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侑时打招呼之前，对方先一步转过了头来。
那是一张很精致张扬的面容，眉目深邃如雕刻，鼻梁高挺而笔直，唇色偏淡，却更添几分清冷的气质，一双浅茶色瞳孔的狭长眼睛，犹如神秘的漩涡，让人在对视的瞬间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那双眼睛对上她的视线，然后站了起来，声音清越，“请问，是林研究员吗？”
林侑时的心底闪过一丝不适，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眼睛，而这样一双眼睛带给她的感觉显然并不好。
但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出异样显然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你好，”林侑时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而平和，“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洛惟坐了下来，他弯起唇角，那漂亮得极具侵略性的长相瞬间柔和了一些。
“宋警官应该和你介绍过我的相关情况了，但我还是想要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洛惟，今年十八岁，父母因病去世，目前家里就我一个，家乡比较偏远，但家境在当地还算不错。”
宋恒舒并没有提及洛惟的家境，这在他看来也不算是什么关键问题。不过很显然，即便他提及了，林侑时也不会多分一点注意力在上面。
“我叫林侑时，今年二十六岁，”林侑时顿了顿，“家里目前也是只有我一个人。”
洛惟点点头没多问，或许是同病相怜的处境让他本能地选择不去主动揭开对方内心深处的伤疤。
“但是很抱歉，”林侑时对洛惟说，“我目前并没有和别人组建家庭的打算。”
洛惟双手撑在桌子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仿佛想要看穿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也不打算谈恋爱吗？为什么呢？”
“虽然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打算，但还是想要知道为什么。”
洛惟微微垂下双眼，长睫在眼上落下一层阴影，那一瞬间，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和失落，“……是你对我哪里不满意吗？”
侍应生这个时候上了咖啡，林侑时说了声谢谢。
她借此短暂地避开了洛惟那充满探寻的目光，“因为我自己的家庭状况以及工作性质，我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去考虑个人问题。”
洛惟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又抬起眼睛，主动转移话题，试图打破这逐渐沉重的氛围。
“听说你是专门负责人鱼的研究员？”他好奇地看着林侑时，眼神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人鱼，有趣吗？”他的问题简单直接，却带着一种孩子般的天真和好奇。
林侑时没有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只是一种普通生物而已，没有什么有趣的。”
“是吗？”洛惟看向咖啡厅中央。
咖啡厅一二层中央有个贯通两层楼的透明水缸，而现在一条小人鱼正在卖力地游动着，向客人表现出自己灵动的身姿，它的鳞片在灯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鱼尾摆动间带起一串串晶莹的水泡。
林侑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洛惟却好似很感兴趣似的，“研究所里的人鱼好看吗，他们是天生就会取悦人类还是后天训练的？”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条游动的人鱼，语气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他看向林侑时，眼底跳动着兴味，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我听说有些人鱼很喜欢人类，甚至是爱上人类，这是真的吗？”
林侑时的脸色微变，她喝了口咖啡，那波澜不惊的目光看着洛惟，而后把咖啡杯放下。
“无稽之谈，”林侑时回答他，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和不容置疑，“没有一种生物天生就会取悦人类。”
“也就是说，都是被训练出来的？”洛惟皱了下眉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同情和不忍，“那他们有点可怜。”
熟悉的神态让林侑时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无意识牵动嘴角，“熟悉一种固定的生存模式之后，是感觉不到自己可怜的。”
“但是我们能感觉到，”洛惟望向她的双眼，目光坚定而执着，“林研究员，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你也可怜他。”
林侑时“呵”了一声，没有反驳洛惟的话，却也没有表示认同。她
事实上，她觉得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和这个omega见面，对方并没有什么错误，只不过是遇上了一个不合适的人而已。
想到这里，林侑时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你家住在哪里，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出乎意料的，这个omega拒绝了，“我家有些不太方便。”
“好，很抱歉今天浪费了你的时间，”林侑时站起身来，欠了欠身，动作优雅而得体，还带着一丝歉意，“今天的费用我来结清，你还想点什么都随意。”
洛惟对她笑了笑，毫不扭捏，“谢谢。”
林侑时没有再多待，转身离开了座位。
咖啡厅的门再次打开，洛惟看向窗外，林侑时毫不留恋地打开车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扭头看了他一眼。
洛惟朝她摆摆手，对方礼貌点头然后驱车离开。
而后他便站起身来，侍应生凑过来询问他是否还需要再点些东西。
“谢谢，不用了，”洛惟问他，声音中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我可以走近看看那条人鱼吗？”
侍应生殷勤地回答，“当然，这位先生。”
洛惟走近那条正在表演的人鱼，茶色的瞳孔闪烁着诡异的光。
原本奋力游动的人鱼渐渐慢了下来，他向下游动停在了洛惟的面前，脸上甜蜜的供人享乐的笑容骤然散去，像是看见了可怖的东西一般望着他。
“这是从实验所流出来的废弃人鱼，我们老板买下他放在这里展览。”侍应生在洛惟身边介绍着，语气中充满了得意和炫耀。
“先生不要看他长得好看，实际上人鱼都非常凶残，他们是肉食动物。”侍应生弯腰在洛惟的身边说着。
说完侍应生还敲打了下玻璃，让人鱼不要吓唬客人。
洛惟点点头，“是啊，人鱼还会厮杀吞食同类呢。”
像是想到某些不好的画面，他拿出一条手帕捂了下自己的嘴。
侍应生笑了下，而后不屑地看向那条人鱼，“听说过，但是没有见过，果然畜生就是畜生。这条人鱼今天也不知道了，一点礼貌都没有。老板今天肯定会狠狠教训他。”
洛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他不会打破这个玻璃吧？”
“客人请放心，这是老板让人专门打造的，非常结实。”侍应生自信地说道。
“那就好。”洛惟转身朝着大门走去，脚步从容。
侍应生殷勤地跟上去为他打开大门，“欢迎您的下次光临。”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目送着洛惟离开。
漂亮的客人离开，侍应生站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准备迎接下一位进门的客人。他的心情愉悦，还在回味着与洛惟的交流。
他不经意间地往人鱼那边看了眼，然后就顿住，一点点地睁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原本安静的人鱼突然疯了一般地撞着玻璃，很快就头破血流，但是他依旧没有停下。那疯狂的撞击声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显得格外刺耳，让人毛骨悚然。
透明的水被染成鲜红色，很快蔓延开来，然而那条人鱼依旧没有停止。那血腥的场景让人不忍直视。
“啊———”
“疯了，你们的人鱼疯了！”
“快把他弄出去，天哪，太可怕了！”
侍应生看着人鱼很快撞碎了自己的头，只剩下带着血肉组织的脖颈然后落回到了地面上，他的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
太，太可怕了。
好可怕。
*
林侑时把车停到路边，她觉得那条人鱼有些眼熟。那模糊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让她感到一阵不安。
她把研究所接收到的人鱼的资料全部调了出来，然后果然看到了那条人鱼的影像。
b875，北洋湾品种人鱼，体内含有微量毒素，致幻。
而这条人鱼显示3154年，也就是四年前因为实验后不再具备研究价值被研究所拍卖出售。
关闭所有的资料之后，林侑时在车上坐了会儿，接到了宋恒舒的通讯询问她相处得怎么样了。
“已经说清楚了。”林侑时对宋恒舒说，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转告阿姨，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宋恒舒叹了口气，“我就猜到会是这样。那个omega是和我妈在买珍珠的时候认识的，据我妈说，他对珍珠非常了解，眼光也很好，不过算了，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
在进行了两天的筛选和实验准备之后，s003的受孕实验再一次开启。紧张的气氛弥漫在整个研究所。
林侑时这一次成为c054的运送人员。她穿着白色的工作服，表情严肃而专注。
到达b3层研究室，几个研究员都无比繁忙地走来走去，林侑时的出现甚至显得有些突兀。
“林侑时，”瞿正卿出现在她的面前微微挑眉，语气像是挑衅，“你不是退出实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