是臭豺狼。”

    铮圆了眼的楚阿满:“?”

    听见小红猪奶声奶气,继续骂:“你个丑八怪,哪有猪猪我可爱呀。”

    小肥猪,是挺可爱的。

    想着楚阿满一道威压劈过去,将名为山膏的小红猪劈晕,去追灯花婆婆。

    跟着灯花婆婆,来到由凶兽梦貘的领地。

    灯花婆婆面上露出狰狞邪恶的笑,梦貘以人修梦境为食,擅幻术,自古以来,无数高阶修士死在凶兽的梦中,灵力枯竭而死。

    她能在万重山为非作歹数百年,安然无恙,数百年期间,数不清的修士入了山,为名除害,后来那些修士全部化作了角落里堆积的白骨。

    顺着灯花婆婆的目光,楚阿满扫到白骨,眼前景象突变。

    与解兰深分别,她随众修士进入琅嬛福地中,结成金丹后,她浸泡在药液池子里,眼睁睁看着一身皮肉化作白骨,长出新肉,一遍遍自我重塑……

    过了很久很久,仍未完全炼化火龙珠,两个月过去,半年,一年,盯着池子里一会儿是鲜红液体,一会儿碧色药液,心底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己要陨落在秘境里?

    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不是这样的,在梦中她在两个月时间里炼化火龙珠,离开琅嬛福地,没高兴一会儿,听到关于解兰深的噩耗……

    这时心底冒出一道声音:“既然永远炼化不了火龙珠,不如死了吧!与其一次次忍受痛苦,不如一死了之,所有苦难尽消。”

    池子里的女修,黑白分明的眸子,染上一层空洞,跟随着心声共鸣,口中呢喃:“好痛,好痛,痛得要死,不如一死……”

    女修的口鼻渐渐没入药池,沉溺在水池子中。

    “我呸,这世上不管谁愿意去死,但凡有一丝生机,我楚阿满绝不轻生。哪怕痛死,我也不会自裁,我要活着,我要杀廉贞……”快要淹没发顶时,她从池水中挣扎出来,抹一把面上的水痕。

    再次低头时,她发现原本莹莹白骨的手臂,恢复如初,白净的肌肤,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面上的水痕,也在这时候消失不见。

    “七七,你真要去琅嬛福地?”

    一抬头,对上轮椅上的解兰深,面容苍白,风中传来他的咳嗽声。

    楚阿满怔愣住,蓦地想不起来方才发生了什么,努力搜寻,大脑一片空白。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周遭是琅嬛福地外的湖泊和山地,她朝解兰深走来:“你不希望我去琅嬛福地?”

    解兰深祈求:“我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元,最后一个月,你不能留下来陪我吗,以后你还有入琅嬛福地的机会,可你去了琅嬛福地,再也见不到我。”

    又道:“我们错过了太多,难道你连我们最后难得相处的一月时光,也要错过吗?”

    楚阿满目中浮出一丝清明:“是啊,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我不走了,陪着你。”

    拥住对方时,她手中的匕首送去,刺入腹腔。

    坐在轮椅的人不可置信地垂下头,盯着自己腹部的伤口:“我是你的未婚夫,你的爱人,为何要伤我?”

    “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扮做他的模样?解兰深会给我青玉钥匙,让我去琅嬛福地,不会让我牺牲个人利益,只为成全他。他很好,才能配得上我的真心。”楚阿满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再插一次刀。

    周遭景象再次变化,陆续她见了楚德音、楚氏、阿娘等人……

    梦境中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现实不到一盏茶功夫,灯花婆婆不敢与凶兽梦貘争夺猎物,垂涎地盯着充斥灵力的女修,馋得流口水。

    金丹修士的心肝,一定美味极了。

    因自己三不五时给梦貘送猎物,得了凶兽照拂一二。

    此刻对上梦貘兽瞳中的警告,灯花婆婆识趣后退。

    一后退,发现被梦貘困在梦境里的女修也动了,眨着一双桃花眼飘来。

    吓得灯花婆婆连连后退。

    梦貘擅长布置幻境,以幻境困住修士,攻击力弱。梦中元婴期的楚阿满,三两下收拾了它。

    目前她只有金丹中期,与梦貘缠斗半日,成功将对方耗死。

    斩杀梦貘,进入凶兽身后守护的秘境,按照记忆里的路线,避开秘境机关,成功拿到炼体方子与心法。

    梦里拿到炼体心法时,廉贞赶来,她只拿到炼体至易筋经的大半本册子,通脉境(化神)之后的炼体心法,与廉贞的斗法中被毁去。

    她不信自己提前百年拿到心法册子,现在廉贞还能找到万重山来?

    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一遍通脉境、融穴境、金身境的灵草和心法,记在脑子里,谁也抢不走。

    从秘境出来,顺手解决了灯花婆婆,至于装晕的小红猪,还算合她眼缘,摘来灯花婆婆的灵兽袋,装进去。

    走出巢穴,从半空飘来一团团黑雾。

    她才经历过一场斗法,灵力尚未完全恢复,见到熟悉的黑雾,眼皮子一跳。

    自黑雾之后,走出一人。

    周身魔气环绕,廉贞踏着一朵朵黑莲,走来:“听说你让我洗净脖子等着,你要宰了我?”

    楚阿满并非夸下海口,修习《五行乾坤诀》后,即便打不过,她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大不了逃命。

    眼下她灵力消耗太多,最好拖延片刻,待自己恢复灵力:“你用幻影藤追踪我的?”

    对方一眼看穿她的意图,知她狡猾多端,根本不上当,在楚阿满抛出问题时,廉贞的掌风随后而至。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她在心中暗骂,往口中抛来几粒补灵丹,化成清香的药液,涌入喉咙。

    一缕灵力化开,丹田微暖,对于金丹修士来说,这点灵力聊胜于无。

    楚阿满调动天地五行灵气,迎向击来的掌风,二者碰撞,炸开的灵力波,登时山摇地动。

    退开灵力波的范围,廉贞立在半空,俯视着从山腰倒塌的山脉,对她惊人的成长速度,感到吃惊。

    她成长得太快了!

    难怪贪狼会折在她手里。

    这次不能把人带回魔域,等楚阿满晋升元婴,下回该轮到自己折她手里。

    廉贞从倒塌的山脉里收回目光,神识一扫,原地哪还有楚阿满的人影?

    远处飞遁的五色灵光,速度不比元婴修士慢。

    廉贞又是一惊:“《五行乾坤诀》当真如此厉害,能越阶挑战?”

    撒丫子在前面跑的楚阿满,回头一望,发现廉贞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

    洛水门祖师爷堪称一位妙人,秉承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苟命要紧的理念。

    祖师爷在功法前序记载了自己从空遁术改良来的加强版遁术,吸纳天地五行灵气,这个速度,寻常金丹修士根本追不上。

    几乎不怎么费灵力。

    对于五行灵根修士来说,遇到超越一个大境界的强敌,需要消耗大量灵力,对灵力的把控,尤为关键。

    她与廉贞一前一后,利用空遁术逃命时,飞快往嘴里塞补灵丹,补充灵力。

    恢复得差不多,楚阿满停下来,廉贞也跟着停下,捂住气息不匀的心口。

    见对面的人脸不红气不喘,暗道洛水门的至高法诀果然逆天!

    两名修士在半空斗法,吸引来附近的低阶弟子围观,见一方是魔族,有筑基修士甚至想要上前帮忙。

    当金丹修士的威压扫过,底下的筑基练气修士们纷纷白了脸,好在金丹前辈没有恶意,扫过一眼,便收回神识。

    担心神仙打架,殃及池鱼,底层修士纷纷做鸟兽散开,逃出一定距离,远远观望。

    楚阿满没敢异想天开,以自己金丹中期修为弄死元婴中期的廉贞,越阶挑战,不是这么个挑战法。

    她与廉贞交手,一来摸清对方路数,待自己进阶金丹大圆满时,加上剑符、飞针、无极伞,能有五六成把握。二来,用廉贞修习贪生怕死剑,磨砺自我求生意志,一举两得。

    现下她与廉贞交手几个回合,再次施展空遁术逃命。

    廉贞:“?”

    逃出万重山时,迎面飞来几人,不对,是几具尸体。

    他们面色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白,没有一丝活人气息,分明是魃。

    光是一个廉贞,足够让人头疼。

    为了抓她,魔域出动三具魃!

    魔族完全不按流程,梦里分明只有廉贞一人来的。

    四个方向被堵死,任凭楚阿满长了翅膀,今日也得跟着他回魔域。廉贞暗想。

    却见笼中鸟仍没有放弃抵抗,顽强与魃缠斗,试图突围出去。

    在廉贞靠近,笼中鸟解决掉一只魃,成功突围,体内灵力也被消耗了一半。

    她朝某个方向飞遁,廉贞正欲拔足追去,一抹湛蓝剑光迎头劈来,又快又凌厉,劈得人猝不及防。

    和光?

    他以神识查探,四周并无他人。

    这是仙剑显灵?还是九重天……

    飞遁至十里之外,楚阿满的神识窥见了和光。

    剑柄挂着的穗子,是她亲手编织的,不会看错。

    楚阿满以为自己只有一点点喜欢解兰深,从琅嬛福地出来,得知他没能等到自己,她麻木了没多久,很快打起精神思考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他。

    面上一片冰凉,指尖碰了碰,摸到晶莹的泪。

    没有见到尸首,没有去坟前祭拜,仿佛解兰深还活在修仙界的某个角落。

    直到单打独斗与廉贞对抗的和光剑,她恍惚意识到,原来他真的不在了。

    再也不会有人给她煮长寿面,不会有人毫不犹豫挡在身前,说要保护她。

    经和光剑阻碍,楚阿满的遁光远去,瞧不见仙剑与廉贞。

    落到一处密林,施展敛息术,在林子猫了两日,不见廉贞追来。

    楚阿满恢复了体内灵力,打算前往梧州。

    才出了林子,撞见个佩戴面具的白衣剑修,拦她问路:“道友,我迷路了,请问梧州在哪个方向?”

    咦,怎么跟她要去的地方一样?

    楚阿满打量对方,佩戴了阻隔神识的面具,看不清脸,周身的清正之气,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她指了个方向。

    “多谢。”对方转过身,笔挺的身姿,玉带束腰,皎皎玉兰的气质,肖似的背影,像极了解兰深。

    仅仅只是相似罢了。

    等对方御剑离开,一个时辰后,楚阿满也朝梧州的方向过去。

    暮色苍苍,因着急赶路,路上没注意,这会儿神识扫一圈,方圆几十里没有村落,只得在林中过夜。

    点燃火堆,从储物袋摸个灵果子啃,感应到有人靠近,神识一扫,竟是白日里在山林见过的白衣剑修。

    她看不透对方的修为,显然他的修为高于自己。

    比她早一个时辰出发,按理说应该在她前头,现在跟在她后面,居心不良。

    指尖摸到飞针,她防备着。

    “是你,又见面了,好巧。”白衣剑修自来熟地坐到火堆另一侧,道:“在下方向感不好,见你也是往梧州的方向过去,可否一起同行?”

    “前辈误会了,我并非去梧州,是去琴台城,所以咱们不同路。”婉拒了哈,楚阿满谨慎道。

    继续前行半日,左拐,便是琴台城。

    梧州,则一直往东面行进。

    白衣剑修:“是么。”

    一整晚,楚阿满不敢打坐,两人相安无事度过一夜。

    一早,见对方还在入定中,为了证明自己要去琴台城,她特意御剑往琴台城的方向过去。

    一刻钟后,发现白衣剑修跟在身后。

    楚阿满:“?”

    第82章

    说了不是,还来?

    她在山涧小溪边歇脚, 对方也收起剑,找了块干净石面,坐下。

    来者不善, 楚阿满忌惮地问:“前辈不是要前往梧州吗?”

    “梧州不急, 我突然想去琴台城转转。”剑修答。

    楚阿满:“哦, 我想起去梧州有点急事, 大概不去……”

    剑修道:“你去梧州啊, 正好我要去一趟梧州, 我们一起同行,路上好有个照应。”

    楚阿满:“?”

    这是缠上她了?

    她怀疑是魔域的诡计,毕竟魔域曾经派上官游接近她,后有魅魔蛊惑她, 用尽手段,找出个与解兰深气质相似的剑修, 不是没可能。

    面上不显, 心里盘算着偷偷甩掉对方。

    两人转道前往梧州,夜色渐浓, 月华如霜,她们在一片山林中歇息。

    他在树下打坐, 楚阿满则靠在树上休憩。

    察觉对方进入观想境, 她按捺住性子,等到夜半子时, 施展敛息术,悄摸离开密林,转头祭出空遁术跑路。

    堪比元婴修士飞遁的速度, 不信他还能跟上来?

    跑了大半夜,天际浮动着千山翠色。

    途径某座小镇, 下方几条主街袅袅青烟,贩子们叫卖吆喝声,烟火味浓。

    见到人间烟火,她有点眼馋。

    进入镇子,路过卖朝食的摊子,顿时走不动路。

    要来碗甜豆浆,一根刚出锅的炸油条,撕扯一截,放到甜豆浆里浸泡。

    蘸着豆浆的油条,被送进口中,吸饱了汤汁,一口爆汁,油条外酥内软,外皮脆脆的,满口豆浆的豆子香,美得不得了。

    沉浸在美食中的人,听见对面询问能不能拼个桌,下意识点头,察觉这道男声怪耳熟,她一抬眼对上佩戴面具的剑修,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他取出块帕子,将遍布油渍的长条凳擦拭干净,这才落座:“说好一起同行,道友走得这样急,便是为了这碗甜豆浆与油条?”

    楚阿满心下冷哼,这厮是明知故问。

    之所以大半夜偷跑,当然是躲着他啊,万一他引来廉贞,他们两人联手,自己能有好果子吃?

    这般想着,加快速度解决掉面前的豆浆油条。

    吃饱喝足,楚阿满放下灵珠。

    对方跟着起身,整理衣摆皱褶的举止,熟悉得她余光微微一滞。

    若无其事扫过面具之下的一双陌生眸子,楚阿满道:“我姓林,不知道友师承何门何派?”

    他回:“无门无派,一介散修而已,在下姓凌,凌云意气自飘然的凌。”

    离开镇子的路上,楚阿满跟他闲聊:“哦,原来是凌道友啊!不知凌道友前往梧州,所为何事,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对方敷衍:“没什么事,无聊转一转。”

    黄昏傍晚,特意寻了处河流边落脚。

    楚阿满用缠绕术抓来条鱼,扭头问身后的人:“凌道友可会做烤鱼?”

    他:“……不会。”

    然后她托着腮,将鱼儿重新放回河里:“我也不会,我以前有位未婚夫极擅烤鱼,可惜英年早逝,如今再也吃不到他的手艺。”

    楚阿满的余光瞄去,见对方面具之下的双目平静,不见一丝波动情绪,只当是个巧合,自己多想了。

    几日后,抵达梧州地界。

    任家与天音阁都在梧州,一南一北。

    她这次来梧州找初十,意欲与他结盟。

    廉贞背后有整个魔域魔兵,手底下操控尸魃,她自己单打独斗,怎么着也得找些助力。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任宁之死,魔域有一份责任,她和初十联手,杀廉贞的把握更大。

    甩掉来历不明的凌道友,借助任宁的亲信,联络到初十。

    前往任家名下一间不起眼的铺子,楚阿满到时,初十靠在椅背,拿着块布,擦拭手中的利刃。

    她上前几步,在初十对面坐下:“我来找你,想跟你合作一起对付廉贞,如若不是魔域,任宁不会受伤,继而被其他人设伏。”

    半年未见,初十晋升结丹,修为提升速度惊人,因他有半魔血脉,周身弥漫着魔气,一双暗红的眸子瞥来,审视着。

    忽地,暗红瞳仁游移至眼尾,初十开口:“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笼罩在头顶的结界被人一剑破开,来人立在半空,白衣墨发,衣袂飘飞。

    打量身旁人的神情,初十问:“你认识?”

    楚阿满:“不熟。”

    “林道友说不熟,便不熟罢。”白衣剑修踱步上前,来到楚阿满与初十跟前,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将她们两人隔开:“林道友迟迟不回客栈,在下以为道友被人掳走,过来查看,是否打扰到两位了?”

    楚阿满锁定他,试探地问:“解兰深,是你吗?”

    “解兰深?是那位斩杀天魔的解真人,便是林道友口中的未婚夫,莫不是你将我错认成他,不是说解真人身殒,元神回归九重天?”剑修平静反问。

    被打断谈话,楚阿满与初十互相交换传音符时,窥向一旁立着的挺拔剑修,目光交汇,他冷峭的眉目别开,转过身去,不再关注这里。

    与初十分别,回客栈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各怀心事。

    走着走着,楚阿满发现有一队修士在暗处盯梢她们。

    离开据点一段距离,隐匿在暗处的一队修士跳出来围攻,观对方衣领袖口绣制了任家的家族族徽,约莫将她们两人误认为初十的同伙,不由分说,铲除异己。

    “你们误会了,我们与任家并无仇怨,更不是初十的同伙。”

    面对楚阿满的解释,对方当做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为首的金丹修士,往半空抛撒阵盘,指挥死士出手。

    好好说话不听,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

    两名金丹修士,楚阿满完全不惧,但她没有出手,佯装不敌,吓得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

    白衣剑修挡在她身前,熟悉的背影,似曾相识的场景,楚阿满紧盯对方祭出灵剑,迎敌的剑招,看不出是什么剑诀,并非《雪魄剑诀》。

    难道是她想多了?

    一定是。

    九重天的仙君,怎会为了个一而再再而三欺骗自己的女修,冒着承受天罚的风险,亲自下界寻她?

    他击退任家的两名金丹修士,收了剑,斜向一旁双手环胸看戏的人:“林道友为何不来帮忙?”

    “我见凌道友同时对付两名金丹修士,游刃有余,兴许不需要我帮忙,这才没有搭把手,给你添乱。”楚阿满的两条手臂垂在身侧,快走几步,来到他身侧,鼻尖嗅了嗅,没有闻见熟悉的檀香。

    空气中,暗香浮动,漂浮着一股清新淡雅的荷香。

    是面具剑修身上飘来的。

    返回客栈,楚阿满打坐修炼,迟迟无法静下心。

    微开的窗子,飘来一缕茶香,她干脆起身出了屋子,敲响隔壁房门。

    很快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面具剑修询问:“夜已深,林道友有何贵干?”

    她早就想好借口:“我屋子里没有茶水,有点口渴,想问道友讨一杯。”

    “请进。”对方让开一条道,并未将房门合拢,反而大敞着。

    进入室内的楚阿满,一点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一杯茶汤,放到鼻尖闻了闻,没有梅花、松针与竹叶的香气。

    她抿了一小口,不是岁寒三友,是一味灵茶。

    放下茶盏,瞅着对面的剑修,楚阿满佯装起身时不小心绊到了裙摆,身子一歪,越过长条案,一双手在半空挥舞,试图扒下对方遮掩的面具。

    他偏头躲开,她的一双手抓了个空。

    楚阿满结结实实摔倒,不死心的再次抬手去抓,被剑修一把擒住手腕:“道友误会我是你英年早逝的未婚夫,我说过了,我不是。”

    “既然你不是,为何要佩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难不成是心虚?”她咄咄逼人。

    对方的唇畔溢出点点笑意:“我佩戴面具,只因相貌丑陋,恐担心吓到人,无颜见人。倒是林道友见到人便误以为是未婚夫,莫非对未婚夫恋恋不忘?”

    “谁对他恋恋不忘了,我早已忘了他。”楚阿满挣扎着抽回手腕,没挣出来,半边身子趴在长条案:“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修多的是,过些日子,我找个嘴巴甜,会哄人的道侣,处处哄着我,顺着我,岂不美哉?”

    茶盏里的茶汤,因她的动作,倾斜撒了少许,蜿蜒的水流,浸湿了女修的腰际的衣裙,轻薄的衣料,透出芙蓉色的心衣,紧贴在腰身,分明的曲线暴露在眼底,偏当事人无知无觉。

    被吸引住,他紧盯那抹曲线,掌心扣住的雪白腕子,软得心坎阵阵发麻:“是吗,原来道友喜欢嘴巴甜的?”

    捉住自己手腕的大掌,一点不老实,大拇指细细摩擦手腕内侧的肌肤,因面具阻隔神识,楚阿满看不清他的神色,暗地里留意对方的耳尖,脖颈。

    每每亲密时,要么他红了耳尖,要么他脖子下的冷白皮,红成个煮熟的虾子。

    在她的注视下,等待良久,迟迟不见面前的剑修如含羞草,羞羞答答。

    被他摩擦的手腕皮肤,浮出异样感受,楚阿满抬起另一条手臂,试图去揭他的面具。

    下一息另一只手腕也被人扣住,运转体修心法,竟是半点撼动不了对方。

    剑修的星眸,浮出无奈:“说了不是,还来?”

    一记偷袭不成,楚阿满想到个馊主意:

    “你一直跟着我,是不是喜欢我,对我一见钟情啊?”

    他沉默了下来,没有反驳,一双眸子直勾勾盯她。

    就是这时,她拿脑袋对准对方鼻梁一挑,试图顶掉面具。

    她成功了,面具滑落,露出剑眉……紧接着神识一暗,被人禁锢住,再然后便是剑修放开她的手,慌乱佩戴好面具,与她拉开距离,叹气:“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喜欢你,所以一路跟着你,这样你可满意?”

    第83章

    乖,以后我便是你的主人

    “你喜欢我, 那你摘了面具,若你合我的眼缘,说不定我就喜欢你了。”她低头擦拭腰间的水渍, 睁眼说瞎话。

    他:“?”

    这个肤浅的女人!

    “饮了茶, 你可以出去了。”

    被驱逐, 楚阿满慢吞吞往外挪, 趁对方松懈之际, 梅开三度地突然袭来, 这次连面具边边都没能摸到,对方侧身躲开,抿了抿唇,强忍笑意:“还不死心?”

    他对她防备心太重, 楚阿满只好作罢。

    任家注意到她,咸城不能继续呆下去, 她本来打算找个地方炼化木灵珠, 现在身后多了个小尾巴,来历不明, 情况不明朗,炼化木灵珠一事, 暂时推后。

    算算日子, 还有半年,最后一副易筋经的药浴用完, 其它辅助灵草全部凑齐,唯独差一味千年倾月草。

    这次得到全本的炼体心法,还需收集通脉境、融穴境、金身境需要的灵草, 尽可能在下界收集到足够的灵草,飞升之后, 可能处境比较困难。

    收到觉夏的传音符,楚阿满欲前往药王谷,在这之前,先弄清楚姓凌的是敌是友?

    天光灰蒙蒙,楚阿满在楼下做早课,风中浮动着清新的荷香,觉察到有人靠近,手中的银朱剑一偏,剑风扫去……

    对方避让开,身后的香樟树从中截断,她非但没有收手,存心试探地划出一道金芒,撕裂静谧的空气,势如破竹的剑意裹挟而来。

    他祭出把灵剑,格挡住她无懈可击的剑势,手腕一旋,将人逼退。

    连连后退的楚阿满,不甘心这样结束,欲与对方继续比试,探个深浅,听到手中银朱剑剑身轻颤,嗡鸣不止。

    她的银朱剑被对方剑意影响,怂了?

    索性收起银珠,楚阿满取出无极伞,以自身五行灵力催动,不知何时吹起了狂风,吹得她裙摆飞扬。

    面对廉贞,都没叫她祭出无极伞,她有一种直觉,这人压制了修为,实力不输元婴期的廉贞。

    楚阿满想与对方打上一场,哪料他收回灵剑,快速抽离战斗,不愿交手。

    他想走,她偏不如意,吐出一口血,捂着心口,摇摇晃晃倒下。

    离开的剑修果然停下,快步来到跟前,扶起她,抬手探向昏迷人的灵脉。

    原本靠在他怀中的女修,猛地睁眼,一抬手,近在咫尺的面具被她摘下。

    恰逢云层破晓,金光万丈。

    面具之下,镶着金芒的剑眉星目,不输解兰深的美貌,却是完全不同的一张脸。

    他们气质相似,面容完全不一样。

    她不信,在对方脸颊与下巴仔细检查,没摸到千影面具的痕迹。

    “摸够了没?”剑修不解,一言难尽的说。

    “还没。”不由分说,楚阿满直接上手扒开对方的衣领,玉质的冷白皮,没有一点天罚痕迹。

    他扯开衣领的一双手,被他打掉,神色自若地拢上衣领,抚平外衫的皱褶:“现在确定我不是他了?”

    楚阿满收回僵硬的手,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被一条铁链般的臂弯,牢牢困在怀中。

    整理好衣衫,他一手困着她,一手帮她擦拭唇角的血污:“你想看我的脸,给你看了,想扒衣服,也扒了,以后不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自伤。”

    楚阿满拍掉他的手,挣扎着逃出,到市井用些朝食,平复心情。

    赔了客栈掌柜香樟树的灵石,两人一前一后走远,客栈内的低阶修士大舒一口气,暗道这些高阶修士玩得真花,大庭广众之下竟脱去男修衣裳……好险,差点撞破金丹前辈的好事。

    半个时辰后,两人从市集回到客栈。

    当晚,楚阿满再次敲响对方的房门。

    她主动给对方斟茶,递过去,见他迟迟没有喝茶的意思,故意使了激将法:“怎么不喝,是担心我在茶水里下药了?”

    闻言,他端起茶盏抿了口。

    目的达成,楚阿满安静等待药效发作。

    等了半晌,也不见对方灵力虚弱,昏迷过去,不禁令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买到假的消灵散?

    一计不成,她将仅存的一点幻梦花粉倒在帕子上,第二日敲开他的房门:“呀,道友额上怎么这么多汗?”

    自见到真容后,他便没有再佩戴面具,楚阿满踮着脚,拿着帕子替对方擦拭。

    末了,她嫌帕子脏,往对方怀里一塞:“你闻闻,是不是有一股味道,我不要了,等你洗净了还我。”

    怀里的帕子,被他塞进广袖:“那明日还你。”

    回到卧房,楚阿满竖起了耳朵,没能听到隔壁身中幻梦花晕倒的动静。

    在咸城住下的几日,遇到好几波任家死士。

    楚阿满决定离开咸城,继续历练。

    没有透露目的地,途中故技重施,将人引入困阵,成功甩掉他,转道去了药王谷。

    再次来到药王谷,作为谷主的护卫队加心腹,柴岩得了谷主的令,早早率领部下停靠在湖泊边。

    见到楚阿满,柴岩先是震惊对方进阶速度如此之快,越过她,瞄到她身后现身的白衣剑修。

    楚阿满有种不妙的直觉,顺着柴岩的视线,与身后的人对上。

    他:“才看了我的脸,扒了我的衣裳,转头将我抛弃,道友做的不地道啊!”

    柴岩:“!!”

    剑修周身摄人的气场,令人不敢直视,柴岩朝楚阿满执礼:“楚前辈,这位是……”

    阴魂不散,楚阿满揉了揉太阳穴:“他姓凌,无门无派,一介散修。觉夏方才与我传讯,我们即刻登岛吧!”

    乘坐船只,还未靠岸,大老远瞧见熟悉的身影。

    觉夏带着鹤老、侍女,早早等候着。

    登岛上岸,楚阿满关心了小谷主的修炼情况,觉夏已是练气大圆满,相信要不了多久,能进阶筑基。

    两人叙着旧,觉夏的目光频频望向楚姐姐另一侧的剑修。

    解真人身殒,后来降下神谕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修仙界,觉夏也听说了,此刻见楚姐姐身旁多了名男修,只当是楚姐姐寻来的替身。

    她在凡间喜欢听戏,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只是楚姐姐当真不惧九重天的那位仙君?

    用过饭食,楚阿满直奔来意,取出修炼至炼骨境的炼体心法,与觉夏交换一批灵草。

    “不用炼体心法,我也愿意的。”过去几年,楚姐姐没少指点自己修炼,觉夏认为区区一点灵草而已,在药王谷不算什么。

    楚阿满执意:“只有互相交换利益,我们这段关系才能走得长久,收下吧!”

    在谷主府内淘来一批百年份灵草,若干千年份灵草,将将收集到一小半,一部分灵草是仙界独有。

    至于千年倾月草,觉夏帮她颁布搜寻令,但凡有能提供倾月草线索的,能得到谷主府重赏。

    几日过去,关于倾月草,毫无消息反馈。

    在药王谷,一呆便是三年。

    这日觉夏带着侍女经过某处院落,感叹:“自楚姐姐两年前闭关冲击金丹后期,凌前辈也跟着闭关,咱们谷主府真无聊。”

    侍女道:“是啊,谷主现在已是筑基,如果楚前辈知晓,定会为你感到高兴。”

    两年前,前脚楚姐姐闭关,后脚觉夏水到渠成的突破练气期,成功筑基。同时炼体进入固元境,得益于炼体,孱弱的身体壮得跟牛犊子似的。

    新任谷主的成长,使得整个药王谷族人看到了希望,喜气洋洋。

    一行人离开院落,来到灵药园子。

    觉夏的日常,便是取血,以灵血滋养草药……

    事毕,侍女端来补气血的汤药,一碟子蜜饯。

    吃下汤药,觉夏皱成了一张苦瓜脸,连忙取来蜜枣塞到嘴里。

    裹着浓稠蜂蜜的甜枣,在口腔化出一腔甘甜。

    这时有仆役欢欢喜喜奔来:“谷主,楚前辈出关了。”

    觉夏一喜,当即赶去,见到出关的女修立在树下,侧脸明丽恬淡,身上的气势深不可测:“恭喜姐姐进阶金丹后期。”

    楚阿满轻嗯一声:“也恭喜你,筑基了。”

    知道楚姐姐爱吃,觉夏忙命侍女吩咐厨房做一桌好菜,庆祝一番。

    席上,楚阿满与觉夏一人一只鸡腿啃着。

    想到什么,她一拍灵兽袋,脚边多出一只小红狗。

    小红狗爱骂人,见到她,下意识一张狗嘴,扫到周围的陌生环境,一双狗眼贼溜溜打转,似乎认清了现实,一脸谄媚地蹭了蹭她脚脖子,趴在脚边。

    楚阿满乐了,扔去个鸡翅膀。

    小红狗一口叼住鸡翅,被凡尘的吃食俘获,吃完只鸡翅,咂咂嘴,意犹未尽,湿漉漉的狗眼盯人。

    “咦,这只小狗居然是红色的毛发?”觉夏见了有趣,也扔来只鸡翅,被它嗷呜一口吞下。

    楚阿满踹了它一脚:“以后还骂不骂我了?”

    小红狗嘤嘤撒娇:“不敢了,不敢了,主人。”

    “小狗会说话,这是妖兽?”小红狗口吐人言,惊得觉夏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品着茶,一直沉默的剑修开口:“这是山膏。”

    “偶然碰见的,它胆小,喜欢骂人,我觉着有趣,便带在身边养着玩。”楚阿满放下筷子,怜爱的摸摸小狗:“乖,以后我便是你的主人。”

    他瞥一眼给小狗顺毛的女修,她眸子含笑,如春日芍药,看得人挪不开眼。

    一想到她的笑,是对着一只小狗,他企图平息心中生出的嫉妒:“你很喜欢别人喊你主人?”

    楚阿满啊了一声,不理解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关键点是主人吗,难道不是有一只小狗温温柔柔地看着你,向你撒娇?

    饭毕,她们向觉夏提出告辞。

    觉夏脑子一懵,楚姐姐出关的喜悦,因要离开药王谷被冲淡:“这就要走了?”

    楚阿满:“闭关出来后,我收到一些消息,有点事情处理。”

    翌日告别觉夏,离开药王谷。

    船下,河流湍急。

    大船稳稳当当行驶在湖泊,甲板上,楚阿满的烦心事,因岸边风光,眉心舒展。

    之所以急着离开药王谷,是因为担心给药王谷带来危险。

    两年前,广成真人陨落的消息传遍了。

    半年前,任家全族一夜之间被血洗满门。

    初十没有这样大的能量。

    她刚出关,听闻广成真人被炼制成魃,出现在雁云城一带。

    任家、雁云城,一个接一个遭遇噩耗,外人无法将两者联系到一起,楚阿满敏锐的察觉,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都有家族子弟被凫篌吞入腹中!

    不管是不是庞松的报复,楚阿满认为自己不能继续留在药王谷。

    抵达岸边,柴岩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定道:“听闻楚前辈在寻找千年倾月草,我好像在柴荣手里见过。”

    柴荣死后,她扫过对方的储物袋,里头没有倾月草。

    要么这株倾月草自己用掉,要么是送给他人……

    楚阿满给了谢礼:“多谢,如果以后你还有别的线索,可以让觉夏告知我。”

    从药王谷出来,两人直奔雁云城。

    据收到的消息,这次雁云城遭遇的尸魃潮,来势汹汹,所有修士躲在城内的结界,不敢外出。

    雁云城外的村镇,全部遭到杀戮,几乎没有活人,招募附近的修士赶去支援……

    赶到雁云城时,城内结界人为损毁,尸魃潮涌入城中,一只飞尸扑向一对母女,被楚阿满操控青藤构建的牢笼,庇护其中。

    头顶的利爪迟迟没有落下,怀抱女童的母亲仰起头,见到四周密不透风的藤蔓,缝隙之中,依稀可见半空与飞尸缠斗的年轻女修……

    没死,是这位仙子赶来搭救她们了!

    几十息的功夫,飞尸被威力惊人的火焰团团围住,眨眼间,成了一堆飞灰。

    女修将她们带到安全地方,转身应对城门口的尸魃潮……

    清理完小喽啰,楚阿满如芒在背,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

    神识一扫,半空中飞行的残影,分明是魃。

    不止一只,共有三只魃。

    一只受到重创,另两只面色青白,尸气逼人,不知吸食了多少活人与修士的血肉。

    划过其中一只魃,她心头一跳,好眼熟,似乎是天音阁的广成道君?

    仔细一看,确定了,的确是那位道君。

    广成道君被炼制成魃,如今正目不转睛盯她,仿若见到了猎物的猛兽。

    上官游与尹落姝也在,尹落姝朝这边拱手:“多谢两位前辈出手襄助我雁云城,事后,落姝定有重谢。”

    楚阿满一抬手,摘下千影,尹落姝登时脸色难看,上官游则是神色复杂。

    “想救雁云城,你们俩负责对付重伤的魃,剩下两只交给我们。”她摘面具,便是不想互相揣测来揣测去,想来尹落姝应该能明白。

    尹落姝不傻,她明白楚阿满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约莫猜到是庞松所为,为了向她们五人报仇雪恨。

    平日里,尹落姝对楚阿满欣赏又讨厌,见对方要独自应付一只魃:“你确定?”

    得到楚阿满的肯定答复后,尹落姝真情实意道谢:“多谢,我拎得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管怎么样你小心些,这些魃很凶。”

    这场护城之战,从天亮到天黑。

    消灭三只魃,将所有尸魃清剿,神识扫过,没有放过一处错漏。

    雁云城内,重新修补好法阵,居民们在心惊胆战中入了梦。

    与此同时,楚阿满在城主府见到了两名身中尸毒的金丹修士,是方思道与易姚林。

    易姚林中的尸毒极重,整个人昏迷过去,需得抓紧送回宗门,由元婴道君拔除尸毒。

    方思道观察到与楚阿满一同走进的剑修,两人似乎是同伴,最诡异的是,这名剑身气质不俗,分明穿了身不起眼的素色白衫,矜贵清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像解兰深!

    方思道爱慕过楚阿满,后来察觉她与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当楚阿满成了解真人的未婚妻后,立即了断这份心思。

    以前他认为楚阿满胆大包天,在秘境中敢讹自己的千年朝颜花,如今看来作为仙君的未婚妻,何止大胆,分明是没把仙君放在眼里。

    难道她不想飞升了?

    楚阿满环顾一圈,纳闷:“怎么不见尹城主?”

    话落,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尹落姝站出来,红着眼:“结界被破,城门破开时,阿爹领着族人一同自爆,重伤了魃,这才拖延至你们赶来。”

    楚阿满想起了为庇护门中弟子,自爆的妙法师姨,重伤的明诚长老……

    三日后,是前城主与家人的送行。

    城中百姓不约而同聚集在城主府外,送来酒果,低低的呜咽,整座雁云城上方笼罩着阴云。

    办完丧事,堆积诸多公务,涉及雁云城损毁严重的城墙、房屋,急需重建修缮。

    城主府不可一日无主,作为尹家唯一活下来的尹落姝,成了当之无愧的继任城主,声誉鼎盛,无人质疑。

    那日清剿完尸魃潮后,上官游趁没有人注意,脚底抹油溜走,毕竟他投靠了魔域,是魔族。

    七日后,是尹落姝继任城主之位的日子,楚阿满受邀,留下来观礼。

    即将迎来一场大戏,她当然要留下来看戏,怎舍得这时候离开?

    日月匆匆,在雁云城一住,终于来到新任城主继位这天。

    尹落姝身着城主服,按照礼官的唱声,举行继任大典,焚香祭天,走完繁重流程,礼成。

    新任城主游街完,返回城主府书房,她拿起象征着权利的城主印章,冲淡了丧母的悲,眼中是再也遮掩不住的野心与欢喜。

    “谁?”察觉到书房有人,尹落姝顺着脚步声投去目光。

    来人着一身绯衣,细眉丹唇,五官精致艳丽,比女修还要明艳美貌三分。

    他朱唇上扬:“恭喜啊,我的城主大人。”

    尹落姝目光明亮:“你跑哪儿去了,几天没见你,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怎么会丢下你,独自一人离开?毕竟我们体内的雌雄情蛊,是你我的羁绊。”上官游端详着女子的脸,奇怪她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看着看着,竟是越看越觉得好看。

    有点舍不得了。

    比起小情小爱,他更想要活下去,想要获得无边法力。

    如果是他站在山顶之巅,遇到她,他一定将人掳走,囚做禁脔。

    阳花似锦,时不逢春,她出现得太早。

    魔族杀戮了他生长的村落,当作救赎的师尊,实则拿他当作夺舍的肉身来养,贪狼愿意帮他报仇,他便假意投奔了魔域,转身反噬贪狼,可惜计划失败,狼狈逃出。

    尹落姝放下手中印章,她的手被人牵起,挣开抽回,甩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没到每月发作的时间。”

    被打耳光,他抬手摸了摸红肿的脸:“你不是一直想方设法让我爱你,解除情蛊,不装了。”

    尹落姝果然柔软下来:“抱歉,刚才是我不对。”

    上官游:“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他突然靠近,尹落姝心口一凉,惊恐地低下头,发现自己心口被人掏了个洞。

    她心窝子被掏了洞,上官游给他自己也掏个洞。

    两人血流不止,尹落姝被金丹威压压制,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嗓子难受得发哑:“你,你要做什么?”

    上官游近乎恶魔的低语:“你不是一直怀疑秘法册子最后一页,被我撕了?不错,是我撕下的,因为最后一页记载了第二种解情蛊的法子,那就是让我的雄蛊,吞吃你的雌蛊,要在雌蛊最兴奋愉悦时,这样我就能活下来。”

    又说:“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改动防御结界,尹家全族死绝,所以你才能登上城主之位。”

    两人心口的雌雄蛊打了个照面,体型硕大的雄蛊,一口吞吃掉个头小巧的雌蛊。

    见到这一幕,尹落姝再也压抑不住颤抖的身体,大笑了起来。

    敏感如上官游,第一时间发现不对:“你笑什么?”

    无需回答,他浑身一震,感受到雄蛊痉挛不止,腹中的雌蛊没死,正在蠕动,爪牙一点点蚕食雄蛊的腹腔……

    感受到雄蛊毙命,上官游浑身气力被抽,跌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女子的裙摆,不可置信道:“疯了,把自己与雌蛊练成毒物,你对我狠,对自己更狠!”

    “当然,如果我不对自己狠一点,现在死的会是我。”地上的人断绝生机,尹落姝抹了把泪:“害死了我阿娘,你该死。”

    她分明厌恶他,不知为何,止不住泪。

    七日前楚阿满找到她,告知解情蛊的法子,可是太晚了,她与上官游互相防备,拿到秘法册子,最后一页被人无故撕掉,猜到是上官游干的。

    他为何撕毁?

    从利益角度考量,无非是对她不利,要从她身上获取什么,尹落姝自然要提早做好准备,思来想去,她将自己练成毒物,与上官游欢好,提前服下解药,使之无所觉察。

    她赌对了!

    尹落姝想,哪怕此生止步于元婴,无法飞升,起码自己努力活下来了,达成心愿,坐上城主之位。

    第84章

    现在轮到楚阿满撵他了

    雌雄情蛊厮杀的结果, 出来了。

    离开雁云城前,尹落姝前来送别,比起上官游, 楚阿满更希望尹落姝活下来。

    尹落姝自作自受, 被情蛊操控, 楚阿满亦受天道操纵, 想要掌握命运, 她一定要飞升!

    尹落姝知晓她在寻找倾月草, 告知自己曾听上官游说起,见到有人献给廉贞一株千年倾月草……

    楚阿满若有所思。

    雁云城仿似遭遇一场战火洗礼,家园被毁坏,亲人离散, 在新任城主的带领下,清理废墟、休整基础设施, 忙着重建家园……

    尹落姝有野心,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面对灾后的家园, 从迷茫到坚定,不管如何, 她会如同父亲一样保护城中百姓。

    易姚林与方思道分别被送回天剑宗, 脚下的雁云城,越来越小, 在楚阿满变作一个小黑点。

    离开雁云城后,遇到了庞松的设伏。

    她们在林中过夜,遭遇尸魃潮围堵。

    以血池催熟的魃, 等同于磕丹药晋升金丹的修士,没有在雁云城遇到以广成元婴道君炼制的魃厉害, 楚阿满如砍菜切瓜一样解决掉。

    眼见对方两人即将突围,己方失去先机,差一点,仅差一点,整个雁云城即将沦为人间烈狱,带着这群尸魃找楚阿满……

    只差一点,能替孙儿报仇,就是因为楚阿满多事,庞松恨意滔天,周身肿胀,似疯了一样朝楚阿满飞掠来……

    不好,这是元婴自爆!

    楚阿满的瞳孔收缩,施展五行灵力飞遁。

    庞松靠歪门邪道晋升了元婴,可元婴修士自爆的威力,非同小可,易家老祖自爆的情景,历历在目。

    两人本就离得近,元婴修士拼死一搏,即便她感知不对,罩下五行防御结界,迅速后退,不免也会遭到灵力冲击波。

    轰的一声,巨响炸开,群山倾覆,脚下的整片大地凹陷下去。

    四周沙尘漫天,掀起阵风暴,混乱之中,楚阿满感觉到一堵胸膛贴近自己,然后对上了墨玉般的眼……

    无暇顾及太多,因为很快她们被庞松自爆的风暴,震碎了结界。

    被气流掀飞,再次醒来,楚阿满发现自己出现在一间废弃的茅草屋,衣衫褴褛,虽狼狈,但洁净,身上不见一丝伤痕。

    猜到一定是某人将自己安置在茅草屋,至这日后,她身后的小尾巴突然消失了。

    在楚阿满有一点点信任他的时候,他不见了。

    前不久,她见对方的灵剑光秃秃,特意编织了剑穗送他,趁机触碰试探对方的灵剑,差点被剑气割伤。

    解兰深的灵剑,与他心意相通,不会这样对她。

    在凹陷的群山搜寻,在茅草屋等待,过去三日,迟迟不见对方现身,这个结果也很好。

    即便对方现身,她依然会想办法甩掉对方,独自踏上了历练之路。

    她离开后,茅草屋现出一道身影,他重新佩戴上了面具。

    面具之下,一道贯穿整张面部的斜向伤痕。

    她肤浅,她看脸,见到他这副模样,定会心生厌恶。

    ……

    之后的五年间,楚阿满一次次侥幸逃出廉贞的追捕,利用画卷里解兰深残留的剑意,与廉贞的周旋,贪生怕死剑突破到第十二式。

    炼化金、土、水灵珠,与火龙珠后,她的修炼较以前快了七成,靠着每日内卷,五年里从金丹后期,迈入金丹大圆满。

    花费一年时间闭关,稳固修为后,马不停蹄赶往东海。

    水生木,她要最大化炼化木灵珠,突破元婴。

    来到东海罗家村,昔日正值壮年的罗老汉,现今儿孙满堂,罗大力娶了媳妇,接替过父亲打渔的营生。

    罗小妹也于几年前,嫁做人妇,小腹微隆。

    昔年给她将踏波仙子故事的老者,墙角没了老者的靠椅。

    罗家村的日子并没有因为韩家倒台,变得蒸蒸日上,听说韩家被清洗后,村门们富裕过一段时日,很快被东海的第二大世族宫家所把持,比韩家收缴的赋税,还要高上半成。

    罗家村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没了一个韩家,来了个宫家,周而复始的循环,等待下一次被人推翻……

    隐匿在暗处的楚阿满,没有刻意现身,准备离去时,意外在罗家村见到一位熟人——楚德音。

    楚德音将修为压制在练气期,发间包裹着一块灰蓝色的布条,衣着打扮,仿若凡女,做着活计,将渔网内的鱼虾蟹一一摘出来,分类装进木桶,拿到市集售卖。

    没有用一丝灵力依靠,架着驴车,来到集市,缴纳一定税额,通过关卡。

    楚阿满跟着来到集市,见楚德音学着贩子们吆喝售卖,深感惊讶。

    从小养尊处优的楚德音,何时学会了赶驴车,抹下面子,学着小贩招揽生意……

    在暗处观察许久,楚德音不似贩子机灵嘴甜,哥啊姐啊叔婶的唤着,生意不大好,这么久,只做了一笔生意。

    她现身走到摊位:“这些海货,我都要了。”

    楚德音笨拙地抬头,对上来人,愣了下:“是你啊!”

    楚阿满指了指:“这些海货怎么卖?”

    楚德音:“你又不会做饭,买海货做什么?”

    楚阿满轻嗤:“说得好像你会做似的。”

    楚德音:“我会啊,要不尝尝我的手艺?”

    鬼使神差的,楚阿满还真跟着她回到罗家村,在她租赁的屋子,吃着刚端上来热气腾腾的海货。

    楚德音的厨艺,中规中矩,算不上特别好,也不差。

    海货嘛,主要讲一个“鲜”字,简单的烹饪,最能体现海货的鲜甜,浓油赤酱,反而不美。

    清蒸海鱼,一盆扇贝、海螺与螃蟹,被楚阿满吃得干净。

    上回来东海,还是跟解兰深一起,进入水下龙宫时,可可爱爱的小扇贝,看着很有活力,很鲜美,曾想着回到岸上了,好好吃一顿扇贝宴。

    如今,总算圆满了。

    “锅里的蒜蓉蒸牡蛎粉丝许是蒸好了,我去给你端来。”楚德音回灶台端个菜的功夫,出来时,不见人影,只余桌面的几块下品灵石。

    在罗家村呆了三年,三年里,楚德音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化作寻常凡女,体会人间百味……

    或许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楚德音像往常一样离开村子,与村民互相问好离开时,回望一眼,罗大力的女儿与小伙伴们在夕阳下追逐着一只蝴蝶……

    没有回天剑宗,她去了临城。

    人去楼空,楚家旧宅墙壁斑驳,遍布蛛网。因楚家二女拜入仙宗,且修为不俗,临城士绅颇为忌惮,宅子便一直闲置着。

    庭院里,一人高的杂草,将昔日光辉盛景全部掩盖,楚德音记得这是一处园子,阿娘聘请了数位花匠,专门照料一株名种牡丹。

    从前不管聘请了多少花匠,都不能使这株名种开花,如今无人照料,它与杂草共生,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①,一朵百花王占尽倾国倾城的好姿色。

    旧时花,吐芳露蕊,却不见旧时人。

    楚德音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望着空落落的家,恍然发现原来她最想要的,早就得到了,一直在她身边的母亲,父亲。

    直到失去,自己才明白这个道理。

    见识过底层百姓生活,重返楚宅,楚德音方知自己有多么幸运,曾经她嫉妒阿满妹妹能得到解真人的偏爱,却忘了自己已经拥有了很多很多。

    因心境发生变化,四周稀薄的灵气朝楚德音汇聚而来。

    她站在杂草与牡丹跟前,整个人陷入一种奇妙的观想境。

    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修为从筑基后期,晋升到筑基大圆满。

    半年后,楚德音勘破心魔,回到天剑宗,再次冲击金丹。

    在楚德音成功进阶金丹期,又半年,东海之滨,劫云滚滚。

    宫家起初以为有修士渡结丹雷劫,毕竟宫家修为最高的,便是金丹修士。

    宫家家主试图靠近,发现劫云不对劲,比自己渡劫时的雷云,声势壮观了许多:“莫不是元婴雷劫?”

    客卿长老道:“不会吧,修到金丹的前辈,多半拜入五大仙门,再不济也会去到族中冲击元婴,在外头渡劫多危险啊!”

    谈话间,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紫雷,照亮了夜空,劈入海域。

    刚才分明是青天白日,一眨眼被劫云遮挡住光线,大半片海域被阴云笼罩。

    窥见手臂粗细的紫雷,宫家客卿不敢吱声了。

    在场所有宫家修士,与投靠宫家的散修不期而同地仰望头顶,或仰慕艳羡、或心生向往,或被威势臣服。

    无需辩驳,这就是元婴劫雷!

    海域充裕的水灵气,被人吸纳,宫家主只觉周围灵气一概被这名高阶修士攫取,心中一慌,海域下的灵脉,该不会被这位前辈洗劫一空吧!

    楚阿满便是存着这个心思来的,除了以水生木,最大程度炼化木灵珠,还有她乃五灵根,每次渡劫需要耗费大量灵气,东海宫家所把持的这片海域,浓郁的水灵气,与其让宫家得了去,祸害一方,不如便宜了她。

    一道劫雷过后,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第二道紫雷紧随其后……

    第三道,四道……

    “六十八,六十九……七十九,八十一……”有人细数着落下的若干劫雷,宫家主与客卿冷抽一口气:“不是只有飞升,才会渡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莫不是这位前辈是渡化神雷劫?”

    随着一道威压铺开,在场所有修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臣服地跪拜在地。

    一人朝雷劫劈下的海域,拱手道:“前辈在东海渡劫,在下乃宫家家主,作为东道主,理应设宴款待,恭请前辈现身一见。”

    海域中,一道女子轻哼:“凭你童佳倩,也配叫本座现身一见?”

    宫家主冷汗都出来了,听这位元婴前辈的声音,竟是一名年轻女子。

    对方收敛了元婴威压,紧接着海域上方出现一道残影,不等瞻仰前辈的英容,只见她施展元婴修士的小神通,缩地成寸,眨眼身影消失在十里之外,很快消失在海面。

    元婴前辈离去,宫家主拿袖子抹了把额上冷汗,这位前辈脾气不好 ,好在总算走了。

    至于海域蒸发的水灵气,叫宫家主跟割肉似的疼。

    一打听,半月后从内陆传来消息,听闻洛水门妙真长老座下弟子楚阿满,于前不久突破了元婴。

    宫家庄与客卿人单势弱,不敢找上洛水门讨要说法。

    两人私底下蝈蝈,这名女修芳龄,好像还不到百岁?真可怕!不敢惹,不敢惹,他们还是好好窝在东海,当地头蛇。

    晋升金丹时,洛水门准备帮她举办典礼,楚阿满没同意。

    这次回到门中,她不愿参与流程繁琐的元婴大典,掌门与师尊这两处,说不过去了。

    经过几年调养,妙真身子恢复过来,闭关没多久,得知徒儿先自己一步晋升元婴的好消息,坐不住了。

    用掌门师尊的话,她这个做师尊的,得操持徒弟的元婴大典,哪还有心情闭关?

    洛水门给另外三大仙门派发去请柬,各大世族也有份。

    闭关两月,当楚阿满出关时,由师尊领着杂役送来道君服饰,束发的玉冠。

    给楚阿满披上道君服,妙真言笑宴然:“你不知道,近两个月掌门师兄可是威风得很,咱们洛水门打破了近几千年的历史记录,洛水门出了一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婴修士。掌门师兄成天跟人显摆,给三大仙宗掌门气个不轻,昨日还跟我抱怨,其他掌门不理睬人了。”

    楚阿满很难想象一贯沉稳的玄清掌门,私底下竟然是这幅模样。

    按照惯例,妙真取出几张自己提前想好的寓意吉祥的道号,拿给徒弟挑选。

    看过一圈,她的指尖拿起一张:“就这个。”

    为了操办这场元婴大典,玄清特意命人开了洛水门最大的宴客殿,足以可见,洛水门对今日的典礼有多么重视。

    从山门管事,到洛水门内外门弟子,皆是吐气扬眉,喜意盈盈。

    乾元宗掌门小声蛐蛐:“看洛水门大张旗鼓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有门人飞升了。玄清的尾巴恨不得翘上天,依我看啊,这女修为五灵根,想要飞升难哦,别以后出什么岔子最好。”

    “以不到百岁的年龄突破元婴期,打破千年来的记录,换作是你乾元宗弟子,你不得摆摆阔,抖擞抖擞,换作是你乾元宗的弟子,只怕你尾巴翘得比玄清还高。”天音阁掌门看不惯他嘴脸,唾了口。

    天剑宗掌门与云中道君,则是一路沉默。

    天剑宗最有希望飞升的弟子,中途折损,九重天下达的神谕,给天剑宗狠狠长脸。

    更多的,是惋惜。

    此情此景,不免叫云中道君想起了自己的小徒弟,提不起兴致。

    几位掌门按照分配的位置落座,吃着灵酒打发时间,不多时,在唱礼声中,着洛水门道君服的女修,缓缓走来。

    云中道君神识一扫,确是元婴修士无疑。

    据闻炼化了五行灵珠,提纯灵根,这才快速进阶到元婴期。

    五行灵珠这种天材地宝,珍稀罕见,可遇不可求,即便得遇至宝,想要将之吸纳炼化,并非一件易事。

    云中道君对女修的印象单薄,记忆里只有池子边被沙土掩埋的火堆,翎光鱼的鱼骨,以及天剑宗审判那日,小徒弟义无反顾将女修护在身后……

    对上楚阿满的目光,对方冲他点了点下巴,停在大殿正中央,在玄清朗声诵读檄文,焚香礼拜天地……

    妙真为她解去钗环,以木梳重新梳理发丝,以玉冠束发:“第一次将你带回青芜峰时,师尊知道阿满吃了许多苦头,所以为师赐你道号云明,寓意云升月明,胸有沟壑,②盼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③”

    礼成,楚阿满的座位被安排在玄清掌门左下手的位置。

    丹华道君一颔首:“恭喜道友了。”

    楚阿满:“多谢。”

    众人都以为羡慕她进阶速度快,羡慕她运道好,集齐五行灵珠,殊不知光是炼化火龙珠,九死一生。

    炼化完五行灵珠,自己的修为仍需要磅礴的灵气,未来一段时日,或许进阶速度比其他元婴修士慢上许多。

    元婴修士只需吸纳一两种灵气,她要同时吸纳五行灵气……

    听说楚德音破除心魔,结丹了,以女主的天赋,要不了多久,也会突破元婴。

    借口出去透透气,楚阿满溜出大殿,在园子里吹风散步。

    收到叶苓的传讯符,里头爆发出尖叫,正当她以为叶苓遇到危险,那边激动到语无伦次说:“晶晶说,进阶元婴了你,我的老天鹅,以后我们师叔,岂不是要喊你?”

    楚阿满:“……真乖,小师侄。”

    冷静了片刻,叶苓又说:“好可惜,我在外历练,这时候赶不回去了。”

    “楚道友,你在跟谁说话了,我带了你喜欢的酸甜梅子酒酒。”身后传来赵晶晶的声音,道:“我就知道你在大殿呆不住,特意过来寻你。”

    传音符内,传出叶苓的声音:“梅子酒,是我们上半年埋的那坛?不地道啊,你们背着我偷喝啊!”

    赵晶晶:“哦,原来是叶师姐,给你留着半坛子呢,等你回来,至于这半坛,恕我与楚道友先尝尝味。”

    在楚阿满回洛水门前一月,赵晶晶顺利结丹,搬出原来的山峰,自己做峰主,用来酿梅子酒的梅子,便是她住处原有的一棵果树,今年果子挂满了枝头。

    梅子过酸,吃不得,赵晶晶和叶苓闲来无事,动手摘来梅子,用来酿梅子酒。

    斟来一杯果酒,递来,楚阿满接过,抿了一口,双眼放光:“酸酸甜甜,好喝。”

    属于梅子的独特清香,在周身弥漫,口腔中,果酒酸甜交织,清新爽口。

    赵晶晶骄傲说:“当然好喝,我与叶苓还添了十几味灵草,能增长灵力。”

    楚阿满品了品,的确有一股温顺灵力缓缓流动,因灵流太弱,不注意,难以发现。

    洛水门这场元婴大典,在整个修仙界传开。

    筑基后期的解荷华听了,被激起斗志,勤加修炼了三日,第四日躺在床上咕蛹地蠕动了下,表达自己努力过了。

    奈何床和被子离她不得,碧色的绸被,被自己裹在身上,俨然一条大青虫。

    元婴大典两个月后,收到初十发来的传音符。

    楚阿满动身,前往槐城。

    自突破元婴后,廉贞老实下来了,龟缩在魔域,不敢继续将她撵来撵去。

    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她压根儿不是什么正派人,现在轮到楚阿满撵他了。

    在槐城与初十汇合,他不止知使了什么歪门邪道,身上血气煞气浓重,修为也到达元婴期。

    两人联手,一起杀进黑云城。

    见到半空的女煞星,易良俊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堆里,被元婴修士的威压压制住,匍匐在地,连一根手指头也无法动弹。

    好在女煞星与同伴是专门来杀大长老廉贞,他一只小蚂蚁,她们大人有大量,跟班没放在眼里。

    楚阿满睚眦必报,廉贞早就猜到她会报复回来,不慌不忙,祭出自己躲在魔域捣鼓的成果——

    十只魃!

    楚阿满扫视一圈,这些魃可不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速成品,有些棘手:“廉贞你个老东西,在魔域躲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炼制这些魃?”

    廉贞桀桀桀狂笑:“化神体修,五行乾坤诀,能越阶挑战,没有这些宝贝,我怎敢轻易与你应战?倒是你,本座以为你会孤身前来,没想到带了个帮手。”

    楚阿满才不吃这套:“少激我,只要能杀你,我不介意用任何手段。况且廉贞长老操控十只魃对付我,手段未必光彩,大家半斤八两。”

    大战,一触即发。

    她跟初十商量:“我来对付廉贞,你去牵制魃。”

    初十执拗:“不行,廉贞必须死在我手上。”

    他要替大小姐报仇!

    楚阿满忌惮廉贞自爆,想到廉贞身上可能有倾月草,让步:“我答应,最后致命一击让给你,作为报酬,我想要廉贞身上的一件物品。”

    初十斟酌着,认为她的话可信度高,沉默不语,转身去对付十只魃。

    见她们两人旁若无人商量他的死法,欲夺他身上的物品,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廉贞不再顾忌是否会损坏这具身体,迸发出属于元婴中期的实力。

    高阶修士斗法,每一个小细节,都有可能导致战败,楚阿满与廉贞都没有藏私。

    起先廉贞占尽上风,将楚阿满揍得东躲西藏,哇哇吐血。

    很快发现她在试招,试探完他的杀招,撑着红伞的女修,以伞面边缘的锯齿袭来,借着近身缠斗,一枚飞针钉入灵脉……

    防止他自爆元婴?

    廉贞发了怒,仍旧改变不了自己逐渐落入下风的局面。

    第85章

    原来是一只迷路的小野猫啊!

    在楚阿满给他灵脉扎入第二根飞针, 有个不知死活的金丹修士跳出来,被袖风掀了出去,哇哇吐血, 吐得比她还吓人。

    “红萼。”廉贞唤道。

    这个名字?她分去一二分心神, 果然扫见一张熟悉的面容——药王谷柴岩的前未婚妻。

    楚阿满越发确定, 柴荣手中的倾月草, 一定献给了廉贞……

    数枚飞针, 刺入筋脉, 当廉贞发现想要自爆也不能,第一次有了被恐惧支配的感觉。

    几年间,一次次被对方逃走,他便知晓未来有一日会落到她手里:“你杀了我又怎样, 我死后,来自天魔的祝福, 魔域将会重新出现两名元婴魔修。”

    这也是道君们没有联手起来, 清剿魔域的缘由。

    “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死而已。”楚阿满朝初十瞥去, 对方会意,扔来一记杀招。

    亲眼见到廉贞断了气息, 她摘来廉贞的储物袋, 见到倾月草,与数十只玉盒装的炼体灵草……

    廉贞也在炼体?

    那么梦中他与自己争夺下半册炼体心法, 也有了解释。

    除了倾月草,储物袋中一块散发充沛灵气与生机的褐色土壤,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这是息壤!

    扭头跟初十商量:“除了倾月草, 这块息壤我也要了。”

    初十与剩下的六七只魃,打得战况焦灼, 头大:“过来帮忙。”

    楚阿满哦一声,趁火打劫:“我当你同意了。”

    把息壤与倾月草塞进储物袋,她慢吞吞上前。

    有了楚阿满的帮忙,剩下的魃,耗费了两人一天一夜时间处理干净。

    在她们放话只杀廉贞,剩下的魔族早已闻风四散,躲得远远。

    两人走出黑水城,一路畅通无阻。

    她们的交情,仅限于两人共同与廉贞有旧仇,报完仇,楚阿满招呼也不打,遁走。

    得了息壤与倾月草,这趟魔域之行,耗费许多灵力,同时收获喜人。

    廉贞死后,不久魔域横空出世了两名元婴大能……

    魔域的消息传出,丝毫没有影响到四大仙宗开山招徒。

    作为无数修士向往的天剑宗,往年得刷下大半修士,今年徒然遇冷,登记人数不足三年前的一半。

    一直坐冷板凳的洛水门,这一年因新进弟子过多,外门弟子院不够,临时赶工修建了一批院子。

    三年后,解荷华成功结丹。

    楚德音的修为也从金丹初期,进阶到金丹中期。

    作为元婴修士的楚阿满,搬出师尊的青芜峰,成为一峰之主。

    这一年师尊妙真闭关冲击元婴,没多久,以失败告终。

    在外历练的楚阿满,没能赶回来,途径解家,顺路找到小燕,问对方取走蝴蝶兰,横竖解兰深不在了,自己留着养,结果被告知不见了……

    问过蝴蝶兰不见的大致时日,她面色古怪。

    此后十年时间里,楚德音从金丹中期,一路走到金丹大圆满,经过半年闭关,成功进阶元婴。

    楚德音后来者居上,十二年时间,从元婴初期晋升元婴中期。

    十余年的光阴,楚阿满四处寻找秘境,吸纳天地灵气,从元婴初期,蜗牛一样慢悠悠爬到元婴中期。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楚德音从元婴中期,到元婴后期,至元婴大圆满,渡劫化神,再到白日飞升,艳惊四座。

    消息传来,彼时楚阿满伪装成金丹修士,在野外充当诱饵,引诱猎物上钩。

    这些年为了凑齐炼体灵草,去了好几趟雁云城的鬼市,添置一批灵草,储物袋里的灵石和法宝也被花了个干干净净。

    她运气一向倒霉透顶,每每跟着解兰深历练,能分到一杯羹,自己单独下秘境,别说灵石,连千年灵草也碰不见。

    啥也捞不着。

    每每这时,楚阿满无比怀念解兰深。

    于是穿上潇湘碧藕裙,发髻手腕里套着防御法宝,伪装成没脑子但富贵的世族子女,在野外乱晃,吸引来修士打劫……

    “还是黑吃黑,灵石来得快啊!”瞅着这名金丹修士的储物袋,竟有七八块上品灵石,顿时楚阿满双眼冒光。

    穷疯了。

    谁家元婴修士,混成她这副德行啊!

    主要是炼体太缺灵石了。

    这套骗术,前一两个月还能骗到不少心术不正的修士。

    不知是不是风声紧了,她等了一个月,见没有鱼儿上钩,只得惋惜离开。

    接连更换好几处地方,一次偶然遇到了青娘子与周晏。

    她们在一处深山老林躲清静,几间小瓦屋,搭着篱笆院,院子里栽种一棵桃花树,两人在树下乘凉,头顶是还未成熟的青色桃果。

    楚阿满问过青娘子,如今可有后悔?

    得青娘子答,不悔。

    有青娘子寻来的延寿丹,作为凡人的周晏,最多有两百岁寿元,即将化神飞升的大妖,随着凡人,终将化作一捧黄土。

    楚阿满不理解,但尊重。

    在她最爱解兰深时,没想过种同心蛊,让两人性命相连。

    一来,她们不可能种成。

    二来,她不愿将自己的性命,教到任何人手中。

    解兰深也没提出种同心蛊,帮他续命,想来对她没有信心。

    此后二十年,师尊妙真再次闭关。

    一年后,洛水门上空雷云笼罩,叩问自省,花费半月之久,在七七四十九道劫雷过后,洛水门又多了一位元婴大能的消息,传遍整个修仙界。

    云中道君、纪卿容飞升,解家主修为有元婴大圆满,玄清元婴后期,秦云骁飞升……

    由天命女主打开飞升通道后,这方界域飞升的修士越来越多。

    楚阿满来到元婴后期。

    作为年轻一辈最先突破元婴的,眼见一个个后起之秀超越自己,外界的闲言碎语,她无暇顾及,尽可能收集到更多灵草。

    玄清掌门放心不下宗门,一直没有飞升,当外界流言越传越烈时,安抚说:“你是五行灵根修士,本就比单、双灵根修士需要五份灵气,外界纷纷扰扰,不必在意,打好基础,不能争一时风光。等你飞升,便知晓在九重天,多灵根修士比单、双灵根修士斗法强,咱们叫厚积薄发。”

    为了门中这块疙瘩宝贝,玄清掌门可谓是殚精竭虑,生怕因其他人飞升,影响了楚阿满的道心。

    “掌门不必忧心,我晓得这些道理,也不会受心魔操控。”楚阿满压根儿不受半点影响,她知道自己一定能飞升。

    梦里,劈了足足大半日的雷劫呢。

    引雷盘在手,谁敢阻她飞升路,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往后三十年间,解家主、裴徐安、赵晶晶、叶苓、宋锦和与方思道等人陆续飞升时,楚阿满的修为终于来到元婴大圆满……

    闭关冲击化神前,她特意去了空翠山,寻到片山头。

    起初,玄清与众长老颇为不解,难道她不信任宗门?

    直到见到空翠山的山头,被劫雷不要灵石的狠狠劈了数个时辰,足足数百道大腿粗细的劫雷啊,她所在的山头,方圆十里,被劫雷夷为平地。

    这是做了什么惹怒天道的事啊!

    收回被劈得裂开缝隙的引雷盘,楚阿满受灵光仙乐指引,身体如一片轻盈羽毛飘飞至半空。

    最后回望一眼自己出生的界域,再次望向头顶天际时,她目光坚定。

    在她安然站定在天池边,发现周围等着十数名同样从其它界域飞升的化神修士。

    半个时辰后,负责登记造册的仙使得了令,给飞升的化神修士登记姓名,发放身份玉牌,分配到十二殿。

    “奇怪,洛泽仙君的仙藻殿,千年来不曾开放,破天荒的,要招一批侍弄花草的仙使,这批刚飞升来的修士,真是赶上了。”

    “谁知道呢,不过这批修士运道真好,若是进了仙藻殿,成为仙君跟前的红人,跟着鸡犬升天。”

    两人出了大殿,匆匆赶往天池,简单自我介绍:“我是黛止,这位是画彤,接下来会给你们登记身份信息,大家稍安勿躁,所有人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星罗界,化神修士张雨,单水灵根。”仙使一抬手,虚空浮现十二殿小地图:“你想去上面哪一座仙殿?”

    不假思索,张远选择到仙藻殿做仙使。

    “丰台界,化神修士李……”

    ……

    “南屏界,化神修士楚阿满。”

    被仙使问到想去十二殿哪处,楚阿满没有一丝犹豫:“我想去武君殿。”

    待登记好,领到身份玉牌,楚阿满前往武君殿报道,留在原地的两名仙使盯着南屏界。

    黛止察觉哪里不对劲了:“咦,又是南屏界?仙君与菡萏仙子似乎都从南屏界历劫归来。”

    画彤欲言又止,开口:“我记得菡萏仙子在南屏历劫时,似乎姓楚。”

    黛止仿佛晴天霹雳:“仙君在凡间的未婚妻,好像也姓楚,据闻与武君同位五灵根修士……”

    两人不约而同朝登记册子看去,果然是五灵根。

    如此看来,仙藻殿突然招一批仙使,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画彤:“完了,我们好像办砸了。”

    黛止认为有挽救的机会,两人追上按照指示前往武君殿的女修:“等等,楚仙子可是菡萏仙子之妹,洛泽仙君在凡间的未婚妻?”

    前面就是武君殿了,被两位仙使拦住,楚阿满只得停步:“何事?”

    黛止询问:“你不是仙君在凡间的未婚妻,为何不去仙藻殿?”

    她回:“仙使也说了,只是凡间,做不得真。我还要去武君殿报道,不耽误两位仙使的时间……”

    索性画彤交了底:“横竖我们还没有回去交差,楚仙子不妨好好思量思量,留在仙藻殿,仙君定然能保你安然无虞。或许你不知道,你的身份很特殊,一个不小心,会被其他仙友打杀。武君殿都是一群莽夫,动不动与仙友打架斗殴,你一个娇滴滴的小仙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楚阿满瞅着面前娇滴滴两位仙使:“我知道啊,正是因为我的处境危险,更要去武君殿。”

    女主楚德音飞升九重天,白白得到本源数百年灵力,成为仙使们口中敬重的菡萏仙子。

    而楚阿满,她飞升九重天,一点助力也无,时刻提心吊胆,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忌惮魔族与十二殿仙君们交锋,因此让自己受到牵连。

    什么上古菡萏仙种,还是天魔身躯,她努力挣扎求生,只想做凡人楚阿满。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盾去其一。①

    天地间事物运行和发展的规律——“大道”,总共有五十之数,而天命的衍化只有四十九,那缺少的“一”,就是“变数”,也称作“天机”。②

    她,是天道为天魔留下的一线变数。

    解兰深,是凡间楚阿满的一线天机。

    与黛止和画彤两位仙使分别,她带着身份玉牌,踏入武君殿。

    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武君殿的仙使没有狗眼看人低,没有冷待她,备了茶点,让她稍等片刻,星君外出排星布阵,还未归来。

    约莫一盏茶功夫,渊明星君返回武神殿,见楚阿满欲起身行礼,摆摆手:“坐,我们不讲究这些俗礼,师尊早料到会有一名五灵根修士入我武君殿,可惜师尊外出探访亲友,我让人带你下去安置,以后你便安心呆在武君殿,无人敢欺负你。”

    武君殿,顾名思义收容一批好战好斗,且武力值不敌的修士,能动手,绝不动口,最是护短,也是外界仙友眼中“一窝子莽夫”的粗俗地。

    楚阿满与武君殿仙君同是洛水门门人,同修《乾坤五行诀》,往近了说,她得唤仙君一声祖师爷。

    广思仙君认可她为武君殿的人,其他仙君动她之前,多多少少要考虑得罪武君殿的后果,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

    跟随渊明仙君指派的一名仙使,来到住处,因武神殿多是男修,最底层的杂役,多人同住一所寝殿。

    女修少,她一人独占前、中、后与侧殿。

    感受到空气中浓郁的仙灵之气,楚阿满仿佛站在氧气与水灵气充裕的海域,整个人如泡在温泉里,暖融融。

    在凡界颇为奢侈的灵果,这里随处可见,跟路边的大白菜似的。

    她住的这处寝殿,便有一棵现成的,摘来灵果子咔嚓啃一口,微薄灵气,对现在的楚阿满来说,犹如一汪小溪汇入广阔海洋,毫不起眼。

    没去过除却武君殿,另外十一殿,此时楚阿满不知道武君殿有多穷,东摸摸,西瞧瞧,除了一应基础摆件,再无旁的,她对眼前景象颇为满足。

    这厢楚阿满在武神殿安顿下来,那厢楚德音在仙药园照看灵草,得知楚阿满飞升的消息,想到自己融合本源后,得知某些对楚阿满不利的讯息,愁眉不展。

    ……

    后知后觉发现武君殿穷得揭不开锅,是在一月后发放俸禄。

    同一批飞升修士,每月能领二十枚仙晶,武君殿的楚阿满,俸禄仅有五枚,还被挂账,先欠着。

    打理账房的仙使,一脸歉意:“这个月账上没仙晶,发不出,等下个月,下个月一定发。”

    楚阿满:“?”

    听人说武君殿的广思仙君与一仙君大打出手,波及到了仙药园,三个月前,他与某某仙君一言不合干架,损坏了仙台,诸如此类,劣迹斑斑……

    她合理怀疑,广思仙君所谓的探亲访友,其实是赔不起仙晶,出去躲风头了。

    好在师尊妙真与赵晶晶和叶苓等人接济,勉强度日。

    飞升了,还要啃师尊,啃师姐们,楚阿满汗颜。

    有杂役弟子通传,菡萏仙子在会客厅,想要与她见面。

    从入定中醒来,楚阿满来到会客厅:“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我已然知晓。不过还是谢谢你。”

    抿来的茶水,在楚德音口中泛起苦涩。

    她们本应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本源共生的姐妹,老天最爱捉弄人,有些东西,无法释怀。

    楚阿满的一句谢谢,令楚德音再次意识到,她不再是阿满妹妹了:“以后遇到难题,可以来找我仙药园找我。”

    想到楚阿满大概不会来找自己,想了想,又说:“或者可以去仙藻殿找洛泽仙君。我觉得仙君待你不一样,前阵子洛泽仙君与广思仙君斩杀凶兽穷奇,不慎重伤,你飞升九重天,可曾探望过他?”

    楚阿满一直呆在武君殿,压根儿不知道受伤的事:“没有。”

    楚德音一言难尽:“怎么不去探望仙君?以前在凡间楚家有幼鸟摔下,你会救助离巢的幼鸟,自己摔断了骨头,养了好久。”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获取阿爹的怜爱。”楚阿满戳破对方的幻想,道:“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楚德音:“!”

    送走楚德音,楚阿满返回寝殿修炼打坐。

    这日与武神殿的杂役们一同比试过招,有个跌跌撞撞的女童跑来,一把抱住她:“姐姐。”

    低头一瞧,瞧见个养得玉雪可爱,胖乎得跟只白面馒头似的孩子,怀中趴着只同样胖乎乎的兔子。

    楚阿满不喜欢顽皮小孩,眼前的女童瞧着不讨厌:“你谁啊?”

    不等女童回答,旁边有人抢先一步:“这是仙藻宫的小仙使,得了洛泽仙君的青睐,被仙君渡去一口仙气,化作人形,不知省去多少年苦修啊!”

    艳羡的口吻。

    她不明白:“仙气?”

    那人答:“哦,就是我们所说的本源,洛泽仙君由天地仙灵孕育而生,本源充裕富厚……”

    后面的话,楚阿满已然听不进耳朵里,蹲下身询问女童:“你认识我?”

    阿芜点着蘑菇小脑袋:“嗯,君上有一只剑穗,是姐姐编的,我也想要。”

    剑穗?

    楚阿满记得自己飞升前,和光的剑穗还在。

    不对,难道是……

    她有了一个馊主意。

    哄好阿芜,吃下变幻丹,楚阿满变作一只小猫,跟着女童潜入仙藻殿……

    这是变化丹的进阶版,吃下一粒,可以随心所欲变幻他人,或是动物、植物,药效持续三日。

    这种丹药,在南屏界珍稀罕见,她运气不错,黑吃黑,打劫到一粒,觉着有趣,随手扔进了储物袋。

    台阶下,一只腹背金黄,腹部、四腿四蹄的小猫停住。

    不敢动用神识,猫儿眼贼溜溜打量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这里,优雅地踩过台阶,趁着阿芜前脚进结界,后脚跟着偷偷钻进去。

    才踏入这座冷气森森的宫殿,投下的一片阴影,将小猫完全罩住,未等反应,后颈皮子一紧,被人提溜起来。

    此人靠近,她竟是一点没察觉到,瞬时浑身猫毛竖立,四足发僵,迟疑要不要解除药性,对上了一张金质玉相的面容,大脑一空,呼吸滞住。

    “原来是一只迷路的小野猫啊!金被银床,品相不错。”他松开捏住的后颈皮子,将她放到怀中,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给僵硬的小猫顺毛。

    第86章

    埋着脸,会不会很闷?

    等回神时, 皎皎玉兰的仙君将她带来书房。

    环顾四周,正愁如何靠近他的寝殿,正打瞌睡, 有人送枕头来了。

    胡思乱想间, 一双大掌将小猫放到书案, 桌面堆积成山的公文册子, 头顶罩来片阴影, 猫猫仰头, 发现是一片广袖盖住自己。

    以楚阿满的视角,只见仙君修长如玉的手指,从竹制笔筒取过一支狼毫。

    脑门上的遮挡物拂开 猫猫一扭身,见仙君不知何时落座, 随手拿起一本奏折,一目十行浏览完, 以朱笔批注。

    他侧脸认真, 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猫猫滴溜溜打转, 机会来了。

    阿芜仙使说的剑穗,放在寝殿, 不许外人入内, 会不会移到了书房呢?

    等确认了剑穗,才好继续下一步计划。

    蹑手蹑脚来到书案边缘, 从上自下一望,不知是不是自己身体变小了,胆子也小了, 这么点高度,叫她四足发软。

    好高。

    不会摔疼了吧!

    作为一名合体期体修, 楚阿满眼睛一闭,往下一跳,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有人抓住了她。

    一抬眼,对上一双剑眉星目,她被抱婴式的抱在怀里,头顶的仙君道:“不理你,就想着跑?”

    四足朝上,摊开柔软肚皮的猫猫,没有安全感,试图挣扎着翻身,被他一只大掌按住:“好了,理你了,安分点。”

    对他不信任,猫猫剧烈挣扎起来,只是每每刚要逃跑,立即被大掌捏住命运的后颈,她不服气,尝试了数百次,发现挣扎没用,逃不出仙君的五指山。

    仙君乐此不彼,也不嫌累,楚阿满累得慌,于是懒洋洋地靠在臂弯里。

    这一番你追我赶,耗费许多体力,没一会儿,她的猫眼跟挂了秤砣似的。

    变幻丹有三日时效,时间还早,她决定先眯会儿眼。

    ……

    怀里的倔猫,好像知道自己跑不了,认了命,温顺地贴着臂弯靠着,毛绒绒的猫猫头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没一会儿,传出呼噜呼噜的轻鼾声。

    洛泽仙君落在奏折的目光,被她吸引来,圆圆的脑瓜,许是梦里吃了一桌子美食,胡须一颤一颤,好可爱。

    她猫猫祟祟要跳下书案的模样,更可爱。

    想戳一戳猫猫软软的肚子,他忍住了。

    等楚阿满从美梦中醒来时,发现洛泽还在挑灯批阅折子。

    打量四周,窗外夜色如水,月华倾注,书案未批阅的奏折,没剩下多少,大概用不了一刻钟。

    东张西望间,她嗅到一股熟悉的荷香与檀香,先前因为防备警惕,被忽略了。

    这种清新的荷香,她在某个姓凌的剑修身上闻见过。

    哪里来的荷花香?

    白天被洛泽抱着来到寝殿,没发现这里有荷花池子。

    睡了大半日,猫猫四肢发僵,挣扎着起身,这次洛泽没有强行按住她,轻轻一跃,四足踩在地板。

    猫猫昂首挺胸,在书房巡视一圈,没有发现可藏东西的地方。

    趁对方不注意,从窗子偷偷溜了出来,这处仙藻殿占地广,面积大,她短手短腿,逛了一大圈,爪垫都要磨破了,总算找到洛泽居住的寝殿。

    拿爪子探了探,猫猫眼一亮。

    没有罩结界耶,真是天助我也。

    挤进虚掩的门,猫爪挨个扒拉抽屉,这个没有剑穗,那个也没有……

    翻翻看看间,听到廊下传来脚步声,给猫猫吓出了翅膀耳。

    急促的脚步,近在咫尺,下一息便要推门而入,推回抽屉,听到外殿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走进。

    紧急时刻,猫猫来不及寻找藏身之地,跳上了床榻,钻入绸被。

    脚步声进入内殿,在床榻前停下,就在楚阿满以为对方发现自己时,他坐在床边,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脱,脱衣服了?

    黑暗之中,猫猫眨了眨眼。

    他没发现她?

    不应该啊,她脑子里七想八想。

    紧接着,罩着的绸被被人轻掀一角,他一来,楚阿满屏气凝神的,悄悄往里挪了挪。

    洛泽仙君睡觉很老实,躺下后没怎么翻动,猫在被子里的猫猫,口鼻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的檀香与荷香。

    她僵着身子等了好半晌,听到他呼吸逐渐平缓后,内侧的被子拱起一团,露出只探头探脑的猫猫头。

    爪子在洛泽跟前晃了晃,她小心翼翼越过他,爬到床沿边,正要纵身一跃,熟悉的五指山抓来。

    猫猫震惊,一扭头对上神色清明的仙君。

    他控诉说:“特意给本君暖床,现在想走?迟了。”

    然后被人抓回来,塞到软枕边,怕猫猫冻着,洛泽仙君贴心的盖上被角角:“好了,睡觉。”

    他嘴上说着睡觉,放到猫猫肚子的大掌,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楚阿满:“……”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洛泽仙君,私底下是个毛绒绒的极端爱好者。

    知道床榻多了只猫,他故意装睡,故意逗她玩,等她露出马脚,抓她的小辫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解兰深喜欢小猫小狗呢?

    不对,洛泽仙君不是解兰深。

    想着,猫猫失落的将脑袋埋进两只前爪里。

    如果是解兰深,他说过不管自己想要什么,都会给她。

    即便是临死前,也在筹谋用和光剑,置换木灵珠给她……

    如果洛泽仙君是解兰深,她根本不用幻化成猫猫,混进仙藻殿,为了找一只剑穗,确认白衣剑修是否为仙君分身,确认自己在洛泽心中的分量,能不能从他身上骗点本源之灵。

    “埋着脸,会不会很闷?”

    身侧传来仙君的话,他声音很好听,与解兰深不一样,有种历经岁月的稳重,语调温和,没有一丝情绪。

    跟她想象中严苛的老神仙,或者口中满是规矩教条,完全不一样。

    楚阿满闷闷不乐埋脸,闷得面上发热,故意发出呼噜呼噜声,假装自己睡着。

    装着装着,后半夜不知怎的,真睡了过去。

    猫猫睡觉不老实,洛泽垂眸,盯着在自己胸膛作恶的猫爪,胖乎乎的爪子一踩一按,按下时,小山竹般的圆润爪垫,露出尖锐利爪。

    睡梦中她无意识的举动,猫爪在他胸膛挠出一片红痕,猫猫一面踩,一面嘬,还打着呼噜。

    她睡得很香,他身上寝衣被她口水打湿了。

    洛泽:“……”

    很久没有睡过觉,被小猫抱着,后半夜迷迷糊糊,他难得睡下了。

    天色将明,胸膛的猫猫迷迷糊糊苏醒,该做早课了。

    正要伸个懒腰,对上仙君的睡颜,低头一瞅自己毛绒绒的四肢,意识到自己现在变幻成了只猫。

    猫猫才不用做早课。

    先偷懒一日,日后再补,当务之急是找剑穗。

    正躺在仙君的胸膛呼呼睡大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从他胸膛挪开些,发现一摊可疑的水痕。

    就算她变成了猫,不可能需要排泄,楚阿满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拿被子帮他擦拭……

    触碰到他胸膛,身侧的人醒来,眨着惺忪的眼。

    他没有说话,抿着唇,若有所思。

    楚阿满没来由一阵尴尬,转过身,跳下床榻。

    想要走出寝殿,撞到结界,爪垫捂住脑瓜,她一懵,昨晚偷偷潜入时,分明没有结界。

    等那人穿戴整齐,洗漱完,将她一捞,取出只绞干的帕子,擦拭面颊,眼角也没放过,然后是四足爪垫。

    收拾妥当,被他抱着去到昨日的书房。

    来书房的路上,遇到洒扫的仙使,见了仙君怀中的猫,吃惊:“仙君,这不是武君殿广思仙君的猫?”

    洛泽:“只是长得相像而已。”

    处理公务间,仙使来禀告,几位星君求见,洛泽一甩袖风,珠帘落下,遮挡住外界的视线与神识。

    他们在聊公事,与楚阿满无关,听得昏昏欲睡。

    想到还剩下一日半,必须在这之前找到剑穗,她强打起精神,跳上书案,先是拿爪子扒拉笔筒,故意制造动静。

    等仙君烦了捣蛋的她,定会将她赶出书房。

    笔筒发出的动静,瞬间吸引了珠帘外的三人,透过白纱,只能瞧见隐隐绰绰的身影,玉冠束发,月牙白的锦袍,端坐高位,霜华流泻,尊贵到令人不敢直视。

    是洛泽仙君没错。

    “关于穷奇……”话才出口,听到一声清脆,有什么从书案摔落下来,星君再也坐不住,试探地问:“可是洛泽仙君?”

    “你继续。”洛泽回应着,眼角余光瞥向在书案上为非作歹的某只小猫。

    恰好这时,琥珀色的一双眼也朝他看来,做贼心虚,等了等,仍不见他有所动作。

    这样都不生气?

    她盯上了砚台,伸出爪子去扒拉……

    被人一把抱起,他道:“别闹。”

    竹帘外的星君委屈说:“仙君,我们没有闹。”

    “不是说你们,抱歉,你们继续。”说完,洛泽怕担心自己的语气吓到小猫,低声道:“别玩砚台,小心弄脏。”

    外头禀告的星君面面相窥,何时听仙君这样细言软语的说过话?

    以前仙君召见他们,也没见特意开帘子遮挡,今日破天荒,莫不是里面藏了个千娇百媚的小仙子?

    几人觉得不大可能,毕竟仙君不近女色,万年来,没见哪个仙子近身过。

    不对。

    仙君下凡历劫时好像有个未婚妻,前不久听说那未婚妻飞升九重天,去了武君殿。

    三人交换个眼神,里头莫不是那未婚妻,可她的身份……

    珠帘外头的星君在说话,里头的楚阿满被他放在腿上,不甘心地顺着胳膊往上爬,紧致有力的小臂,成了她攀爬的树枝。

    趁人不注意,好不容易爬上肩头,仙君的后衣领紧贴身躯,不好钻进去,这时他身体前倾,前面领口微敞,从她的俯瞰的角度,可以看见大片大片胸膛的冷白肌肤,泛着不自然的红肿。

    难道是天罚?

    不由分说,她瞄准方向,嗖地一下,钻入他衣领,看看是不是天罚。

    头顶传来洛泽的一声闷哼,外头的星君目露担忧:“仙君可是旧伤复发,需要找医修过来瞧瞧?”

    洛泽道:“本君身体无碍,今日先到此处,剩下的事改日再议,你们先出去。”

    星君们不敢多呆,刚才仙君发出的声音,听着有点奇怪,总之不像是伤痛发作的难受。

    离开书房后,三位星君遇到负责打理仙藻殿的仙使:“知许,你家仙君今日可是金屋藏娇?”

    知许茫然:“什么金屋藏娇?我家仙君近日得了一只猫,喜爱得紧。”

    “哦,原来是猫啊,仙君竟喜欢猫?”徒南星君摸着下巴,想着以后可以给给仙君送猫,讨好仙君,别再罚自己去镇守南川冰河了。

    第87章

    她赢了

    拎出在他小腹攀爬的毛绒绒, 身后窗子投进光线,洛泽背对窗子,看不清面上神情:“饿了, 我让知许给你准备朝食。”

    很快知许拎来只食盒, 好奇打量趴在仙君膝上的猫猫, 除了长得可爱, 看不出其它过人之处, 怎的仙君爱不释手, 与几位星君商量要事,也要带着它。

    对上仙君瞥来的目光,知许后知后觉:“仙君没有别的吩咐,属下这就离开。”

    等知许离开, 洛泽揭开食盒盖子,取出碗粥食:“小猫是不是都爱吃鱼, 尝尝鱼片粥, 没有刺。”

    楚阿满试探地尝了尝,咦, 不错,鱼片水嫩嫩, 很好吃。

    落到他人耳中, 完全听不懂的叫唤:“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

    “原来你会开口说话,还以为你是个哑巴。”是不是找个机会问妖族学点猫语?洛泽沉思。

    楚阿满:“……”

    你才是哑巴, 你全家都是哑巴。

    洛泽:“你有没有名字,不如本君给你起个, 叫“来吃”怎么样?”

    楚阿满:“?”

    不怎么样。

    看出来了,仙君是个起名废。

    吃下一整碗鱼粥,吃得她肚子圆滚滚。

    洛泽取来干净帕子,帮着擦拭嘴角。

    吃过朝食,猫猫被允许在书房走动,因昨日从窗子偷溜出去,今日书房下了结界。

    出不去,楚阿满踩着猫步逛了一圈又一圈,趴在书房外间的椅子,呼呼大睡。

    这就是当米虫的日子吧,真好啊!

    如果她生来嫩个有洛泽仙君的力量,自己也能过过这种安逸祥和的生活。

    可自己的小命系于他人的一念间,想要挣脱蛇蝎嫡母的掌控,想要摆脱被献祭天魔的命运,她必须强大,还要更强大……

    下巴轻搁前爪,盯着不远处书案前批阅的逆光身影,方才以为仙君胸膛上的红肿,乃是天罚,她钻进去瞧了,发现不是。

    奶白色的线条肌肤,遍布尖细的抓痕,不像是人抓的,像是动物爪子抓的,例如猫。

    张开小拳拳肉垫,猫爪开花,露出尖尖细细的指甲,堪比鱼钩。

    作案工具有了,是谁弄出来的,不言而喻。

    小猫会踩奶,莫不是昨晚睡着,她给仙君……后面的,不敢想象。

    如此今早发现的一摊水渍,便能说得通了。

    即便如此,仙君也没揍她,倒真是个猫奴。

    渐渐进入梦乡,很快睡着。

    在她呼噜呼噜时,书案前的仙君抬眼看来,小猫宁愿趴在椅子上睡觉,也不与他亲近,对他很不信任。

    当楚阿满再次醒来时,是被仙君抱在怀中,前往寝殿。

    路上遇到阿芜:“仙君仙君,我们玩踢毽子吧,听说过些日子十二殿开始大比,其中便有踢毽子。”

    “我没空,阿芜,你找知许陪你玩。”洛泽道。

    阿芜艳羡地盯着仙君怀中的猫,见仙君走远,跺跺脚,抱怨:“知许说仙君喜爱小猫,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回到寝殿,知许送来晚饭。

    一觉将午饭睡过去了,索性连午饭带晚饭一起吃。

    吃过饭,仙君将她放进床榻,自己去了隔壁偏殿。

    两座大殿相连,楚阿满能听见池子里水声哗啦的动静。

    白日只看过他的胸膛,没看过后背,万一天罚在后背呢?

    她贼头贼脑来到偏殿,探出猫猫头。

    未等穿过水雾弥漫的池子,看清里面人的背部,一道轻柔的风将猫猫托起,头顶景物变化,耳畔拂过冷风,再次回神时,被人一手穿过腋下,一手托起臀。

    意识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与屁股,托住,楚阿满想到对方将自己当作一只货真价实的喵,所以猫猫没什么好害羞的。

    而且作为猫猫,这样托着的抱猫姿势,比起双手穿过腋下抱起,四足没有悬空,更有安全感。

    仙君的脸放大,他凑近了来,闻了闻她脑瓜子:“你有点味道,想要沐浴吗,果然是个爱干净的好猫猫。”

    然后他把她放到池子里洗漱,见实在躲不过,楚阿满安安分分趴着,懒洋洋伸个腰,舒展四肢,等着伺候。

    洗漱完,掐一记去尘诀,一身猫毛蓬松柔软,显得她四肢越发短圆了。

    被放到池子边,这才看清仙君,他沐浴时,身上着了一件薄薄内衫,她绕到后方,看不清背上有没有天罚。

    猫小手短,她没法扒他的衣裳,想着等一会儿到了床榻再说。

    猫猫离开偏殿,回到寝殿,四下搜寻一番,没找到剑穗。

    阿芜仙使说,剑穗被仙君放在寝殿,该不会是骗她的吧!

    今日已经是第二天,只剩下最后一日,再找不到,得想法子离开仙藻殿。

    沐浴完,洛泽发现猫猫用爪子扒拉着帘子上的流苏嬉戏:“好玩吗?”

    找不到剑穗,楚阿满心情不好,没搭理他。

    仙君又道:“我有一只穗子,比流苏好玩。”

    此话一出,猫猫歪头,眨巴眨巴琥珀色的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或者将剑穗拿出来逗猫。

    哪知仙君止了话,说:“时辰很晚了,该睡觉。”

    然后她被扫兴的人带回床榻,放到枕边,盖上被子。

    时间紧迫,楚阿满哪里还睡得着,挣扎间,推开一角软枕,见到浅紫色的流苏。

    她送白衣剑修的剑穗,正是茄花紫的穗子。

    猫爪软枕里探去,果然摸到一丝温润如玉的质感,摸索玉佩的花纹,是她送出的剑穗没错。

    原来放在枕头下,亏她找了好久。

    接下来听到身侧仙君传出有规律的呼吸声,她做贼似的掏出剑穗,借着投入寝殿的月华,再次确认,真的是她送出去的剑穗!

    猫猫侧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身旁熟睡的仙君,这时他翻了个身,一条手臂搭来。

    对上仙君靠来的脸,猫猫一僵。

    寝殿外罩下了结界,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她身体一趴,先睡一觉再说。

    次日一早,知许拎来只食盒,还带了亲手做的逗猫棒,讨好仙君的小猫。

    楚阿满不想的,一见到逗猫棒,控制不住本能的追逐。

    她与知许玩闹得开心,洛泽轻攒眉宇,一把将猫抱起,带去书房。

    等了一上午,没有找到离开书房的机会。

    只剩下小半日,再找不到机会离开,她就要变回人形了,楚阿满变得急躁,在书房门口打转。

    用过午饭,终于等到了机会。

    知许前来禀告公务,窥见仙君不曾留意,猫猫蹑手蹑足跟着知许钻出结界,躲进园子里的青松林,见知许走远,她撒丫子往仙藻宫殿门跑,猫在花丛里。

    她变幻的凡猫,周身毫无一丝灵气,仙使仙君们的神识一叶障目,容易被迷惑。

    按照跟阿芜约定的碰面时间,还剩不到一个时辰。

    这时书房里的仙君已然发觉自己的猫猫不见,派人搜寻。

    一路走来,阿芜见知许将照料花草的仙使聚齐一起,四处搜寻一只金被银床的猫。

    想到与楚阿满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阿芜期盼极了。

    姐姐问过,怎么认识她?

    阿芜当然认识了。

    在南屏界时,是姐姐眼光好,一眼从众多花植中选中自己。

    姐姐最喜欢抚摸自己的叶片了,还很关心她,总要向仙君问询自己的近况,仙君也会在姐姐摸过的叶片,细细摩擦,弄得自己好痒好痒。

    阿芜朝仙藻殿宫门过去。

    终于见到小姑娘,猫猫舒出一口气,听见仙使们朝这边搜寻过来,飞身往外一跃,跟着阿芜穿过结界。

    离开仙藻殿,她四足一蹬,飞快朝武神殿奔去。

    当阿芜赶到院子时,楚阿满恢复形态,套上衣裙,没事人一样取出只赪紫色剑穗:“答应送你的,给。”

    阿芜欢欢喜喜:“我喜欢这个颜色,跟我本体颜色一样呢。”

    楚阿满蹲下身,问:“你本体是什么?”

    “仙君不让说的。”阿芜捂住嘴,道:“仙君的小猫不见了,我得回去帮忙找,姐姐再见。”

    小姑娘一蹦一跳地离开。

    风中裹挟着浅淡的兰香,见阿芜第一眼,楚阿满就猜到对方的身份。

    小燕说蝴蝶兰不见了,她怀疑被带上九重天,这才变幻成武君殿的猫,前往仙藻殿一探究竟。

    洛泽仙君的猫丢了,整个仙藻殿差点被翻个底朝天,也没找着。

    于是有好事者,从知许这处打听,寻来品相差不多的金床银被,结果吃了闭门羹。

    吃到闭门羹的徒南星君,纳闷:“不就是一只猫,天底下的猫大同小异,有甚区别,仙君何至于为了区区一只猫,如此大动干戈,恨不得将整个九重天翻一遍?”

    知许迟疑道:“许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仙君寝殿内丢失一物。”

    “哦,仙君丢失何物?”徒南星君顿时来了兴致,问。

    知许摇头:“一只剑穗。”

    徒南喃喃道:“这只剑穗定是极重要的宝物,这才劳得仙君如此重视。”

    不到一日,流言传得沸沸扬扬,道洛泽仙君丢失的爱猫,偷走仙藻殿的重宝,甚至惊动了其他仙君出动寻猫……

    作为当事人,楚阿满无语。

    什么仙藻殿重宝?只是普通剑穗而已。

    这只剑穗与其他剑穗唯一区别,就是丑了点。

    她亲手编出来的,还能不知道吗?

    十二殿大比逼近,楚阿满与武君殿杂役、仙使们切磋,累得一身臭汗,回房沐浴洗漱。

    她初来乍到,底子薄,与人切磋自是拼尽全力,此时体内一丝灵力也无,只想舒舒服服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不知是不是过了几日美好的米虫生活,她此刻困倦不已。

    一脚踹开寝殿,顺手带上门。

    进入内殿,见到室内端坐的人,端起只茶盏,轻抿一口茶水,旁若无人的模样,仿佛这里是他的仙藻殿,而不是武君殿。

    见到洛泽,楚阿满知道,这场博弈自己赢了。

    第88章

    好了好了,不吓你

    见她站着不到, 室内的人反客为主:“过来,坐。”

    楚阿满坐过去,面前被放下一盏茶汤, 梅花、松针与竹叶的清香, 是岁寒三友茶:“仙君光临寒舍, 可是有何要事?”

    她装糊涂, 对面的人神色从容, 手指轻轻摩擦杯沿:“拿走的剑穗, 还来。”

    楚阿满:“什么剑穗,我不知道。”

    他果然猜到,混入仙藻殿的猫猫是她。

    洛泽:“虽说剑穗是你亲手所编,送与本君, 便是本君之物。”

    “我没拿啊,这些日子我都在武君殿闭关修炼, 根本没有出过武君殿一步。”楚阿满一口咬定。

    “在仙藻殿与本君共寝三天三夜的, 难道不是你?”

    他直勾勾的目光,令楚阿满心口一跳, 恍惚见到了解兰深。

    对方自称本君,令她意识到不是解兰深:“我不知道仙君在说什么, 这是武君殿, 不是你的仙藻殿。”

    “可你身上沐浴的香料,是仙藻殿独有的千日香, 其中一味玉堂春,清新雅致,千百日, 气味弥久不散。”他平铺直叙的描述,语调里一丝委屈。

    委屈?楚阿满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洛泽仙君。

    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果真有一股浅淡的清新梅香,百密一疏了。

    “不过,仙君身上的荷香又是怎么回事,听说仙藻殿并未单独开辟荷花池子?”

    她的困惑,对方没有正面回答:“那是另外的问题,本君来找剑穗。”

    楚阿满哦一声,道:“小猫嘛,喜欢把玩物件,说不定掉在床榻下,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总归在寝殿里。”

    她告知了确切地址,他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仙君出了寝殿,一拂袖,化作湛蓝遁光。

    坐在长条案边的楚阿满,端起手边的茶盏,放温的茶汤,最适合入口。

    阿芜仙使闯来武君殿,不就是为了引她入套,抛下了一个香甜饵料,一个无法拒绝的饵料。

    她咬上饵料,上了钩,打算看看这位洛泽仙君到底要做什么?

    本以为他会兴师问罪,没想到他真的只是来找剑穗。

    一只猫猫,又没有储物袋,哪里能藏东西?所以从一开始,根本没将剑穗带出仙藻殿。

    怕是仙君得知猫猫与剑穗丢失,连神识都没往寝殿扫,他对她的羁绊,比估算的要深一些。

    终于确定,仙君对她没有恶意。

    飞升九重天那日,在心魔拷问中,她手持无极伞,神佛皆不能阻拦……

    后来,楚阿满又看到了预知梦。

    自凡间楚家那次,此后百年间,再没有做过预知梦,这次看见自己飞升失败,死在劫雷后,她的神魂的光源,被仙君两指捏住。

    光团害怕的挣扎,逃出他的掌控……

    闪现的几个画面片段,短,而急切,她与预知梦里的神魂光团通感,冷意侵入骨髓的恐惧,在心头挥之不去。

    距离十二殿大比,还有半年光阴。

    九重天的仙灵之气浓郁,楚阿满一刻也不想浪费,泡个澡,舒缓了筋骨,本想好好睡一觉,这会儿睡不着,索性打坐修炼。

    按照约定,这日清早做完早课,她到琼草殿做工。

    武君殿每月俸禄微薄,账面没仙晶,是常有的事,武君殿的杂役通常会外出挣点外快,维持生计。

    到琼草殿的活计,是跟她切磋的杂役推荐。

    百草殿分为仙药园与仙植园,仙药园,顾名思义,是灵药园的进阶版。

    也是楚德音飞升后,目前与其他仙使一同照料仙草灵物等。

    仙植园,则会种植仙果灵植等,每逢大办宴会时,必然少不了仙果,蟠桃园的水蜜桃,据说皮薄肉厚,甜蜜多汁。

    现在不是蟠桃成熟的季节,楚阿满远远望着大片大片果林,看个眼馋。

    仙植园有大片果树、茶树,遭遇严重的虫害,树木生机枯竭,可以出售给炼丹园。

    为了应对半年后的考核,仙使们大多闭关修炼,以杂役的修为,很少有人能胜任这桩重活。

    得知楚阿满乃通穴境体修,管事二话不说领着她来到堆就几座小山的场地:“两日时间,将这些木材送去炼丹园,报酬五十枚仙晶。”

    等同于她在武君殿十个月的俸禄,楚阿满一口应下。

    飞升九重天,才知原来这里与修仙界一样,划分等级,她在武君殿做杂役,等同于洛水门外门弟子。

    每两百年一次十二殿大比,通过考核,晋升为仙使,或是供奉,再到星君……

    对九重天彻底去魅,是在在做了一场预知梦,梦中仙君与星君们为了天池之中的并蹄莲,争论不休了数百年——杀一人救千万人,为何不杀?

    因为一则可能危及到整个九重天的寓言,一群高高在上的修士,对上古仙种喊打喊杀。

    这些仙君星君,实则都是从人或是妖,修炼而来,他们锦衣华服,周身仙灵之气,并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只要利益相关,难免夹带私心。

    除了某位天生地养的仙君。

    来到九重天,楚阿满还发现原来储物空间不是路边的大白菜,烂大街都是,只有星君往上的,才有。

    解兰深留给她的白衣簪储物空间,在九重天也是少有的宝贝。

    比如女主楚德音的储物手镯,填充息壤,能种植灵草仙草,更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宝物。

    她没有认主白玉簪,一来想着将来归还洛泽仙君,二来自己手头有虚空石与息壤,未来收集到材料,可以炼制与楚德音完全一样栽种灵草仙草的储物空间。

    用白玉簪,一次可以存放小半座木材山,不到一日时间,她将木材全部送到炼丹园。

    结到报酬,楚阿满捧着五十枚仙晶离开灵植园。

    留在原地的管事琢磨,寻常仙使要花费两天时间,才能运走木材,她不到一天做好,下次可以砍砍价。

    帮灵植园节省了成本,回头星君知晓自己比仙药园的京墨更得力,自然会提拔重用自己。

    楚阿满并不知晓灵植园管事是个工贼,打算下次报四十仙晶的报酬,她揣着五十枚仙晶,进了仙药园名下的百草铺子。

    上回问师尊妙真与两位师姐借来两百四十枚仙晶,欲购买两株千年濯雪草,哪知一场风暴袭击,濯雪草大片死去,价格变动,突然涨价了二十枚仙晶。

    只买到一株濯雪草,从易筋经突破通穴境,正是踏入合体体修。

    反正欠师尊与师姐的债,一时半会儿,还不上,身上虱子多了不愁,债多了不压身,刚赚来的仙晶,立马买了濯雪草。

    短短半个月,濯雪草又上涨了十枚仙晶,可把她心疼坏了。

    买完濯雪草,她身上一块仙晶没有,口袋比脸还干净。

    厚着脸皮,楚阿满死磨硬泡,问掌柜要了些添头。

    见她实在可怜,随手点的几瓶丹药,没有太大价值,大方应允了。

    从百草殿回武君殿,路上经过剑阁,遇到宋锦和,这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两人才说上话,有个梳着双丫髻的雪白团子,一把扑来,抱住她的小腿不撒手:“姐姐,上次你送了我剑穗,我很喜欢,这是回礼。”

    阿芜踮起脚尖,颤颤巍巍送来只锦盒。

    楚阿满打开锦盒,竟是满满一盒子的仙晶绽放灵光。

    趁着楚姐姐注意力完全被仙晶吸引,阿芜狠狠瞪了宋锦和一眼。

    抱着白兔的小女童对着楚阿满,笑得春花灿烂,对上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宋锦和哭笑不得。

    自飞升九重天,每每遇到阿芜仙使,对方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宋锦和识趣,找了个借口离开。

    楚阿满将阿芜带回住处,逐一从储物袋掏出自己添置的东西。

    阿芜好奇盯着一只玉瓶,念到:“相思子,好奇怪的名字,姐姐这是什么丹药啊?”

    “小孩子不需要知道。”楚阿满意味深长地笑。

    阿芜问:“那我送给姐姐的仙晶,姐姐喜欢吗?”

    送仙晶耶,谁会不喜欢,楚阿满轻哄:“喜欢啊,阿芜对姐姐真好。”

    见楚阿满眉眼弯弯,阿芜也跟着高兴。

    她问过仙君,仙君说送仙晶。

    阿芜不信,姐姐怎么会喜欢这么俗气之物,现在亲眼见了:“以后我都不乱花仙晶了,攒下来,送给姐姐。”

    楚阿满偏头来:“真的吗?”

    阿芜认真点头:“嗯,真哒。我希望姐姐高兴。”

    临走前,阿芜还让楚阿满摸摸她的头,一蹦一跳走远。

    “嘻嘻,姐姐摸了我的头,姐姐一定喜欢我。”

    目送阿芜跑走,返回寝殿,楚阿满准备打坐修炼,发现脚边一抹雪色,低头一瞧,竟是只黑眼白兔。

    “咦,是阿芜的兔子。”楚阿满准备将兔子送还,蹲下身,鼻尖嗅到一股浅淡的熟悉荷香。

    她登时改了主意,拿手指搓了搓对方脑门:“我养了一只爱骂人的小红狗,小兔子,你要不要见一见?”

    似乎察觉到危险,白兔往她手腕处拱了拱,藏进衣袖里。

    “你怕狗吗?”见白兔往衣袖里瑟缩了下,楚阿满笑嘻嘻:“好了好了,不吓你。”

    她抱起白兔,放到长条案上。

    被端详的白兔,环顾四周,扫到一排丹药瓶子,落到贴着“相思子”的玉瓶,一跺脚,转过兔身,拿屁股对着人。

    小小一只白兔,怎能逃出楚阿满的五指山。

    兔兔被她强硬掰过身来:“哟,你还会生气啊!等我玩两天,再给阿芜送回去,你说好不好?”

    “忘了,兔兔怎么会说话呢,我帮你做决定就好。”她抱起兔子,放到怀里,感受到兔兔别扭地挪开胸前的位置,别到一旁。

    第89章

    真是只黏人的兔兔

    把兔兔放到蒲团, 她在一旁佯装修炼打坐,实则注意着身旁的一举一动。

    本以为会趁着机会溜走,等了又等, 兔兔肚皮朝下, 搁着脑袋, 半眯着眼盯她了会儿, 侧躺着睡过去。

    连睡觉的姿势, 也是规规矩矩。

    他很信任她。

    察觉到这点, 楚阿满心情复杂。

    转念想,如果她有仙君的力量,也会信任他,毕竟在他眼里, 她犹如蝼蚁般,对他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一夜修炼至天明, 轻手轻脚离开寝殿, 到殿外一片空地做早课。

    红日初升,她给自己掐个去尘诀, 扫到母鸡蹲蹲在门槛的白兔,不知他何时醒来, 偷看了多久。

    “肚子饿了, 武君殿没有萝卜白菜,灵果子吃不吃?”从储物袋掏出颗果子, 她递到兔兔嘴边。

    他尝试咬一口,嚼嚼嚼,愣住。

    头顶覆来一只绵软的手, 顺着毛,听见楚阿满说:“原来兔兔吃东西, 会吧唧嘴,真可爱。”

    他略一迟疑,继续嚼嚼嚼。

    吃完灵果子,楚阿满掏出个帕子,帮他擦拭嘴角的甘甜果液,他抬起前爪,表达自己需要擦拭四足时,对方抽走:“快迟到了,我得去演武场,你在家里乖乖的,好好看家。”

    她摸了摸他的头,出了寝殿。

    兔兔无奈叹气,只得自己亲自动手擦拭四足,整理毛发,收拾寝殿里乱七八糟的杂物,归纳整齐。

    床榻上乱糟糟的被褥,也被兔兔妥善叠好,一通忙碌,做完这些,兔兔再次叹气,怎么会有女修的寝殿,如此之乱?

    衔起比自己大而笨重的蒲团,来到窗子投射光线的地方,晒太阳。

    从照样盼到正午,再到黄昏傍晚,窗外一线夜幕,布上繁星,终于兔兔听到熟悉的脚步,某人踏着星月归家。

    趴在蒲团的兔兔竖起耳朵,跳了下来,来到外间。

    楚阿满吃惊:“呀,会迎接主人了,我不在家,是不是干坏事了?”

    他:“?”

    楚阿满四处搜寻一番,蒲团没被啃坏,家里一应摆设不一样了,离开前乱糟糟的,现在整齐干净。

    她蹲下身,抱起兔兔:“真乖,原来是一只爱做家务的兔兔。有了你,我都不要田螺公子了。”

    又咦了声,道:“你身上好香,有阳光的味道。”

    不过兔兔没心思注意头顶凑来的人,暗自思忖,田螺公子又是谁?

    除了宋锦和,她何时认识的田螺公子?

    她问他吃不吃灵果,他别开脸。

    楚阿满想了想,收回灵果:“既然不饿,咱们睡觉吧!”

    睡,睡觉?被放进床榻里侧,当兔兔听见脱去外衫窸窸窣窣的声音,往外拔足时,被一只五指山捉了回来。

    对上仅着一件轻薄内衫,能瞧见里头芙蓉色小衣,不小心瞟到一眼,他面上发烫,好在有浓密的兔毛遮挡,看不出来。

    “怎么了,你不喜欢主人了吗?”随着她的话,兔兔立马不挣扎了。

    “乖。好好睡觉。”她在兔兔脑门落下一吻,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打得兔兔措手不及,四足发软,肚皮一摊,躺了下来。

    他循着馨香去找她的唇瓣,她已然躺下,没一会儿,传出有规律的呼吸声。

    她睡觉一点不老实,一晚上兔兔被挤、压,追赶至床角,他四肢无法伸展,只得缩成圆圆一团。

    往芙蓉色小衣扫了一眼,转过身,拿屁股对着她。

    天色蒙蒙亮,楚阿满醒来,见到怀里多出个圆圆拱拱的白糯米团子,拿手指戳了戳。

    她一戳,兔兔圆润润的肥美屁股一弹一弹。

    啊,好可爱。

    兔兔急急扭过身,控诉面前戳兔屁股的女变态。

    楚阿满:“不戳了不戳了。急眼了?生气了?”

    末了,又感叹一句:“兔臀真圆啊!”

    给兔兔惹急了眼,嗷呜一下,恶龙咆哮的冲来,拿兔头顶她。

    小小一只的兔兔,被楚阿满一双手擒住,动弹不得。

    兔兔被人按着,又摸又吸,当晨风从窗子吹拂而来,身上的女修这才起身去做早课。

    这日离开寝殿,楚阿满特意罩下一层结界。

    没有第一时间去演武场,出了武君殿,直奔仙藻殿。

    昨日做完早课,她去了仙灵之气与黑森森魔气交织的边界线,收集到一缕本源之气。

    与阿芜提前约定好,当楚阿满来到仙藻殿,见到早早等着的小姑娘。

    顺利进入仙藻殿,知道楚姐姐爱吃,小姑娘准备了一桌子吃食:“这是我让厨房准备的烧鸡,姐姐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飞升九重天后,楚阿满很久没有用过凡食了,一来武君殿没有厨房,二来她每月月俸只有五枚仙晶,还挂了账,下月才发,囊中羞涩。

    最近一次用饭,还是变幻成猫猫,吃了碗鱼片粥。

    啃着烧鸡,她心不在焉问阿芜:“你怎么不吃?”

    阿芜回:“我们植物不吃饭食,想要吸收营养,扎根到土壤,浇灌些灵泉便好。”

    楚阿满倒了杯果酒,趁机往里扔下颗迷药:“不吃饭食,果酒总能喝吧!”

    阿芜捧着酒盏,抿了一口。

    她一只烧鸡还没吃完,阿芜扶着脑袋,晕乎乎地趴下睡着了。

    将阿芜搀扶到床榻里,盖上被子。

    趁着这个机会,楚阿满服下一粒变化丹,化作阿芜的模样,掐一记法诀,引出本源之气。

    近两日,她每日都会闻闻兔兔身上的气味。

    今早兔兔发现身上的荷香变淡,这才笃定,并蒂莲的本体,不在他身上。

    一定在仙藻殿!

    跟随空中一缕本源之气,避开路上的仙使,来到洛泽仙君居住的寝殿。

    本源之气穿过门缝,没入寝殿,楚阿满正欲提步跟上,见到知许出现,忙施展敛息诀,藏在暗处。

    等知许清理完庭院落叶,她从青松林后走出,拿手指戳了戳,发现没有结界。

    楚阿满东张西望一番,推门进来了,顺手带拢房门。

    感应了番,她朝某个方位走去,见到一只布有禁制的匣子。

    这种禁制,一旦外人触碰,禁制的主人会立即察觉。

    感应到本源被封印在匣子内,即便冒着风险,楚阿满也要试一试。

    试探地打下一道法诀,出乎意料,她吃惊:“竟、竟然打开了。”

    二话不说,拿到匣子,往储物袋里一塞,她立即离开仙藻殿,恢复自己的模样,离开仙藻殿。

    她没有马上回寝殿,到演武场与人切磋。

    一个白日过去,仙藻殿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要来捉拿她。

    她给自己留的退路,暂时用不上。

    暮色渐浓时,楚阿满返回自己的寝殿。

    环顾一圈,没见到来迎接自己的兔兔,她以为他失望离开,来到净室,盘腿打坐。

    正要进入观想境,听到咚地一声,似乎从下面传来的动静。

    她探身,低头一瞅,发现是只耷拉着两只耳朵的白兔。

    兔兔固执,继续跃起一跳,没能跳上高高的软榻,脑门磕到,发出清亮的咚声。

    听到头顶传来笑声,兔兔仰起圆圆的小脑袋,黑宝石的兔眼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窘迫。

    见上方的女修迟迟没有动作,兔兔绕着床榻转来转去,示意着。

    “原来你没走啊!”楚阿满这才会意,一手放置到兔兔咯吱窝,一手托起兔臀,将兔兔放上软榻。

    一离开女修的手掌,兔兔连连后退,在她的指尖再次探来时,这次兔兔没有躲,任由她顺毛,舒服到呼噜呼噜。

    突然一躺,板鸭趴的躺在毛毯。

    在楚阿满停下时,伸出柔软温热的舌,舔舐她的指尖,示意她继续。

    “真是只黏人的兔兔。”拿到本源之体,楚阿满心情颇好,顺了他的意,一下接一下抚摸柔顺的兔毛,偶尔还会捏捏兔脸颊,听兔兔舒服得磨了磨兔齿。

    等兔兔舒服地睡过去,楚阿满挪到一旁打坐修炼。

    天明时分,她起床的动静吵到兔兔,为了追她,兔兔后腿一蹬,跳下来时落了个脸朝地。

    楚阿满回过身,抱起兔兔:“不疼不疼,幸好没有磕到脸。”

    兔兔:“……”

    果然是个肤浅的女人。

    兔兔也看脸。

    在她起身绞干帕子时,兔兔围着她的脚转。

    楚阿满没养过兔子,不懂,只当他是饿了,从储物袋掏出个灵果子,递来。

    兔兔三瓣嘴,啃着果子嚼嚼嚼,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她盯上耳朵,抬手捏了捏。

    冰冰凉凉的兔耳,没有想象中的柔软,在她触碰后,耳朵遍布的血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发烫。

    “你的耳朵像只汤婆子,好暖和。”楚阿满还要捏捏兔耳,被对方甩开。

    “好吧好吧,不摸你了。”她用绞干的帕子,给他擦拭兔脸,将帕子摊开:“剩下的,你自己来,反正你也会。时间不早,我该做早课了。”

    等做完早课,返回寝殿时,在外间与寝殿找了一圈,到处没找到兔兔。

    这次,楚阿满确定兔兔真的离开了。

    床榻被褥叠得整洁,仿佛兔兔还在。

    除了架子上一瓶相思子不见了,寝殿里别的物品都在。

    相思子,是一种春天的药。

    九重天出品,药性自是比情丝绕还要猛烈。

    以为她要给宋锦和下药么?

    带走一瓶相思子算什么,这种助兴丹药,在九重天多得是,价格么,不贵,不然掌柜也不能当作添头送她了。

    当楚阿满来到演武场时,听见众杂役与仙使在讨论刚颁布的一则讯息,大致是为了维护九重天男修的安危,所有药堂铺子不得出售“相思子”、“合欢散”等丹药,想要购买者,需在道侣的陪同下,一起前往购买。

    楚阿满:“?”

    第90章

    仙子的一番心意,本君怎好轻易辜负?

    “莫非有辰江界合欢宗修士飞升了?听说千年前, 有个胆大包天的女修,给九重天几位星君下情药,好几位仙君也下了道, 被那狂悖之徒采阳补阴, 给仙藻殿那位下药时, 被逮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 后来这女修叛出九重天, 与一帮堕仙集结起来, 成了如今的堕仙联盟。”

    打算给洛泽仙君下药的楚阿满,默默听着众人议论。

    如果九重天呆不下去,她的退路便是去堕仙联盟……

    有没有下界飞升的合欢宗弟子,她不知道, 才颁发的这则律令,八成是冲着她来的, 防止她搞事。

    听了一耳朵, 后面的翻来覆去,没什么趣味, 楚阿满默默退出,来到演武场。

    见到她, 名唤曲丰的仙使迎上前:“继续?”

    昨日他与楚阿满切磋, 险些输给她,多次逆风翻盘, 一直稳固的境界,有了一丝松动。

    作为合体修士,差点输给化神修士, 尽管曲丰知晓广思仙君修习的《乾坤五行诀》能越阶挑战,听说是一回事, 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曲丰拿楚阿满突破,楚阿满拿对方联手,两人一拍即合,比斗起来。

    外场围着众多武君殿的修士,曲丰是水木灵根,楚阿满则是五行灵根,给前者压制得死死

    九重天仙灵之气充裕,后者扬手吸纳,随用随取,不用担心灵力枯竭,这便是五行修士飞升后,能越阶挑战的关键。

    “要败了。”路过的渊明星君,扔下句话。

    “渊明星君也认为这名杂役会输?”

    “不,我的意思是曲丰会败。”渊明星君道。

    话音刚落,果然见曲丰整个人被击飞,掉出比试台。

    渊明星君紧盯台上立着的女修,衣袂飘飞,利刃出鞘,百折不挠,这便是仙君口中的未来武君殿之主么?

    极品五行灵根,多灵根修士,还是体修,此女未来的成就,比广思道君还要走得更远……

    对于半年后十二殿大比,她要跳过仙使,坐上供奉之位,很难,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渊明星君在演武场观看了楚阿满的几场比赛,当她休息时,有仙使匆匆找来,他跟随仙使离开,处理公务去了。

    在练武场泡了一整天,不知道第几次比斗耗尽灵力,一丝灵力也无,灵脉干涩,靠着打坐吸纳,楚阿满能感觉到自己的境界有所松动。

    刚飞升那会儿,见到灵气如此充裕的九重天,她玩命打坐修炼,修为从化神初期到化神后期,进阶神速。

    近来修为一直停滞不前,靠着几次耗费完灵力,打坐填充,修为水到渠成的进入化神大圆满。

    化神修为,在合体遍地跑的九重天,相当于练气修士,她的修为还是太低了,最少要在十二殿大比前,晋升合体,她才有希望成为供奉。

    供奉,相当于下界仙门的长老之位,楚阿满不满足仙使,自己辛辛苦苦修炼,一次次死里逃生,不是飞升到九重天,给人端茶倒水的。

    听着旁的杂役恭维她定能夺得仙使之位,楚阿满笑而不语。

    越是往后,想要提升修为越难,广思仙君于万年前飞升,那会儿仙灵之气比如今浓郁千百倍,才能在短短一年时间,从杂役跳上供奉……

    以目前九重天的仙灵之气,楚阿满想要仿照广思仙君的路子,很难。

    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介意采取点别的法子,比如双修?

    筋疲力尽返回住处,给寝殿罩下防窥视结界,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一只锦盒,吧嗒一声,解开锁扣。

    揭开封印的盖子,黑雾森森的半支并蒂莲,映入眼底。

    飘散到半空的黑雾,似能感知到精魄,不停往她身体里钻,被一道指诀弹开……

    楚阿满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穿过结界的人,他卓然而立,清隽的身影,温柔又慈悲:“你想做什么?”

    洛泽的目光温柔,却也疏离,犹如寒冬腊月里的风,分明头顶艳阳高照,阴暗角落里的风,是能钻进骨子里的冷。

    她问:“仙君是来夺回的吗?”

    洛泽摇摇头:“这本该是你之物,合该由你处置。”

    楚阿满心道果然如此,难怪自己潜入仙藻殿,拿到半支并蒂莲如此轻松,事后也没见仙兵包围武君殿,是对方本就有意促成。

    不管怎样,结果对自己有利。

    关拢锦盒,黑雾消失了。

    见洛泽仙君要走,楚阿满匆匆追去,踏出门槛时,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面前离开的仙君,果真停步。

    仙君返回,蹲下身:“很疼?”

    楚阿满佯装说:“可能扭到了脚。”

    仙君不吃这套:“合体体修,也会扭伤脚?”

    楚阿满反击:“金仙修为的仙君,会靠走路回仙藻殿?”

    仙君步行,不就是等着她留住他?

    洛泽:“……你受伤了,本君扶你回去休息。”

    他搀扶着人,把她放到外间软榻,目光寸寸扫过女修的脸颊。

    肤如凝脂,芙蓉面,嫣红的唇,在洛泽的记忆里,他与她曾经唇齿相依,碾压吮吸过这双唇,无数次予他欢愉。

    又在抵达欢愉顶峰时,给予重重一击。

    “本君打算不与你计较,这次是你先来招惹我。”

    他的话,听得楚阿满一懵:“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本可以享受自由自在,无人拘束的逍遥。从今往后不会有了,因为不管上穷碧落下黄泉,本君都会跟着你,你逃不掉。”洛泽慈悲又怜悯地俯视着,道。

    楚阿满:“?”

    哼,男人都是口是心非。

    打从她飞升至九重天,就被他套路了。

    身上的荷香、阿芜、剑穗,本源之气,一桩桩一件件,设计的连环扣,明知是诱饵,楚阿满也甘之如饴咬一口。

    所以她上钩了。

    至于洛泽仙君是不是解兰深,或者是别的仙君,也会这么做,她只想活下去。

    在楚阿满撩拨地勾了下对方的掌心软肉时,头顶罩来一片阴影,紧接着下巴被人扣住,唇瓣被碾压吮吸……

    旷了许久的仙君,比她想象的还难应付,与平日表现出来的温和慈悲完全不一样,很凶,贪婪地掠夺着,在楚阿满破碎的声音中,放轻了节奏,但是不停。

    被抵在怀中的楚阿满,脑子晕乎乎的想,仙君身上几乎闻不见荷香。

    解兰深只是洛泽的一部分,洛泽不是解兰深,所以她丝毫没有沉迷,脑子保持着清醒,还需最后一次试探。

    在她探出手,朝身前一抓,他身体蓦地僵住,呼吸变得浓重。

    洛泽对她不设防,没想到小女修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大到……

    他抽身,飞速低头,转开身,扶正了发冠:“若你不喜欢,以后莫要撩拨本君。”

    这次不慢吞吞步行,飞遁离去,楚阿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他对她果然有男女欲念。

    骗他元阳,补足本源,进阶合体修为,一石二鸟,这样的天大好事,岂能放过?

    至于替解兰深守节,她可没有这种观念。

    她心中喜爱他三分,便够了。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之后几日里,在楚阿满思考要不要故技重施,引来仙君时,武君殿里,等来了知许。

    知许带来仙君口信,望她得空时,去一趟仙藻殿。

    知许仙使破天荒来武君殿,够稀罕了,听说知许要找的人,是洛泽仙君在凡间的未婚妻,令一众杂役仙使们纷纷围拢,七嘴八舌议论。

    楚阿满跟随知许一道前往仙藻殿,身后看热闹的杂役仙使们替她担心:“完了,仙君该不会降罪楚仙子吧,昨日斗法,我还没赢回来呢!”

    说话的,是曲丰。

    “坏了,渊明星君交代过,楚仙子遇到危险,要尽快通知他,星君现在不在武君殿。”

    “那还不赶紧传音……”

    随着知许来到仙藻殿的楚阿满,不知自己在武君殿一起切磋的仙友,正在为自己奔走。

    被带领着来到熟悉寝殿,在知许狐疑犹豫的目光中,她取出一套茶具,往壶中投入梅花、松针和竹叶,烹煮茶汤。

    等知许退出,她展开神识,鬼鬼祟祟试探一圈,没发现有神识落在这处,也可能察觉不到仙君的神识。

    大大方方从储物袋摸出只玉瓶,往掌心倒出一粒丹药,担心药效不够,想了想又倒出一颗,把两颗丹药投入茶壶里,摇一摇,让丹药融入茶水。

    接下来,她老实巴交坐着,耐着性子等待。

    不出一盏茶功夫,洛泽与星君们议完要事,返回寝殿。

    楚阿满斟来一杯茶水,递去:“你也会跟解兰深一样,从不饮用离开视线范围的茶汤吗?”

    这是两人在九重天重逢后,她第一次提到解兰深。

    “原来在你心中,本君与解兰深是两个人。”洛泽并不辩驳,接过茶盏,不由分说,一饮而尽。

    确认他饮了下药的茶汤,楚阿满的唇瓣浮出笑意:“仙君可知,茶汤里放了什么?”

    洛泽言简意赅:“知。”

    “仙君不生气吗,等一下哦,你已经饮下两杯了。”见对方给自己斟第三杯时,她主动提醒。

    洛泽闷头饮下第三杯茶汤:“不生气。仙子的一番心意,本君怎好轻易辜负?”

    他面染绯红,是相思子药性发作了。

    袖风一扫,寝殿被人罩上一层结界,以洛泽蕴养的灵剑作为阵眼,恐怕其他十一名仙君共同联手,也没法子击破结界。

    “现在你不应该担心本君,应该担心你自己。”洛泽说。

    “是吗?”楚阿满咧唇,带着自得与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