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什么破姻缘树,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
“解兰深, 你的尸毒如何了,云中道君怎么说?”
玉简里,传来婉转甜蜜的嗓音, 他一面捧着蝴蝶兰挪至阴凉处, 一面回:“可能多花点时间拔除, 于身体无碍。”
那边的人似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又说:“我打算花一个月把堆积的宗门任务做完, 然后闭关, 冲击筑基大圆满。”
解兰深:“嗯, 今天要做任务吗,我陪你一起。”
两人约定好,出院子时,发现院墙外树结出了橙红的杏子。
她踮起脚尖, 摘来一颗,用帕子擦拭, 咬一口, 酸得她呸呸呸,皱成一张苦瓜脸。
难吃。
她摘来一捧带在身上, 捏着传音符给觉夏发去传讯息,分享杏树结出果子的好消息。
慢悠悠来到山门, 见到熟悉的飞行法宝, 她跟觉夏掐断联络,跃上白玉扇。
她献宝似的送来一捧:“解兰深, 我们青芜峰结的杏子,你尝尝看。”
对方说:“我不吃,你吃就好。”
楚阿满怀疑他看出自己的险恶意图, 她没有证据,想坑他一把, 只好拿起一颗鸡蛋大小的杏子,咬下一口,夸张地赞美:“真的好甜,你要不要尝尝?”
解兰深从被咬一口的杏子,移至眨着真诚的目光的她。
盛情难却之下,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浅尝辄止,下一息眉心深深紧拢:“好酸。”
他上当受骗的模样,乐得楚阿满哈哈大笑:“为了骗你吃,我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放肆的嘲笑,令解兰深烦躁,非但没放开紧握她的手腕,抬至唇边,印下个蜻蜓点水的吻。
他的唇游走在她手腕的内侧皮肤,一点点游离,来到白净绵软的掌心,轻蹭了蹭,舔舐地撩过。
掌心传来一抹温热濡湿,勾得楚阿满身子一麻,这种感觉怪异,好像自己被他拿捏了。
以前两人亲密时,尽管她会因享受而面色潮红,可主导权在她手中,由自己主导一切。
她猛地抽回手,引来解兰深的不解:“怎么了?”
楚阿满:“没,没怎么。”
解兰深:“你怎么也突然结巴了?”
楚阿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你身上的尸毒有没有好一点,我看看。”
说完,她要扒他的袖子。
解兰深不想被她瞧见小臂上的丑陋,从蒲团起身,楚阿满也跟着站起来:“给我看看。”
“不给。”他高举手臂。
楚阿满踮起脚尖去够,发现他又长高了些,够不着:“等结了丹,我也能长个子。”
解兰深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发顶,毛绒绒的,手感很好:“那你要再努力一点,早日结丹。”
楚阿满:“是啊,结丹后,便可以跟自己的道侣双修了。”
解兰深没想过她会与旁的男子结为道侣,故意问:“哦,那你想哪位男子做你的道侣?”
“不告诉你。”楚阿满趁他心神放松,一把扯来他的宽袖,盯着一截黑紫色的小臂:“好像比回天剑宗时好些了。云中道君真厉害。”
解兰深从她发顶抽回手,细致整理了袖摆,将它遮掩:“嗯,师尊是很厉害。再过些年,我也一定能晋升为元婴道君,楚阿满,你再等等我。”
她点点头。
他不会止步元婴,还会晋升化神,白日飞升,高座九重天,他元神回归,回顾在人世经历的滚滚红尘,将她视作唯一污点与耻辱。
到那时,眼前的解兰深将不复存在。
不知为何,楚阿满心情莫名低落。
她在空翠山发泄了一通,山林中妖兽遭了大难,返回前,吃了烤追风兔,一扫低落情绪。
临分别前,解兰深突然提起还有半个月便是七夕节:“那日空翠城会举办七夕灯会,听说很热闹,你想不想去?”
楚阿满会意,分明是他在邀约,却在嘴硬问她去不去。
她沉吟道:“我最近忙着修炼,可能没空。”
解兰深云淡风轻的浅笑:“也好,那算了。”
他御剑离去,衣袂飘飘,仿似全然不在意。
夜班子时,入定修炼的人,察觉储物袋的玉简灵光闪烁。
她从观想境中睁开眼,掐下一道法诀,听到里面传来解兰深的声音:“真的不去吗?”
重新拿回主导权,楚阿满眼中溢出胜利的喜悦,懒声说:“你说七夕灯会啊,那就去吧。”
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她习剑到一半,收到杂役弟子传来消息,雁云城城主千金,与天音阁广成道君的座下弟子一同抵达洛水门拜访她,此刻正在会客厅等待。
“哦,她们啊,跟她们说一声我还要半个时辰。”故意晾着两人,楚阿满重复挥剑。
会客厅。
尹落姝与上官游坐得远远的,仿佛沾上彼此一片衣袖,要倒大霉。
收了好处的杂役,带回楚阿满的口信,给尹落姝气得面色青白交错,明摆着对方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那日离开雁云城后,她和上官游按照母亲给的地址,寻到苍溪山,向那位散人寻求解除情蛊之法。
只要能解除情蛊,没有性命,她和讨厌的上官游不必捆绑在一起,两看相生厌。
给他一封休书,她要休了上官游。
可是她们来晚一步,一水散人死了,身上储物袋和洞府被搜刮干净。
一水散人的徒弟们也不见踪迹,根据现场留下的斗法痕迹,以及镇上差点被十全大补丹受骗修士的口吻,听他们描述,那对男女的外貌,分明是楚阿满和解兰深无疑。
如何解情蛊的法子,一定是被楚阿满得去了。
猜到她们去阑南城后,必回返回洛水门和天剑宗,毕竟解兰深身中尸毒。
两人从苍溪山前往洛水门,慢她们一步,入空翠城打听了消息后,找上门来。
老老实实在会客厅等了半个时辰,楚阿满如约而至,打量尹落姝的憔悴面容,另一边上官游则是眼下乌青,眼白布满红血丝,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她佯装不知:“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上宗们拜访的地步,你们夫妇今日来做什么?”
“你们夫妇”四个字,戳痛了尹落姝的肺管子:“楚阿满,你杀了一水散人,他的秘法被你得去了是不是?”
等楚阿满肯定点头后,尹落姝又道:“我想看一看那本秘法。”
上官游了解楚阿满,不废话,开口问:“你想要什么?”
这句话,说进楚阿满的心坎里。
她朝上官游看来:“别的我都不需要。我只要千年倾月草,你们带灵草来,我把秘法给你们。”
不等上官游开口,尹落姝激动说:“阑南城的倾月草,是我告诉你们消息的。”
“不算。”楚阿满干脆摊牌,说:“你给解兰深下情蛊在先,况且是我们花了灵草与阑南城城主利益交换得到。”
尹落姝咬了咬下唇,她果然都知道。
上官游也在这时沉默下来。
千年倾月草啊,这就难办了。
他迟疑问:“不能换成其它条件吗?”
楚阿满果断:“除了千年倾月草,其它都不能。”
出了洛水门,上官游扭头同尹落姝商量:“实在没办法,只能去南疆求助。”
尹落姝心知楚阿满跟她们不对付,不可能轻易教出解情蛊的秘法,即便对方愿意无偿拿出,谁知道对方没有改动,故意坑她一把?
在尹落姝与上官游决定前往南疆,寻找解情蛊的方法时,楚阿满返回青芜峰,以神识取出从一水散人储物袋里翻找的敛息术,修习法诀。
这种敛息术堪比隐息符,以她筑基修为施展,能躲避金丹真人的神识。
关键时刻遇到强敌能躲过一劫,这册秘法对她来说如获至宝啊!
花大半日学成,她施展敛息术,偷摸来到师尊妙真的洞府附近,果真没被对方的神识察觉。
修士普遍依赖神识,她可以利用敛息诀,躲在暗处,给金丹强敌扔暗器,太适合逃命和阴人了。
返回自己的小院,白日她在门派做任务,攒贡献点,入夜勤奋修炼。
时光飞逝,庭院的杏子树掉了一地果子,树叶由绿转黄。
立秋后,风声萧肃。
从青芜峰望去,周遭几座主峰,层林尽染。
这日是七夕,空翠城热闹非凡,几条主街道挤满了来往的人潮。
楚阿满和解兰深抵达时,入目所见,檐下高悬红灯笼,万家灯火,火烛银花。
沿街叫卖的摊贩,吆喝着售卖巧果与酥糖。
见到酥糖,楚阿满走不动路,要来二两,被拱桥边放河灯的男男女女吸引住了。
她捧着酥糖奔去,身后解兰深扔出一块下品灵石,快步跟上。
这里的热闹,吸引许多人的注意。
楚氏心事重重了好一阵子,难得今日过节,发现空翠城与她们凡界的习俗别无二致,甚为怀念在凡间耀武扬武的时光。
街道人海茫茫,哪哪都是人,扫过一群欢笑嬉戏的年轻男女,叫楚氏想起了在秋水峰闭关的女儿。
女儿不在身边,家里只剩一个烂醉如泥的赌鬼,冷冷清清。
自姓楚的知道了他以后不能孕育子嗣后,不去责怪楚阿满那个小蹄子,偏生记恨上里她们娘俩,怨女儿不尽心尽力找高阶医修给他治。
费心劳神,没得到半点好处,平白无故还招上了埋怨,夫妻两人自此离心。
家中冷清,楚氏在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出门散心,瞧见河边聚集了许多人,买来盏河灯,替女儿祈福闭关圆满顺利,早日晋升金丹。
捧着花灯,大老远的,楚氏瞧见个熟悉身影。
见到捧着河灯满面春风的楚阿满,还有她身后跟着的解真人,让楚氏想起了玉佩之事。
难得见到这位解真人,若自己上前揭露真相,看小蹄子还得意不得意?
不行。
楚氏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念头。
闭关期间,正是女儿的紧要关头,这时候闹出一点事情,影响女儿的心境,听说从筑基晋升金丹会经历心魔与雷劫,凶险万分。
为了女儿的前途,楚氏决定暂时隐忍不发,甚至默默离楚阿满远些,放完河灯,带着仆从迅速离开,希望对方没有看见自己。
其实在楚氏出现在这条街道时,楚阿满早已注意到对方。
楚氏离开的背影匆忙,大概是因为阿姐正在闭关,身边没有仰仗,一个凡人岂敢与修士对抗,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走神间,听到有年轻男女低声议论:“听说空翠城外的月老庙祈求姻缘,特别灵验。在姻缘树下,如果是终成眷侣的有情人,便会得月老庙的桃花赐福。”
女子吃惊:“这个季节还有桃花?当真神奇,我们去试试。”
楚阿满听了一耳朵,斜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人:“你该不会也想去试试?”
他眼中的笑意渐深:“你不想去看看桃花赐福吗?”
楚阿满:“随便。”
他来牵她,胸有成竹:“走。”
月老庙离空翠城不远,出城后,一盏茶功夫便到。
按照指引,来到这棵姻缘树时,正好遇到上一对有情人才得桃花赐福,落下三三两两的粉色花瓣。
这对有情人不大高兴,因为桃花赐福有一个说法,姻缘树落在有情人身上的花瓣越多,便是命定情缘,天作之合。
她们仅有三两片,两人情绪低落的离开。
轮到他们时,两人来到姻缘树下。
解兰深抬头望向头顶繁茂的姻缘树,探究会得到多少桃花赐福,不知是否壮观?
盼了盼,等啊等,两人在姻缘树下站了好半晌,始终不见一片花瓣落下。
后面赶来的一对有情人巴巴望着,不敢出声打扰这位面色阴沉得可怕的金丹前辈。
楚阿满跟那对有情人对视上,怪尴尬的:“后面还有人祈福,要不我们让一让。”
仰得脖子发酸了,解兰深始终不见一片桃花瓣落下。
他固执道:“我不信,一定是这棵树出问题,让他们试一次。”
不幸被点到的一对练气修为的有情人,恨不得缩成两只小鹌鹑,面对结丹前辈,无力反抗,老老实实走到姻缘树下。
刹那间,枝头的妍丽桃花无风自动,落英缤纷,落在这对有情人的发顶、肩膀,沾着桃花芳香。
这对有情人洋溢喜色,迎接着姻缘树的赐福,蓦地感受到周遭一股冷寒之意,余光瞟见那位金丹前辈,两人齐齐一僵。
听说某些金丹前辈性情古怪,会不会嫉妒她们得到月老赐福,不分青红皂白杀了她们?
好在金丹前辈虽面色难看,只是冷脸让她们退开些,他们要再试上一次,两人退后后,趁机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尽管好奇这次金丹前辈与他的情人会不会得到姻缘树赐福,也不敢回头一探究竟。
看热闹,不要命了?
目送那对小鹌鹑脚底抹油溜走,逃命去了,楚阿满好笑。
她被解兰深牵着,再次站到姻缘树下,等待良久,仍不见一片花瓣掉落。
分明方才那对有情人得到赐福,楚阿满想,既然姻缘树没问题,那么就是她们不得善终了。
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
沉默许久,解兰深盯着头顶的花枝,恨不得盯个窟窿出来。
楚阿满拽了拽他,看在引雷盘的份上,哄着说:“什么姻缘树,我看是假的,我只信人定胜天。我们走吧,怎么不走,该不会你信了吧!”
解兰深回神:“什么破姻缘树,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
回去的路上,不似来时的情绪高涨。
回到青芜峰,她一如往常,修炼打坐,很快进入观想境。
不知过去多久,传讯玉简流动着灵光,她掐个法诀,里面传来解兰深的声音:“楚阿满,我在山门。”
她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意思?”
解兰深:“我在洛水门山门。”
待她赶到时,果然见到熟悉的白玉扇漂浮在半空,左摇右晃的,待她踏上白玉扇,闻见扑来而来的一股酒气,月辉衬得他的肤色趋近雪白,染上酡红,褪去高不可攀的清冷,像极了甘美的鲜红荔枝。
楚阿满站定,踌躇道:“解兰深,你喝醉了?”
他从蒲团里起身,走上前来,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我没醉,我们再去月老庙试一次。”
楚阿满:“?”
她拍板说:“你醉了,我送你回天剑宗。”
解兰深的眼尾染上薄红,俯下身来,迷蒙蒙的眼眸:“再试一次,好不好,阿满?”
“我说过,我不信姻缘树,也不信什么命定情缘。我只知道事在人为。”楚阿满踮起脚,在他脸颊印下一吻:“我们回天剑宗。”
“好。”解兰深被她那句“事在人为”说服,没继续去月老庙折腾。
返回天剑宗的路上,楚阿满没放过碎片时间,抓紧修炼,心无旁鹭入定时,察觉自己的肩膀挨来个冰凉的物什。
睁开眼,她扭头时,下巴蹭到一片微凉顺滑的发丝。
他身上混合着酒液与檀香的气味,不难闻,以楚阿满的视角,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只留给她半片后脑勺,以及半束半披的倾泻墨发。
感知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她木着脸想,以解兰深金丹中期修为,普通灵酒哪里能让他醉成这般?
还是他没用灵力逼出酒液。
玉英峰,夜色已深。
楚阿满将他放倒在软榻,盖上被子,自己到旁边的净室打坐修炼。
天色微明,刚做完今早的功课,见到解兰深坐在窗边焚香煮茶,听到脚步声,握着水壶给蝴蝶兰浇水的动作顿住。
他恢复了平日里的清隽流云,青松绿竹般:“抱歉,昨晚是我失态了。”
她恶劣一笑:“没关系,比起现在的假模假式,我更喜欢昨晚你醉意朦胧地往我怀里钻,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越不想回忆的窘迫,越是被她拿到明面上消遣,解兰深咬牙:“楚阿满。”
楚阿满毫无畏惧:“喊什么喊,也不知道昨天大半夜是谁喝醉了,大老远跑来洛水门,非要拉着我去月老庙再试一次。你不是不信这种破东西吗?”
解兰深:“……”
*
这日后,楚阿满做门派任务攒贡献点,忙得不可开交。
一月后,感觉境界有所松动,开始潜心闭关修炼。
一年后,这日天剑宗万里无云的蓝天,被阴云笼罩。
有围观结丹雷劫的人,一眼认出,这是修士的进阶雷云。
众长老不约而同望向阴云聚拢的中心,那处是秋水峰。
“隐秀真人的弟子似乎正在门中闭关结丹?”
面对掌门的疑惑,隐秀真人难掩目中忧虑:“正是我座下的关门弟子引来的劫云。”
天剑宗所有弟子纷纷朝劫云处望去,人群里有羡慕楚师妹进阶如此之快,有叹服对方的天赋与气运。
“楚师姐的人生真是一帆风顺,令人羡慕啊!”
“大家一同入门,一眨眼从楚师妹到楚师姐,再到以后要尊一声楚真人了。”
外界的声音被隔绝,灵气充足的一处闭关洞府内,楚德音并非如外界那般轻松进阶,因为她遇到了心魔。
筑基后,每往上提升一个大境界,便要经历一次心魔劫与雷劫。
楚德音身怀变异雷灵根,丝毫不惧雷劫,天雷能帮助淬炼灵根,对她有天大的好处。
可她的心魔来势汹汹。
面对心魔的诘问,她茫然无措。
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半空中一道又一道飘渺声音质问着:
“母亲无数次欺辱你的阿满妹妹,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姨娘的死?”
楚德音大声反驳:“不是的,母亲只是厌恶阿满妹妹,从来没有置她于死地,而且我也会好好护住妹妹。”
“阿爹一心要替楚家传承香火,姨娘与她腹中的男婴一同没了,最大的的受益者,难道不是母亲吗?”
楚德音反驳的声音弱了下来:“不是的,不是母亲,不可能。”
“你与易姚林没什么两样,同样以他人的血液充作自身养料。”
“即便知晓父母的所作所为,谈何问心无愧,谈何自证大道?”
半空回荡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嗓音,楚德音知道这是自己的心魔。
一闭上眼,仿佛看到姨娘与幼弟血淋淋的两道身影,她努力想要摆脱这些负面情绪,毫无办法。
头顶的阴云汇聚了半个时辰,云层游走着紫色雷电,这时聚起的乌云出现异常,轰鸣声逐渐消散,穿梭的电光不见了。
亲自赶来给徒弟护法的隐秀真人见了,心知不妙,这是渡劫失败的征兆。
听到闭关洞府内传来闷哼一声,隐秀及时赶来,见到呕出一口血,倒在蒲团边,人事不知的小徒弟。
探过筋脉,察觉徒弟渡劫失败的后遗症,修为倒退两个小境界,隐秀真人惋惜又心疼,往徒弟口中塞来一颗丹药。
闭关前,她便看出小徒弟心魔缠身。
第62章
这位鹤羽公子,是冲她来的
自仙门大比后, 小徒弟变得沉默寡言,卯足了劲提升修为,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这次闭关前, 隐秀真人看出徒弟心神不稳, 不乏有担忧, 劝导过, 见她执意如此, 不好多说什么。
其实说起来, 隐秀真人知道自己有责任,仙门大比前,认为小弟子得仙剑寄雪认主,拿到筑基第一名名次, 如囊中取物。
自己与天剑宗掌门对楚德音期望过高,无形中给予了许多压力。
怀中的小姑娘在这时苏醒过来, 面色苍白, 泛着泪光的眸子:“师尊,我让您失望了。”
自己亲眼一点点成长的徒弟, 隐秀怎会不心疼:“傻孩子,你肩上不该承受那么重的负担, 为师不曾对你失望, 只盼你们几个弟子安好,这次渡劫失败, 修为倒退,切不可放在心上,以你的资质, 只要开解心魔,要不了多久便能重新回到筑基大圆满。”
得师尊的宽慰, 楚德音闭了闭眼,乖巧听话地点头。
现在所有天剑宗同门都知晓她渡劫失败了吧!
她还是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只有自己知晓她的心魔有多么可怕,如果开解不得,恐怕以后难以进阶,自己会一辈子困在筑基修为。
秋水峰的劫云聚拢,又散去,引起了天剑宗弟子们的唏嘘,楚师姐竟会被心魔所困!
楚德音渡劫失败的消息,在坊间传开。
洛水门。
在青芜峰闭关一年,近来楚阿满明显感觉体内灵力浓郁到某个临界点,快要触碰到筑基大圆满的门槛。
这日她停下修炼,劳逸集合的在院子里习剑,神识外放时,听到青芜峰山脚的杂役们谈论起这件事。
尽管早有预料,听到楚德音因渡劫失败,受到反噬,修为倒退两个小境界,目前只有筑基中期,楚阿满的剑锋一偏,差点劈中院墙。
幸而她很快反应过来,及时收力,洒落了三两瓦片。
收起银朱剑,楚阿满盯着墙角摔得七零八落的破碎青瓦。
梦里楚德音面对心魔的诘问,差点走火入魔,幸好在极乐秘境得来的菩提果助力下,解去心魔之险,成功进阶金丹修士行列,成为继解兰深后,天剑宗冉冉升起的又一轮朝阳。
打破了解兰深的结丹记录,成为最年轻的结丹修士,八方来贺,整个天剑宗风光无比。
现实里楚德音放弃菩提心,选择了延寿果,受心魔缠身,没能顺利结丹。
楚阿满不明白,区区心魔,楚德音有什么好畏惧的?
她就从来不惧心魔。
梦里的楚阿满晋升金丹时,顺顺当当,不过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罢了。
除了一点,她最怕头顶的滚滚劫雷。
转念想到楚德音与解兰深都是受礼教所困,对自己高道德要求,所以才会生出心魔。
像她这种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不受礼仪道德约束,什么心魔不心魔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姐渡劫失败,疼爱女儿,将女儿视作全部的楚氏,此时不知会有多么摧肝断肠?
真想去瞧瞧。
她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想着,便真的偷偷出了洛水门,来到楚家小院。
才到地方,亲眼观看了楚氏捉奸丈夫与寡妇的一场大戏。
楚氏哭天抹泪:“你个烂心肝的,德音才出了事,你居然还惦记着自己□□子这点事,你哪里配做一个父亲?”
自搬来空翠城,楚父仰仗这对母女的鼻息过日子,日子过得窝窝囊囊,被楚氏指着鼻子大骂,不痛不痒回:“德音若真将我当作父亲,应该求她师尊给我寻来高阶医修,调养身体,女儿不孝,眼看我们楚家香火都要断了,我们楚家先祖在天之灵不能闭眼,这便是报应。”
楚氏转身回厨房,夺来厨娘的菜刀,吓得楚父与情妇吱哇乱叫,边跑出院子,边大呼杀人了杀人了……
隐匿在暗处的楚阿满,冷眼瞧着楚家院子里的鸡飞狗跳。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周边住户们探头探脑张望,楚氏让仆役将院门合拢,隔绝掉外界窥探目光。
又一日,一大早等到女儿回家。
一年没见,楚氏打量女儿瘦削的下巴,较一年前清瘦了许多,忙打发了身边的婆子,吩咐厨娘做些女儿爱吃的甜汤。
楚德音四下环顾:“怎么不见阿爹?”
楚氏心疼女儿,不愿女儿为了家里的糟心事操心,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旧事重提:“从前在家中,你最宝贝的那块玉佩,可是解家之物?”
突然提起玉佩的事,楚德音心头一紧:“阿娘怎会知晓?”
楚氏追问道:“你说玉佩不见了,其实是被楚阿满那个小蹄子偷走,是不是?”
楚德音着急替楚阿满说话,一时嘴快:“不是阿满妹妹偷走,是我自愿赠予给她。”
楚氏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竟被自己猜对了:“果然如此,一定是她顶替了你救命恩人的身份,成为解真人的未婚妻,阿娘现在就去天剑宗,找到那位解真人说清楚。”
给楚德音吓了一跳,出声阻止:“别去,阿娘。”
仙门大比,从比试台跌落,她后悔过不该因为出于补偿心理,将玉佩送给阿满妹妹。
心魔劫之下,已然认命了。
面对女儿的苦苦恳求,楚氏心肝抽痛,悔恨不能自已:“是阿娘将你保护得太好,让你养成了渊清玉絜的天真性子,不晓得世间的人心险恶。偏你不争不抢,你口中的阿满妹妹,分明抢走了你的机缘。她又争又抢,不择手段,傻孩子,你如何争得过?”
楚德音:“阿娘,让这件事过去吧,我不想多生事端,本就是我们欠她的。”
楚氏浑身一震,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慌乱,被迅速掩藏,面色了恢复平静。
这时仆役端来甜汤,打破僵局。
吃过甜汤,品尝到熟悉的味道,令楚德音回忆在临城楚宅的时光,那时候无忧无虑,真好。
在家中呆了大半日,楚德音身子还未痊愈,得回秋水峰调养。
目送女儿离开,直到那抹纤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楚氏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摇晃了下,扶住门框,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做的那些乌糟糟的事儿,德音都知晓了!
否则,不可能说出她们欠楚阿满的话。
近两日,楚氏特意上坊间找修士打听过心魔劫,通俗易懂的话,说白了,就是她们凡间医者口中的心结。
心病,还须心药医。
她的女儿有心结。
一想到女儿的心结,或许与她有关,令楚氏万分自责,忆起吃下延寿丹那晚,做过一场恶梦,以前只当安慰梦境都反着来的,如今女儿渡劫失败,心魔缠身,一一验证了。
楚氏再也坐不住,急急跑出院子,来到坊间的珍宝阁,向那掌柜打听菩提果可有祛心魔之效。
掌柜认得这名凡妇,乃天剑宗隐秀真人的弟子母亲,只当对方是为了女儿的心魔,病急乱投医,客客气气回:“据典籍记载,确实如此,不过菩提果万年成熟,这种至宝难得一见。”
走出珍宝阁,楚氏失魂落魄。
梦里,她见到女儿拿着张羊皮藏宝图,在菩提果与延寿果之间徘徊,头也不回地往延寿果的方向过去。
如果真是这样,当初楚氏吃下延寿果,如何沾沾自喜,如今便有多么悔恨难受。
头顶天空阴沉下来,落下噼里啪啦的豆大雨滴。
楚氏忽然调转个方向,雇佣来辆马车,前往天剑宗,哪怕自己粉碎碎骨,也要到解真人面前辩驳一番。
这一去,便是两个时辰。
再次返回空翠城,被大雨冲刷后的路面,干净潮湿。
听车夫说到院子了,下了马车,楚氏脑子浑浑噩噩,不记得自己到天剑宗去做什么了。
去天剑宗的记忆,出现一段空白,楚氏努力回想着,猛抽一口冷气,只觉头疼欲裂,脑仁阵阵抽痛。
怕打搅女儿,楚氏在坊间找医修看过,没什么毛病,开了点静心凝神的汤药,嘱咐好生歇息。
回小院,半个时辰后,仆从端来安神汤。
楚氏接过汤药,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可无论如何怎么也记不起来。
*
物走星移,日月交替。
三个月后,楚阿满结束闭关,才走出小院,很快收到师尊的传讯符:
“晋升筑基大圆满了,不错。”
她顺竿子往上爬,拍马屁说:“是师尊教得好。”
妙真克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说起来,为师并未指点你太多,近来为师钻研中品隐身符箓,略有心得,有两张成品,你过来拿一下。”
刚出关,就有宝贝拿,楚阿满呲着牙:“嗳,徒儿马上到。”
中品隐身符,元婴修士之下无法察觉,楚阿满拿到两张符箓,横看竖看,喜爱不已:“谢谢师尊,师尊对我真好。”
小姑娘亮晶晶的眼,崇拜地望来。
一高兴,妙真又掏了些压箱底的宝贝:“好了好了,这次你拿走,为师感觉境界松动,打算闭关,没什么事,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可以找你妙法师姑。”
“好的,师尊。”楚阿满捧着一堆符箓欢欢喜喜离开洞府,回到小院。
这日清晨,青芜峰笼罩在薄雾里,丹桂飘香。
又是一年金秋,后山一片果林,硕果累累,待到鹅毛大雪时,这片果子最是清甜。
玉简闪动灵光,很快里面传来解兰深的声音:“楚阿满,你出关了?”
“嗯,出关了。”闭关期间,放在储物袋的传讯玉简每日会亮一次,她修炼到了关键时刻,大概有一个多月没理会。
解兰深:“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一时半会儿,楚阿满没想起来:“什么日子?”
难道是什么重要的纪念日,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头,解兰深无奈:“明日是你的生辰,十月初七,所以你阿娘给你取的小名,七七。”
楚阿满眼珠滴溜溜,故作伤感:“阿娘过世后,我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辰了。”
玉简另一边的人沉默片刻,他小心询问:“生辰这日,你想要什么?”
楚阿满想了想:“什么都可以吗?”
解兰深:“在不违背我个人意愿的前提下,我能做到的事。”
她:“哦,我想吃一碗长寿面。”
补充说:“听说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哦!”
“谁要抓住你了。”他像只高傲孔雀,分明内心早已妥协,嗓音慵懒:“不就是长寿面,有何难?”
第二天,楚阿满来到玉英峰。
刚落座,面前被放置来一只食盒,解兰深取出一碗长寿面:“以老母鸡吊的汤底,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长寿面不能中途咬断,楚阿满嗦着面条,口感劲道爽滑,吸收了鸡汤的咸鲜,嗦完面,漂浮着一层金黄油脂的鸡汤,也被她喝了个精光:“还不错,面条很有韧劲,你一定揉了很久。”
她替他擦拭下巴处的面粉,笑说:“你看你,都揉到脸上去了。”
解兰深捉住她的手,取出只帕子,细细擦拭着每根手指:“好了,干净了。”
被握住的手指,传递来他的体温,楚阿满抬眸,撞见一双剑眉星眸里。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交,解兰深捧着她的手,迁就地俯下身来,温柔而细密的吻,落在她的指尖。
心尖一麻,楚阿满猛地抽回手,说起正事:“我想花一个月时间稳固境界,然后接门派委托,我还差五万多贡献点。”
他的凤眸漾起笑:“好,我陪你一起。”
楚阿满也笑。
梦里,女主在结丹后收到解兰深赠送的引雷盘。
梦中没有雁云城尸毒一事,自然没有解兰深在天剑宗修养大半年,拔除尸毒了。
女主结丹不久,他刚从南方历练回来……
每次解兰深外出历练,她都会跟随,包括一水散人的储物袋和洞府,以及傅清安弄死的一帮仇敌的储物袋,那些法宝,全部被她得了来,翻翻找找,愣是没见到引雷盘。
在这之前,解兰深手中没有引雷盘,这一点,楚阿满无比确定。
捋完时间线,以楚阿满的猜测,大概是女主闭关结丹期间,他在南方历练得到的。
因为她改变了剧情,所以现在解兰深还没拿到引雷盘。
楚阿满想尝试往南面走走,能不能撞上运气。
一月后,两人离开空翠城,前往南面的方向。
这次楚阿满同时接来两个委托,一个天字委托,有五千三百贡献点,地字委托有三千两百贡献点,搞定后,能得八千余贡献点。
花费五六日,解决芦花村的妖兽之乱,完成地字委托。
天字委托,来自距离洛水门百里之外的花都城。
赶了两天路,抵达花都城的界碑。
两人没有贸然行动,以千影面具稍作伪装,找了家茶楼,打听消息。
楚阿满磕着瓜子,竖起耳朵,听这群底层男修们聚在一处,义愤填膺的指责女修如何负心薄幸,无情把他们抛弃,投入鹤羽公子的怀抱……
这次的天字委托,便是查探这位鹤羽公子的身份。
据闻半年前,自这位鹤羽公子出现在花都城后,因他生得模样极佳,风姿卓秀,冰清玉润,引得城中所有年轻女修对其倾慕不已。
每每鹤羽公子出行,爱慕者蜂拥而至,道路堵塞,给城中运行造成诸多影响,这还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不乏有即将与心上人定亲的女修,见过鹤羽公子后,不约而同移情别恋,甚至传出只要有年轻女修见过这位公子,便会立即倾心于他。
一种米,养百种人。
世间美人如百花齐放,各有特色,有人喜爱温柔小意,有人偏喜欢性情泼辣,怎会发生全城的女修皆爱慕于同一名男子这种事?
这人肯定有古怪。
盘中剩下的瓜子,被她打包带走,见两人付了灵石,起身要走,有男修好意提醒解兰深:“这位前辈,你们是要去花都城吗?如果是的话,劝你们还是别去了,刚才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与小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马上要定亲了,结果小翠见到那位鹤羽公子后,归还了我们的定情信物,吵着闹着要去侍奉鹤羽公子。”
方才这名男修给嗑瓜子的女子递手帕,两人举止亲密,另一名练气后期男修附和:“是啊,你们小心点,最好别去花都城,我和道侣就是因为不信这些,如今悔之晚矣。”
其他男修纷纷应和。
解兰深的余光撇向楚阿满,他人的善意提醒,令他声线柔和三分:“多谢提醒,不过我相信自己的未婚妻。”
见两人执意入城,身后传来男修们此起彼伏的叹气:“怎么不听劝呢?”
“反正我们提醒过,不听算了。”
“是啊,等事情发生后,方知追悔莫及啊!”说话的人,是刚才说道自己被道侣抛弃的男修。
身后的议论,被解兰深尽收耳中,他听见楚阿满的声音:“一会儿进了花都城,如果我当真被那鹤羽公子迷住,你会怎么做?”
解兰深几乎不假思索:“那一定是对方有问题。”
楚阿满不解:“为什么?”
解兰深:“这位鹤羽公子有百年骨龄,修为是金丹后期。论修为、天赋,本真人皆胜过他,见过了本真人,还能叫你爱慕上鹤羽公子,但凡眼不瞎心不盲,都知道只能是他的问题。”
楚阿满:“……你真自信,万一人家真会什么妖术,或是类似情蛊的蛊虫,叫人瞧上一眼,移情别恋,见异思迁。如果我另投他人怀抱,你会怎么做?”
解兰深斜来一眼:“如此,我便先杀了他,再……”
“再如何?”楚阿满追问,他却不再言语。
说话间,两人抵达花都城的城门。
因鹤羽公子一事,近些时日鲜少有外来修士入城,等着排队入城的修士,寥寥无几。
很快,轮到她们俩。
见这对年轻修士长相平庸,周身气质不俗,引得负责登记身份信息的修士忍不住隐晦提醒了句:“鹤羽公子的事,两位可听说了?”
“听说了。”缴纳了入城灵石,解兰深说。
他们执意入城,对方不好多说什么,目送两人离去的身影,摇摇头。
一踏入花都城,两人打量左右两旁的铺面,生意冷清,几乎没什么人。
楚阿满来到路边卖炸油饼的摊贩,扭头问解兰深要不要。
他不吃,她要了一只热乎乎的炸油饼,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今日街上怎么没人,你这炸油饼摊也不好做生意?”
听这话,摊贩道:“姑娘,你们是打外来的吧,今日鹤羽公子会乘轿撵经过朱雀街,择一入幕之宾,大家都去看鹤羽公子去了,哪里有空来买我的炸油饼。”
“哦,这样啊,朱雀街怎么走?”
小姑娘这么问,摊贩身体本能指了个方向,等两人走远,后悔不迭:“坏了,是外来修士,刚才忘记提醒她们了。”
一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距离朱雀街,还有两条街,大老远听见杂乱的脚步声,肩膀不小心碰到彼此的埋怨声。
离得近些,几条主街、小巷,乌泱泱一大片人。
朱雀街人烟阜盛,人声鼎沸。
瞅着推推挤挤的人潮,为了近距离见到鹤羽公子,有人抢占位置,有人在身后推搡,人群中争吵不休,充斥着戾气。
“这是我占好的位置,你休想抢走我的鹤羽公子。”
“你都有道侣了,凭你也想与鹤羽公子共度春宵,痴心妄想。”
二人互揭其短,恨不得打起来。
楚阿满的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怪异感。
她不喜被人推搡,被挤来挤去,主街被大量人群占据,拐角处茶楼的二楼雅间没人,不过站得太高,可能看不清楚。
两人要了二楼的雅间,推开窗子,从这个角度俯视,能望见大半截朱雀街。
店小二送来果盘点心,奇怪打量着她们,退出雅间。
楚阿满抓一把瓜子磕,听见外头的嘈杂声热闹喧哗起来,人群中有人高呼着鹤羽公子……
楚阿满从窗子探出个脑袋,远远瞧见有四人抬着轿撵靠近,这顶轿子以各色鲜花装饰,悬挂着流苏与铃铛,薄纱之后,是一名身着锦衣华服的俊美男子。
当对方抬起眼眸,那张脸不比解兰深逊色多少,给人一种熟悉感。
楚阿满回头,发现对方与解兰深的气质,有六七分神似。
解兰深垂下长睫,如水中冷月,皎皎玉兰,是高不可攀的疏离。
鹤羽公子则有着清冷的皮相,蛊惑人心的底色。
解兰深问:“看什么?”
“一开始觉得你们有点像,后来又觉得不像。”楚阿满看向窗外时,与轿撵里的美人目光相撞。
轿撵经过茶楼时,鹤羽公子望着二楼,丹唇轻扯,随手投掷来一朵木芙蓉。
芙蓉花入怀,楚阿满眼皮一跳。
这位鹤羽公子,是冲她来的。
第63章
世人不是爱他,而是臣服于爱欲
她手里的娇艳芙蓉花, 被对面的人夺去,解兰深以神识扫过花卉,不放过任何一处, 确认没有蛊虫药粉等, 传音道:“我替你去。”
楚阿满手里剩半把瓜子没磕完, 放回盘子里, 拿帕子擦拭着:“也好。”
两人出雅间时, 走在前面的剑修, 东张西望,仪态懒散。
身后的清秀女修,卓然而立,青松挺拔。
她们正是以变化丹与千影面具改头换面, 互相交换身份的楚阿满与解兰深。
解兰深盯着前头的剑修,楚阿满顶着他换过脸的身份, 那张脸虽寡淡不起眼, 胜在身量修长,宽肩窄腰, 瞧着气质不俗,一路往来, 不时有人侧目。
现在换了个芯子, 她端得一派散漫,没个正形, 差点一脚踩空台阶,幸而他眼疾手快地搀扶了把:“小心点。”
一时没适应高个子的走路习惯,这才险些踏空, 楚阿满又听解兰深传音入耳:“要装便要装得像,后背挺直, 端方些,不许打着我的旗号,做出不合时宜之事。”
她弯唇一笑,不就是演戏吗,有什么难的。
轻咳一声,抽回自己的手,楚阿满挺直脊背,板着张冷脸,不近人情的模样,像了个五六分。
两人结账时,有两名年轻的清秀男子入内,打量着来到解兰深身边:“可是姑娘收到了这支木芙蓉,我家鹤羽公子在天一楼的雅间等着姑娘。”
解兰深向楚阿满睇来个眼神,跟着清秀男子去天一楼。
他前脚刚离开,被簇拥着登上鲜花堆砌的车撵,后脚众多鹤羽公子爱慕者将楚阿满团团围住,指责说:“看你生得普通,连自己的道侣都看不住,没用。”
“窝囊男人,比不上鹤羽公子的一根手指头。”
“鹤羽公子翩翩儒雅,谦和温润,似美玉般,岂是你能比得上?”
“鹤羽公子是天边霞彩,瑰丽非常。”
“不对,鹤羽公子是上扬的剑眉,深邃的眼,不点而朱的唇……”
起初被人骂窝囊,楚阿满一扬眉毛,但听着听着,很不对劲。
一名男子身上如何汇聚了众多风姿,或儒雅,或温润如玉,又或者是蛊惑人心的妖艳……
这些女子口中的鹤羽公子,与她看到的安全不一样。
一个人怎会在所有人眼中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未等想明白这件事,楚阿满在人群里扫见一张熟悉面孔,赵晶晶。
赵师姐怎么也在这人?
她拨开人群,朝赵师姐过来:“赵晶晶?”
赵晶晶上下打量面前的挺拔剑修,露出一丝不耐烦:“你是谁,我不曾见过你。便是你这个没出息的男子,没有看好自己道侣,叫她抢走了我们的鹤羽公子?”
楚阿满:“?”
赵晶晶打量这名陌生剑修,同样,陌生剑修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楚阿满想要抬手拨弄倾泻到胸前的发丝,绕一绕,想起自己在扮演解兰深,放下了个人习惯动作,学着轻抿薄唇,倨傲的端方仪态,凝思几瞬:“你可知晓自己是何人,师尊又是谁?”
赵晶晶跟看傻子似的,看来:“知道啊,我乃洛水门妙法长老座下二弟子。道侣将你抛下,转投鹤羽公子的怀抱,你该不会是太伤心,所以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面对赵晶晶关爱傻子的目光,楚阿满心头生出几分怪异,平时得赵师姐爱护,没想到师姐在鹤羽公子的迷魂汤之下,也会对陌生人表现关怀。
看来鹤羽公子给这些人灌的迷魂汤,只有移情作用,不会让本就心地纯良之人,一夜间变成恶种。
方才赵晶晶虽指责她,语调温软,毫无威胁力可说。
楚阿满顺着赵师姐的话:“是啊,我不记得了,现在天色已晚,我都没有住的地方。”
赵晶晶尽管不喜他窝囊,还是将人带回自己下榻的客栈,自掏灵石,租赁了间客房:“好了,我给你付了十天的房钱,你暂时先住在这里。”
难得碰见熟人,且值得信任,楚阿满借口身体不舒服,拉着赵师姐询问鹤羽公子的事。
“你问鹤羽公子在我眼中,是什么样子?”赵晶晶望着面前的青年剑修,只当对方痛失道侣,备受打击,只因不甘心,这才打听鹤羽公子,想了想:“我无法描述,他是我见过整个修仙界最完美的男子,没有缺点,如神邸般。鹤羽公子的眼神好像会说话,每每与之对视,令我的一颗心,为之悸动。”
听到“整个修仙界最完美”、“没有缺点”等词汇,楚阿满轻拢眉宇。
一个人怎么可能完美到没有缺点?
光是这一点,本身透着古怪。
即便是解兰深,也不可能做到让所有女子都喜欢他。
楚阿满继续问:“那鹤羽公子,在你眼中,模样如何?”
赵晶晶不厌其烦地回:“他生得平凡,容貌不算上乘,但鹤羽公子周身气度,他能懂我们,胜过那些风华绝代的男子。”
楚阿满听着,赵师姐眼中的鹤羽公子,果然也是不一样。
品了品容貌不算上乘这句话,怎么听着好像是妙法真人座下的大弟子,赵师姐的师兄。
打听了近来花都城发生的大小事,送走赵晶晶,她掏出个阵盘,隔绝外界窥探,朝传讯玉简打下一道法诀。
距离客栈不远的一座歌舞坊,雅间里,解兰深迟迟没能等到鹤羽公子现身,以神识探查了遍,在天一楼没发现鹤羽公子,担心对方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察觉玉简的动静,他迅速掐下一记法诀:“对方没现身,我回去找你。”
一盏茶功夫,解兰深寻摸了来。
楚阿满东张西望了番,将隐匿身形的人带回房里:“刚才我遇到赵晶晶,赵师姐似乎也后鹤羽公子的迷惑,不过我在师姐身上打听到了许多信息。”
解兰深轻抿薄唇:“我猜,你会说这位鹤羽公子千人千面。”
楚阿满大吃一惊:“你知道?”
“白日在茶楼,你不是说他与我生得像?”解兰深的眸子里溢出点点明亮星光,道:“在我眼中,鹤羽公子的容颜灼灼艳丽,与我毫无半点相似之处。”
楚阿满心头平生怪异:“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解兰深回:“我想我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了,只是未加证实,不好妄言。”
“什么?”楚阿满问出这句话后,对方取出一册《九州飘渺之旅》,翻到某一页,递来。
摊开的书页,这一页记载着五魔之一的魅魔。
魅魔,在众生眼中千人千面,匆匆看下来,其中一行小字标注,叫她瞳孔一缩。
楚阿满抬起眸子,与对面极力掩饰,因眼中浮出笑意,泄露内心情绪的解兰深对上。
他扔出一句:“楚阿满,你在魅魔身上见到了我。”
她的心头,炸开了一记响雷。
对于这册《九州飘渺之旅》里关于魅魔的记载,楚阿满有一点点印象,当时囫囵吞枣翻阅,一时没能记起。
再次扫到这行小字,大致意思是魅魔没有自己的脸,却能变化做女修们爱慕心上人的脸……
楚阿满紧盯解兰深,眼神忽明忽暗。
忽地她站起身,扯开解兰深的手臂搭在自己腰际,坐进他怀中,唇瓣贴来时,双臂顺势也攀了来。
唇与唇相贴,她试探地伸出舌尖撩拨了下,勾得解兰深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侵入牙关,强势地探入,交缠。
他怀中不似常人滚烫,双唇极热,烫得她心口漏跳了一拍,再后来,她缓缓闭上眼,大脑混混沌沌,无法思考……
下一瞬她睁开眼,推开覆来的男子胸膛,解兰深迷茫凝来。
两人拉开距离,唇角勾连一缕银丝,他以拇指擦拭掉下巴的丝线:“痛了?”
楚阿满没觉得痛。
只是不敢相信虚情假意的自己,竟动了一丝真情。
方才确认一番,从前她们厮混热吻时,她能面色潮红的享受着,合格扮演好一位喜欢与心上人亲亲抱抱的女修,也能立时抽离出来,掌控着主导权。
方才的亲密里,她身子发软,推搡他胸膛的手腕,也无甚力道……
联想到前段时日解兰深亲吻她的手指,她飞快抽回手的异常举止……
或许喜欢解兰深,这个答案,令楚阿满难以接受。
她不太确定。
猜想可能最近闭关太久,两人很久没有亲亲抱抱了,所以才会出现异常。
她明白不能压抑自我心中情绪,越是这样,反噬越严重。
解兰深便是被反噬成如今的模样,方能被她拿捏。
最近她要多亲亲抱抱,亲密多了,难免厌烦,也就能摆脱异样的情绪。
这样想着,楚阿满再度吻来。
解兰深自不会拒绝,她在青芜峰闭关一年零三个月,每日见不到她,只有通过传讯玉简偶尔听见她的声音。
他想她,想得发疯,想要轻嗅她颈项的暖香。
他唇瓣一点点游移,来到纤长的天鹅颈,鼻尖轻柔地蹭来蹭去,咬上了一弯耳垂,轻柔吮吸,察觉到怀里人呼吸轻了下。
他一晒,双唇在她敏感的耳垂,流连忘返。
后来楚阿满从沉沦中苏醒,推搡着身前人:“夜已深,浪费许多时间,我们该打坐修炼了。”
她起身,整理了褶皱的衣裙。
解兰深望向窗子,发现不知不觉,清月高悬在半空,夜色过半,确实时间不早了。
自己委实过于孟浪,缠着她厮混许久。
一转身,发现楚阿满正坐在蒲团,掐着指诀,俨然进入了观想境。
解兰深:“?”
冬日清晨,整座花都城气候偏暖,不见白雾与寒霜。
楚阿满伸着懒腰,来到一楼用朝食。
要了皮蛋瘦肉粥,一碟酱萝卜,莼菜笋,就着两碟子咸菜素菜,就了满满一碗粥食。
她拿起块蜜乳糕往嘴里送,一名着佩戴幂篱的男子靠近,问:“可否拼个桌?”
楚阿满敛下眸子,回:“可。”
落座后,对方撩开半片薄纱,露出半张与解兰深肖似的面容,委委屈屈:“昨日我等了道友许久,可你没来,所以今日我自己找来了。”
对上他的眼,楚阿满目中迷茫了瞬,紧接着对方伸手邀请:“跟我走,好吗?”
她木然送去自己的手,被他牵着,出了客栈。
见到这一幕,隐匿在暗处的解兰深,眼下笼了一层暗色。
鹤羽公子将楚阿满带回自己的宅院,几乎不费心神,便将这名疑似魔主的女修带回,心中沾沾自喜:“魔域一帮蠢货,区区一名女修而已,竟也劳烦到我跟前。小美人,让我看看你的脸。”
他摘去楚阿满面上的千影,双眼放光:“错了,原来是个大美人。”
起先见她容貌平平,来的路上,任由楚阿满顶着日头暴晒,此刻见到真容,当即取出一把油纸伞,替她遮挡光线:“都怨我,差点叫你晒坏了。”
美人赏心悦目,鹤羽对对美人,会比普通修士多几分容忍与耐心。
他把楚阿满带去后院,这里住着十余名美人,容貌身段皆不输楚阿满。
给楚阿满分配了间院落,让她在梳妆镜前坐下,鹤羽亲自帮她挽个飞天髻,簪上珠花,满意点头:“你身上衣裙华丽,需得繁复的发髻才能相配,这样好看多了。”
又惋惜说:“可惜这个季节没有芍药花,芍药明艳大气,簪在你的鬓边,一定美极了。”
解兰深费了点功夫,在不惊动魅魔的前提下,潜入这处宅院。
他赶到时,正好撞见那没脸的魅魔挑选了盒胭脂,要给楚阿满上妆……
鹤羽握着粘了霞红胭脂的粉扑子,朝她脸颊伸来,伸到一半,一道破空的剑气劈来,粉扑子成了齑粉,他的手也险些被斩下。
“原来是天剑宗的解真人,久仰大名。”
解兰深眯了眯眼,凝向楚阿满,迟迟不见她有动作,心头生出一种不妙感。
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只听鹤羽轻唤了一声,楚阿满如提现木偶一般起身,挡在鹤羽面前。
解兰深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如临冰窖,周身暖意被人抽走。
楚阿满的身后,鹤羽同样疑惑。
寻常女修见到他的一双眼,定会被他构建的梦境惑住,从此对他死心塌地。
昨日向她掷去木芙蓉花,她神志清明,于是他只好亲自走一趟。
此时她被困在梦境,与梦境里的鹤羽公子相知相遇。
梦境里十数日,现实里仅仅过去半个时辰,鹤羽以楚阿满威胁对方:“解真人对我动手,兵刃相见,不怕伤到你的未婚妻?”
魅魔擅操纵爱欲,不擅斗法,解兰深投鼠忌器,一时没有动作。
他发现楚阿满没有被完全操控,被完全操控的女修如赵晶晶,如那群争风吃醋的女修……
楚阿满仿似失去意识,明亮的双眼暗沉沉,不见一丝光亮,咦,不对,刚才亮了下。
察觉到梦境破碎时,鹤羽立即闪躲,被千百根青藤构建的牢笼围困,然后他见到那明艳芍药花的女修唇角一勾,操控无极伞的锋利齿刃,将他钉在牢笼。
另一道冷冽如霜雪的剑气,剖开他的肚皮,鹤羽僵硬地垂下头颅,发现自己的肚子破了个大洞,里面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团。
七彩光团随着洞口逃散出去,随着越来越多的光团飞到半空,鹤羽的身体渐渐化作透明,从惊讶困惑,到愤怒、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由怒转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挣脱我的惑心之梦,但只要世人心存爱欲,渴望获得爱意,魅魔便永远不消,永远会有人臣服于本座。”
世人不是爱他,而是臣服于爱欲。
鹤羽的身体消失,半空的七彩光团飞出宅院,其中一团由青色主导的七彩光团飘啊飘,来到赵晶晶的头顶。
赵晶晶盯着这只光团,莫名熟悉,伸手一够,光团没入指尖,然后她睁开眼,发现四周的女修跟她一样,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爱欲。
“师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晶晶飞快回头:“楚师妹,你怎么也在花都城,不对,那些光团,是因为你们。”
“你们遇到魅魔了。”楚阿满将自己来花都城的事,三言两语道出。
赵晶晶一愣又一愣:“原来如此。”
楚阿满凑来,揶揄道:“赵师姐,你喜欢大师兄是吗?”
赵晶晶点头到一半,摇头说:“能被魅魔迷惑,说明我心中其实明白与师兄并无缘分。其实我知道师兄心中只有仙途大道,我会尽快忘记这段情,不给人添乱,希望楚师妹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楚阿满欣赏赵晶晶不为情所困,能如此洒脱:“自然。”
解决完花都城的委托,楚阿满与赵师姐告别,给师尊发去传讯符,她们准备继续往南方历练。
出城这日,撞见入城时在茶楼见过得男修,他与一女子说话:“小翠,你找回爱欲,为何还要与我退亲?”
唤小翠的女修答:“因为魅魔,才知你娶我不是因为多么爱我,你只是贪图我的中品灵根,知道未来我会成为仙宗内门弟子,想要以此拿捏我。梦里的魅魔从不会向我索取,不会哭穷,只会爱我,心疼我,为我奉献自己的一切,这才是真正的爱。”
男修扣住她的双肩:“小翠,你醒醒,那都是梦,我对你也很好啊,我对你已经不错了。”
小翠打掉他的手:“光嘴上说对我好,没有用。”
男修:“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日后你扶持我,我还你万两金,我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吗?”
经历惑心之梦,小翠的神台清明:“我更愿意扶持我自己,让自己挣万两金。”
小翠头也不回,扭头走了。
楚阿满靠在白玉扇,窥探的神识扫向另一对。
另一名男修,似乎是道侣跟魅魔跑了的。
听了一会儿,原来这名男修不老实,分明已有道侣,心中藏着个白月光,时常在深夜对白月光恋恋不忘,膈应人。
女修一忍再忍,直到入了魅魔的惑心梦中,拥有过一段美满的姻缘:“所以我不想再忍让,继续内耗,只有放下过去,才能追求未来的幸福。”
收回神识,楚阿满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解兰深默默观察她,余光瞄来:“惑心之梦,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楚阿满略带戏谑的眼神打量:“解真人是突然有危机感了?”
解兰深偏了偏头,直视看来:“魅魔允你的,只是一场虚幻美梦。而我能给的,是现实里的真实。”
很早以前,他发现了楚阿满似乎不受幻境心魔操控,总能在极短时间破除心障。
这样的体质百年难得一见,旁的修士遇到心魔,百年千年,被困在瓶颈的,多不胜数。例如易家那位老祖,即便吞服延寿丹,人丹,未见进阶化神,白日飞升。
还有楚师侄,心魔缠身,渡劫失败,修为境界倒退……
对楚阿满来说,似乎只要能吸纳足够的灵气,渡劫简直易如反掌。
也不是什么都不怕,她做过的场梦,因此害怕雷劫,解兰深担心会成为渡劫阻碍,于是有了炼制扛雷劫的法宝的想法。
事情还未成,暂时不好同她说,想着炼制成功后,再拿到她面前,到时定会给她一个惊喜。
楚阿满只说往南边历练,具体方向没说,解兰深循着直觉,往昔年未走过的几片密林慢悠悠飞去。
穿越密林时,心底焦灼,心底似有一道声音,察觉到禁空阵法,解兰深以神识探查:“这里好像有一处秘境。”
楚阿满心神一震,双眼发亮:“真的,我们赶紧去瞧瞧有没有宝物。”
解兰深安抚她:“前面好像有修士进入秘境,我们慢人一步,可能没什么好东西。”
楚阿满心想,若是有谁胆敢抢走引雷盘,定会被她追杀到天涯海角:“宝物有灵,是我们的,兜兜转转,自然会来到我们手中。先进去再说。”
前面修士解开秘境阵法,解兰深收起法宝,走在前面开路,楚阿满落后一步,也跟着踏入洞穴。
这方洞穴是蜘蛛的巢穴,密布空洞,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蜘蛛尸体,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三个分叉口。
解兰深询问她的意思,楚阿满没敢发表意见:“我运气一向不好,还是你选。”
解兰深听从心底的声音,选了一条通道,两人前行一段距离后,再次遇到分叉口,再次听从本心选择……
她们在漆黑洞穴中行进,听到不知哪处传来一道男子的惊恐声:“你抓我裤子做什么?”
另一道女子的声音:“不抓你裤子,我要掉进岩浆了。”
一男一女的两道声音,太过熟悉。
楚阿满眨了眨眼,通道又一次传来女子说话声:“告诉你,上官游,别想甩开我,我掉进岩浆死了,你也休想独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然后是上官游的咬牙切齿:“昨日对我甜言蜜语,今日是彻底不装了?握住我的手,抓紧了,你不想活,小爷可不想陪你一起葬身火海。”
距离脚下岩浆半丈的距离,尹落姝与上官游惊险求生。
这边两人走出通道,避开岩浆,来到安全地带。
“解真人。”察觉到有修士靠近,远远瞧见解兰深,尹落姝拔高了声音。
上官游顺着尹落姝的视线,望向这里的两人,见到楚阿满的瞬间,立刻明白花都城的部署,功亏一篑。
能从魅魔手中逃出,可见楚阿满对解兰深的情意,没有设想中的深厚,至少不会为了解兰深,放弃自身利益。
上官游见到楚阿满第一眼时,便知她与自己是同类。
若楚阿满当真是魔主,他若攀上她,未来在魔域不说呼风唤雨,至少也算一号人物,这般想着,他心知热切:“楚道友,看在五大仙门同气连枝的份上,恳求两位施以援手搭救。”
解兰深侧头看来,楚阿满则趁火打劫:“这处岩浆古怪,无法施展法诀,只能依靠人力救助,我们担了风险。”
上官游会意:“我没有倾月草,不过手头有两株千年灵草,权当做谢礼了。”
楚阿满从上官游面上挪开,看向死死抱着上官游腰带的尹落姝。
对方也很上道:“我储物袋里有一株千年玉盏花,不够的话,再加一张上品攻击符箓。”
楚阿满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她和解兰深上前将两人救回岸边。
上了岸,上官游趴在地上,累成一条死狗。
尹落姝也好不到哪儿去,浑身力竭,手软腿软,裙摆被岩浆炙撩得破破烂烂,鞋底被烫出几个大洞,脚底板怕是烫出许多水泡。
望着两人狼狈模样,楚阿满后知后觉自己和解兰深避开了危险通道,走了一条安全通道。
果然命中注定了是解兰深的机缘啊。
第64章
我要拉勾勾
上官游与尹落姝误打误撞进入秘境, 被好一通折腾,这处岩浆布下禁灵力的法阵,想要来到对面安全区域, 只能自行想法子。
两人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藤蔓, 充作吊桥, 中途不知发生了什么, 藤绳从中断裂, 上官游以匕首插入岩壁, 这才支撑的等到她们。
真正的有缘人解兰深,靠着直觉规避掉危险,轻轻松松站到这里。
尽管早已知晓引雷盘是属于解兰深的机缘,现在多出两个人, 以防万一被坑,楚阿满不打算与对方同行, 收来报酬, 牵起身边的人,甩掉那两人。
尹落姝被撩了一脚底水泡, 才爬起来,疼得一脑子冷汗, 眼睁睁望着消失在通道的两片衣角。
垂下眼睫, 她愣愣盯着掌心一片混杂着血气的模糊焦黑。
上官游的情况同样不乐观,他以匕首作为支撑点, 经岩浆常年浸润的岩壁,热浪灼灼,紧握住匕首的掌心, 烫得焦黑。
他听见尹落姝的声音:“你受伤了,需要包扎吗?”
未等他拒绝, 她一瘸一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从储物袋取出一瓶金疮药。
上官游目露警惕:“你又想做什么?”
尹落姝扯下一截自己的袖摆,没好气:“要不是你身上有雄蛊,你我性命相连,我才不会救你。”
想到情蛊,上官游目中的警惕褪去三分,随即不满说:“要不是你抢在我前头,青藤怎会因承受不住两人,突然断掉?”
尹落姝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想要甩掉我,独吞秘境里的解情蛊之法。”
被说中心思,上官游哑口。
空间安静了片刻,盯着尹落姝乱蓬蓬的脑瓜,眉目认真地清理伤口,撒上药粉,刺痛激得他面容煞白,冷嘶了一口气。
“很疼?”她抬眸,低下头,默默撒了更多药粉。
掌心软肉在药粉的刺激之下,火烧似的,上官游的面容因剧痛,而扭曲。
他:“?”
通道中,另两人。
解兰深反手握住她,十指紧扣:“我以为即便你不会亲自动手,至少不会搭救这两个心怀鬼胎之人。”
楚阿满:“白白得来三株千年灵草,一张上品攻击符,这种好事儿干嘛往外推。”
想了想,她将自己的猜测说出。
在雁云城时,尹落姝知晓情丝绕之事,解兰深明白她的意思:“你怀疑上官游是魔族奸细,如果他死了,魔域必会在仙门安插其他奸细。不如现在放在明面上的。”
楚阿满点点头:“洛水门有魔域奸细,只是目前我还没找到是谁,说不定你们天剑宗也有。”
解兰深没否认。
天剑宗当然有魔族奸细,据他所闻,魔域也有天剑宗的卧底。
通道内密布蛛网,两人一面清理,一面前行,蜿蜒曲折地来到一处地宫。
花了两刻钟,解开地宫阵法,轰隆隆的沉闷声,随着石门分开,脚下的土地震动起来。
封闭的地宫,涌入空气,墙壁上一盏盏长明灯无风自燃,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下,瞬时亮如白昼。
他率先踏步进入地宫,楚阿满紧随其后。
进了地宫,担心上官游和尹落姝也跟来地宫抢夺引雷盘,楚阿满拽了前头的袖角:“解兰深,我们使点绊子,叫上官游他们不能轻易进入地宫。”
解兰深沉吟道:“不难,等我一下。”
十几息后,解兰深利用从傅清安那儿学来的阵法,布置了个困阵:“这是专门争对上官游与尹落姝灵根设下的阵法,想要破阵,并非难事,这样满意了吧?”
满意,她太满意了。
楚阿满笑吟吟:“小道长,你好坏哦!”
解兰深斜她:“还不是跟你学的。”
布置了阵法,她终于放心,转头打量这处地宫,以锁链困住数十具干尸,或是挖眼,或是剖心,死状各异,干尸围绕的中央,置放着一只巨鼎,似是祭祀台。
当两人来到祭祀台,只听一道沉重石门拉开,石门之后有八条岔路,碑文镌刻着地宫主人的身份信息,他是一位来自南疆的修士,寿元将近,替自己择了这处长眠之地,来到地宫的修士与他有缘,可以选择一条岔路,寻求自己的机缘。
石碑上一行小字特别标注,当修士选择一条岔路后,通道将会关闭,后来者无法进入,每人只能选择一条道路。
解兰深让她先选,楚阿满盯着八条岔路口,对自己的气运,心中有数,没怎么纠结:“我选这条艮宫,奇门遁甲中,五行属土,代表生门,图个吉利。”
解兰深听从直觉,选择了乾宫,见楚阿满的身影消失在艮宫,那条道路被封闭,他也踏上自己选择的小道。
同一时间,上官游与尹落姝赶到地宫之外,眼看解情蛊的法子,近在眼前,她们却被阵法阻隔在石门之外。
尹落姝稍一动脑子,明白是谁憋的坏水:“分明是我们找到藏宝图,发现这处地宫,结果却被楚阿满抢走机缘。抢我们机缘也就罢了,还要封锁后路,断我们机缘,用心之险恶。”
“你有空骂楚阿满,不如过来帮忙。”上官游解阵法时,被反噬了道,呕出一口血,大骂:“你的解真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参照我的灵根,布下阵法克我。”
尹落姝嫌弃:“没用。”
她打下一记法诀解阵,同样被阵法反噬,唇角溢出一腔甜腥。
上官游幸灾乐祸,将“没用”两个字,扔了回来。
尹落姝:“……”
这边两人大骂楚阿满与解兰深心脏,另一头,艮宫小道的尽头是一片鸟语花香的草原。
就在楚阿满以为会和药王谷一样,秘境残魂发现她是仙君转世的未婚妻,给予优待时,一道法诀与剑气结合的熟悉招式,从身后偷袭而来。
楚阿满祭出银朱剑,指尖一点青绿灵光,将若干灵种撒入土壤,借助闪避的空档,回身一顾,见到敌人的衣着、面容,令她铮圆了眼。
偷袭之人与她生得一模一样,衣裙、发髻,以及手中的银朱剑,熟悉的道剑双修……
在楚阿满掐法诀时,发现对方也在掐诀,她使用缠绕术,配合万象剑诀,对方同样照葫芦画瓢……
斗法的冲击波,将楚阿满震飞了出去,趴在草地,啃了一嘴青草。
顶着她脸的幻象毫发无损。
她呸呸吐掉杂草,见到这幕,惊道:“你能用我的脸,我的剑诀和法诀,我伤了,你一点事没有,这还怎么玩?”
既然是幻象,那么她不动,会不会敌人也不动?
原本起身的动作,改为趴在草地不动,幻象面无表情靠近,恶狠狠劈来一剑,被楚阿满操控着藤蔓躲开。
她逃,对方追。
幻象不会被消耗灵力,意识到这点,楚阿满明白自己较寻常修士多出的两成灵力,完全失去优势。
相反她会被幻象消耗。
两人斗法,用的剑诀法诀几乎一致,她不远不近吊着对方,自身灵力被快速消耗,如何破局呢?
楚阿满突然停下,不跑了。
自己与自己斗法,这可是修习贪生怕死剑的难得机会啊!
得解兰深的陪练,她的贪生怕死剑突破第五式,卡在第六式,陷入瓶颈已久。
经过幻象的陪练,楚阿满头一次站在外人的视角,发现了问题。
当局者迷,当站在敌人的角度,让她发现自己剑术的诸多漏洞,若补齐自己的不足,相信自己的剑术一定能达到飞跃提升。
还有她自认为每日勤加苦练挥剑五万次,站在敌人的角度时,仍不够快,还可以再快一些!
她知道自己的潜力,还可以做得更好!
在楚阿满狂磕中品补灵丹,与自己的幻象对战,沉浸在剑术快速提升中,选择了乾宫的解兰身,成功通关,得到若干奖励。
得到这位前辈的阵法心得,还有一块巴掌大的漆黑圆盘,磕了个角。
这只圆盘,唤引雷盘,本是一件仙器,因宝物受损,品阶掉落,有吸收雷电,抵御雷劫之能。
拿到引雷盘的瞬间,解兰深想到了楚阿满,若是得到这件半仙器,必能开解她惧怕雷劫的心结,顺利进阶金丹……
引雷盘受损严重,需要找材料修复,一想到她得了这样的宝物,欢喜的模样,解兰深便也跟着欢喜。
一团白光将他包裹,被传送出去。
在外头足足等待两日,就在解兰深以为她是不是出事,准备重返地宫,去艮宫一探究竟时,一道白光被传送出来,光晕散去后,楚阿满身子摇摇晃晃,无力跌坐在地。
她身上都是皮肉伤,解兰深以神识探查,发现她灵力枯竭,因过量服用补灵丹反噬,丹田滞涩,筑基后期的修为更稳固了,看在吓人,没别的毛病。
两人被光团传动出地宫,待楚阿满歇息得差不多,解兰深扶她到白玉扇,两人往最近的村落过去。
打来盆清水,清理了伤口,涂上药粉,解兰深用绷带熟练地给她扎了个蝴蝶结:“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楚阿满猜到好消息是什么了,强打起精神:“什么好消息,我现在就要知道。”
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圆盘:“这是引雷盘,可以助修士抵御雷劫,只是受损严重,需锻造修复,本想等锻造好崽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楚阿满盯着黑漆漆的圆盘,跟记忆里见过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缺的一角,被锻造修复过。
梦里的确有修复引雷盘的事,楚阿满很想现在便祭炼,以防万一。
但她丹田被补灵丹反噬,需静心修养一段时日,有心无力,活像好不容易等到洞房花烛夜,心心念念着要夺男修的元阳,结果发现自己来了癸水的无能为力。
虽然女修不会来癸水。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楚阿满不放心:“你答应过,以后得了防御雷劫的宝物,要送给我,可还作数?”
解兰深:“自然作数。”
楚阿满竖起小拇指:“我要拉勾勾,这样才不会变卦。”
“幼稚。”解兰深嘴上这么说,身体诚实地从了她。
“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楚阿满跟他盖了大拇指印章,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修养。
她与幻象斗法了两天一夜,消耗太大,眼皮子沉得像是挂了秤砣,没一会儿,陷入美梦之中。
一觉,睡了两天两夜。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白玉扇里,解兰深手肘放置在茶几,支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他长睫轻颤着睁开眼:“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除了丹田滞涩,指挥不动灵力,楚阿满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摇摇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快点回洛水门,调养好身子。”
张望了番,她问:“好像不是回洛水门的方向?”
解兰深答:“修补引雷盘,还缺一种名为碲金矿石的材料,我知道附近琅玉楼里有这种珍稀矿石。”
取完矿石,她们往返洛水门的路上。
*
空翠城,城中景象一派祥和。
楚氏偶然经过解家的药堂,盯着大书“解记”的牌匾,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对,牌匾似乎少了些什么。
楚氏心头怪异,回到家中,抱着只狸花猫,一面抚摸,一面思考牌匾的事。
跟那次从天剑宗回来一样,努力回忆一番,大脑一片空白,头痛欲裂,脑袋好像炸开了的疼。
赶巧楚德音下山探亲,见到阿娘抱着脑袋栽下台阶,怀中小猫毛发竖立地跑走。
她上前搀扶起楚氏,见母亲又拿脑袋去撞柱子,以神识探查了番,没发现异常:“阿娘,你又疼了?”
楚氏头疾发作有一阵子了,起初楚德音得知母亲失去一部分记忆,怀疑有修士施展禁术,抹去了楚氏记忆,导致的后遗症。
她检查过,没有发现异常:“阿娘,这样不是办法,我带你去找高阶医修诊治。”
楚氏摇头:“找高阶医修,得花多少灵石啊,你也不容易,阿娘不想拖累你。”
“拖累?”楚德音面色古怪,追问:“母亲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最爱我的人,从来不是拖累,这话从何说起?”
楚氏一脸呆滞,想不起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说出这句。
从外头鬼混回来的楚父听见,总算逮住了:“好哇,有灵石带你母亲找高阶医修诊治,没灵石给我这个父亲看病,你个不孝女,枉我当初那么疼爱你,养得跟官家小姐似的,金银首饰,给你吃用,你便是这么报答我的?”
楚氏护住女儿,劈头盖脸一顿骂:“这里是仙城,不是凡界,没有优渥家世,没有父母帮衬,德音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人父,不但不体谅子女,每每将你身上重担丢给德音,你哪有个做父亲的样子?”
楚父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没有灵根,只是一个凡人,不找有灵根的女儿,我找谁?”
楚氏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你个泼皮,丧尽天良的东西……”
院子里吵闹声刺耳,楚德音怔怔站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陌生。
从前掌握着整个楚家生计的一家之主,威严强势,令楚德音仰慕的阿爹,如今变成了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窝窝囊囊。
在后院操持家务的贤淑阿娘,不见温柔小意,现下宛若市井泼妇,但阿娘是为了护着她。
楚德音一个威压扫去,楚父双股战战,不敢吱声。
记忆里能给她撑起一片天的阿爹,成了个欺软怕硬的,楚德音失望不已:“阿爹,我带你到空翠城养老,给你富足生活,让你吃下延寿丹,让你享有两百年寿元,我觉得我和阿满妹妹皆不输你口中的楚家子嗣,哪怕没有儿子,有我们这一双女儿,你该知足了。若没有我,你现在还在凡间兢兢业业讨官宦的欢心,谋求金银俗物,是我带你见识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楚父面上惊恐,楚德音缓缓道:“如果你在空翠城呆的不习惯,我可以让人送你回临城。有我这个女儿在,那些凡人不敢对你怎样,也算庇护了你,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楚父不想回临城,凡间有什么好,当然是空翠城更好。
他心心念念盼着女儿寻来塑灵根之物,好叫自己也踏入修行,飞天遁地,做一回人上人。
身上威压一撤,楚父惊恐摇头:“我不回临城,德音,阿爹错了,别送阿爹回临城。”
楚德音朝楚氏看来,见母亲若有所思,忙问:“阿娘,怎么了?”
楚氏恍惚说:“我好像做过一场梦,就在吃下延寿丹那晚,我梦见你在延寿果和菩提果之间徘徊,最后选择了延寿果,对不对?”
楚德音瞪大了眼,阿娘怎么会梦到这些?
尽管没有开口言语,楚氏一看女儿的表情,便知这个梦是真的。
如果那时女儿得了菩提果,便不会受心魔侵扰,渡劫失败……再后面的记忆,楚氏毫无头绪,心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等自己找回失去的记忆,或许能让女儿解开心魔。
延寿果那晚的噩梦,自然是楚阿满的手笔。
楚氏将女儿楚德音看得如眼珠子般,最是爱重,不知自己吃下的延寿果,让女儿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怎会痛彻心扉?
彻底击溃一个人的希望,摧毁楚氏的精神和意志,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在医修的嘱咐下,楚阿满调养身子,静心修养,这日收到解兰深收集到所有材料,闭关修补引雷盘的消息,心情颇好,呢喃细语的撩拨:“解兰深,我又想亲你了。”
那头的人好像被茶汤烫了下,清咳了声:“你这样,我如何静得下心来修补引雷盘?”
“哦,这样啊,那我不说就是了。”回程的路上,楚阿满一面为了拿到引雷盘,对他和颜悦色,一面将他当作心魔,拿来磨砺,两人每日亲亲抱抱,腻歪在一起。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修长脖颈,那处有一团小红梅。
情到浓时,被某人有模学样嘬出来的。
说实话,亲亲抱抱多了,委实腻了。
亲吻指尖的酥麻,她完全适应。
她好像不喜欢他了。
“等我闭关出来,我去洛水门找你。”解兰深扔下句话,闭关去了。
修养期间,不能动用灵力更不能使剑,闲来无趣,正好叶苓师姐过来探望。
花都城一别,赵晶晶仍在外历练,如今洛水门中与楚阿满比较熟的,也就只有叶苓了。
从叶苓师姐口中,听到解荷华结束历练,回到门中的消息。
上次与解荷华见面,是在雁云城的尸魃潮,这次在外历练了两年,修为从筑基中期,晋升筑基后期。
楚阿满猜想,解大小姐外出历练,约莫也有不想输给她的成分。
毕竟当初在雁云城,解荷华见到她晋升筑基中期后,那不甘落后的眼神,记忆犹新。
解荷华的确是这样想的,当初自己作为领路人,将小跟班带上修行路,哪知一眨眼,小跟班成了自己的嫂嫂,修为晋升速度极快,从练气到筑基,再到与自己并肩……
不争馒头,争一口气,这次解荷华外出历练,收获满满,特意等到晋升筑基中期后,返回洛水门。
刚回到洛水门,听说楚阿满又晋升筑基后期,解荷华短暂的失落后,化悲愤为动力,继续追赶脚步。
……
半月后,收到解兰深的消息。
楚阿满特意换了身漂亮衣裙,挽了发髻,兴高采烈地前往天剑宗,取回自己的引雷盘。
她刚出洛水门,立刻有弟子将消息传递出去。
楚阿满在山门登记时,跟随女儿来天剑宗小住的楚氏,收到秦云骁的消息,交代秦云骁一番后,去山门堵人。
“楚阿满,你做的那些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偷走德音的玉佩,冒充德音的救命恩人,欺骗解真人。”
听到楚氏的声音,楚阿满一扬眉眉梢,她见楚氏靠近,拙劣的演技,遮挡住视野,将一把染血的匕首塞来,忍不住扯起唇角:“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区区凡妇不知修士的神识外放,能全方位地看到你如何栽赃嫁祸于人,给自己的女儿抹黑?”
楚氏不慌不忙,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楚阿满心头突地一跳,楚氏是故意这么做!
“阿娘。”楚德音颤着嗓音呼喊,盯着嵌入腹腔的匕首。
她身边的秦云骁怔愣,从脚底窜起一股凉意。
对上楚德音的眼睛,楚阿满解释:“是你阿娘不分青红皂白,陷害于我,在场都是证人。”
楚氏的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落到身后赶来的解真人,凄然大笑:“是你夺走德音的救命恩人身份,欺骗解真人,成为解真人的未婚妻。”
她笑着,将匕首往怀里送。
眼见楚氏出气多进气少,楚阿满再也顾不得什么,施展搜魂术。
“你要做什么?”楚德音试图阻拦,被楚阿满以威压压制,动弹不得。
秦云骁想要出手,被解兰深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几息功夫,属于楚氏的记忆片段,被投映在半空,如何自残陷害的举止……
这桩陷害,楚阿满并不在意。
她更在意的是半空中,楚氏与心腹如何密谋陷害她阿娘和阿娘腹中的孩子……
她要为阿娘昭雪!
楚氏本就是强弩之末,经过搜魂术,哐当倒在地上,彻底没了生机。
仙剑寄雪自楚德音体内飞出,解去威压,楚德音恢复行动自由,朝楚氏奔去:“阿娘,阿娘,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周遭指指点点,原来楚师姐的母亲竟是如此蛇蝎心肠的毒妇……
不忍心上人被误解,秦云骁心中自责,不知该如何,想到方才楚氏的指责,将矛头对准楚阿满:“楚夫人固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楚阿满,你也并非好人。楚夫人说你抢走楚师妹的玉佩,顶替楚师妹救命恩人的身份,成为解真人的未婚妻,可有此事?”
解兰深将楚阿满护在身后:“并无此事。”
秦云骁反驳:“她是解真人的未婚妻,解真人当然会护着她了。解真人,你莫要被这个坏女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解兰深据理力争:“楚阿满曾经的确有一块解氏玉佩,可她从未以玉佩要求我做任何事。从一开始,我便知晓玉佩不是她的。”
身后的楚阿满,抬起错愕的眼眸。
他知道?
他一早就知道了!
难怪他每每审问犯人似的,审问她可曾还有隐瞒之事,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
楚阿满有一种被人耍了的错觉。
亏得她极力隐瞒,方才被楚氏道破,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害怕解兰深一怒之下,承诺好的引雷盘,不作数了。
楚德音同样错愕。
一直以来,她以为解兰深并不知情,因昔年的救命之恩,才会对楚阿满偏爱:“你早就知道?那年大雪纷飞,是我救了你。”
解兰深:“从在天剑宗见到你第一眼,本真人便认出了你。不过那年不是你救本真人,反而是你差点害了我,看在年幼无知的份上,便没有计较。”
楚德音想到解兰深的冰灵根,所以当日他在雪中疗伤,她将他带去温暖的室内安顿,燃好了炭炉子,她好像……真的帮了倒忙。
“原来如此,多谢解师叔解惑。”楚德音释怀了,原来根本没有所谓的因救命恩人,从而得到偏爱。
自始至终,只是因为那人是楚阿满。
他的偏爱,也只是因为楚阿满。
楚德音抱紧了怀中的阿娘,朝楚阿满望来:“是我阿娘做的不对,害了姨娘和幼弟,我代阿娘向你道歉。可阿娘养育了我,她如何不好,如何被人唾弃,我不能说她半点不好,阿满妹妹,当我站在你的处境时,我好像终于懂你了。”
“你说过,我们这辈子无论如何做不成姐妹。”楚德音垂眸浅笑,泪珠子从眼角滑落:“是啊,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真傻,企图靠小恩小惠感动你,到现在才明白这种滋味。我不会找你复仇,更没有资格找你报仇。但我们,好像真的没办法继续做姐妹了。”
楚阿满也在笑。
她听到解兰深说:“你先回洛水门,这里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楚阿满不走:“给我引雷盘,我就走。”
解兰深压抑着怒气:“这时候,你还想着引雷盘?”
大仇得报,楚阿满以为自己畅快淋漓,或是大笑,或许喜悦有一点,更多的,只是麻木。
即便在麻木不仁的情绪下,她也没忘记哄他,正要开口,听到楚德音突然询问:“前段时日,我阿娘被人抹去过记忆,可是你所为?”
楚德音朝她看来。
楚阿满浮出不好的预感,对上解兰深,心头堵得厉害:“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信吗?还是你也怀疑是我做的?”
第65章
放弃喜欢螃蟹灯笼,放弃喜欢红珊瑚手串
她骗过他很多次, 唯独这一次,楚阿满没有骗他。
不是她做的!
像故事里的一个放羊小孩,狼来了, 解兰深不会再相信她。
分明她已经腻了他的亲亲抱抱, 不喜欢他了, 可她就是堵得慌, 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不是你。因为, 是我抹去了楚氏的记忆。”解兰深从楚阿满不可置信的目光移开, 转向抱着楚氏尸体,安静垂泪的楚德音:“禁锢灵脉,我会前往思过崖受惩一个月,这个结果, 楚师侄可满意?”
楚德音愕然。
“不可能,解师叔怎会做出这种事?”秦云骁不喜楚阿满, 除了楚德音的缘故, 很大原因来自于仰慕的解真人,被楚阿满拉入尘埃, 痛心疾首道:“弟子着人调查过,楚夫人被抹去记忆那日, 闭关的楚阿满, 曾溜出过洛水门。师叔如天上月,高山雪, 何必为了袒护自己的未婚妻自污?”
解兰深不明白为何总有人将自己视作信念,苦笑:“本真人从来不想做任何人的高洁明月,不愿背负他人的期望。空翠城中, 解记药堂的牌匾,便是证据。”
楚德音忆起前些日子经过坊间的解记药堂, 当时瞧见牌匾,缺了一角解家族徽,听掌柜念叨了句——平白无故的,少主突然心血来潮,让人更换一块牌匾。
解师叔知晓一切,仍袒护未婚妻,甚至不惜装聋作哑,极力替未婚妻遮掩。
真好,从此阿满妹妹终于有爱护她的人。楚德音想。
楚阿满联想到楚氏没头没脑的陷害,此时如一只大手拨开云雾……
她猜楚氏以献祭的方式,意图替楚德音解开心魔。
直到此刻,楚阿满终于明白楚氏的意图,对方便是刻意激怒她,因为在楚氏的眼中,误认为是她抹去了楚氏的记忆。
楚氏利用自己之死,了结楚德音心中对她的亏欠。用自己的死,离间她与解兰深!
一石二鸟。
蛇蝎心肠的楚氏,在后宅争取利益、勾心斗角的楚氏,竟也会为了自己的女儿付出一切,乃至最宝贵的生命。
卑劣、阴险、口腹蜜剑,楚氏是一个罪孽深重之人,可作为母亲,凡人楚氏的爱,足以令楚阿满为之动容。
也叫楚阿满想起了自己的阿娘。
如果她的阿娘还在,定会像楚氏保护楚德音一样,保护自己的女儿。
这场闹剧,在楚德音抱着楚氏的尸首离开,而结束。
秦云骁默默跟随在身后。
解师叔带走他的未婚妻,围在山门的天剑宗弟子面面相窥,不敢妄议。
返回洛水门的途中,她们挨着蒲团落座,两人的心却是遥远的。
楚阿满知道自己不应该受情绪操控,眼下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开口说话,一段时日过去,待这件事淡化,将他哄好,顺利拿到引雷盘……
可见到楚氏为楚德音做到那种地步,她莫名其妙来的一股子委屈,明知不该说话,还是说了:“给我引雷盘。你答应过我的,我们拉过勾勾。”
解兰深带着审视:“除了引雷盘,你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
他修习无垢心法,打从在解家第一眼见到她时,已然察觉到少女的恶念。
少女不小心掉落的玉佩,他瞧见后,暗暗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
自己眼不瞎心不盲,她与楚德音的眉眼完全不同,且楚德音身上是一片轻灵祥和之态,面前的少女,则与之完全相反。
他或许不记得当年雪地里,给自己帮倒忙的小姑娘的面容,容貌可能变化,身上的气息,却骗不得人。
一开始以为少女奔着顶替救命恩人的歪心思,向他索求,一直等到红莲谷,碎成两半的玉佩丢失,也没等来她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贴上来。
红莲谷中,他误会她要对宋锦和不利,并非因为楚阿满手中的匕首,只因在他心中,楚阿满是一个心地不纯良之人。
弃婴塔中的婴灵,将楚阿满带去安全地带,她报以安魂曲,抚慰弃婴塔中的万千亡灵,得以安息。
少女坐在高高的树上,裙摆与发带随风飘摇,那是红莲谷中,最鲜亮的一抹颜色。
那抹红色发带,直到现在,依然在解兰深的回忆中惊艳。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对她彻底改观。
就像此刻,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在风中飘扬的发丝发带。
身旁人往他身边挪了挪,她抓住道袍的袖角,两人视线交汇,楚阿满突然撒了手:“所以你不会给我引雷盘了,是吗?”
楚阿满不知自己怎么了,她何时这样矫情过,只是因为见到楚氏那般毫无理由的护住女儿,她竟会因羡慕,想到自己的阿娘,生出一股子委屈:“原来解真人的承诺,也可以不作数。”
她祭出银朱剑,跳下白玉扇,御剑离开。
解兰深起身去抓她手腕,只抓到一片袖角,从掌心划走。
她跑回洛水门,他想着待自己从思过崖受罚后,再来寻她。
返回天剑宗后,解兰深回了一趟玉英峰,向师尊云中道君秉明事情经过,以及思过崖受罚,这次师尊并未加以阻拦。
从师尊洞府出来后,他迟疑了片刻,招来小燕,让对方将引雷盘送去洛水门。
她心心念念着引雷盘,不给她,指不定她又会作什么幺蛾子。
解兰深不希望自己在思过崖受罚的一个月里,楚阿满故技重施,找宋锦和气他。
别的男子,也不行!
楚阿满最好安安分分呆在洛水门,等他从思过崖出来,到时两人好好算一算这笔帐。
她最好写保证书,以后不许再骗他。
解兰深自封灵脉,进入思过崖。
思过崖的守卫听说了山门发生的事情,那楚氏陷害家中小妾庶子,罪大恶极,后找上天剑宗以救命之恩胁迫,解真人抹去对方的记忆,算不得过错。
解真人执意如此,云中道君与掌门也不拦着点,他们又能做什么。
思过崖常年风雪交加,解真人虽有冰灵根,不惧风霜,可思过崖不止风雪,还有剧烈的罡风,寻常筑基修士以灵力护身,难免弄出一身伤,且解真人封印了灵脉,违反门规,罪大恶极之人,不过如此了。
洛水门。
小燕带着引雷盘在会客厅等待,喝到半盏茶时,楚阿满赶到。
“楚姑娘,这是解真人所托之物。”小燕取出个储物袋,递来。
她一眼认出,这是解兰深独有的封印,送走小燕,返回青芜峰,掐下指诀,神识一扫,见到只漆黑的圆盘。
是引雷盘!
从地宫取出时,它缺了一角,她的指尖摩擦过被修补后的地方,心尖发颤。
顾不得多想,她怕生出别的事端,回到净室,立即将它祭炼。
引雷盘品阶掉落,仍是半阶仙器,楚阿满花费了一天一夜,终于从净室走出。
将将养好的灵脉,因强行祭炼引雷盘,她差点虚脱过去,好在她成功了。
没有人能抢走引雷盘。
在楚阿满专心祭炼引雷盘时,天剑宗发生的事,在坊间传开了。
楚父也听说了,当得知楚氏那个毒妇陷害秀娘与人私通,害得秀娘一尸两命,尤其秀娘肚子里是个已成型的男胎。
想起那碗打胎的落子汤,甚至是他吩咐下人熬来,亲眼看着下人灌入秀娘口中,秀娘的挣扎与哭诉,无人在意……
他们楚家差点有了香火啊!
楚父悔恨交加,如果早知道今日,当初他就应该一纸休书,将恶妇楚氏赶回娘家。
秀娘诞下子嗣,他们楚家有了继承香火的子嗣,楚阿满又攀上解真人,借着解家的帮助,助他踏上修行路,他们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楚父找来洛水门,伏低做小的讨好外门弟子,给对方塞来灵石,这才求得对方愿意帮忙跑一趟腿。
不多时,楚阿满白着张脸过来。
不等靠近,大老远便听见楚父撕心裂肺的哭喊:“阿爹错了,阿爹是受楚氏那毒妇蒙骗,我错怪了秀娘,如今方知秀娘和她肚子里的骨肉,都是我楚家的骨血,只要你原谅阿爹,我就这派人将秀娘的坟,迁入楚家,将秀娘的牌位,供奉在楚氏祠堂。”
楚阿满觉得可笑:“这是我十岁时候的想法,人会随着时间改变观念,现在我又觉得阿娘呆的地方天高地阔,自由自在,不必拘束在后宅内院,拥抱一片广阔蓝天。”
楚父附和:“都听你的,阿满,阿爹都中你的意,所以你能原谅阿爹吗?”
“不原谅呢。”楚阿满恶劣一笑,道:“比起楚氏,我更厌恶你。楚氏为了自身利益,对我阿娘下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而你才是这场罪恶之源。”
临走前,她扔下了句:“以后别来找我,否则我会忍不住亲自动手。”
楚父得知楚氏做过的那些事,一时气愤填膺,这才大着胆子找来洛水门,被楚阿满一个眼神定住,窜起一股恶寒。
这个女儿可不是楚德音,她说到做到,她真的会下手。
自己身中绝嗣药,不就是她的手笔么?
楚父恍然大悟,楚阿满根本不受所谓礼教束缚,之所以迟迟不对他们动手,是存了心折磨他们。
两个女儿,一个要送他回临城老家,另一个更是心狠,让他断子绝孙。
楚父胆小如鼠地逃出洛水门,回到空翠城,期望落空,每日喝得烂醉如泥。
青芜峰。
这日,叶苓来找楚阿满说说话,见她面上带着疲惫的苍白:“才调养好身子,脸色这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医修给你诊治。”
楚阿满唤住对方:“师姐,昨日我祭炼了法宝,耗费点灵力和心神,修养几日便好。”
叶苓:“你呀,太胡来了,身子刚养好,哪能如此耗费气力,我这里有些固本培元的丹药,给。”
楚阿满收下丹药,想了想,从储物袋取出从尹落姝那处得来的一株千年灵草,回赠给叶苓:“等养好身体,我会外出历练一段时日,可惜等不到赵师姐回来了。”
叶苓笑:“这有什么,等你从外面历练回来,自然能见到了。”
楚阿满笑而不语。
五日后,她身体养得七七八八,给师尊发去传音符,来到师尊洞府,师徒俩说了会儿话。
离开前,妙真扔来几沓符箓,再三叮嘱:“以后在外头遇到麻烦,需得告知师尊,师尊定会为你做主。咱们青芜峰不惹事,也不怕事。”
“多谢师尊,徒儿知晓了。”背过身来,楚阿满眼中的不舍,化作坚定。
师尊、叶苓师姐,以及掌门,整个洛水门,她们真的很好。
按照她最开始的计划,在攒够《五行乾坤诀》的贡献点,拿到引雷盘后,或许她会离开洛水门。
现在离开洛水门,她心中不舍,只差四万多贡献点了,最后还是半途而废。
至于《五行乾坤诀》,待她补足火灵根,再到洛水门藏宝阁来取。
离师尊的洞府越来越远,小院,杏子树,随着青芜峰化作一个小黑点,楚阿满乘坐新绿,来到空翠城坊间,寻到解记药堂的铺子。
簇新的牌匾,与从前那块招牌不同,新的这块牌匾,没有镌刻属于解家的家族族徽。
她在门口停顿,引来掌柜的注意,等看清来人的脸,立即恭敬迎上前:“少主夫人,快,快请进。”
家主夫人亲自吩咐过解记铺子的所有管事,待少主夫人如少主般,切不可怠慢。
掌柜吩咐小二取来灵茶点心等,楚阿满摆手:“不必麻烦,我来送还一件东西,说完便离开。”
她从储物袋取出一只锦盒,拿出枚白玉戒:“这是你们少主之物,劳掌柜帮我转交给你们少主,就说我想退婚,以后这桩定亲,便不作数了。”
给掌柜吓得一脑门子冷汗:“这,这可怎使得?少主夫人莫要为难小的,有什么事,您还是当面找少主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楚阿满放下白玉戒,转身出了解记铺子。
掌柜拿着玉戒出门寻人,一转身,不见了人影。
少主夫人乃筑基后期修为,他只有筑基中期,想追追不上,让小二看着点铺子,往天剑宗去了。
气喘吁吁赶来天剑宗,找到小燕。
这时小燕刚好收到消息,楚阿满前脚走出洛水门,后脚铺子的掌柜急急来报,有要事要见他,小燕涌出一股不好的直觉。
听完掌柜的来意,递来的一枚戒指信物:“咱们少主为了少主夫人,进了思过崖受罚,我一出门,找不到人,哪敢耽误,立马来找你商量了。”
小燕头疼,接过信物:“我得赶去思过崖,将此事告知少主。”
思过崖内,罡风肆虐。
风雪遮住了头顶光线,整个空间阴沉沉。
小燕以灵力罩护住自己,隔绝掉罡风,牙齿忍不住上下打着颤。
好冷。
以灵力抵抗,他浑身血液差点被冻住,自封灵脉的少主,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小燕天资差,是解家塞来天剑宗的杂役,负责照料少主的日常起居
察觉到有人靠近,雪堆中里的人,长睫轻颤,面上的雪粒子,扑簌簌掉落。
睁开眼,他见到了小燕。
如果没有发生大事,小燕不会这么焦急寻来,解兰深发白的嘴唇,抿了抿:“发生了何事?”
解家,不用他操心,那只能是楚阿满又做了什么。
他已妥协,将引雷盘拿给她了,她还在闹什么?
小燕深一脚浅一脚,蹲下身,给自家少主清理身上的积雪:“师叔,你何苦这样这般?”
他家少主最是喜洁,现在被积雪堆成了个雪人,小燕看到第一眼,差点没忍住掉眼泪。
“做错了事,理当受罚。我乃真人,更应该以身作则。”解兰深认定了这条,便不会更改。
见小燕支支吾吾,他轻蹙眉宇:“到底何事?”
小燕掏出枚白玉戒,解兰深瞳孔骤缩,脸色比他身上的积雪还要苍白。
然后他听见小燕将掌柜的一番说辞,一一叙来。
“她要与我退婚?她说定亲不作数了?”解兰深捂住胸口,不想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却又觉得这是楚阿满能做出来的事。
就像她喜欢螃蟹灯笼,红珊瑚手串一样,在她发现付出与收获,价值不对等时,或者认为答不到期望价值时,她会毫不犹豫选择放弃。
放弃了喜欢螃蟹灯笼,放弃了喜欢红珊瑚手串,现在也要放弃他了吗?
小燕双眼露出惊恐:“少主,你吐血了,你哪里伤到?”
皎洁的雪地,被染上一簇簇红梅。
解兰深擦拭掉唇边血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我没事,你赶快召集人手,务必寻到她。”
小燕犹豫回顾一眼,不敢耽搁,出了思过崖,立即给各处解家探子发去传讯符。
距离天剑宗,千里之外的红莲谷。
楚阿满重返故地,在水月宗打听了些消息,得知程锦现今不在门中,半个月前外出历练去了。
稍作打听,她再次改头换面,顺着某个方向追去。
离开空翠城后,她佩戴千影面具,换成一张与自己只有三分相似的脸。
又换来一张妍丽若三月桃花的脸,将潇湘碧藕裙套在里面,外罩一件普通衣裙,孤身一人在外行走,不宜太招摇。
除了这张漂亮脸蛋,她穿着普通,筑基后期的修为,被她压制在筑基初期,整理了番手头的暗器,影月飞针,这玩意拿来扎人,没有防备心的修士,一扎一个准儿。
还有幻梦花,遇到金丹修士,躲在暗处,拿来阴人最好不过。
光是这两样暗器,还不够,楚阿满手头还有中品隐身符,空遁符,一张上品攻击符,另有十数枚剑符……
这么多宝物,即便遇到元婴修士,也能替自己争取到逃命时间。
十多枚剑符,是她们从地宫出来后,解兰深给的。
他现在在思过崖受戒,大概还不知道退亲之事,楚阿满想着既然要断,当然断得干净些。
藕断丝连,纠纠缠缠,不是她的风格。
将传讯玉简毁去,翻翻找找,解兰深的传音符也被毁去。
传讯玉简,只要镶嵌灵石,能使用数年。
一枚传音符,只能使用五次,次数用尽,化作一张没有任何灵力的符纸。
收拾完了这一堆,暮色低垂,月亮爬上了树梢。
附近见不到村落,干脆在树上对付一宿。
东方泛白,山林被白雾笼罩其中。
楚阿满被光线晃了眼,从入定中醒来。
划出水镜,从储物袋取出把桃木梳,挽好发髻,洗把脸,从山林摘来野果子果腹,酸得她直皱眉头,呸呸吐掉。
天高海阔,她御着新绿往前遁去,像一只自由的鸟。
三日后,来到一处名为溪源镇的地方。
听说这处城镇有邪祟之物,前不久来了一批乾元宗弟子,另有三名散修,查探几日,一无所获,目前留守在镇上。
楚阿满猜测,后到的三名散修,约莫是程锦与他的打手。
程真人身败名裂而死,为了助元婴大能炼制美人丹,他们作恶多端,害了不少年轻弟子,连带着程锦也被黑市重金悬赏。
元婴大能看在程真人揽去所有罪责,自然会保下程锦。
程锦呆在水月宗性命无忧,出了宗门就不一定了。
可他不能一辈子呆在宗门,修士避世不出,如何能增加阅历与感悟,如何突破瓶颈?
楚阿满顶着这张艳若桃花的脸,来到溪源镇,很快被乾元宗的弟子注意到。
经过这名弟子引荐,楚阿满见到了队伍里的领头人,竟是一位老熟人。
当初在极乐秘境,被她坑了一株千年朝颜花的方思道。
是方思道的族弟先起了歪心眼,方思道也想利用她对付天音阁,所以楚阿满坑方思道,坑得理直气壮。
如今旧人重逢,楚阿满生怕在对方面前露出破绽,刻意摆出一副淡泊的性子。
方思道询问她何门何派,楚阿满淡声:“无门无派,我乃一介散修,听闻此处正在闹邪祟,特地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恰好这时,另一队三人散修从外面回来,为首的高大男子,将她上下打量,存了招揽之心:“我们三人均为散修,道友不如加入我们小队,一起抱团取暖?”
楚阿满盯着陌生男子的面容,没有立即应承,道:“可否容我考虑一下?”
这人是程锦?
难道跟她一样佩戴千影面具,改头换面?
对方闪过一丝不满,被他极快掩藏,挂着一抹浅笑,人畜无害:“自然,大家不熟悉,道友对我们多有提防,合情合理。”
眼前的笑面虎,应当是程锦,楚阿满有五六分把握。
又听对方询问:“忘了问,道友如何称呼?”
楚阿满不假思索:“林乔。”
梦里的楚阿满,常用这个名字外出历练。
第66章
以后岂不是有吸不完的阳气
被安排在溪源镇一户士绅府上暂住, 楚阿满的客院与乾元宗毗邻。
黄昏褪去,暮色来临,冷雾笼罩着整座城镇。
给自己的小院布置了防窥视结界, 楚阿满从原来每日挥剑五万次, 加到现在每日六万次。
做完今日功课, 沐浴着月辉, 在蛙叫虫鸣声中, 返回卧房。
坐在蒲团, 临入定前,她心头奇怪,入冬后,青蛙这种小兽, 不是应该正在地下冬眠吗?
朝阳升起时,楚阿满做完早课, 给自己掐了个净尘诀, 凑耳听见府外的几条街道有货郎吆喝叫卖,挎个菜篮子的妇人, 与贩子砍价还价……
极具烟火气的市井,楚阿满压下想去市集逛一逛的念头, 寻常修士筑基后, 皆摒弃口腹之欲,不食五谷, 修得一具无垢的灵体。
楚阿满爱吃,贪图口腹之欲,这些特征太明显, 担心方思道通过这些小破绽,认出她了。
她与方思道同为筑基后期修为, 楚阿满丝毫不惧对方,架不住他们乾元宗弟子人多势众啊,自己隐藏身份,不想泄露踪迹,不想招惹麻烦上身。
她刻意忽略掉市井里烟火气,香喷喷的大肉包、漂浮一层金黄油脂的鸡丝面、熬得浓稠软糯的五谷甜粥……
收回神识,楚阿满吸溜了口水。
嗯,她一点也不馋。
隔壁客院的乾元宗弟子正在集结,方思道扫见了她,想到昨日散修小队要拉拢对方,对方并未一口应下。
作为小队的领头人,方思道与几人商量后,不死心,再次上前搭话:“林道友,在下乾元宗方思道,便是空翠城的方家二房子弟,并非方某以小人之心揣测,那三名散修来路不明,形迹可疑,林道友孤身在外,若想寻人组队,还需慎重考虑。”
楚阿满品了品,方思道率先自报家门,给人一种真诚相待的感觉,话里话外透露他们乾元宗乃名门正派,至于散修小队,无门无派,万一三人心怀不轨,合起伙来坑她,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乾元宗小队共有六人,整体实力明显比散修队强势,方思道如此卖力拉拢她,可见溪源镇的邪祟,不可小瞧啊!
如果真有极强大的邪祟,为何方思道等人不先通知宗门,寻求支援,反而找上她这个刚到此处的筑基初期修士?
除非这邪祟,能给乾元宗等人带来庞大的利益,方思道等人不愿通知宗门,找人来分一杯羹。
她出现在了溪源镇,于是顺势拉拢,事后给点好处,毕竟自己明面上只有筑基初期修为,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扫见散修小队,楚阿满面孔唰地雪白,佯装故作镇定的模样。
此举果然引来散修小队的注意,三人目光不约而同从楚阿满移开,落到方思道等人身上。
不难猜测这群假仁假义的乾元宗弟子,定是私底下说了他们的坏话,叫林道友对他们三人提高戒备。
三人没理会乾元宗和楚阿满,前往附近的几座山林搜寻。
方思道邀她一同去搜寻邪祟,被楚阿满婉拒:“我初到溪源镇,对这里的情形不太了解,想先去坊间走走,打听下消息。”
方思道不好多说什么,同楚阿满告别后,带着小队离开士绅的府邸,一行人出了镇子,直奔几座连绵起伏的山脉。
到了山脚,方思道挑了名筑基中期的队员:“小常,你回去盯着林道友,她今日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一一记下来。”
小常点点头,隐匿气息,重新返回镇子,问了钱老爷府上的管家,最后在一家茶楼找到楚阿满。
她端端正正坐着,台上的说书先生,天花乱坠的讲起近来镇子出现的邪祟一事……
事情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有猎户在山中打猎,不知怎的睡了过去,醒来后回到镇上。
邻里见他脚步虚浮,眼窝凹陷,骇人得很。
果然第二天,猎户便倒下了,缓了好几日,才养足精神头。
自猎户后,又发生多起这样的事,都是去了附近的山中,回来后一病不起,养了四五日,身体逐渐好转。
有懂些道法的人,道是山精鬼魅吸了人的阳气。
山精女鬼的,小常撇撇嘴。
偏二楼雅间里的楚阿满,听得津津有味。
从茶楼出来后,她陆续走访了受害的猎户、樵夫等人,他们初到溪源镇,也是如此,小常没觉得哪里奇怪。
跟着跟着,一转头不见了她的人影,小常这才开始着急。
被小常暗中监视的楚阿满,隐匿了气息,避开小常的神识,朝某个方向掠去。
施展了敛息术,她轻易躲避方思道的神识探查,藏在暗处,发现乾元宗弟子漫无目的在山林搜寻。
说是搜寻,他们态度散漫,不像是来搜寻山精鬼魅,像是来爬山赏景。
另一队散修,亦是如此。
在山林呆到黄昏傍晚,两队人马清点人数,返回镇子。
半路上,遇到慌慌张张的小常。
方思道皱眉:“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这般急躁?”
小常:“师兄让我负责盯梢那位林道友,我跟着她去了几户受害者家,后来一转头,发现找不见人了,我在镇上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方思道面色凝重起来,难道对方发现他们隐藏的秘密了?
几人回到士绅钱老爷府上,见到正要外出的林乔:“咦,原来是乾元宗的前辈们回来了,今日我在市井走访一圈,身体乏了,便早早回到府上修炼。你们入山搜寻一圈,可有眉目?”
方思道目光凝来:“那邪祟狡诈,没什么线索。林道友要出门,这是要去哪儿?”
楚阿满:“出走走走。溪源镇不太平,镇子里的人传来传去,说是有村民对城隍不敬,这才降下灾祸。镇子上特意筹办了一场盛会,祭祀城隍,我去瞧瞧,方前辈可要一起?”
“不了。”方思道听过钱老爷说起祭祀一事,道:“在山上搜寻一圈,着实疲乏,我们不去凑热闹了。”
目送楚阿满离开钱府,他朝小常睇去个眼神。
小常立马会意,找到钱府管家与洒扫的仆人,都说下午见过林乔从外面回来,之后她一直呆在客房,不曾踏出过房门半步。
小常带着打听来的消息回来,方思道听后,目中的警惕,淡去三分:“看来这位唤林乔的散修,大致没什么问题。”
敲锣打鼓,镇子里的百姓献上丰盛的猪羊祭品,祈求神灵庇佑。
这场祭拜,汇聚整个镇子有头有脸的士绅,办得很是热闹。
藏在人群中的楚阿满,估摸着这会儿小常应该找管家调查自己的行踪去了。
在脱离小常的神识范围后,她没有立即赶去镇子外,先回了一趟钱府,制造自己一整个下午呆在房间的证据,降低对方的戒备心。
除了猎户、樵夫之外,楚阿满还打听到一则看似与邪祟不相干的事——
镇上一户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从小体弱多病,缠绵病榻,药石无医,请来的大夫纷纷摇头,突然有一日从病榻起身,龙精虎猛,一改旧日的孱弱模样。
一时间,街坊邻里都道这位富家子心地良善,定是得了城隍庇佑。
没多久,镇上男子被吸走阳气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山里精怪吸引,富家子突然康健一事,被遗忘在角落里……
果然第二日见到方思道时,对方待她和颜悦色了些。
眼见楚阿满被乾元宗弟子拉拢,散修小队这边本就势弱,若她去了乾元宗,他们怕是连一口肉汤都喝不上。
势弱的散修小队焦灼不已,尽管身旁的师兄极力劝说再等等,小队领头人完全听不进去:“再等等?再等,那林乔马上要被乾元宗拉拢成自己人了。张远,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你名义上是我师兄,别忘了,你的小命还捏在我手里,要是我不高兴了,不给你解药……”
劝说的师兄面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再言语。
散修领头人主动找上门来,向楚阿满透露讯息,与她寻求合作。
“哦,什么天大的机缘?”她好奇问。
卖了个关子,领头人见勾起她的兴趣,神秘兮兮张望了番,道:“化形的妖兽,光是一颗内丹,便是至宝。更不用说化形妖兽身上的皮毛爪牙等,都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高阶炼器材料。若林道友愿意襄助,事后,我们可以允你两成。”
楚阿满双方冒光。
她贪婪的模样,几乎不用费力去演:“化形妖兽!给我两成!当真?”
按照行情,给她一成都不错了。
这厮如此大方,明显想要全部独吞,根本没打算放她离开。
“当真,我们愿意分出两成给你。看在我们同为散修的份上,且事先声明,我们散修人少,比不上乾元宗,林道友得多出几分气力才行,否则两成不是那么好拿的。不知林道友意下如何?”对方回。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顿了顿,楚阿满扮演着一个初出茅庐的二愣子,埋怨道:“我还道乾元宗名门正派,他们竟一句也未同我说过,还是魏道友人好。”
疑似程锦的散修领头人,自称姓魏。
他笑得暗含深意:“大家都是散修嘛,出门在外,理应互相照拂。”
送走魏道友,楚阿满摸摸下巴,化形的大妖啊,相当于一方妖王,等同于元婴修士。
乾元宗与散修两队人马,痴心妄想着夺取化形大妖的妖丹,不怕惹怒妖王,被拍死么?
难道大妖重伤了?
楚阿满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那可是化形大妖的妖丹啊,加以锻造,镶嵌在银珠剑上,能提升到灵器的品阶。
大妖的皮毛爪牙,都是上品炼器材料,或是锻造成法衣的装饰,或是镶嵌,能提升法衣的防御强度。
哪怕是大妖的骨血,骨头可以制作法宝,充斥着灵力的血液,掺入到朱砂里,是符箓师千载难求的上品兽血,大大增加符箓的品级。
接下来几日,楚阿满跟随散修小队前往山林赏风景……
天剑宗,思过崖。
小燕出现在入口,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祭出灵力罩,往罡风深处走去。
听到脚步声,雪人睁开漆黑长睫,他问:“找到人了吗?”
“还没。”小燕替少主清理发上肩上的积雪,安慰说:“再等些日子,说不定会传来好消息。”
解兰深不认可,楚阿满没这么容易被他们找到。
她不告而别,毁掉了他的传讯玉简,他的传音符,甚至他母亲给小燕发来传讯,询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从解记药堂的掌柜的那处,得知了楚阿满归还白玉戒,退婚之事,联系不到她,这才找上小燕……
她连他母亲的传音符也一并毁去,完完全全与他分割,令解兰深再一次意识到,他像螃蟹灯笼一样,被她放弃了。
同从前争执后的小打小闹不一样,她不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不会没事人一样来哄他。不会以他们两人才懂的默契,给传讯玉简连续打下第三道法诀,令他不能生气……
她斩断了与他的所有联络方式。
真是个心狠的女人!
解兰深强压怒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同小燕交代:“她应该佩戴了千影面具,幻化成其他人的模样,手下的探子以她的画像寻人,自然寻不到。”
复盘了近几年他和楚阿满外出历练遭遇过的事,她极厌恶上官游,还有水月宗的程锦。
上官游,疑似魔族奸细,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动上官游。
那么只剩下程锦。
极乐秘境中,楚阿满与宋锦和结伴,曾遇见过程锦,双方不合。
后来在平遥县,程锦之父自爆而亡,想必程锦同样也恨极了楚阿满。
他与楚阿满相处数载,了解她,睚眦必报。
有仇有怨的,当场报了。
当场报不了的,等她提升了实力,过后一定报复回去。
当初方令恒,便是如此。
杀方令恒,或许有灭口的意图,更多的,概因秘境中的方令恒对她多番欺辱。
她最是惜命,见到方令恒,二话不说,把对方解决掉,这才遗漏了万魂幡,成为事后败露的铁证。
有个仇人时时刻刻想着害她,以楚阿满的为人,一定会去解决祸患!
解兰深吩咐小燕:“你即刻派人打探水月宗程锦的下落,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女修……不,出现在程锦身边的所有人,不管男修女修,派人全部盯住。”
小燕讷讷:“我就去联络水月宗附近的探子。”
咯吱咯吱,踩着雪的脚步声跑远。
身后席地盘坐的人,轻敛漆黑眼睫,上头蓄着一片雪花,他丝毫察觉不到冷意。
有什么,能比人的心更冷?
还有二十余天。
待他出了思过崖,她最好逃到天涯海角,别叫他抓住。
浓云翻滚,整个空间被一片风雪覆盖。
常年不见阳光的思过崖,入目苍凉,罡风割得皮肉生疼。
溪源镇。
晌午的日头,直直刺着人的眼。
抬手遮挡住光线,楚阿满打量散修队伍的三人,为首的魏金,是筑基中期修士。
魏金的师兄,化名张三,虽有筑基后期修为,按理说,应该作为这支小队名副其实的领头人。
几日观察下来,不难看出张三比师弟魏金修为高,实则地位不高,处处被魏金压着。
听说程锦有一位师兄,唤张远。
另一位则姓林,同样筑基中期的修为,斗法经验较差,不被魏金看中,是这支小队地位最低的,张三次之。
现在多了个她,楚阿满接替了这位林道友,成了小队里地位最低的成员。
这日,魏金支使她去捡些树枝回来。
她捡来一捆干柴,听魏金不满说:“去了这么久,怎么才这么点?”
“我差点迷路了。”楚阿满傻笑,随口扯个理由。
她一点不生气,真的。
待设计调走张三,一定宰了他。
魏金没说什么,让她生个火堆。
楚阿满眉毛一横,突然懒得装下去了,即便张三和另两人一同出手,最多难缠些,她胜算很大。
只是打草惊蛇后,可能会惊动乾元宗那边。
大妖的内丹皮毛、爪牙骨血等,对楚阿满来说只是外物而已,有了,当然更好,没有,也不打紧。
想着,她指尖凝来影月飞针……
“林道友,我来帮你生火。”林十六主动站出,拎起她脚边的干柴,很快生起火堆。
楚阿满收回飞针,坐过去。
林十六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帮你?”
楚阿满顺嘴:“为何?”
林十六回:“因为我们都姓林,说不定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是一家人。”
换来魏金一记嗤笑:“林青,林十六,你是看人家姑娘生得貌美吧!”
林十六垂下脸,被火光映照的侧脸,红了一大片。
日落西山时,他们无功而返,一连数日,就这么过去。
在楚阿满打算称病,想法子调开张三时,这晚林十六鬼鬼祟祟找到她:“林道友,其实魏金和张三想要对你不利。”
她问:“怎么说?”
林十六将魏金和张三的谋划道出,他们猜测溪源山上的并非精怪,是一条巨蛇化形大妖。
这大妖吸食吸收成年男子精气,实则为了救自己的情郎,现在正是蛇类冬眠的季节,大妖实力大降,他们在山上转悠,防止大妖吸食阳气。
无法吸食阳气,大妖只能通过充斥灵力的食物进补,楚阿满,便是魏金为蛇妖挑中的食物。
楚阿满没弄清山里的精怪是什么,能猜出精怪靠吸纳男子的阳气,以某种秘法,救治自己的情郎,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她又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林十六红着脸:“因为,因为我心悦林姑娘。”
楚阿满瞅着对方泛起绯红的脸颊,真诚的眼眸,若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怕是真要被他给骗了。
在极乐秘境时,他也是这幅期期艾艾的模样,无声引诱着。
程真人座下没有姓林的弟子,起初听到林十六,她以为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有误,直到白天魏金差点说漏嘴。
林十六,分明就是林青竹。
为了求生,所以投奔到程锦手下?
楚阿满面上不显,论清冷女修,该如何扮演害羞,同时又能把握住尺寸,不能做出人设崩塌的行为。
想着她学着解兰深的模样,不自然地别开脸:“多谢道友告知,我晓得了。”
见她这幅模样,林十六欲言又止道:“待他们开始实施计划,我会提前在客院挂上红布,我师兄张三乃是筑基后期修士,若你想活命……”
他朝隔壁乾元宗的客院望去,急道:“那我先走了。”
送走人,楚阿满开始期待魏金和张三的计划实施。
一连半月过去,这日一早,楚阿满发现林青竹居住院子里的一棵歪脖子树,被缠绕来一根红带子。
前往山脉的路上,楚阿满朝林十六看来,对方回以一个眼神。
她立马懂了,这是决定动手了。
一行人来到谷底,由张三解去充作障眼法的幻阵,露出一人高的巨大巢穴。
楚阿满喜欢看些话本、地理游记等,通常蛇洞会在较高的地带构建巢穴,多个分支房室,观这处巢穴结构形态,不像是蛇类的巢穴。
指尖闪过绿色灵力光点,在无人注意时,这些种子生根发芽,根系扎入土壤,一路蜿蜒……
楚阿满附着在藤蔓的一缕神识,见到了洞府中的景象。
透过垂下的薄纱,榻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人,前方是一名红唇齿白的青年,后方的绿裳的大美人,给对方灌输灵力。
绿裳大美人突然睁眼,跃下床榻:“谁?”
探入洞府的四人,只听一声呵斥,在张三欲寻楚阿满时,后背被人推了把。
掌风的冲击下,张三差点撞上什么,一抬眼,对上含着怒火的美目,美人身上的威压,无不彰显着,这便是洞府里的化形蛇妖!
“好大胆子,区区筑基后期修士,也敢擅闯本座洞府?”
张三脑子卡了壳:“不,不是我,是方才有人推了我一把。”
是谁推的他来着?
林十六?
谅他没那个胆子。
林乔?
这名女修又贪又笨,以她筑基初期修为,怎能撼动得了他?
只有魏金。
一定是魏金见到大妖,惧怕之下,失手推了他。
毕竟从前魏金干这种事,干得很顺手。
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师弟们,或是奋不顾身去救魏金,或是被魏金拉到跟前挡伤害……
所以他也要死了吗?
“你的同伴也在山上,正好老娘缺阳气,本座本不欲招惹修士,节外生枝,是你们找死。”待将这些修士全部绑来,以后她岂不是有吸不完的阳气?
第67章
她情愿被大妖掳走,也不愿跟你们回去
听见大妖的低斥, 张三跌入巢穴,远远瞧见一抹绿色衣角靠近,另三人惊得心头一凉, 飞快往外逃窜。
那厢张三怀疑, 是魏金下的手。
不止张三怀疑是魏金推了自己, 林十六的视线来到前方奔逃的两道身影, 落在魏金身上。
被父亲宠坏了的魏金, 从不顾师兄弟们的死活, 若不是因药物受制于人,他的师兄弟们怎会甘愿赴死?
曾经有一名弟子因本能躲开,使得魏金被妖兽抓破一块皮肉,被长老拿来杀鸡儆猴,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致使师兄弟们宁愿死在妖兽爪下, 落个痛快,好过落到他们父子手中。
魏金贪生怕死, 不按照计划来,把张师兄推出去, 完全打乱了他的盘算, 林青竹咬牙。
被林青竹记恨的魏金,心中疑窦丛生, 难道张远师兄故意拦住大妖,替他们争取逃跑时间?
可是他们分明计划好,张师兄朝楚阿满拍出一掌, 将毒气注入女修体内,无色无味, 大妖也无法察觉。
待大妖饥不择食,吞吃中毒后,妖丹、骨血等胜利品,还不都是他的!
散修小队飞快逃命,乾元宗这边见了,一脸懵。
直到方思道瞄见一抹绿影,周身威压的大妖,暗骂一声,也加入到逃命队伍里。
乾元宗男修个个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阳气很足,另一队,两男一女,两名男修扶风弱柳,涂脂抹粉的,瞧着阴盛阳衰,阳气比不上同行的那名女修。
这般想着,绿影朝乾元宗弟子穷追不舍。
楚阿满察觉到,拐了个方向,与乾元宗分道扬镳。
林青竹与魏金也发现了,两人跟在楚阿满屁股后面。
尽管两人心头困惑万分,她一个筑基初期修士,怎的空遁速度比他们两人都快?
很快,两人便知道了。
绿影跟随乾元宗修士,她们三人暂时脱险,楚阿满无所顾忌,藏在指缝的飞针刺去。
魏金没有防备,身上的防御法宝替他挡去攻击。
他的法宝是一只黄铜色的铃铛,即便遇到金丹修士,只要躲在铜铃中,可挨过两刻钟。
楚阿满的影月飞针,被灌注锐利金系法术,双重效果叠加,没能刺破防御,铜铃的坚硬表层却也裂出一条缝隙。
见到在极乐秘境中的铜铃,她心中有数。
魏金盯着自己防御法宝裂出了一条缝隙,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你不是筑基初期,你是谁?”
“程锦,我是来杀你的人。”楚阿满不欲与他多说,对方想要拖延时间。
魏金,哦,不对,被叫破身份的程锦见她指尖射出第二记银针,当即眉心一跳,以铜铃法宝抵御。
第二针落下,程锦的铜铃发生清脆的声音,第三、四五针同时落下,法宝上遍布蛛网的裂痕。
好生厉害的暗器!
他心知自己不能继续坐以待毙,铜铃坚持不了多久,扭头吩咐身旁的人:“林青竹,你去杀了她?”
林青竹脑瓜都懵了:“我?”
但凡他有这样的厉害手段,何需伏低做小,苦心孤诣地替自己谋算,第一个先宰了程锦。
尽管这名女修不显山漏水,看不出修习的功法,林青竹有一种直觉——林乔便是楚阿满!
他们水月宗本就不擅斗法,在程锦威胁的目光下,林青竹主动走出铜铃的防御光圈,没等他站稳,被突起的山石绊倒,继而被楚阿满的掌风,掀飞了出去。
林青竹呕出一口血,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程锦气得咬牙:“废物。”
叮地一声,铜铃彻底碎裂。
楚阿满沐光而立,山风吹得她的裙摆猎猎作响。
程锦仿佛一只猎物,东逃西窜,身后的猎人步步紧逼。
头顶阳光正盛,他浑身一层鸡皮疙瘩,以自己的修为和斗法技巧,在水月宗算得上名列前茅。
同等筑基中期修为中,他的斗法,能排在前三名。
林乔的斗法经验比他高上好几层台阶,给程锦一种面对金丹修士才会出现的恐惧感。
不,她一定不是散修,也不是林乔!
意识到她的修为在自己之上,可能是筑基后期修士,或是筑基大圆满,这样恐怖的实力,说她是金丹修士,程锦一点不怀疑。
了解到大致信息,他将自己的仇敌范围缩小,很快锁定一人:“楚阿满,是你,对不对?”
水月宗风气不正,弟子懒散,程锦在门中充当鸡头,可他面对的是在洛水门疯狂内卷的楚阿满,同等筑基后期修为中,她在五大仙门弟子,能占得鳌头。
被叫破身份,楚阿满不徐不疾,一记飞针刺去,扎透心窝子。
程锦心口一凉,瞪大了眼,直挺挺倒下。
摘下他的储物袋,楚阿满以金系土系法术,碰撞出的火球,将程锦彻底吞噬,烧成一摊黑灰,亲眼看到对方死的透透的,这才满意。
路过林青竹,她停顿片刻,拔腿离开。
大妖追来了。
将乾元宗弟子尽数俘虏,等青娘子赶到时,发现自己的猎物被那女修搞死一个,剩下的这个男修,弱骨纤形,孱弱得恨不得一巴掌能拍死。
还是修士呢,这也太弱了。
论阳气,不如逃走的那名女修。
那女修身上有一种荒原里的坚韧野草,生机勃勃。
她的阳气一定醇厚。
青娘子贪图阳气,朝楚阿满的方向飞快掠去。
前方空遁的楚阿满,往身后一瞥,见大妖锲而不舍,干脆不跑了。
大妖着一身绿裳,里头是一件填充了丝絮的夹袄,外罩件青莲灰鼠皮袄,按说化形大妖与修士一样,不受寒暑所侵,但大多数妖兽化形后,仍会保持从前兽类的习惯。
这只化形大妖做畏寒的穿着打扮,让程锦与乾元宗等人,误认为大妖在冬眠。
楚阿满手持银朱剑,以神识操控剑符,一落下风,立刻引爆剑符。
周遭的落叶被席卷而来,两人被包裹在中央,林中鸟雀无声,耳畔只有过岗的山风吹过,她的额发飘摇,这时对面立着的绿影动了。
“呀,好痛。你这个坏女人。”绿影躲避不及时,被剑风扫到。
楚阿满:“?”
不是化形大妖么?
看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接下来的斗法,她发现大妖就是一只纸老虎,光看着唬人,打起来毫无章法,楚阿满的修为远逊于对方,靠着一套贪生怕死诀,与对方过招数十回合。
青娘子没想到这个漂亮女修如此难缠,实在没法子,只好祭出这一招了。
眼前一道血红的触角探来,给楚阿满吃了一惊,盯着触角的横切面,像是舌头被人斩断一截。
蛇应该是信子,这大妖果然不是蛇类!
大妖的长舌卷起银朱剑的剑柄,楚阿满抽不动剑,干脆一手抓住湿滑的舌头。
她是体修,比普通修士力气大,对方一时奈何不得,想要缩回舌头,偏被一只手掌擒住,进退两难。
青娘子何曾遇到这样棘手的修士,一磨后槽牙,脸颊渐渐鼓起,像只河豚般。
只听呱呱两声,楚阿满脑子嗡嗡响,眼前一黑,栽了过去。
意识消失前,她心道猜来猜去,没想到是只修习音攻的雌蛙。
再次恢复清明时,楚阿满发现自己与乾元宗等人被关在一处昏暗的地下室。
神识一扫,她腰间的储物袋被人摘走,没了剑符,如何对付那只擅音攻的雌蛙?
得想个法子拿回储物袋,那里面装的是她全副身家啊!
不提一箱子上品灵石,光是两株倾月草,是她费尽心思才得来。
臭青蛙夺了她储物袋,现在楚阿满心心念念着赶紧抢回自己的储物袋,倾月草,万不能有失。
扫过盘腿打坐的方思道和林青竹等人,她准备爬起来,手臂被捆在身后,动不了。
“别挣扎了,大妖给所有人封了灵脉,唯有你我二人被捆着。”方思道幽幽说。
楚阿满想到大妖的长舌横切面:“是你斩断那只雌蛙的舌头?不是,我看你坐得板正,不像被捆住的样子啊!”
方思道从身前广袖伸出被锁链捆住的一双手:“我藏着,林道友伤到大妖哪处,对了,跟你们一起的魏道友呢,怎么没看到人?”
听到魏金,林青竹与张远同时望来。
楚阿满不开口,朝林青竹睇去一眼。
林青竹思索说:“不知道,我们中途分散了。”
楚阿满面露满意。
张远一时惊,一时喜。
如果魏金真的逃走了,定会回水月宗寻来支援,将他们解救出去。
一早,大妖来地牢吸过一回阳气,张远运气太差,第一个被捉,第一个被吸阳气,微微翕动的嘴唇干裂苍白,脸颊凹陷,眼下一片青黑之色,缩在角落,喉咙里发生嗬嗬的嘶哑。
张远被大妖吸得太狠,没个三五天,估计补不回来,众人对他的无私奉献,默默表示敬佩。
楚阿满则想起大妖见了她,眼冒绿光的模样,担心下一个被吸得半死不活的,会是自己。
好在她炼体进入炼骨境,灵力被封,她可以尝试运转炼体心法。
花费半个时辰,打通了十个窍门。
人体奇经八脉,共有七百二十个窍门,算下来,即便不眠不休,最快需要三天。
她将自己好不容易聚起的一丝微弱灵力,牵动方思道的袖角。
他咦了声,朝楚阿满的方向看来。
当着众人的面,展现了自己的实力,楚阿满同对方商量:“我有法子打通关窍,需要三日时间。在这期间,如果大妖来吸我的阳气,必会半途而废。”
方思道明白她的意思,他们被大妖困在地牢,如人类圈养的猪狗牛羊,等待外界救援不现实,他们只能自救。
在方思道等人眼中,林乔只有筑基初期修为,以她的修为,想要逃出化形大妖的巢穴,难如登天。
林乔只能向他们乾元宗救助,大家一起合作,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作为领头人,方思道拍板道:“林道友只需专心打通关窍,如果大妖对林十六不满意,会有乾元宗弟子顶上,绝不会让你被大妖吸。”
楚阿满颔首,继续猫着打通关窍去了。
被方思道随意处置的林青竹,小脸一白。
他被吸了阳气,精神不振,到时如何逃走?
以方思道和楚阿满的为人,这两人定不会管他。
她们跑了,只剩下他一人,不得被大妖吸干阳气,去救活她的小情郎啊!
不好,林青竹必须想法子自救。
他知道林乔是楚阿满,即便现在戳穿她的身份,吐露她杀了程锦,方思道等人不会在意,因为自己拿不出与楚阿满相等的价值。
任林青竹想破脑袋,实力不济,一切的谋算落空,只能祈祷大妖的小情郎能够多撑上几日,再来吸阳气。
一晃两日过去,这日终于快要熬过去。
林青竹瞅着气孔投下的光线,正要松一口气,听到有锁链抽开的声音。
一抹青影,提着灯笼靠近。
她目光在人群搜寻一圈,定在被众人护在里圈的楚阿满。
青娘子想走到楚阿满跟前,脚边被推来个孱弱的男修,瞧不上这种下等货色,还要抬腿,又两名男修凑来:“吸我,吸我。”
奇了怪了,一开始见她吸张三的阳气,这些修士纷纷缩着脖子,敢怒不敢言。
今日突然转了性子,一个个抢着要被吸。
既然他们这么要求了,青娘子自然要满足,至于那名女修,留到三日后再吸。
青娘子一人吸了一半的阳气,美滋滋回洞府炼化。
被吸阳气的两名乾元宗弟子,一脸透支身体的模样,两人互相搀扶着坐下。
方思道体谅说:“两位师弟辛苦了,师兄保证,定会带你们一起逃出去,一个也不能少。”
两名师弟顿时感激滴零:“师兄,我们身体无碍,好在只吸了一半,等恢复灵力,我们一起杀出去。”
方思道:“好。”
乾元宗小队互相鼓舞打气,另一边林青竹侥幸逃过一劫,张三修养了三日,仍是白着张脸,虚弱得很,被吸得太狠了,不如刚被吸的两名乾元宗弟子脸色红润。
安抚好人心,方思道朝楚阿满望去,对方身体的关窍大半被打通,只要过了今晚,就能全部打通。
距离子夜,还剩几个时辰。
地牢中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他们唯一的希望。
作为所有人的希望,方才大妖出现时,楚阿满分出一点精力,没发现大妖身上有储物袋。
《九州飘渺之旅》里记载过,妖兽与修士不一样,它们不喜欢随身佩戴储物袋,大多会藏在洞府,或是自认比较安全的地方。
子夜刚过,只听身体内传出噗的一声,楚阿满感受到灵脉中重新流淌的丰沛灵力,用力一挣,手腕的锁链被挣开。
方思道精神一震,压低了声音:“林道友。”
楚阿满上前,给对方解开灵脉。
方思道自己挣开了锁链,又去给同门解除封印。
乾元宗全员重新恢复灵力,张三与林青竹急了。
方思道本不想理会,想到张三好歹是筑基后期修士,他们对付大妖,正好缺人手,顺手给两人解开封印。
出了地牢,一行人面对纵横交错的岔路口,不知哪一条是逃生路,担心引来大妖,不能擅自动用神识,于是犯了难。
方思道下意识找楚阿满商量,因她解开灵脉封印,尽管只是筑基初期,不容小觑,一转头,没看到对方的人影:“林乔呢?”
身旁的师弟纳闷:“不知道啊,刚才还在我后边站着呢。”
林乔不见了,这个消息在众修士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难道她知道哪条是出路,故意留他们在洞府吸引大妖的注意力,自己逃之夭夭?
不止方思道这样想,其他修士也是这样想。
原本和气一团的队伍,出现了别的声音,无论方思道如何劝说,林青竹与张三要脱离队伍。
争吵间,不知是谁扔来块石子,滚动的石块,一骨碌滚落到岩壁,响起砰地撞击声。
在场众修士心头一咯噔,察觉到大妖的神识,方思道左右手各提一名师弟,向呆愣的同门催促:“跑啊!”
他们乱成一团散沙,纷纷跑进甬道,一抹绿影出现在某条通道,寻了个方向追去。
直到绿影离开,一道人影现身。
她从绿影来时的通道过去,经过曲折的廊道,来到一处古色古香的卧房。
站在卧房前,感受到这里被布置了阵法,楚阿满试图引诱那凡人出来,故意闹出动静。
听到屋外传来女子的闷哼,果不其然,纯良心善的富家子连外衫也顾不得披,匆匆推门而出。
见到一抹绿影伏在地上,他双腿发软,险些栽倒,快步上前,颤颤巍巍将她扶起:“青儿,你伤势又发作了?”
转过脸来,见到的并不是熟悉的面容,唇红齿白的青年微讶。
楚阿满单手擒住对方的脖颈:“你不怕我?”
青年:“你就是青娘子掳来的修士吧。哎,都怨我,若不是为了替我续命,她何需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日后雷劫加身,听说心魔劫很难渡。”
楚阿满一时不知他是真替青娘子着想,还是虚情假意:“如果你真的替青娘子着想,不该让她为了你放弃大好的妖生。我的储物袋在哪,还有出去的路是哪条,你带我出去。”
青年恹恹,带着楚阿满从一堆储物袋里找到自己的,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楚阿满的神识飞快探查自己的储物袋,没少东西,她眼睛从一堆储物袋中艰难挪开,逃命最紧要。
通道内,不时传来修士惊恐求饶声。
青年的面色泛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抬手一指:“前方就是出路,姑娘你自过去,我去同青儿说说,让她放了这些人。”
楚阿满不信任他:“不行,我没让你走,必须先送我出洞府。”
青年只好多走一段路,送人到出口。
来到洞府外,楚阿满呼吸着新鲜的夜风,真好,又回到地面了。
至于通道里的方思道等人,关她屁事。
见青年折折回通道,楚阿满办完事,打算离开溪源镇。
走出一点距离,察觉到周遭隐匿的修士气息。
清冷的月辉下,一枚飞针隐藏在暮色中,悄无声息地射出。
对方哀呼一声,扶着流血的手臂从暗处走出,发出一道烟火信号,然后恭敬执礼:“少主夫人。”
楚阿满头皮发麻:“你是解家的探子,你怎会知晓我在此处?”
在杏林镇时,她从解兰深口中隐约知晓解家的探子颇有能耐,许多隐密,都能查出来。
但有一日,这份能耐用到她的身上,楚阿满只想赶快撒腿跑。
解家的探子盯上她,是不是说明解兰深不接受退婚,派人到处找她,他要做什么?
对方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少主夫人失去行踪的这几日,少主在思过崖很担心您。待少主受罚结束,马上便会来溪源镇见您。”
什么,他还要来溪源镇?楚阿满巴不得现在撒丫子跑了。
她能感觉到周围赶来的解家探子,有十数人,有筑基,有金丹。
前方一名金丹修士正在赶来,楚阿满干脆扭头往回跑。
跑出一段距离,一道绿影闪现在面前,双手往她肩上一抓。
楚阿满跟只小蛇一样,被青娘子抓回洞府。
这次她没有被扔进地牢,扔在了院子里。
楚阿满揉了揉摔痛的屁股,起身打量,发现是自己来过的那处房舍。
青影逼近,横眉怒目:“你同我的周郎到底说了什么,他竟以死胁迫,让我放了那些修士。”
楚阿满哎哟哎哟喊痛:“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告诉他,如果他真心为你,不该让你放弃飞升。”
青娘子:“什么飞升不飞升的,我不在意,我只想要他活。”
居然有人不愿意飞升,楚阿满好奇打量对方,看得青娘子一头雾水:“你看我做什么?”
楚阿满:“我只是奇怪,一方大妖为了个凡人,放弃飞升,这样真的值吗?”
“如果真的喜爱一个人,哪会考虑什么值不值,只有愿不愿意。”青娘子想起什么,道:“方才我抓逃跑的修士,抓到个探子,似乎是你情郎派人来寻你的。跟我说说,他哪里做得不好,你要舍他而去?”
楚阿满:“不想说。”
青娘子笑眯眯:“不想说啊,其实我还可以使用搜魂术……”
这招对楚阿满很管用,她妥协:“等等,我说。”
听完始末后,青娘子意犹未尽道:“本是一场虚情假意,结果你动了真心。可你自私自利,永远最爱你自己,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抹灭你动了心,爱上了人,所以害怕了,退缩了。”
“我没有。对我来说,这个世上除了生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我恐惧,区区情爱而已,我只是有点委屈。”楚阿满喃喃道。
其实这些时日,她从懵懵懂懂,心动不自知,到现在隐约察觉到了那日的异样情绪。
是的,她有一点点喜欢解兰深。
因为喜欢,总是贪心的想要得到更多。
权衡利弊后,她不愿臣服爱欲。
“小青,青儿。”内室传来男子的呢喃,青娘子扔下她,跑向里屋。
“周郎,你又呕血了。”
“没事的,我早已习惯,别哭,我最后的日子里,不想看你哭,只想看你笑。”
青娘子轻斥:“不许你说傻话,你还要长命百岁呢!”
青娘子与情郎低声细语,楚阿满被忘记在屋外。
院外一层结界,没有玉牌,无法自由出入,她从储物袋掏出个蒲团,打坐。
洞府外,一道湛蓝遁光极速从远方飞来。
来人站定,立在风口,宽袖道袍鼓风,紧贴在腿侧的衣料,露出衣料包裹着修长有力的长腿。
他头戴白玉冠,腰束同色玉带,月光衬得肤色冷白,冰凌凌的眼,望向巢穴深处。
听探子将刚才发生的事叙来,解兰深眉峰如刃:“她情愿被大妖掳走,也不愿跟你们回去。”
很好。
第68章
现在可以说了吗
正要入定, 感受到冷冽冰凌的一道熟悉神识,楚阿满从观想中抽离,飞快睁开眼。
姣姣冰雪的神识, 擦过脸颊, 她耳畔的碎发随之飘起, 落下。
那抹神识掠过她, 朝她身后的房舍探去, 惊动了室内的大妖。
安抚周郎好生呆在卧房, 青娘子来到院子,见到在蒲团打坐的女修,暗道对方心真大,这种时候还能静心修炼。
楚阿满不是心大, 找回储物袋后,只需提防点青娘子的□□音攻, 自信她可以在青娘子手底逃脱, 再说还有剑符。
准备收回蒲团,感受到剑意铮鸣, 一道惊艳的湛蓝剑光翩然而至,挡在她身前。
楚阿满的视线, 随着周身萦绕湛蓝的灵光, 剑意凛凛的和光剑身划过,最后定格在剑柄悬挂的一只丑丑的剑穗。
是她亲手编织的穗子。
这时身后有沉稳脚步声靠近, 猜到是谁,楚阿满脊背一僵,僵着脖子转过头。
头顶镶嵌着若干月华石, 将通道照得通明,来人着一身惯常穿着的湛蓝道袍, 白玉冠,如瀑墨发,凤眸似浸了浓墨,削薄的唇,勾勒寥寥寡淡。
四目交汇,对方宛若一汪死水,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到她身后的大妖。
青娘子的目光在护到楚阿满身前的仙剑,楚阿满和来人身上来回扫视,扭头问:“被你舍弃的小情郎找来了?”
她:“……”
青娘子这张嘴,迟早会吃亏。
然后她听到解兰深开口:“过来。”
楚阿满收回目光,一步没挪。
她才不听他的。
青娘子察觉者女修的小情郎不好对付,欲挟持楚阿满,要挟对方。
哪知才上前一步,被仙剑之威震慑,迫使得后退数步,方才站住。
逼退大妖,解兰深飞掠上前,来到楚阿满身侧。
后撤一段距离,青娘子评估了双方实力,人类女修难缠得很,她的小情郎寻了来,仙剑之主,两个人修联起手来,更不好对付。
为了吸一口阳气,划不来,青娘子道:“算了,看在周郎的份上,你们走吧。”
楚阿满拍拍屁股,把蒲团塞回储物袋,准备挪窝。
解兰深巍然不动:“放了我解家的人,还有乾元宗和散修。”
青娘子鼓了鼓腮:“因为周郎以性命要挟,让我放人。跟你们说,我可不是怕你们。”
青娘子将地牢里的修士放出,见到解兰深,方思道还有哪里不明白,作揖:“多谢解真人搭救。”
话毕,方思道望向不远处被捆仙绳捆住的陌生女修。
应该是易容后的楚阿满。
方思道虽在外历练,对空翠城的事情知晓一些,楚氏陷害楚阿满,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楚阿满外出历练前,曾经去解记药堂退婚……
见她手腕绑着捆仙绳,挣扎着,不情不愿,看来解真人不同意退亲了。
“既然解真人与楚道友有话要说,我等便不打扰两位。”方思道带着被吸阳气的虚弱同门,返回溪源镇安置。
乾元宗弟子离开,留下的张远和林青竹迟疑片刻,终是不敢打搅那周身沐浴在霜华下的冷面真人。
闲杂人陆续离开,解家的探子不知去了哪儿,原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别挣扎了,越挣,捆仙绳越紧。”他轻声提醒。
楚阿满拧着秀眉:“解兰深,你捆我做什么,放开我。”
“不捆着,万一你又跑了呢?”解兰深踱步上前,打量她被绳索勒红的雪白腕子:“放心,等我们说完话,自会放开你。”
感觉到手腕越捆越紧,楚阿满干脆放弃了挣扎:“有什么话,你说吧。”
在思过崖受罚时,他心口空落落,直到此刻见到她,好像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
解兰深很想上前抱住她:“为什么要退亲?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可以跟我说,如果有错,我会改。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商量着解决,你不能一走了之。”
几天几夜冲击窍门,没能好好休息,楚阿满的眼白布满红血丝,脑子迟钝:“解真人很好,是我累了,倦了,不想再哄你了。”
“你生气了?”解兰深后知后觉察觉她的情绪不对劲。
他看出她精神萎靡,身体疲乏,掐一道法诀解开捆仙绳,将人带上白玉扇,等她落座:“好好休息,明天我们继续。”
楚阿满躺在他扔来的一块毛毯子,闭目养神,没一会儿,竟真睡了过去。
次日山雾缭绕,破开的一缕光线,投射到身上。
一夜睡得香甜,她从美梦中醒来,见到对面端坐的某人,饱满的精神头,随即一垮。
“醒了,要喝点茶水吗?”他嘴上询问,手里斟来一杯茶汤,放到茶几对面的位置。
楚阿满掀开毛毯,过去坐下,对面前的茶盏视而不见:“关于退亲一事,是我深思熟虑过的。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样做,对我最有利。”
世族们大多好面子,被她退婚,解家肯定颜面扫地,想了想,楚阿满道:“如果你觉得退亲,令解家蒙羞,可以对外言道是你们解家执意退亲。”
“你以为我在意这个?”茶几对面,解兰深撩起眼皮。
周遭空气凝住,山风裹挟着冰霜寒意。
楚阿满见他抵拳咳了几声,面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关切问:“你在思过崖受伤了?”
“受没受伤,反正无人在意。”解兰深咳得厉害,恨不得将心肺都咳出来。
楚阿满见不得他矫情的模样,起身抓住他的手,以灵力探上脉搏。
解兰深没有挣扎,任由她的灵力在筋脉游走,只静静盯着她俯来的眉眼。
经过一夜蓄精养锐,她精神好了许多,眼白的血丝消淡,卷翘的鸦睫低垂,投下一片暗影。
一月未见,她好像清瘦了许多,头发乱蓬蓬,身上的衣裙布满褶皱,裙摆破了个洞,白净的脸颊沾上灰尘,脏脏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纯净透亮,透着鲜活与倔强。
呵,这就是她舍弃了他,向往的生活么?
沉默的时间里,楚阿满收回灵力,掐来一记春风化雨诀,浅绿色的灵光围绕在对方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他苍白的唇瓣,染上了桃花色的肉粉。
“好了,回去你找人开些汤药,调理一番即可。”她松手,坐回自己的蒲团。
对方反手将她握住,取出白玉戒:“退亲的事,我没有同意,所以现在你还是我的未婚妻。”
他握着白玉戒,套到她的手指,楚阿满飞快抽回手:“打从一开始是我骗了你,你只是庇护我不被方家找麻烦,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庇护,所以帮你入相的约定,就此作废。”
等不到对方的答复,她继续道:“反正我们又不是真的因为两情相悦,想要结为道侣,才定的亲。”
“你想要与我结为道侣?”如果成了婚,她不会离开他,解兰深想,他们回去便可以让母亲筹办婚宴。
但他心中明白,楚阿满的症结不在这里,她只是借题发挥。
楚阿满:“我的意思是说,稀里糊涂的开始,然后稀里糊涂的结束,反正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解兰深握住她的手腕,越发收紧:“因为不想与我有瓜葛,所以你毁去了传讯玉简,毁去我的传音符,扔下信物,独自离开。那你对我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说喜欢我,想要留在我身边的话,都不作数了?”
从前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楚阿满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随着时间的变化,人的观念会发生改变,解兰深,我们好聚好散,以后见面还可以做朋友。”
他冷冷一笑:“我才不要与你好聚好散,做你的朋友。”
“解兰深,你还想死缠烂打不成?”楚阿满扶着太阳穴,她想过退亲后的许多种可能,没想到根本退不掉。
擒住手腕的大掌收紧,恨不得把她的腕骨捏断,她眉心蹙着,轻唤了声疼。
换来解兰深一句:“活该。”
他掌心微松:“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对我死缠烂打,欺骗于我,现在你跟我说结束?我不允。”
风光霁月的仙君转世,竟是个偏执性子。
先前两人相处,楚阿满看出他并非完人,也会有内心的阴暗面。
他抹去楚氏的记忆,帮她遮掩。
他从一开始察觉到了她心怀不轨的接近,面上佯装一无所知,连她都被蒙在鼓里。
当真相被揭破的一刻,她心头浮出一点不为人知的隐密欣喜,看啊,哪怕是玉洁松贞,云中白鹤的天剑宗第一人,也会为了袒护未婚妻,为了一己私欲,抹去凡妇的记忆,为她装聋作哑,为爱低头……然而更多的是害怕。
这样的解兰深,与她记忆里清风明月的出尘剑仙不一样。
尽管他更真实。
他帮她遮掩,看似低了头,实则仍是掌握着主导权。
譬如眼下,她要退婚,他不肯,这门婚事看来暂时退不了了。
走神间,她听见解兰深的询问声:“现在回溪源镇,还是你想去别的地方?”
自由没了,楚阿满哪儿也不想去:“回溪源镇。”
解兰深轻嗯一声,放开她的手腕。
不过十几息,白玉扇抵达溪源镇外的上空。
两人回到钱府,解兰深问:“你的客房住哪儿?”
楚阿满指了个方向,来到院子,他抬手布下一道结界,一言不发,离开了。
她祭出银朱剑,试图破开结界,尽管周围都是解家的探子,现在逃跑,不太现实,万一呢?
剑风扫过,险些被阵法反弹伤害。
专门争对她四灵根布下的结界,在地宫时,上官游和尹落姝被结界阻拦,给她乐颠了。
没成想天道好轮回,现在轮到她了。
破不开结界,干脆回房修炼打坐。
没多久,解兰深拎着只食盒回来:“有你爱吃的深海鳌花鱼粥,还有芡实糕。你不喜浪费粮食,想必不会因与我置气,浪费这些食物。”
在茶楼打探消息,吃不完的瓜子,都会被她收起来,放进储物袋里。
那时他问她,她答,只要饿过肚子的人,都不会浪费粮食。
他没想过,作为富商的楚父,会让自己的女儿饿肚子。
那人不配为人父,为人夫。
又想难怪她这样纤瘦,大概是幼年吃不饱,身体根基没养好,其实她的脸蛋丰润些,会更漂亮。
他好不容易养得好些,短而漫长的一个月,她下巴尖了,背影更显单薄了。
为了买到合她心意的饭食,他去了附近城中的好几家食肆,买到她最爱的这碗鱼粥。
鱼片粥的香气,充斥在整个房间,楚阿满好几天没用过饭食,肚子不饿,可她眼睛馋啊。
在闻到食物的烟火气时,她哪儿还有心思修炼,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发现桌上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食,一碟糕点,口中紧随着分泌唾液。
天知道,来溪源镇后,她没吃过一顿饭。
艰难地从食物上移开目光,移向桌旁的人,与对方望了个正着。
他削薄的唇,紧抿着:“我去外面打坐,你慢慢吃。”
室外,他到廊下打坐。
室内,楚阿满矜持了会儿,挪到桌边,摸到放温的粥食,入口粘稠软糯,鱼片水嫩嫩,
没有鱼小刺,肉质鲜嫩非常。
不知是不是多日没有吃过东西,她嘴馋得慌,只觉这碗鱼粥,比以前吃过的所有鱼粥还要美味。
咦,芡实糕也不错,香甜柔软。
傍晚时分,他拎来食盒,有杏仁花生酥、烧鸡、四鲜羹。
楚阿满啃着只鸡腿,满口肉肉,十分满足。
解兰深不吃,所以两只鸡腿都是她的,她咽下嘴里的食物:“下次你别送了。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吃你的东西。”
解兰深睨她,盯着她被油脂染得红艳艳的唇:“不送吃食,我该如何哄你?”
用她哄他的法子?
他很喜欢,但她可能不大喜欢。
楚阿满埋头啃鸡腿,没听出他话里深意:“你在哄我?”
“是啊。”解兰深单手支着额头,盯着她吃得鼓鼓的腮帮,像只进食的小仓鼠:“不是你说累了,倦了,不想哄我。那换我来哄你。”
楚阿满并没有被哄好,还是会觉得委屈。
她咬着鸡腿,琢磨着趁解兰深松懈时,撒些幻梦花,将他迷晕,然后溜之大吉。
普通幻梦花,恐怕不行。
在红河镇时,他身中幻梦花,依旧强撑着追上赵氏……
在空流谷时,她毁去变异紫色幻影藤时,私藏来一朵变异幻梦花,能药翻元婴修士,这也是自己面对大妖时,自信能全身而退的底气。
变异幻梦花难得,关键时候能救命,她只得一朵,不到万不得已时,不想白白浪费掉。
如果可以,尽可能劝说解兰深与她好聚好散,将来飞升到九重天,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院外传来嘈杂声,有人扬着嗓子喊了好几声“林姑娘”。
听了会儿,楚阿满意识到这声林姑娘,喊的是自己。
她扭头,对身旁的人说:“我要出去。”
他袖风一扬,结界露出仅供一人出入的缝隙。
楚阿满出了院子,身后的人抬步跟过来。
来到前院,乾元宗弟子将一人一蛙团团围住,警戒着。
见到楚阿满,周晏通过身上的衣裙认出她:“你是林乔?”
“对,我佩戴了千面。”楚阿满解释了句,目光下移,瞄到他怀中趴着的绿蛙:“出什么事了?”
“昨晚我呕血昏迷,青儿将她的内丹给了我,然后她变成了现在这样。林姑娘,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周晏一脸焦灼,将事情来龙去脉道出。
戒备的乾元宗等人猛抽一口冷气,什么,大妖将自己的妖丹给了个凡人?
真是暴殄天物啊!
楚阿满对妖丹不怎么渴望,她只想找机会溜走,闻言道:“妖丹之于妖兽,等同于人类和心脏的关系,你说人没了心,有没有性命危险?”
周晏:“有没有办法取出我体内的内丹,还给青儿?”
楚阿满心情不太好:“没有,等死吧!”
周晏一张脸铁青,捂着心口,险些栽倒。
楚阿满觉得没趣,问他:“你当真愿意剖出内丹?可想清楚了,这颗妖丹能保你的身体百年无虞,若没了内丹,你马上就要死了。”
她恶劣的引导,周晏几乎不假思索:“我心甘情愿,只要能救回青儿。我体内的内丹,本就是青儿的。”
瞅着一人一蛙,楚阿满心头不舒服。
身旁的解兰深开口:“好了,你别吓唬他们了。”
楚阿满横他一眼,解兰深舒展眉梢,通体舒畅。
只要她别无视他。
接下来楚阿满将自己从一水散人得来的蛊虫秘法,同周晏说了:“在南疆有一种名为同心蛊的蛊虫,若两人真心相爱,至死不渝,成功种下同心蛊,从此两人性命相连,这是南疆流传下来的古老习俗。通常只有道侣成婚当晚种蛊,现在很少有道侣种同心蛊,因为一方不慎身死,另一方也会随之殉情而亡。”
周晏:“多谢林姑娘,我现在就去南疆。”
“等等。”解兰深喊住对方,以目光指向周晏怀中缺失丹药的大妖:“她是六指蛙?”
周晏不傻,明白林姑娘的未婚夫之所以开口,约莫是看出青儿的身份:“是的,六指蛙幼年时会吃虫子,成年后只食花叶与果实,从未吃过人。青儿做过最不好的事,是吸食百姓的阳气。都是因为我先天不足,身体孱弱,请了无数医修都治不好,所以青儿吸食阳气,为我续命,不过对他们身体应当无害,我见猎户养了几天,身体已然大好。”
确认完,解兰深道:“以凡人的脚程,抵达南疆,一切都晚了。大妖的蟾衣,或是蟾酥,皆是上品炼器炼丹材料,你们以此作为报酬,招揽修士送你们去南疆。”
蟾衣,可以锻造防御法衣,尤其是像青娘子这种化形大妖,炼制出来的法衣,品阶不低。
蟾酥,是炼丹的上品灵药。
方思道心动,对上解真人的目光,恍然大悟:“若周公子不嫌弃,我们乾元宗可以护送你与青娘子去南疆。若周公子心有顾虑,可以立下心魔誓。”
周晏心虚:“蟾衣,被青儿制成法衣,给了我。洞府里,倒是有些蟾酥,不知几位……”
“蟾酥也可。”方思道急急说,双方口头约定完,方思道与同门当场立下心魔誓。
周晏带领乾元宗众人取蟾酥,临走前,连连向她们二人道谢。
“蟾酥,上品灵药呢,解真人不心动吗?”楚阿满喃喃道。
“你想要?”解兰深过来牵她的手,被她打开,他也不恼:“回来的时候,再取不迟,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种被高位主导的感受又来了,楚阿满闷闷道:“我可没说要跟着你。”
“水灵珠的消息,你不想知道吗?”他叹了叹,抛出个香甜诱饵。
楚阿满完全拒绝不了名为水灵珠的饵料,一口咬钩:“你有水灵珠的消息了,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
解兰深不答,摊开掌心。
瞬间她福至心灵,将自己的手送去,被他握住,揉捏地把玩着。
楚阿满:“现在可以说了吗?”
解兰深仍旧不开口,浓墨似的眼,直直盯向她的唇。
楚阿满主动将唇瓣送过去,在他唇上碾了碾。
一个多月没亲亲抱抱了,对方的唇,软得不可思议。
只有在她送唇来的时候,他迁就地俯下身,再没有别的动作。
楚阿满明白,他这是不满意。
他的双唇抿着,不似从前狂风骤雨地啃咬、吮吸,垂着一双眸子,毫无沉沦之意,眼中清明,打量审视着。
感受到脸颊的轻浅吐息,她以舌尖拨开抿着的唇,撬开牙关,沿着上颚撩拨滚动一圈。
喷洒在脸颊的吐息,不再轻而浅,变得浓重,滚烫。
她乘胜追击地缠上对方的舌,迁就俯身的人,再也无法做到事不关己的清明,察觉到腰上圈来一条手臂,楚阿满唇角微勾,被人咬了一口。
这人是属狗的吗?
她在心头暗骂,耳畔听到他低哑的嗓音:“专心点。”
舌尖与舌尖交缠,麻得楚阿满想要往回缩,刚一后撤,对方的软舌,紧追不放地缠来。
腰间的大掌将她捆得很紧,迫使她只能紧贴着他。
楚阿满记得自己故意逗过他,道他嘴硬,舌头却很软。
他不止唇软,舌头又软又滑,扫过她的上颚,锋利的尖牙,舌根,一处处都被探寻到,暧昧的吮吸水声,撩拨得她脑瓜子一片空白。
在她的教导下,他的吻技简直登峰造极。
楚阿满软在对方怀中,反正不讨厌他身上气息,不讨厌他的热吻,权当享受了。
等拿到水灵珠,她还是要走的。
想到以后不能与他亲亲抱抱,楚阿满同样热烈回吻,想要一次吻个够。
她的热情,激得解兰深脊椎酥麻。
……
朝阳洒进窗子一角,屋内亮堂堂。
楚阿满低头看着肩胛的大片大片红梅,拉上衣领。
不可思议,她们居然只是亲吻,一晚上净鬼混,连修炼都忘了。
她埋怨地看向身边的人,解兰深扯下一角衣领:“我胸膛,还有肩上的,不都是你干的。”
楚阿满的记忆回笼。
昨晚她先是伸出罪恶之手,探入他衣领,后来衔起两颗粉色茱萸……
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能长成粉色,一时好奇,鬼迷心窍地凑了上去。
“昨晚,你也不遑多让。”
对于楚阿满的控诉,解兰深羞红了耳尖。
她胸前的弧度,是从未探访的禁区。
昨晚,他不止手掌探访过,唇也……
第69章
解兰深,我不会同你成婚
楚阿满的裙摆破了, 在大妖洞府中扯坏,掐过净尘诀,看着破破烂烂, 干脆从储物袋取出条新裙子, 自顾自换上。
她在床榻前更换衣裳,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床帐映着若隐若现的姣好背影, 解兰深自觉别开脸。
换上套衣裙, 挽好发髻,楚阿满起身开门,身后的人撩开帐子,询问:“今早想吃什么?”
楚阿满被结界拦住去路, 转头望来。
解兰深一道袖风,收起结界, 重复问:“想吃什么?”
楚阿满:“你猜?”
他:“……”
看出来了, 虽然抛出了水灵珠的诱饵,她可没那么轻易好哄。
“皮蛋瘦肉粥?还是五谷甜粥, 我看到市井里有售卖羊肉汤饼、鲜肉馄饨,还是想吃小笼包, 或者甜豆花……”说到小笼包时, 窥见她眼中的神色变化,解兰深会意:“走, 给你买小笼包。”
两人出了院子,迎面撞见恢复真容的张远和林青竹。
见到他们,楚阿满猜到是为了解药而来。
程锦靠着噬心丹, 控制师兄弟们为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中了噬心毒, 需每月服用一次解药。
她杀了程锦,至今还没来得及查看对方的储物袋。
“解真人,楚道友。”恭敬执礼后,顶着金丹真人的威严,张远倍感压力,解释说:“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我们不会贸然打扰两位,只是我们身中噬心毒,急需解药。”
张远没说程锦被谁所杀,他朝楚阿满看来,不言而喻。
楚阿满瞥一眼林青竹,看得对方发怵,急忙解释:“不是我多嘴,是张师兄自己猜出的,前辈,只要给我噬心丹的解药,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每月给一粒丹药,收获两名打手,这笔买卖,对楚阿满来说非常划算。
神识扫过程锦的储物袋,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到噬心丹的解药,她倒出十二粒,交给林青竹:“这是一年的解药,你去空翠城,帮我办一件事。”
拿到未来一年的解药,林青竹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兜兜转转,不过是换了个主子:“你想要我做什么?”
待听完楚阿满凑来的话,林青竹后怕地捂住下身。
见状,楚阿满笑得没心没肺。
林青竹带着解药离开,这女人真可怕,竟然要将她亲生父亲弄成公公……
至于张远,受程锦胁迫,他与程锦坑壑一气,幸而她有筑基后期的修为,换成其他女修,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害了。
“你受程锦指使,企图将我推给大妖做饵,想要噬心丹的话,只能与我结奴仆契约。”
楚阿满的话音刚落,遭受张远的不满:“你欺人太甚!我好歹是筑基后期,怎能给你做奴仆?”
“哦,那你等死吧。”她抬步就走。
来到市集,吆喝着卖小笼包的贩子,生意好得不像话。
排了一刻钟,终于买到两屉。
端上桌,升腾的袅袅热气,裹挟属于面粉的麦子香,扑鼻而来。
抓来一只,轻咬一口,皮薄馅大,猪肉馅咸鲜,溢出的油汤汁滚烫,两三口,楚阿满解决掉一只。
透油的小笼包,还可以蘸了香醋碟,一道往嘴里送,属于米醋的酸甜,唤醒了萎靡的味蕾。
从住进钱府后,她便心心念念这家铺子的小笼包。
吃完两屉,心满意足返回钱府。
回院子时,迎面走来一人,不是张远,是解家的探子。
那晚被楚阿满射出飞针,刺伤胳膊的人。
他端来碗汤药,引得解兰深轻攒眉心:“谁让你来的,下去。”
对方迟疑了下,向楚阿满投来求助目光:“少主夫人,你快劝劝少主吧,他在思过崖吐过血,出了思过崖,一路不曾休息,日夜兼程赶来溪源镇,身体如何熬得住,偏少主不肯喝药,这可怎了得?少主这么着急赶来溪源镇,可都是为了少主夫人啊!”
换作旁人,这会儿定是心中自责不已,楚阿满唇角的弧度轻蔑:“什么叫为了我?他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即便没有你们少主,我也能从大妖手底想法子逃生,没有人任何人,我都可以过得好。反而你们少主,没有我,过得很不好。”
“楚阿满!”解兰深出声打断,尽管她说得是事实。
“生气了?”楚阿满眉眼弯弯,眼中含笑:“你出身修仙世族,资质好,天生剑骨,旁人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对你来说触手可得。你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他啊,应该可怜可怜他自个儿。”
解兰深听不得她阴阳怪气,捧起汤药碗,一饮而尽,唇齿间充斥着苦涩。
那人带着空碗下去,解兰深一拂袖,院子重新罩下一层结界。
楚阿满纳闷:“不是收拾行李,去找水灵……”
一个“珠”字,还未吐出,被人撬开唇齿,堵了回去。
湿滑的舌,带来一腔汤药的苦涩,充斥着药香,苦得她想要后退,被他的一只大掌扣住后脑勺。
他报复性地将口中残存的苦药汁,尽数渡给她,楚阿满仰着脑袋,被迫吞咽下两人的涎液,毫无体验感,苦得跟吃了黄连似的。
她呜咽了声,推了把对方的胸膛。
解兰深一时不防,被她大力推开,连连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茫然坐在地上,那张金相玉质的脸,出现一丝缝隙。
差点忘了,楚阿满其实是金丹期的体修!
她纤瘦的身量,总会令人忽略掉这一点。
所以从前她软绵绵的推搡,实则是装的,现在她不装了。
面对解兰深的困惑眼神,楚阿满心虚地直直看去:“苦死了,你就是这么哄我的?”
他起身,掐一道去尘诀,若无其事地整理着道袍的褶皱。
她不喜欢苦涩药汁的味道,有推开他的实力,但她一开始没有推开他……
她也迷恋他么?
昨夜,她甚至孟浪的说:“你的,是粉色耶!”
想到昨夜的意乱情迷,他只觉呼吸浓重。
“我去收拾行李,然后出发寻水灵珠。”解兰深扔下一句话,匆匆抬步进了屋子。
楚阿满:“?”
那是她住的屋子,他要收拾什么行李?
一刻钟后,他恢复雅正姿态,如冬雪飘落下的青松绿竹。
找水灵珠,是楚阿满的头等大事。
她跟着他,跳上白玉扇。
不知解家的探子,被他如何安置。
这会儿得了闲,楚阿满才有空翻找程锦的储物袋。
神识探入储物袋搜寻一圈,不对,怎么没有梦里那把钥匙?
按照时间线,梦里楚阿满早一些解决掉程锦,被程真人追杀,东躲西藏。
在杀掉程锦后,梦里楚阿满从他的储物袋翻到把钥匙,以为是破铜烂铁,直到后来琅嬛福地开启……
现实时间线改变,迟了一两年,才找到机会杀程锦,她没能从程锦手里拿到钥匙。
坏了,程锦的秘境钥匙去哪儿了?
她必须走一遭琅嬛福地!
“发生什么事了?”对面的人原本单手支额,端详着她,见她美滋滋将神识探入储物袋翻翻找找,突地面色一变,跟着提起一颗心。
“没事。”楚阿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搞到引雷盘,结果弄丢了秘境钥匙,有种一饮一啄的因果意味,心情烦躁。
解兰深俯身上前,替她揉开皱起的眉心:“楚阿满,你在想什么?”
她不提。
他只好猜测:“那日在天剑宗,你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让你先离开?”
他紧盯她面上表情,患得患失地继续揣测:“是因为我抹去楚氏的记忆,令你被诬陷,还是打乱了你的计划,或者是当时没有立即给你引雷盘……”
提到引雷盘时,解兰深捕捉到她眼底的情绪,摸到了症结,无法理解:“只是因为当时没有给你引雷盘,所以你生我气了?”
楚阿满:“你根本不明白,引雷盘对我的重要性。”
“我说过稍后会给你,一定会给你,金口玉言,不会食言。”解兰深想到自己在思过崖苦挨一个月,结果等来她要退婚,她跑了的消息,情急之下,生生呕出一口血。
那时他恨不能立即受罚结束,从思过崖出来,天涯海角,也要抓住她。
逮到人后,无论她如何哭求,一张红唇如何吐露甜言蜜语,他不会再相信她……
在大妖洞府内,见到脏兮兮的她,发顶毛毛躁躁,像只流浪的猫猫。
莫名其妙的,他气消了,也不恼她,只是盯着她清瘦的下巴,想要将她养胖些。
“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气我,故意把引雷盘送给别人。”楚阿满轻哼了声。
解兰深知道她很想要防御雷劫的法宝,因她做了噩梦,恐怕对雷劫有了心魔,不益于进阶:
“你说的别人,难道楚师侄?楚师侄并非我的救命恩人,从一开始便知道大雪那日不是你。我陪你拉过勾勾,给出的承诺,便不会更改。事后,我不是让小燕给你送去?”
楚阿满:“可是晚了,为什么在天剑宗时不给我,难道没有存着给我个教训的念头,让我以后不许欺骗你,服从你的意思?”
被戳中心思,解兰深坦然承认:“我是想过让你写保证书,以后不许再骗我。我从未想过要你服从,那便不是你了。”
稍作停顿,他补充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早日进阶金丹,然后秉明父母,为我们筹办婚宴,结为道侣。所以引雷盘一定会给你,即便没有引雷盘,我也在收集炼制防御雷劫的材料。”
饶是楚阿满,惊诧一瞬:“你不是没想过找道侣?”
“在无双城时,我想过与你结为道侣。不只是负责。”那是他第一次尝到男欢女爱的滋味,在那之前,从未想过成婚之事。
但如果是她,他想着与她日日相对,竟会生出无数期待。
面对他灼热的目光,楚阿满不自然地偏开脸:“解兰深,我不会同你成婚。”
她手腕被人扣住,听见他不可置信的声音:“昨夜我们已经,已经……”
面薄如他,一连说了几个“已经”,实在说不出口:“你对我做了那种事情,现在你不与我成婚?”
“昨晚你不是也很快乐吗?”她歪着头,眨着无辜的眼:“而且我们没有全部做完,即便我们真的双修,不一定要成婚啊!”
解兰深听不下去,忍无可忍:“楚阿满,你闭嘴。”
她坐在白玉扇边沿,在半空晃动着腿:“我只是帮你入相,磨砺心魔,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厌了。”
她对他,便是这么做的。
亲亲抱抱多了,自然厌了,倦了。
越是压抑自我,反而入相更深。
解兰深紧握住她的手腕:“你以为我只是喜欢你的皮囊?”
她不止一次说过喜欢他的脸。
她喜欢他的皮囊,于是以己度人。
“疼。”她轻呼了声,一条软绵绵的胳膊攀来,摸索着覆来唇瓣。
解兰深侧开脸,躲过她的唇。
楚阿满讷讷。
话本子里都说,只有富贵人家才会出痴情种,周晏是,解兰深也是。
的确,他们这些家世好,天赋好的世族子弟,什么都不缺,便只能栽在情路上了。
楚阿满凑到他的耳畔,红唇轻启:“解兰深,我这人最是自私,情情爱爱,对我来说,远没有我的性命重要。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求生而已。”
她自私,但凡在他人身上付出点什么,必要索取百倍千倍的回报。
极乐秘境外,她付出了一滴心头血,解兰深还是跟易姚林走了。
她固然委屈,事后没事人一样去哄他。
因为当时的她,完全不在意解兰深。
这次楚氏自戕,她发现自己付出了一丝真心,她没有向解兰深索取百倍千倍,只是要一个可以救命的引雷盘,一个他早已承诺允她的引雷盘。
结果遭到了拒绝,那时她在想,他会不会为了气她,将引雷盘送给楚德音……
尽管念头可笑,也不是没可能。
一想到会跟梦里一样,引雷盘落到楚德音手中,她会被雷劫劈成一缕亡魂,楚阿满完全无法冷静思考。
她的生死,皆系于解兰深的一念之间。
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生气,她委屈,她没办法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去哄他,因为她有一点点喜欢他了。
因为喜欢,所以在意。
或许后来回到洛水门,即便小燕不来,她也会权衡利弊,没事人一样继续哄他。
有些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即便她在感情中占据主导位,这一刻她清楚的明白,对方居于高位,自己处于劣势。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解兰深的余光随着她不老实探入自己衣领的手游走,神色不悦:“下去。”
楚阿满哦一声,收回攀到他肩颈的手臂,老老实实坐回蒲团。
两日后,出了城镇,入目所及之处,地势起伏,沟壑纵横,植被渐渐稀少,是一片贫瘠的黄土高原。
风尘滚滚,风里携带着沙尘。
她蹙眉:“水灵珠,不是应该在山川河流,或是大海汪洋,这里一片黄土,水灵气缺乏,不可能有水灵珠。”
“想要进入龙宫,需要找到另一半密钥。”解兰深掌心摊开,是一只月牙形状的玉佩:“这枚密钥与引雷盘放在一起,直到闭关前解开仇前辈攥写的阵法心得,偶然窥见龙宫辛密。”
听到龙宫,叫楚阿满想起了药王谷的祖师爷:“什么辛密?”
解兰深不答,反而问:“秋娘的心头血,你可带在身上?”
她点头:“在啊,难道密钥与秋娘有关?”
解兰深颔首:“仇前辈的阵法心得里,记载他和一位诡宗女修前往秘境,偶然得到两把密钥,得知龙宫出现过水灵珠。可惜后来那女修身殒,仇前辈深受重伤,两人没能去探访那方龙宫。”
她心口骤跳,听解兰深缓了缓,继续道:“观仇前辈的描述,推算年代,估计是秋娘,秋娘陨落在落霞山前,曾在九连山重伤,留下一缕神识。”
两人花了些功夫,终于找到秋娘的另一座坟冢。
不同于秋娘在落霞山的温馨小院,这处黄土岭的栖息地,充斥着干燥、荒凉,连照明的月华石都没有。
拿回盛着自己心头血的玉瓶,秋娘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抹神识,在释怀的叹息中消散:“原来故人早已身死,如此,我终得解脱了。”
楚阿满唏嘘。
换作她是秋娘,被傅清安取走心头血,耽误大好飞升前途,要恨死对方了,释怀不了一丁点。
秋娘、青娘子,都是因为男人断送了飞升路,足以可见,情情爱爱,是一场飞蛾扑火,燃烧灵魂的疯狂。
楚阿满自信,自己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飞升路。
拿到月牙密钥,两人前往东海。
半月后,抵达海域。
她们来到海域边缘的村镇时,正值清晨,出海的几艘船只驶回码头,扎着羊角辫的幼童,欢欢喜喜上前迎接阿父与兄长。
中年男子抱起孩童,妇人与长子一面在渔网里挑挑拣拣,将鱼虾分类,一面笑盈盈望向父女俩嬉闹。
朝阳映照在渔民的脸上,红光满面,是丰收的喜悦。
楚阿满上前:“夫人,请问这处可是游曲台?”
妇人摇头:“没听说过游曲台,我们这里是罗家村,你可能找错地方了。”
楚阿满与解兰深对视一眼,同妇人说:“我们来这里探亲,没能寻到亲眷,可否暂时借住在你们家,我们可以付出一定灵珠,以作报酬。”
妇人要与当家的商量。
妇人上前说了几句,抱着女童骑马马的中年男子朝她们这边看来,上下打量,见她们衣着华贵,气质不俗,心知不是普通凡人。
若是修士,一个不顺心,抬手便是灭族之祸,他们凡人哪敢拒绝,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罗老汉要去市集售卖刚打捞上来的海货,让长子和妇人带客人回家。
长子罗大力跟随自己出海捕鱼,一身腱子肉,壮得跟牛犊子似的,多多少少能护着母女俩点。
返回罗家时,羊角辫的小姑娘问东问西,叽叽喳喳:“哥哥姐姐,你们要来我家吗,我阿父会捕鱼,阿娘会烹鱼,一会儿你们尝尝,可好吃了。”
被妇人轻拍了手背,勒令不许说话,女童委屈巴巴。
楚阿满看出端倪:“夫人,好像很怕我们?”
抱着布头巾的妇人,小心翼翼地奉承:“姑娘是仙子吧,我们凡人对修士心存敬畏,我女儿年纪还小,不懂事,两位仙长莫怪。”
见对方如此,楚阿满想到来的路上,听说了东海附近的修仙世族,以韩家为尊。
这片土地上,韩家跟个土皇帝似的,欺男霸女,对底层修士剥削、打压,民不聊生。
楚阿满千里迢遥赶到东海,不是专门来伸张正义的,只要找到地宫入口,拿到水灵珠就好。
斜一眼解兰深,估摸着他想清理地头蛇……
等拿到水灵珠后,不管他做什么,她没有任何意见。
自那日剖心析肝的吐露后,两人再没有果亲密之举,好在为了哄她,他面上冷淡,对她百依百顺。
罗大力的家,在整个罗家村算得上好的,几间瓦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其他村民住的茅草屋,被海风吹得吱呀作响,好像下一秒会散架。
打量收拾干净整洁的屋子,楚阿满奇怪:“你们靠打渔为生,我见今日收获破丰,怎的有渔民住茅草屋?”
罗大力道:“你们是打外地来的吧,我们附近村镇的渔民,出海需缴纳五十灵珠,售卖海货,在集市需缴纳三成,剩下的,勉强温饱。遇到倒霉的时候,打不到海货,还得倒贴五十灵珠,能住上茅草屋都不错了。”
妇人清咳了声:“大力,你今日没吃饭,又开始胡言乱语。过来帮阿娘收拾海货,给两位仙长准备吃食。”
想到跟前的两人也是修士,罗大力的脸色瞬间苍白,挑开草帘子,一弯腰,到后院杀鱼、刷螃蟹去了。
半个时辰后,妇人与罗大力送来海鲜全家福汤、椒盐虾蛄、以及一锅子熬得浓稠的海鲜砂锅粥。
虾蛄的坚硬尾巴壳,到了楚阿满手中,剥瓜子一样轻松。
虾膏肥美,每只虾尾巴,填充着饱满的肉质,水嫩之余,带有一丝清甜。
她嘬掉手指上的汁水:“海货鲜甜,你真的不尝尝?”
解兰深各品尝了些,放下筷子。
剩下的吃食,全部进了楚阿满的肚子。
海鲜全家福汤,汇聚了鱼虾蟹、扇贝鱿鱼,以肉丝提鲜增味,风味奇佳,海边刚捕捞的海货最是鲜甜,一点腥气都闻不见,只放一撮姜丝和盐巴,鲜进人的心坎里。
砂锅海鲜粥,叫她吃得满意,随手抓来一把灵珠,放到桌上的干净空碗,问妇人:“你们罗家村的村长是谁,我想看看你们的村史村志。”
第70章
我管你甜不甜,我只想啃个瓜而已
得知她们是修士, 几乎不怎么费力,楚阿满便拿到了村志。
整本繁琐的村史,因为朝代更替, 这册大概只记载三百多年的历史。
翻阅完, 这册村史记录了逢年过节的罗家村, 举办当地各种风俗节日、修建码头、防波堤、护岸等征集壮丁等等, 大约在一百年前, 挖出过一块石碑, 上书有“游曲台”等字眼。
花费掉大半日,两人告别村长,来到市集,解兰深见楚阿满见到个鹤发鸡皮的老者, 走不动路,上前同对方搭话。
她问罗家村的趣闻, 老者提起村子里流传下来的志怪神话:“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 是我太奶奶口口相传下来,以前的罗家村发生过一场可怕的海难, 有一妇人夜半在海边哭泣,见到个年轻女子踏波而来。
经过询问得知, 原来妇人的夫郎不幸在这场滔天海难中丧生的渔民之一。
女子被妇人的情意打动, 告知妇人回家等待。
妇人将信将疑,两日后, 她的夫郎竟活生生回来了,方知自己遇到的女子,可能是仙人。
从此夫妻俩为仙人修庙立碑, 逢年过节祭祀,也有人曾经在海上见过一条金光灿灿的飞龙, 传言这片海域,有一座堆积无数财宝的龙宫哩!”
老者窥见楚阿满的神色,以为她跟自己的孙儿一样不信,言道:“我太奶奶说,她小的时候,以前在罗家村有一座碧波仙子庙,后来在战乱中被人一把火烧掉,可惜了。”
楚阿满在想事情,被误会了,也没解释:“多谢老人家,一点心意。”
老者只是想找人说会子话,被塞来一把灵珠,想到家中三子出海捕鱼之艰辛,每次出海,便要缴纳五十灵珠,肩上养家的担子不轻,这些灵珠能够帮到孩子们:“这么多,太客气了。”
楚阿满轻声:“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老人家拿着吧!”
与老者分别,两人回到罗大力家。
罩下结界后,解兰深道:“去龙宫之前,我们先去深海海域猎杀赤练海蛇,拿到避水珠。这片海域由韩家私自把持,禁止外人出入,想要得到避水珠,始终绕不开韩家。”
楚阿满问:“你有什么打算?”
解兰深回:“每隔一月,韩家会招募一批修士,前往海域猎杀海兽,我们跟随韩家的船只出海,择机脱离队伍。”
来时她们打听过了,韩家修为最高的修士,是金丹大圆满。
韩家主与一名客卿为金丹初期修为,剩下的筑基修士,楚阿满随手清理了。
旁的修士,畏惧这条地头蛇,她和解兰深联手,有七八分把握。
之所以暗中行事,不与韩家起冲突,以免龙宫的消息外传,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次日,两人将修为压制筑基大圆满与筑基初期,前往韩家在城中的登记处,报名。
“每名修士出海,需缴纳五十块下品灵石,猎得的妖丹,上交三成。你们是打外地来此历练的修士吧,一共一百下品灵石。十天后到此集合。”管事见解兰深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待他和和气气。
支付了灵石,两人拿到镌刻着韩家家族族徽的船票。
在她们两人离开不久,管事将城中出现一位筑基大圆满外来修士的消息,告知家主。
韩家主乃金丹初期修为,同管事嘱咐盯着点,心底浮起涟漪,莫非又是冲着海下龙宫而来?
楚阿满与解兰深没有返回罗家村,在城中暂住下来。
十日后,两人来到集合点。
乘坐灵舟,来到码头。
这片海域设置禁空法阵,水下海兽会攻击船只,只能乘坐韩家特制的帆船渡海。
登船后,解兰深的神识扫过整座船舱:“船上有一名金丹初期修士,不知道是韩家主,还是那位客卿,你小心些。”
楚阿满轻轻点头。
船舱里除了她们,大部分是投奔韩家的修士,打不过韩家,便加入韩家,帮着韩家一起作恶多端。
另有三名招募的修士,最高修为是筑基后期,见到她,那恶心的眼神,令人作呕。
待瞧见解兰深,立时恭恭敬敬,伏低做小。
中途两人不曾踏出房间,几日后,这艘巨船来到深海海域的一座岛屿。
下船时,依旧没能见到那名金丹修士,楚阿满能感受到对方在暗中注视着。
登岛后,有修士指着一片富丽堂皇的宫殿:“好漂亮的房子,跟皇宫一样,那里什么地方?”
管事答:“那处是韩家禁地,外人不得私自入内。”
楚阿满顺着望去,随其他修士在附近猎杀海兽。
她喜爱深海鳌花鱼粥,等亲眼见到,感叹一块中品灵石的鱼粥,真的一点不贵。
鳌花鱼实在狡猾,躲藏在海底的巨石缝隙之中,若以蛮力强行击碎石块,鳌花鱼受惊而死,不够鲜嫩,捕捞来的鲜活鳌花鱼,才能卖得上价。
招募来的筑基修士,有冲着海兽妖丹,也有诱捕鳌花鱼的。
楚阿满在水下憋气两刻钟,终于捞到一尾。
解兰深将鳌花鱼收拾干净,架在火堆上炙烤,听她抱怨:“快憋死我了,这块中品灵石,以后还是让别的修士去赚。”
见她没骨头一样抱膝而坐,身上的衣裙,掐过净尘诀,清爽整洁,披散的发丝发带,随着动作自然垂顺到肩前。
她像没事人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他有水灵珠的消息,或许此时的她,正在想法子离开他。
“如果当时在天剑宗,我给了你引雷盘,你还会离开吗?”
听到解兰深的话,她搁在膝盖的下巴,轻抬:“不知道,也许不会吧!”
没有发生那件事,可能直到现在她也没看清自己的心。
得到答案,串起鳌花鱼的一截树枝,被他紧握。
他后悔了。
明知她没有安全感,当初他不该拒绝。
如果早知道她会担惊受怕,她会委屈,解兰深想,自己会第一时间允她。
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在解家后山,你掉落的玉佩,是故意的,还是不知情?”
又来了,他审问犯人的语气,楚阿满很不喜欢,敷衍地反问:“我何时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向你索取过?”
解兰深凝视片刻:“好,你说不知情,我便信你。只是以后不管你做了什么,不要再骗我。”
楚德音质问母亲被抹去记忆,她眼含委屈地看来,说不是她做的,问他会不会信?
解兰深尝试说:“只要你不骗我,以后我都会信你。”
这句以后都会信你,引来楚阿满轻扯了唇角。
她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他信与不信,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问起玉佩,叫她想起自己在心里嘀咕过,女主不小心掉落玉佩,得到他的酬谢。轮到自己,却什么好处都没有……
她只好归咎于女主的逆天气运,暗叹自己是个倒霉女配,什么都捞不着。
后来才知原来他一早知晓玉佩不是她的,自然没有救命恩人的待遇,跟女主气运,没有半块灵石的关系。
她不说话,解兰深开始胡思乱想:“你说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帮你拿到水灵珠,提升修为,可否能哄好你?”
“呀,糊了。”楚阿满指着鱼身焦糊的一块,提醒。
解兰深打量糊掉的鱼,朝她看去:“好像不能吃了。”
“没关系,把糊掉的这块揪掉就好,其它的能吃。”她扔掉糊掉的部位,愉快享用美食:“好吃,原来烤鳌花鱼,不似鱼粥水嫩,也别有一番风味。”
见她不愿提起这个问题,解兰深没再多说。
在海岛呆了二十余日,每日从早到晚,除了习剑打坐,其余时间里,楚阿满在猎杀海兽。
海兽妖丹,在内陆算得上稀罕货,卖得上价,海兽可以拿来练习斗法,一举两得。
直到装了满满一储物袋的妖丹,眼看快要到返航的日子,这才罢休。
寒冰融化,春日融融,正值海□□配产卵的季节。
入夜,楚阿满从储物袋取出情丝绕,撒在海水里,中了情药的海兽,性情烦躁,凶猛异常。
想起登船时,那道凝来的作呕眼神,她默默又添了两瓶情丝绕。
趁着海兽暴乱,两人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前往岛屿的禁地。
韩家客卿带领修士迎战爬上岸的海兽,奇道:“往年海兽也会上岸,不似今年数量这样多,这样凶猛?”
“咦,那名筑基大圆满的修士,还有他未婚妻呢?”客卿发现她们两人不见时,距离海兽潮过去已有两个时辰,天际披上灰蓝色薄纱,遥望那座宫殿:“不好,她们去了禁地!”
得知有修士闯入禁地,韩家主再也坐不住,利用传送阵,赶在天光破晓前,来到岛上的禁地。
海面漂浮着赤练海蛇的尸体,染红一片海域,韩家主心头一震,同身旁人道:“阿爷,她们果然是冲着海下龙宫来的。”
金丹大圆满的老者,须发皆白,想到龙宫秘宝,目中热切:“没想到老朽寿元将近,还能遇到这样的机缘。不急,让她们先探探路。”
韩家主眼中含笑:“还是阿爷想的周到。”
*
赶在天亮前,楚阿满与解兰深返回队伍中,那客卿长老似无所察觉。
已经做好一场恶斗的楚阿满,心中生出一点狐疑。
花费两日,解决海兽危机,一行人乘船返航。
避水珠,被解兰深藏在施加隐匿法术的储物空间,躲过查探,她们猎杀得来的妖丹,缴纳三成。
上岸后,感觉到暗处有人在窥探,两人没有着急赶往罗家村,在城中小住了起来,每日打坐修炼,吃吃喝喝。
如此半月过去,暗处的人,仍耐着性子猫着。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楚阿满将红河镇得来的幻梦花粉,研磨成粉末,洒向暗处。
迷倒了盯梢的人。
今日上巳节,城中解除宵禁,两人易容换面,混在人群中出城,踏着月光,赶往罗家村。
神识外放,在海域搜寻一番,发现某处有阵法痕迹。
两人带着避水珠,入水后,周身结出一张透明气泡,能在水下自由呼吸。
发丝、裙摆,随着水波飘动,楚阿满感觉身体很轻,水下昏暗,无法视物,掏出月华石,这才看清周遭环绕的水藻,各色鲜艳的鱼类,虾尾一缩一缩,藏进珊瑚礁里的海虾,扇着壳子一抽一抽的小扇贝……
好可爱的小东西!
等拿到水灵珠,回来吃它们。
越往深处,许多长着尖牙开了灵智的海鱼,试图袭击两人,平时咬开虾蟹的锋利牙齿,咬到楚阿满的灵力罩,咔嚓一声,尖牙碎了。
小海鱼眨着懵懂茫然的眼,见猎物随着暗潮,潜入深处的一片海域。
离法阵越近,海鱼海虾开了灵智,凶得很,傻乎乎地冲上来嘶哑,被阻拦在灵力罩外。机灵些的,将自己卧进沙子里,希望这些厉害的四脚陆地兽,赶紧离开。
来到阵法结界边缘,跟楚阿满设想的辉煌宫殿不一样,只有一座荒废的红珊瑚园子,摆着两只鬼迷日眼的石兽,与园子不大融洽。
石兽的肚脐,各有一方凹槽。
她与解兰深对视一眼,将月牙密钥塞入,严丝合缝。
随着石兽散发的蒙蒙光晕,周遭景物一变,神秘浩瀚的海域里,浮现一座遍布海草的水下宫殿。
从破败晦暗的建筑,依旧可以想象千年万年前,这座龙宫如何神秘与壮观。
在两人踏入龙宫时,罗家村,飞速掠来须发皆白的金丹大圆满修士,与一名金丹初期修士。
二人正是韩家主,与他的阿爷。
两只黄雀守在海域,等待她们拿回龙宫秘宝,将之夺来。
踏入龙宫前,解兰深叮嘱:“你跟在我身后,万事谨慎些。”
楚阿满知晓,他担心龙宫中有老怪行夺舍之事:“你也小心点。”
解兰深偏头看来:“想要补足火灵根,暂时不能炼化水灵珠。你身上有水灵珠的消息,一旦外传,你的处境很危险。所以以后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楚阿满想,既然传出去有危险,那就不传出去好了,反正事后会解决掉韩家这个麻烦。
水灵珠这种天材地宝,能帮助修士提纯灵根杂志,哪怕元婴大能见到,也会眼热的存在。
许多高阶修士困于瓶颈,除了心魔,不乏有天赋资质的缘故。
普通修士炼化水灵珠,固然存在爆体的风险,提纯后的极品灵根,吸收灵气更快,带来的好处,足以令无数修士豁出去,赌一把。
思索间,两人一前一后迈入微敞的殿门,不等看清内部的建筑环境,几乎同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
熟悉的感觉,叫楚阿满想起了落霞山,秋娘与傅清安。
等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根嵌着金丝的绳结。
绳子有些眼熟,她的眼睛随着晃动的绳索,来到牵着的另一头,双手被结结实实绑住的……解兰深。
哦,原来是捆仙绳,还说怎么看着眼熟。
解兰深挣扎着,被捆仙绳禁锢得越来越紧,面含怒气:“强扭的瓜不甜,还请前辈放了我。”
楚阿满听到自己说:“我管你甜不甜,我只想啃个瓜而已。”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话,成功令男修的眼眸阴沉下来,抿着唇,一双凤眸死死盯来。
“不说?”她摘来男修的储物袋,强行抹去对方的神识,瞥一眼唇角溢出血迹,面色惨白的人,神识扫过储物袋,从里面拿出块身份玉牌,把玩着:“原来你叫柴逍遥啊!”
楚阿满心头麻麻的,隐约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龙女,与药王谷祖师爷柴逍遥。
龙女把柴逍遥掳来龙宫,布置下结界,防止他逃走。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龙女每日修炼、听虾兵蟹将、龟丞相秉明水族的各项繁琐公务,偶尔得了空闲,到偏殿逗弄自己才捉来的陆地修士。
“水族的男子,我一个瞧不上,唯独见到你第一眼,被你迷住,你长得真好看呀!”
“别碰我,你这女子,到底知不知羞啊!”柴逍遥一把挥开龙女轻柔抚摸脸颊的手,试图躲开。
下一息,他的身体僵住,被龙女的威压压制住。
“你是本君的小宠,不让本君碰?我偏要碰。”龙女轻哼,手指寸寸扫过面前的玉面郎君:“本君不但碰你,还要亲你。”
她嘟唇亲一口,刻意亲得大声,殿内响起吧唧声。
“你,你无耻。”玉面郎君一脸自己不干净了的模样,语气里隐含几分愤怒的委屈。
龙女面带薄怒:“你是在故意激怒本君,让本君将你剥了衣裳,扔到床榻,当即宠幸了你?”
玉面郎君意识到不能与龙女鸡蛋碰石头,否则只有自己吃亏的份儿,紧抿着唇,没再说话。
这时龟丞相求见,龙女扔下他,处理公务去了。
楚阿满心道龙女强抢民男,好生彪悍,她跟着体会了一把高阶修士的快乐。
一个不高兴,施以威压,所有人战战兢兢,揣测龙女的喜好。
龙女喜欢的男修,抢来便是,一道威压,然后为所欲为。
太爽了!
再次见到解兰深,是在几日后。
柴逍遥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邀龙女共饮。
龙女不是傻子,心怀警惕,饭菜与琼浆,一口没动。
“你怀疑我在饭菜里下药?”他眼角泛起红痕,将饭菜全部吃了。
龙女出于愧疚,允诺下次有空,可以带他到园子走走,透透风。
第二天,龙女带着柴逍遥在珊瑚园子里赏风景。
见到只巨大贝壳,柴逍遥惊奇不已。
龙女问贝壳要来珍珠,转送给他:“明珠赠美人,以后你安安分分陪在本君身侧,本君自不会亏待你。”
柴逍遥捧着明珠,曲意奉承:“那龙君除了我,还有旁的美人吗?”
龙女:“怎的,你吃味了?”
柴逍遥低下头,不说话。
这幅羞涩的模样,取悦到了龙女。
之后龙女每每处理公务时,总会挤出空闲时间,到偏殿瞧瞧美人,说说话,培养感情。
一年时光,弹指而过。
这一日,柴逍遥特意准备了一桌酒菜。
两人饮酒欢歌,因柴逍遥先喝了酒,龙女一时大意,饮下撒了消灵散的酒液,提不起灵力。
纵然没有灵力,龙女身体强悍,柴逍遥不敢有片刻迟疑,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撒腿跑了。
再次被龙女抓到,是在三个月后。
解兰深根本不想跑,三个月的漫长时间里,都没能见到楚阿满一眼。
他很想她。
被堵在密境,无处可逃的柴逍遥,一点不想再见到龙女。
“柴逍遥,你竟敢欺骗本君的感情?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龙女周身节节攀升的气势,让柴逍遥绝望。
他恨恨瞪来:“还不是因为你将我强掳到龙宫,我根本不喜欢你,都是你强迫的。我还不能自己想法子跑,凭什么?”
“凭什么?”龙女抬手一点,封印他的灵脉,俯视着跌坐在地的男修:“凭我修为比你高,区区金丹修士,渺小如蝼蚁,也敢忤逆本君。”
楚阿满震惊无比。
突然想到这是灵气浓郁的万年前,那时元婴满地跑,金丹修士跟路边的大白菜一样不值钱。
自己的四灵根,放在那会儿,前途无量,她生错了时代啊!
神思飘飞间,秘境已经结束。
龙女带着抓回的柴逍遥,一起回到龙宫。
为了逮柴逍遥,她外出几月,公务堆积如山。
匆匆掏出一条锁链,锁住柴逍遥的脚腕,叫他哪里都去不得,作为逃跑的惩罚。
等她处理完公务,天色暗沉下来。
龙女冷着脸来到偏殿,听到脚步声靠近,柴逍遥面色白了白,脚腕上的锁链,叮铃作响。
解兰深:“……”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身体被另一道残魂掌控。
于是他以柴逍遥的视角,仰望推开门,踱步上前的龙女。
进入寝殿,她脱去鞋袜,蹲下身,与靠坐在床脚的男修平视,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柴逍遥别开脸,躲避。
被她强势地掰过脸,龙女的目光从他的面容,游离到颈项的喉结,再到微敞的领口,露出的大片冷白皮肤:
“把衣服脱了。”
柴逍遥与解兰深,一同愕然。
柴逍遥的双手死死拢住衣领,被龙女一抓,法衣破损。
撕开的外衫里衣,被人扬到半空,落在玉石铺就的地板,轻飘飘。
他起身到一半,龙女的抬来的赤脚一按,按进软榻里。
楚阿满与解兰深,同时一震。
她的脚趾按上那处茱萸,脆弱的脚心皮肤,能感受到脚下这具年轻力壮,线条紧致的身躯,以及胸膛之下的急骤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