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风知道
梁西岭收到消息,赶到医院时,他妹妹正坐在重症监护室门前。
已经是下半夜了,接近清晨。
来的路上,据警卫说,西南腹地特大自然灾害,他妹妹也在其中。
当时找到失联人员,是四辆警车开道,调直升机直飞武警医院,请了最好的专家来抢救。
梁西岭一刻也等不得,睡梦中惊醒,披上外套就赶了过来。
走廊很混乱,医生警方来来往往。
她背对着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就那么规规矩矩坐着,大眼睛直愣愣盯着玻璃窗。
好像已经呆了,不会哭了。
梁西岭站在身后不远处,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他不敢奢望能做出什么山珍海味,希望自己的番茄炒鸡蛋可以打动云挽的味蕾。
然而,事与愿违,当陆承风满怀期待地将切好的西红柿和打散的鸡蛋倒入滚热的油锅中时,本应是金黄诱人、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却在他不熟悉的灶火掌控下,逐渐演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火势过猛,油温过高,鸡蛋迅速凝结却又迅速焦糊,而鲜红的西红柿也在高温下失去了原有的鲜亮色泽,变得黯淡无光。金黄色的鸡蛋也伴随着炙烤加温变成了一团黑煤炭。
厨房一时之间浓烟四溢,守在屋外的兰青卓玛大声呼喊:“阿散莫!厨房里这么大的烟会不会着火?!阿散莫……”
坐在院里石凳上捡草药的云挽道不着急,失笑道:“别担心,如果着火了,陆先生肯定已经跑出来了!”
说罢,示意青兰卓玛扶着自己走进厨房,此时,油烟落下,灶台上的浓烟已经淡了许多。
青兰卓玛好奇的瞅了瞅,锅里的‘食物’,只见蹙鼻道:“陆阿佳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陆承风哪里经受过如此失败,一时哑然无语。
云挽轻声安慰道:“陆先生,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这比任何美味都更加珍贵。”
兰青卓玛则在一旁打趣道:“看来我们的陆大厨还需要多加练习呢!不过没云系,失败乃成功之母嘛!”
幸好此时,达珍为三人送来了早饭,看到厨房一片狼藉,达珍不禁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三人相视,不约而同的笑了,达珍的视线落在了灰头土脸的陆承风身上,恍然大悟道:“我早说过陆先生一看就不会照顾人的!”
陆承风不甘心地说:“失败是成功的母亲,我会继续努力的!”
吃过早饭,达珍帮忙收拾清洗了厨房,青兰卓玛乖巧的为云挽端来了熬好的汤药。
陆承风好奇地问道:“你喝的是什么药?味道闻起来和昨天的不太一样。”
云挽耐心地解释道:“这个是补气血的药包对身体很有好处。不苦我在里面加了些红枣综合了药味。”
看陆承风一脸好奇的样子云挽也没有藏私。她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靠近一些。陆承风见状赶忙凑了过去。
云挽将药包的后面翻过来上面贴着“补血益气汤”的字样。她指着上面的药材一一向他介绍道:“这个对身体很有好处。以后你下山也可以让人熬一熬。方子我改过,里面放了一些红参,最好用五年以上的。这个东西很滋补……”
她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分享给陆承风。看着她那认真的侧脸陆承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他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是否做得太过分欺骗了这样一个真诚善良的人……
云挽那认真讲解药理的模样让陆承风有片刻的恍惚。有些后悔,自己这样欺骗别人真心,是否是正确的事情……
转念,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又瞬间将念头压了下去。
这些方子都是济世良方,如果加以利用,一定可以就知更多人!这也不算违背她的心意!
陆承风想着,他很快又问道:“我还想知道你上次感冒吃的那个是什么,好像挺有用的,你能告诉我吗?”
“那个啊,也挺简单的……”
云挽没有设防,讲得很认真。
时间很快过去。
此刻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云挽突然止住了话头,她看向院子里面。
冲陆承风说:“你要是有空的话,能帮我将药材整理一下吗?”
“好!”
陆承风听得入神,见她突然转移了话题,愣了一下,却又很快应了下来。
之后,便在云挽的指导下,开始整理。
陆承风按照她的指示,搬着架子,将药材一个个分了出来。
屋檐之下。陆承风的解释半真半假,他隐藏了母亲登山的真实意图,和他目前财团要做的生物药品研究的真相,随后,又补充了一些身体细节,年龄、病史一类的信息。
日出破晓,瑞霭挤破重峦,将窗前照亮,云挽神色凝重,问道:“既然她有脑部疾病,登山这种极限运动你们怎么还能让她去做?”
“我的母亲是个倔强的人,对于她的意外,我也很痛苦……”
见着陆承风情真意切,云挽长叹了一口气,不忍责备。
“她的病情很严重,治疗周期会很漫长,不过也不是无药可医。从她的发病时间来看,你们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一般治疗的药效肯定是会减弱的。而且头颅是人灵巧之所在,你们贸然开颅,对于有生命的人来说是很沉重的打击。”
“我相信你肯定有办法。”既然能指点他凌晨时分出现在这里,他相信她肯定有办法。
“你能识破我话里的意思,在准确的时间出现在这里,说明你是尼拉保佑的有缘人,只是治疗你母亲的药材珍稀,费用昂贵,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承受这一切,而且还要配合国际尖端医疗科技进行手术配合,改造病灶。”
陆承风敛眸,日挽相交金光笼罩着远处的雪山,当年母亲发生意外导致脑补损伤,引起重度脑疝,母亲所领导的顶尖脑壳专家对母亲下了死亡判决。由母亲主导的脑部药物研发被临时搁浅,直到他接手集团,该项目又被重启。
这几年他一直绞尽脑汁寻找各种针对该疾病治疗的技术研发,可都进展缓慢,直到听喜欢藏密文化的友人提及闻阿散莫得传言。
回眸看着年纪尚轻,神色淡然的云挽,她真的有办法起死回生?
“如果都按照你说的来做,手术成功的机会有多少?”
“六成。”云挽没有看到病人的实际情况,但是她对自己的医术有八成把握,至于剩下的二成,在于手术实施者的技术和对病情变化的把握。
这句话一出,陆承风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中充满了震撼,那可是脑疝!
能活下来全靠运气,可在云挽这里却有六成胜算。她的藏药真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这样药,要是能临床证明治疗效果,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获救?!背后的价值不可言喻!
陆承风内心翻陆倒海,可面色却如常不见半分波澜。“死亡和希望,我肯定选择希望。”利用治疗疾病拉近他与阿散莫的云系其实只是他的目的之一,他还想通过这次医患合作,考察一下这个阿散莫到底有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神奇。
“既然如此,我也直言不讳,看到对面那座雪山了吗?他叫加拉白垒,你母亲的病我需要用木卓巴尔山和加拉白垒特产的“八金”、“八矿”作为药引,再搭配珍珠、玛瑙、红花、九眼天珠、雪莲等七十味药合制成玉髓丹,才可以起到疗效。”
云挽所提及的药材每一个都价值连城,市面上买到的人工培育的都比一般药品贵了百倍,珍品更是千金难求。更别提她口中的“八金”、“八矿”,陆承风闻所未闻。
“钱你不用担心,至于药和治疗方法,我希望你和我一样真诚相救。”
“我不远行,所以此次你母亲的病,我只能通过远程的方式,指导你找的医师操作。”
“这个没有问题。”陆承风迟疑了一下,一口答应。
远处与木卓巴尔山隔陆相守的加拉白垒尖利如冰刃直破天际,在茫茫云海中若隐若现。
“这个是自然,不过这里有一味药需要你亲自为你母亲采摘,用你的孝心感动守护雪山的女神,摘下的灵草才会有神效。”
“需要我怎么做你说吧!”
“去把这个灵草亲自摘到,拿回来交给我。”
“好。”
加拉白垒不像木卓巴尔山阴雨有别,加拉白垒的雨季阴雨连绵,即便数里之外晴朗无云,山脚下也依旧会雨雾朦胧。层层叠叠簇拥着高耸的勇士,如同神兵天降从天而来。
行走在泥泞的山间小路上,朦胧雨雾中加拉白垒陡峭坚韧的岩石上覆盖了一层薄霜,那霜花如银屑般闪烁着清冷的光芒,神秘而冷峻。
生机盎然的草丛此刻也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脑袋,仿佛是被这阴雨和寒气抽走了所有的活力,它们无奈地等待着寒冬的到来,每一片草叶上都挂着晶莹的水珠,
按照云挽的指引,陆承风很快找到了山脚下那条蜿蜒的溪流。流转曲折如同环绕雪山的玉带,粼粼波光,洗涤人心。
沿着溪流行进一路向上。山路崎岖无比,越往上走,冰霜就越发厚重。陆承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登山杖,逆流而上。边走边对照着手机上保存好的灵草照片,仔细寻找着云挽让他寻找的雪蒿草。
然而,一路走至溪水源头,一道陡峭的岩壁挡在了陆承风的面前,一道碧帘从天而降,汇集脚下源远流长。
陆承风加入过登山攀岩俱乐部,也跟随领队征服过不少室内外的攀岩地点,所以这个岩壁对于他而言,也算是轻而易举。
他熟练的收起登山杖,从腰袋里取出登山镐,带好攀岩手套,又确定固定带,才沿着岩壁侧面的山坡朝山腰爬去。
就在这次,风云巨变,狂风呼啸席卷而来,冰冷的雨滴如石子般狠狠砸下。陆承风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作为危险运动,攀岩者具备了极强的应变能力,但是他们的攀岩活动都是在准备完善和保护措施齐全的基础上进行的。
这种陌生线路的野爬对于他而言,挑战与危险并存。湿滑的岩壁让他是不是的手上打滑,身体如同折纸,在逐渐猛烈的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被吹得东倒西歪。
沙尘卷着枯草模糊了他的视线,忽然他一脚踩空,整个人如枯叶般翻滚着向下坠落,他只觉眼前天旋地转,额上的脑袋一阵剧痛。
就在陆承风即将坠入黑暗与绝望的谷底时,一只手猛地拉住了他的手,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触及掌心,传到了他悬空的心脏。他紧紧抓住从天而来的救命稻草,心脏随风摇摆,狂跳不已,大脑一片空白,感受着身体向上被人拉住的力量。
“脚踩着那边的树枝,和我一起使劲往上登!”云挽紧咬牙云道。
陆承风看着云挽的一瞬间,失重的心重新找到了支点,他安全了。”
自己昏迷前云挽焦急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是她救了他,她一直跟着他……果然如他所料,这次摘草药也许是她对他的试练,只是没有摘到草药,不知道试练的成绩是否让人满意?
起身披上藏袍走到客厅,此刻客厅没有一个人,奶呼呼的绒球丁真安静的依靠着墙边的卡垫半眯着眼睛。
见陆承风走出来,丁真欢快地朝他跑了过来。
就在这时,青兰卓玛端着一个木碗从屋外走了进来,两条乌黑的麻花辫整齐的垂落在胸前,稚嫩的小脸看到陆承风苏醒绽放出真诚的欢笑。
“陆阿佳你醒啦!昨天阿散莫和次仁阿古带你回来时吓死我了!”说着把药递给陆承风,“快喝吧,喝了这碗药你就更好了!”
陆承风接过木碗,并不着急喝,问:“阿散莫呢?”
“阿散莫今天去山南采药还没回来,估计要过了晌午了!这几天一直下雨,今天好不容易天晴了,出了陆阿佳的母亲着急看病,山下的村民们也等着阿散莫的药哩!”青兰卓玛懂事的朝陆承风眨眨眼,真诚赞道:“陆阿佳真是有孝心,真的去加拉白垒摘草药!”
听青兰卓玛这么说,陆承风心里的困惑已经找到了答案,看来自己通过了阿散莫的试练。
“陆阿佳你喝了药在休息一会,早饭我放在桌子上了,你喝完药快吃!我还要回药堂去看门,前几日来滋事的外乡人今天又跑来了!我得去看着他!”
循声望向餐桌,陆同桌看到满桌丰盛,酥油茶、奶酪酥、果子、肉干一样不少。
“外乡人?”陆承风挑眉问,他不是让助理尽早离开了吗?难道还没有走?
“就是前几天来的那个人,说要找阿散莫合作开发新药,阿散莫确实一直想将藏药文化发扬光大,让更多人可以健康,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又怎么配得到阿散莫的青睐呢!”青兰卓玛唇齿愤愤数落,又将那日的事给陆承风复述了一遍。
陆承风没想到助理竟然如此肤浅,不光侮辱了阿散莫,也让他高价拍下的唐曼暗淡无光,看着青兰卓玛迈匆忙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斑驳的藤蔓间,怕她一个人应对不了,面色微恙跟了过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助理不依不饶的纠缠:“
“阿散莫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们合作,是我们公司的诚意不够吗?早就说了,只要你愿意,条件随便开。百万年薪、千万豪宅都可以,你知不知道我们集团在国际医药界都名声赫赫,不少国际尖端医疗团队和研发团队都是我们集团自持的!上次那幅唐曼只是凤毛鳞角……”
“我们阿散莫今天不在,你请回吧。上次我们阿散莫说的很清楚了,不合作就是不合作。”青兰卓玛费劲的解释。
“凡事没有绝对,金诚所至,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和公司为你们申请最高的合作条款!”助理不依不饶。
云挽看着他裤脚上的泥泞,却又做得很认真,不厌其烦的反复做着不擅长的事情,她不由得神微动,看着陆承风有些出神。
入秋,雪山开始又积雪,皑皑白雪从山顶蔓延,一点点染白屹立远方的高山,木卓巴尔山的夜晚偶尔也会飘几朵雪花,在寺院廊灯的映衬下,如萤如蝶翩然飞舞。
晌午,日光斜照,院中兰芷依依,格桑花迎寒绽放。
“阿散莫,有你的包裹!”邮递员丹增平措地声音在院外响起。
青兰卓玛好奇的跑出去,两条乌黑的麻花辫随着身体的浮动上下摆动,“旦增平措你可是我们这的稀客!有什么好东西送来吗?”
“啊哈哈,看你说的,我有那么多的包裹要送,翻山越岭实在是没有时间啊!我不是也会在珠巴泽西的节日和萨嘎达瓦节来扎基寺看你呀!”
丹增平措说这话,从驮货的马背上取下来一个半米多的纸箱,然后帮忙送进了课堂。
青兰卓玛绕着纸箱环顾一圈,疑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个贵重东西吧!?还是空运专送加急的包裹里!”
藏地因为地处偏远地区,快递业并不发达,送往这里的包裹多数是汽车或者火车送到当地市,再由市快递公司发往各个地区,由于地势和路程距离问题,往往一个包裹从邮寄到接受至少也要3至5天,很少有人会花大价钱用空运或者专送邮寄大包裹。
纸箱的包装因为运输路途遥远颠簸,已经有些磨损,正面印着一架带轮子的椅子,手掌大的汉字,还算清晰:卓越牌电动轮椅。
“我今天上山送东西才知道,阿散莫前几日受伤了,这是哪个好心人给买的电动轮椅吧!”丹增平措边解释边帮忙拆开了轮椅包装。
除了七零八碎的轮椅部件和包装内还附带了一张图文并茂的说明书。
青兰卓玛原来在电视上见过这个轮椅,却一直没有见过实物,看着被拆出来的轮椅部件,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愁眉不展,“这个你会安装吗丹增平措?”
丹增平措也是个老实巴交的藏族汉子,因为熟悉山路,原来在内地跑过货运,懂汉语会开车,便被当地运输部门录用变成了邮递员,你让他修修拖拉机,打打马钉他在行,可让他安装轮椅他却有些为难,“好卓玛,你可不要为难我了!”
达珍在厨房闻声也跑过来敲新鲜,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对着轮椅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陆承风和云挽一起收好晾晒的药材从后院走了回来。
陆承风扶着云挽一进屋,就看到了地上按照大小依次摆放整齐的轮椅部件,看着三人困惑的表情,笑道:“这是我托朋友给阿散莫买的轮椅,她脚受伤了行动不便,有这个进出行动也能方便些。”
说着,便按照安装图示把轮椅拼装在了一起。
云挽和青兰卓玛几人看着他麻利的操作,不仅对这个来自城市的男子有了新的看法。
电动轮椅的部件安装在陆承风的手中变得轻而易举,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辆崭新的轮椅就摆在了云挽的面前。然后又扶着云挽坐上去,教她识别了轮椅上的开云按钮和分别对应的功能。
云挽按照陆承风的解释说明,依次试用了轮椅的前进、倒退、转弯、撒车、助行、爬坡等功能,看着电动轮椅在屋里灵活的转动,青兰卓玛和达珍三人流露出吃惊的表情。
“阿散莫,这个电动车也太神奇太方便了!”青兰卓玛从小在藏地长大,和阿萨莫学医以来,接触的也都是传统医药知识和工具,还没见过这种现代化的医用器械。
丹增平措打量了陆承风一番,咂舌道:“果然学者的翅膀是知识,骑手的翅膀是骏马。对于我们,还是骑着马儿送东西来的简单些!”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云挽本来想留丹增平措吃午饭,丹增平措遗憾叹道:“整个木卓巴尔的乡亲们都在等待老丹增的呼叫。”说着,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陆承风,“希望你爱上这座高山!”
丹增平措走后,云挽才来得及对陆承风说:“谢谢你!你的礼物很珍贵!”
“对于你的救命之恩,这微不足道。”
随后,四人一起吃了中饭。达珍帮忙收拾了碗筷,才匆匆下了山。
陆承风在云挽的悉心指导下,已经初有小成,面对玲琅满目的药材匣他已经可以把大部分常用的药材无误的放好。
午后阳光静谧美好,青兰卓玛按照日常,又坐在桌前记录药材,分拣药物。
云挽坐在电动轮椅上若有所思的看着陆承风,这个来自城市的年轻人,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却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且可信赖的感觉。
正往草编簸箕放草药的陆承风,不经意发现云挽注视的目光,她的双眸清澈如水,目光潋滟婉转,虽然无声却包含絮语,看的他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一片红云。
就连手中拿起的细草药,也忘记放入排列整齐的簸箕上。
“你陪我去药园看看吧。”云挽悠然笑道,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陆承风回神,点点头,谁也没有注意到内心深处破土而出的嫩芽。
后面反正被他随便捣鼓,摁着亲了好一会。傍晚醒过来,他抱着她不肯撒手了。
云挽觉得丢脸,太丢脸了,动了动,他勒她,含糊说:“不动,再睡会。”
她讲不出话。
他闭着眼安静呼吸,忽然喊她名字。
还紧张嗯一声。
他睁开眼,眼底却竟是暗的,带着些难捉摸的情绪:“你还……能照顾我多久?”
第 82 章 风知道
云挽怔了怔,蜷在被子里看不清他的脸,想到那片山林,他的声音也模糊了。
只是他背着她走过的路,那道刺目血迹,在她心里扎了根。
她抿唇默然片刻,抬手,轻轻环住他:“出院之后,还要调养休息一段时间,再加上你前不久才做过手术,新伤旧伤在一块了,要是不好好调理,身体会吃不消的。”
他看着她。
顿了顿,她眼瞳里染上些浅浅的羞涩:“所以我,我想,你能不能把工作推掉半个多月,我带你回南京好不好?”
陆承风没吭声。
很久之后,他才哑声道:“真的?”
云挽点点头。
她的后腰被猛然紧紧摁住,滚烫的温度,灼着她背。她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去看有没有压到他伤口:“你小心点呀。”
“满满。”他喊了声。
云挽早上刚睁开眼睛,右眼皮就一直在跳,果不其然刚做好早餐就收到了前男友的求复合短信。
[挽挽我那天是真喝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今天下班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你,我们见一面。]
她蹙眉扫了一眼屏幕,那双精致清凌的眼底闪过明显的嫌恶,瓷白的小脸透着不耐。
端着盘子走出厨房在餐桌旁坐下来,低头将这个陌生号码拖进黑名单,动作娴熟丝毫不拖泥带水。
操作完她把手机反扣在餐桌上,低头小口小口吃着盘子里的奶油蘑菇意面。
这几天曲同舟换了不下十个电话号码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多少有点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曲同舟是她大学时期部门里的学长,上学的时候还算相熟,毕业以后就没联系过了。
半年前两人在一个项目会上偶挽,他刚好是对方公司的负责人,负责跟她对接,在频繁的沟通和见面中才又重新熟络起来。
项目结束以后曲同舟追了她好一阵子,两个月前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
周末一起看看电影吃吃饭,平时偶尔互相送一些礼物,有来有往谁也不占谁便宜,连朋友都说她太客气,感觉他们俩在一起不像情侣像搭子。
对此云挽向来都是一笑而过,从来不搭腔。
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么,再刻骨铭心也敌不过现实。
她对曲同舟虽然谈不上喜欢和爱,但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上大学那会儿对这位师哥的印象就是文质彬彬的类型,还很有礼貌,再加上两人在一起以后曲同舟温柔体贴,两人相处得还算不错,顺利的话也不是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
但前提是,三天前她没有亲眼看到曲同舟在电梯里跟别的女人热吻。
到现在想起那个画面她还有些反胃。
云挽顿时没什么食欲了。
她放下筷子,低头有些可惜地看了看她特意起床给自己做的奶油蘑菇意面,她现在是吃不下了。
处理完剩下的意面,云挽披上外套出门。
入秋接连下了两场大雨,寒意渗透骨髓,地面到现在都还是湿漉漉的。
车刚开出地库,电话就又响了起来,她地头扫了一眼屏幕,皱了下眉接听:“妈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过来,我在开车有什么事吗?”
“同舟昨天给妈妈打电话了,说了你们的事,你……”
“曲同舟给你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还没说完,云挽就忍不住皱着眉头打断。
“同舟说你们吵架了,你要分手不肯见他,让我帮着劝劝。”
云挽反问:“那他有没有说我为什么要分手?”
电话点头沉默一瞬,紧接着轻轻叹了口气:“不就是犯了点错,男人嘛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同舟都跟我说了说了他那天喝多了是意外,你就别不依不饶了。”
云挽气笑了,猛地一个急刹车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你觉得劈腿是小错?”
她有些无语地偏头看向车外,却不曾想,意外瞥见与她车身擦肩而过的那辆迈巴赫驾驶座上,一张轮廓清晰的侧脸。
云挽的心脏猛地停滞了一瞬,脑海中几乎本能地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她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
可当她定睛想要再次求证时,那辆迈巴赫却早已驶离,连车牌号都看不清了。
应该是看错了。
电话那头余玲的声音还在继续。
云挽重新拉回思绪,她不欲再跟母亲争辩:“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曲同舟在给你打电话不用接直接拉黑就行了。”
“你怎么处理,分手吗?”
见她不听劝电话那头余玲劈头盖脸地开始攻击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家庭普通长得又不漂亮,也就只有同舟不嫌弃,你跟同舟分手还上哪找条件这么好的?”
闻言,云挽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细细密密泛着痛意。
见她没反驳,余玲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我也是为你好,同舟那孩子我是真喜欢,昨天在电话里同舟说了,是想跟你结婚的,要是你能原谅他这一回到时候你们结婚,他愿意给二十万彩礼呢,到时候你弟买房子也有着落了不是?”
即便是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可听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么说,云挽的心脏还是像被钝刀子残忍地割开一样,一抽一抽地疼。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比刚才看到曲同舟的短信还恶心。
冷冷地讽刺回去:“你是为我好还是为那二十万彩礼你自己心里清楚。”
许是被说中了有些恼羞成怒,余玲再一次拿出从前对付她的那一招,情绪有些失控地大声指责她:“我哪里不是为你好?从小到大吃穿都给你最好的,家里的钱也都是紧着你用,为了供你上大学你弟弟高中就辍学了,你说我们哪对不起你了你说啊?”
云挽的呼吸有些颤抖,她试图反抗:“弟弟辍学是因为成绩不好被劝退的。”
“要不是为了供你上大学我和你爸完全可以送你弟去职业学校学门手艺,为了供你我和你爸省吃俭用,你弟也早早出去打工,现在你出息了,你去了大城市工作住大房子,就想不管你弟弟不管这个家了吗?二十万彩礼给你弟弟买房子娶媳妇有什么不行?”
这一招余玲屡试不爽,由于从小的愧疚式教育,就算她现在已经形成了自己正常的三观,可每当余玲提到这些的时候,她除了妥协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她说的都是事实,他们的确省吃俭用,也的确将家里大部分钱都拿来供她读书。
可今天不知道是被曲同舟恶心的,还是被余玲刺激的,亦或是刚刚想起了那个许久都未想起的人,云挽鼻尖一酸,心中积攒已久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儿地冒出来,像是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她情绪有些崩溃朝着电话那边歇斯底里地说:“二十万我给你我给你行不行,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坐上,然后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努力平复心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侧脸,却频频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没过多久,手机就又响了一声,是有短信进来。
云挽伸手从副驾驶座上拿起手机点开短信——
[你不愿意复合就算了我也不逼你,但是你答应的给你弟弟买房的二十万不能反悔。]
云挽冷笑一声,麻利地点开银行app把卡里剩下的二十万一次性给余玲打了过去。
这几乎是她这几年工作的全部积蓄,看着卡里剩下的七千块余额,云挽叹了口气随后重新启动车子。
钱打过去以后,果然手机一路上都没再响过。
刚才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几乎是踩着点进的公司,差点就错过了打卡。
下了电梯,云挽踩着高跟鞋往办公室走,迎面就碰上了火急火燎的姚露:“我的老大你怎么才来,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要迟到了。”
“路上耽误了点时间,出什么事儿了?”云挽问。
到了公司云挽就是完美的职场女性形象,气质沉稳干练,家庭的琐事丝毫形象不到她的工作和学习,这是她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
“你还问我?”
姚露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今天是新任CEO入职第一天,老大你不会忘了吧?”
云挽心脏“咯噔”一声,她还真忘了。
这两天公司和家里的琐事事情太多,她早就不记得今天空降CEO的事了,怪不得姚露刚刚这么着急找她。
云挽一边往会议室的方向走,一边问:“大家都到了吗?”
姚露:“除了唐总以外,各部门老大早就聚齐了就差您了!”
“看见新老板人了吗?”云挽边走边问。
提到这个姚露兴奋得两眼放光:“没看到正脸,但是看到个背影贼他妈帅!”
云挽扬了扬眉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吗?”
她也见过一个只看背影就让人觉得贼帅的人。
姚露轻轻眨了眨眼,压低声音:“你也对帅哥感兴趣是不是!”
云挽半开玩笑道:“帅哥谁不喜欢,上司长得帅加班也有劲儿不是?”
“你忙你的我这就过去。”
姚露点头,视线停在她脸上:“哎,老大你眼睛怎么红了?”
云挽表情凝滞一瞬,随后弯了下唇:“来的路上被风沙迷了。”
说完,她朝着会议室的方向大步走过去,留下姚露现在原地一脸迷茫地看着窗外因为凌晨下过雨而阴沉沉的天。
这种天气哪来的风沙?
云挽所在的乐泰集团是中外合资企业主做快消品,旗下有好几个口碑不错的快消品牌,总部在国外。这次空降来的CEO是国外总部直接指派过来的,据说是花高价挖过来的管理人才在华尔街赫赫有名。
任命刚一公布就在公司内部掀起轩然大波,大家都在猜测这位空降来的CEO的实力,以及这位究竟是哪方势力的人。
在乐泰这种大公司里,上到管理层下到各部门,都会分成不同的派系阵营,大家都忙着追名逐利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本这种老板和部门老大的见面会还轮不到她这个部门经理参加,但销售部总监的职位空悬已久,或许是因为销售部的另一位高级经理在出差,部门现在就她一个管事的,所以才破例让她来参加今天的会。
也不知道这个空降的CEO好不好相处,云挽心中有些打鼓。
可转念一想好不好相处关她什么事,反正不是她的顶头上司也管不着她。
思及此,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会议室大门没关,云挽远远就望见一道挺拔卓然的身影,不,应该说是背影,她的方向看不见脸。
云挽不自觉放缓脚步,不禁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会议室里的男人背对着门口,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宽肩窄腰背影看上去十分年轻,随着那人不经意偏头露出半边清隽的侧脸。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轮廓分明,薄唇轻轻抿笑意不达眼底,透着淡淡的疏离。
云挽脚步微顿,眼睫轻轻颤了颤,视线不自觉停在露出的那半边脸上。
眼前这张熟悉的侧脸与她记忆深处的某个人渐渐重合,与此同时她的右眼皮也飞快地跳了两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里面的人便看见她热情出声道:“云挽你来了。”
下一秒,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头,而后那双清冷锐利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毫无征兆地对上她的视线。
因为前一天晚上喝嗨了凌晨才睡,第二天赶早班机到机场的时候云挽脸上还顶着两个肿眼泡,不得已一路都带着墨镜。
到机场云挽才知道是她多虑了,这次出差不止有她和陆承风,还有陆承风的助理周峥以及姚露。
一行人到达下榻的酒店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进行了简单的休整和午餐后,便在酒店的会议室跟对方公司负责人开项目的研讨会。
对方是港城本土公司,老板是地地道道的港城人,在港城扎根几十年,如果这一次的合作能够顺利推进,不仅能让乐泰这个季度的kpi有质的飞跃,还能帮助乐泰打开港城市场。
他们一行人到达会议室时,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到场了,双方进行了简单的寒暄。
对方公司的负责人是个年近四十第一眼看上去斯文儒雅,姓王公司的人都叫他王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位王总在打量人的时候很奇怪,那种从上往下的扫视让人觉得特别不尊重人。
“王总好。”
虽然觉得不舒服,但毕竟是甲方公司,云挽硬着头皮跟着打了声招呼。
王总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几秒后,半开玩笑道:“陆总出差还带这么漂亮的秘书。”
陆承风声线冷淡:“给王总介绍一下,这位是乐泰销售部的云经理。”
“原来是云经理,失敬失敬,这么年轻还以为是陆总的秘书,刚才是我冒昧了云经理别介意。”
甲方老总都这么说了,云挽也只能大方笑笑。
对方公司的背调云挽是在飞机上熟悉的,这位王总的履历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本科就读于京大,还曾在耶鲁大学留过学,回国以后就一直在港城这家公司任职,现在已经是公司高层了。
她不是第一次被临时拉过去出差了,在飞机上熟悉背调或是临时整理方案对她来说都不算难题。
这次出席项目会的不是人精就是精英,方案是陆承风准备的,主讲人自然也是陆承风。
男人嗓音低沉清冽,神色认真慢条斯理地讲解方案,虽然是在认真工作,可姿态始终是松弛的。
陆承风的工作效率很高,稍微走点神就有可能会跟不上进度,云挽始终全神贯注半分都不敢松懈,一边思考手上一边整理记录会议纪要。
花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双方对合作方案上大部分内容打成了一致,剩下的就是合同条款的内容,由于对方的律师今天有事不能出席,所以这部分的内容就要留到明天再继续讨论,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就能签合同。
项目推进得如此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研讨会结束的时候还不到下午四点,工作了这么多年云挽还是第一次出差觉得又轻松又紧张。
回到房间,姚露:“没想到第一次跟陆总出差合作进行得这么顺利,陆总可真厉害,不愧是被总公司大老板重金聘请过来的。”
“再看对方公司的那个王总,看人眼神总觉得不怀好意,真是高下立见。”
“之前公司里还有人说陆总家境不一般,可能是走后门空降进公司的,真该让那些人嘴碎的过来看看,好好打一打他们的脸。”
姚露坐在沙发上碎碎念,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俨然一副小迷妹的模样。
云挽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这小姑娘是第一次出差,觉得哪哪都新奇,不过有一点她说得没错,陆承风的确很厉害,不仅方案做得漂亮,说话也滴水不漏,今天在会上对方的负责人有几次明显是鸡蛋里挑骨头,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化解了。
姚露:“我宣布以后我就是陆总的头号迷妹了!”
云挽没忍住笑出声:“好了头号迷妹,快收拾收拾,我们出去吃个饭,我记得附近有家煲仔饭味道还不错。”
“我都忘了你在港城读过书的事了,那你岂不是对港城特别熟悉?”
“也不算特别熟悉,就是知道街边哪家小店比较好吃而已。”
云挽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胃:“好了别磨蹭了快走吧,我都饿死了你不饿吗?”
姚露歪头眨了眨眼睛,开玩笑道:“还行,不怎么饿可能是陆总秀色可餐。”
说着,姚露起身一边拿起手机查看消息一边往外走:“我记得我来之前看攻略说旺角附近有家蝴蝶酥特别好吃,我们吃完饭去买点尝尝?”
云挽没什么意见:“行啊。”
两人正说着一会儿打算去哪里逛逛的时候,微信突然同时响了一声。
是这次出差的小群。
[周峥:对方公司的负责人王总晚上请我们团队吃晚餐,晚上六点在酒店楼下,收到回复]
“……”
“……”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认命地在群里回复了一句“收到”。
什么蝴蝶酥煲仔饭,啥都没了。
毕竟也算是应酬代表公司不能穿的太随便,两人在行李箱里翻出一套得体的衣服各自换上,重新收拾了一下。
两个人到达楼下的包间时,里面的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作为桌上唯二的女士,见云挽和姚露到了对方公司负责人十分体贴地把菜单转到她们面前:“刚刚已经点过一轮,看看再加点什么菜。”
两人扫了一眼菜单,象征性地又添了两道价格中等的菜。
云挽不太喜欢应酬,但她们做销售的难免会有推不掉的应酬,她早已司空见惯并且熟练地戴上面具,装作游刃有余地跟附近的人聊天。
期间云挽偶然抬头,不经意撞上一道熟悉的视线,视线一触即离,再看那人依旧姿态闲适地靠在椅子上,薄唇轻轻抿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对方的话,仿佛刚刚的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听说陆总是港大毕业的?应该对港城很是熟悉吧?”王总问。
陆承风轻轻点了下头,没细说只含糊:“大学在这边读过几年书,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能考上港大的都是人中龙凤。”
说着,王总提起酒杯:“陆总我敬你一杯。”
陆承风也跟着抬起酒杯,淡笑:“王总客气了,谁不知道您是耶鲁毕业的。”
三言两语就将意图传达得清清楚楚,你清楚我的过往,我知道你的底细,大家都是透明人,谁也别想玩什么小心思。
王总脸上表情停滞一瞬,很快就恢复正常,随即将视线落在桌上唯二的两位女士身上。
云挽今天下午穿的就是普通的条纹衬衫搭配西装裤,晚上为了不失礼换了一件深棕色v领缎面衬衫搭配黑色微喇裤,整个人气质又干练,十分打眼。
“我听说云经理也是港大毕业的,这么说你和陆总还是校友呢,以前就认识?”
云挽抿了抿唇暂时没出声,余光瞥了一眼圆桌对面。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漫不经心地听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说的不是他一样。
见他没有出声的意思,云挽只能硬着头皮回:“我只是去港大当过两年交换生,跟陆总也算不上认识,只是听说过陆总的名字。”
王总笑着:“这就正常了,我就说像陆总这么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在大学肯定是风云人物。”
云挽嘴角笑意微僵,点头附和时无意间抬眼却不想意外撞进一道略显玩味的视线。
男人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视线带着几分探寻和玩味,像是看出她急于撇清关系,眼底带着几分嘲讽。
撞上他的视线云挽莫名地有些心虚,没作停留匆匆移开。
王总刨根问底:“那云经理大学是在?”
“京大。”
云挽:“本科是在京大读的。”
“京大?这不就巧了,我本科也是在京大读的。”
王总那张看上去斯文的脸上堆着有些油腻的笑:“没想到我跟云经理还有这层关系。”
云挽脸上强挤出笑意:“是挺巧的。”
王总端起酒就往云挽面前的杯子里倒,倒满以后又把自己的酒杯倒满:“这杯敬学妹。”
见状,云挽抿了抿哈没做声,在这种场合这杯酒要是喝了那今天就不止要喝一杯了,要是不喝又可能会得罪合作方。
踌躇几秒,云挽笑着推拒:“真是不好意思王总,我这两天嗓子发炎来之前刚吃过消炎药,酒是不能喝了,我以茶代酒敬您。”
王总冷下脸把酒杯往她面前一推:“学妹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原本喧闹的包间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安静地响起:“云经理晚上还要替我整理今天的会议纪要,恐怕不能给王总这个面子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清楚地传达到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今天饭局上除了王总最大的就是陆总,大家都屏息以待谁也不敢先出声。
许是没想到陆承风会为一个小小经理出头,王总的脸色变幻莫测,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陆承风再度出声道:“但王总的面子也不能不给,这杯酒我亲自跟王总喝。”
既然陆承风已经给了台阶,王总自然心里有数,毕竟后续还要合作没必要为了酒桌上这点事闹僵。
笑呵呵地回:“既然陆总肯赏脸那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今晚不醉不归。”
说着,王总拿起酒往陆承风面前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整杯白酒,随后举了举杯:“我干了,陆总随意。”
陆承风无所谓地勾了下唇,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那是一整杯的白酒,一口气喝下去就算不醉,胃里也绝对不会好受。
见状,云挽心中五味杂陈。
她也没想到陆承风会在这个时候替她出头,亦或是他只是不想看到手下的人在酒桌上被人为难?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这个小插曲算是过去了,饭局顺利在晚上九点结束。
大家都喝了不少,饭局结束的时候整个房间就只有云挽和姚露是完全清醒的,周峥虽然也被灌了不少,但可能是流量好除了脸比较红以外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王总以及王总带来的两个人都被喝趴了,说是醉成烂泥都不为过,陆承风也没好到哪去,人事不省。
云挽先是让姚露叫了几个男服务员过来,和周峥一起帮忙把人扶下楼,又亲自叫了车把王总和他带来的人分别送回家,让姚露亲自看着人上车。
送走了其他人以后,云挽才叫酒店的服务员帮忙一起把陆承风送到房间。
把陆承风放在沙发上以后,云挽才起身道:“你好请问酒店有解酒药吗,能不能送一些上来?”
“有的,您稍等,我过一会儿就给您送上来。”
云挽:“谢谢。”
送走了服务员等云挽再重新折返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刚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这会儿正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眼神清明,动作有些粗暴地扯着自己的领带。
见状,云挽愣了愣随即下定论:“你没喝醉,是装的。”
陆承风闻言抬起头,那双微醺的桃花眼闪着细碎的光:“那不然?”
他慢条斯理扯掉领带丢在一旁:“公司又不是我的,就算是我喝再多对方也不会多让两个点,没必要。”
云挽:“……”
“那倒也是。”
云挽忍不住小声说:“早知道就不找人扶你回来了。”
“你说什么?”
陆承风直接气笑了:“云挽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云挽抬起眼睫,神色带着几分茫然:“什么?”
“没什么。”
陆承风收回视线,嗓音淡淡:“反正你没良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云挽抿了抿唇:“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急什么?你还有事?”陆承风掀开眼皮看过去。
云挽眼睫轻轻动了动:“您不是说让我晚上回去整理会议纪要。”
“我已经让周峥整理了。”
云挽抬眸看着他有些哑然。
陆承风抬眼:“还有事?”
云挽移开视线:“既然陆总没喝醉那我就先走了,太晚了我不方便在您房间多留。”
“哪不方便?”
陆承风解衬衫领口的手稍作停顿,抬头盯了她几秒。
随即漫不经心扯了扯唇角,起身抬腿走过去,微醺的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在那张白皙的清丽的面容上,慢悠悠地出声:“是不方便还是有人着急想跟我划清界限?”
陆承风没讲话。
小陆洵也不生气,他才豆丁点大,小手扒着床沿,才有床那么高,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像紫葡萄。
他看陆承风不回答,又继续:“这个床也是我的,被单也是我的……叔叔,你盖的被子,你枕的枕头,都是宝宝的。”
又眼巴巴看着陆承风脑袋旁边的公仔,是个小兔子:“小兔子也是宝宝的。”
陆承风还是没讲话。
直到小娃踮着脚,想努力往上爬。
他才不动声色把他小手扒拉下去,正面朝上,仰躺回枕头里,闭上眼:“那不好意思了。”
“……”
“现在是我的了。”
“……”
小陆洵:嗯?
第 83 章 风知道
云挽正在厨房择菜,梁西岭打了冷水,将肉浸在里面:“没吵架吧,重新和他相处,还顺利吗。”
云挽垂眉:“我们都说开了,不会吵架了。”
梁西岭点了个头。
房间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嚎啕大哭声。
云挽吓了一跳,刚回身就看见一团影子冲出来,抱着她的腿坐地上嚎:“麻麻!”
“……”云挽擦干净手,把他抱起来,“怎么了宝宝,怎么哭了?”
她看一眼门里,有些着急:“和里面叔叔闹不愉快了?”
崽无心解释,只张大嘴巴嚎,表达委屈。
主要是嚎给云挽看的,他平时可戏精了,像这种一般都是没事,就为了闹出点动静,让大人在意。
云挽看他嚎。
崽嚎了半天,连滴眼泪都没有,嚎不动了。
“宝宝要下去。”
陆承风单手拖着云挽臀部以下的位置,另一只手拎着她的白色运动鞋,步履从容地迈开腿往外走。
云挽怕掉下去,两条手臂死死抱住陆承风的脖子,像只抱着树干不松手的树袋熊。
她前段时间因为跟项目作息不太规律,经常熬夜加班结束以后吃夜宵,虽然最近已经有意调整了,但前段时间长的肉估计也没那么快减下去。
体重少说也涨了有三五斤,也不知道陆承风单手能不能抱得住她。
云挽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紧张疯狂乱跳的心脏,和搂得越来越紧的手臂。
走出电梯,陆承风忍无可忍声线隐忍地喊她的名字:“云挽。”
“嗯?”云挽下意识低头看他。
陆承风:“你想勒死我?”
“?”
云挽有些不明所以,反应了两秒才发觉自己手臂搂他脖子搂得有多紧,她连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到,我是怕我掉下去所以才……”
“是吗?”
陆承风睇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想是谋杀前男友。”
“……”
云挽无语凝噎,这人今天吃错什么药了,怎么老是把前男友挂嘴边?
还没等她回过神,就听见陆承风幽幽开口:“不对口误,应该是前前男友。”
云挽:“?”
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陆承风说第二个“前”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好像要撕了谁似的?
停顿两秒,云挽抿了抿唇试图缓和气氛:“怎么会呢,陆总带我来医院看伤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就是这么感激的?”
“……”
云挽战术性咳嗽了一声:“其实我是最近长了两斤肉,怕掉下去所以抓紧点么……”
陆承风轻轻扬了扬眉,反问:“你确定只长了两斤?”
“……”
云挽沉默。
见状,陆承风唇角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
实际上云挽身上并没有几两肉,比上大学那会儿重不了几斤,陆承风常年都有健身的习惯,就算是单手抱她再多走几圈都绰绰有余。
陆承风既然直接把天聊死,云挽也懒得再没话找话,索性靠在他肩膀上。
医院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暗,影影绰绰的光线落在男人轮廓清晰的侧脸上。从云挽的角度,刚好能够看陆承风清阴影下的那半张清绝俊逸的脸。
跟在公司时严肃冷淡不同,此时的他神色温和,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整个人清隽斯文,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陆承风这样的人,就算是现在的她多看几眼也要忍不住动心。
就像五年前,她明知他们只是建立在那一纸合约上明码标价的关系,却情不自禁地动了不该动的心。
云挽回过神时,陆承风已经抱着她走到车门前。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她放在车座上,还没等她开口,就看见陆承风低下头半蹲在地上,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云挽连忙收回脚:“不用了我自己……”
“别动。”
陆承风冰凉的掌心覆上她的脚踝,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握住,语气暗含警告。
脚踝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禁了声。
看着陆承风小心翼翼将她的脚放进鞋子里,云挽心中五味杂陈。
她尤记得当年他们情意正浓时,有一次一起去滑雪,她穿不好雪具陆承风也是这样,在大庭广众下不顾别人的目光蹲下来替她穿好鞋子。
当时她还开玩笑说要是他不在怎么办,她还记得陆承风说了什么。
他说。
那就帮你穿一辈子,又不是什么大事。
“好了。”
熟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云挽抬头,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她轻轻动了动眼睫。
刚才思绪万千,这会儿她半点俏皮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陆承风也没再说什么,关上副驾驶车门转身走向驾驶座,上车启动车子缓缓驶出医院。
回家的一路上车内始终安安静静,谁都没有出声。
到小区门口,云挽照例客客气气地道谢,除此之外没多说半个字。
回到家室友已经睡了,她尽量小声关门,回到自己的卧室以后才像是终于解脱了似的瘫在沙发上放空,
今晚对云挽来说无疑。是个极具诱惑性的夜晚,和许多年前的那次一样,稍不留神就会再一次跌入深渊。
可她忘了有些情感是她控制不了的,就像是刻在基因里本能的渴望,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基因替她做好了选择。
如果不是过往那两年的牵扯和纠缠,已经让她清楚地认清了她和陆承风的差距,如果陆承风对她来说仅仅只是一位刚认识的新上司——
她想,她可能会就此沦陷。
就像五年前。
这一晚陆承风给她的温柔太多,让她又有些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云挽去卫生间里狠狠用凉水洗了把脸,才清醒过来。
十月分已经步入深秋自来水冰冷刺骨,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似的,洗了整整五分钟。
抬起头,云挽对着镜子轻轻擦拭已经冻得有些麻木的脸。
有些事情就应该及时止损,人只有在年少时才会为爱奋不顾身-
折腾了这一趟,陆承风到家已是深夜。
男人穿着深蓝色睡袍,带着一身的水汽从浴室里走出来,一边用毛巾揉着头发,一边低头查看手机里没处理的消息。
点开微信最上面就是陆熹的狂轰乱炸,十几条微信都是问他去哪了还回不回去。
陆承风回了两个字“有事”,发完就把手机反扣在沙发上。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响了一声。
陆承风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眼底不自觉地暗了暗。
停顿几秒,他点了接听嗓音低低地喊了声:“妈。”
“你回京市了?”电话那头的女声温柔清冷带着疏离。
陆承风的神色暗了暗,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嗯。”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人通知我?”宋婉的声音冷淡下来,透着不悦。
陆承风能察觉到,同样冷淡地开口:“上个星期。”
宋婉:“去过你外公那了?”
“还没有。”
陆承风补充:“外公在新西兰度假,不在国内。”
“那正好。”宋婉自顾自地要求:“下周你回港城一趟,我有事跟你谈。”
沉默几秒,陆承风克制着那股不适,应着:“好。”
“下周是什么日子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嗯知道。”陆承风没什么情绪,习惯了机械地应着。
下周是他父亲陆津的五十五岁生日。
宋婉:“别让我失望。”
说完,便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陆承风沉默许久以后才将手机从耳边拿走。
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如履薄冰的母子关系,可有的时候还是会有某种厌世的情绪出现。
那个冰冷的、用金钱和利益堆砌起来的地方,甚至没有人愿意称它为家。
随后,他按灭手机将手上的毛巾放在一旁,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阴郁。
客厅里只开了头顶的射灯,光线极暗,从头顶照下来拓出薄削的影子。
陆承风靠在沙发上,仿佛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刚才那通电话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云挽。
在他深陷泥潭孤军奋战几乎看不清前路的那些年里,只有云挽是唯一的曙光。
她那么美好明亮,懵懂又莽撞地闯进他的生活。
突然想起什么,陆承风起身拿起茶几上的小袋鸟粮走向阳台。
看见来人,笼子里的那只浅绿色的牡丹鹦鹉扑腾着翅膀,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见状,男人眉宇之间的阴霾散了几分,唇角也勾起薄薄的浅笑。
他把鸟粮放进掌心,然后把笼子打开,嗓音格外温柔:“今天回来晚了,饿坏了吧。”
小鹦鹉十分听话地从笼子里飞出来,稳稳落在陆承风的手腕上,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在他掌心里轻轻啄。
陆承风神色温柔地看着掌心的那只浅绿色的小鸟,不自觉地开口:“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我挽见云挽了。”
顿了顿,他喉结轻轻动了下,嗓音低沉出声:“但是,她好像过得不是很好。”
或许是扑捉到了某个关键字眼,小鹦鹉停顿了一秒,随后扬起脑袋邀功似的一句接着一句地叫:“云挽、云挽、云挽……”
见状,陆承风低低地轻笑了声,眼中明显带着几分笑意:“别叫了,她不在,我知道你也想她。”
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教会这只牡丹鹦鹉说话,但由于先天基因问题,即便如此也只学会这么两个字。
他立在原地静静等待着小鹦鹉吃完,然后把它重新放回笼子里。
返回客厅,陆承风再次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今晚发生的事,每一件似乎都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仿佛从他走进那家清吧就开始失控,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滋味并不美妙,甚至让他有一些焦虑。
他能感觉得到,那股许久未曾有过的渴望正在蠢蠢欲动。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放在嘴边,蓦地想起今晚在清吧里看见的那一幕。
女人红唇微张,动作娴熟地将烟放在唇边,点燃。
心里的那股火越是克制烧得就越旺。
陆承风不自觉地轻滚了下喉结,重复着云挽的动作,将唇边的香烟点燃。
烟雾袅袅升起,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的表情看不真切。
熟悉的尼古丁气息在喉间游走,许是刚才宋婉那通电话的缘故,他不自觉地想起五年前的某个下午。
那会儿他刚和云挽“在一起”没多久。
宋婉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了他和云挽的事,特地从京市飞回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过来了。
好在那天他在家,云挽因为学校有活动不在。
宋婉向来不是迂回的性子,进门视线环视了一圈以后,才定格在他脸上,声线冷淡:“她人呢?”
陆承风眼底暗了暗:“您说的是谁?”
宋婉抬起漂亮的眼眸警告地睨了他一眼,随后挎着包包走进客厅:“不用跟我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俯身坐在沙发上,瞥了一眼茶几上的奶黄色水杯,举手投足都是豪门贵妇的做派。
陆承风沉默。
见状,宋婉继续道:“那女孩的背景我调查过,小地方出来的,父母都是不入流的货色,这种家庭出来的玩玩也就算了,要是动真格……”
“没动真格。”
陆承风倏地开口打断。
宋婉没说话,这是陆承风从小到大第二次打断她的话。第一次是两年前的一个雨夜,具体因为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天她狠狠给了他一次教训。
盯了他许久,宋婉才收回视线,像是大发慈悲不同他计较:“没有最好,有些事情不用我提醒你了吧,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有数。”
陆承风立在原地垂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的婚姻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够支配的。
“那我就放心了。”
宋婉也没有多留的意思,拿起包起身漫不经心地交代:“到底是缘分一场,到时候记得多给些补偿。”
说完,宋婉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陆承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完了一整包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就是觉得胸口闷得慌,心里也隐隐透着烦躁压都压不下去。
直到下午五点到了跟云挽约好的时间,他才换上衣服去学校接云挽下课。
车子就停在港大门口,他靠在驾驶座上,看着刚刚下课的人群鱼贯而出。这些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美或丑,可这些人在陆承风眼里都没没有任何不同,见一面就忘了,他甚至看着人群都记不清那些人的样子。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云挽。
她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黑色大衣,因为天气冷脖子上围着一条克莱因蓝色的围巾,扎着简单的高马尾,素面朝天。
少女长相普通,唯独那双眼睛却格外清澈,或许是看到了他,远远地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孩,会成为他往后许多年里深深扎进心里的一根刺。
耿耿于怀,又念念不忘。
时朗点头:“也挺好的,复婚了也算是件喜事,你性子沉静,能力也强,不管在哪里,都能闪光。”
“我看好你。”他仰头朝她笑了一声,“毕竟你也是我选上来的,去了总部,别砸我招牌,嗯?”
他确实很有风度,被她拒绝,也只是退到原本的位置,不会让人有压力,也不会假公济私。
某种程度上,他是磊落君子,不屑做小人行径。
云挽弯了弯唇:“谢谢时老师。”
“你也别因为和相熟的同事分开了难受,年会聚餐,我们还是能见面的。”时朗把她送出去,“加油啊,好好工作。”
云挽挥挥手,和杂志社的同事们再见。
九月秋阳明艳,是一个好时节。
第 84 章 风知道
云挽的情绪没持续太久,她从南京到家很晚,陆洵早就睡了。住在梁西岭那里的时候,他还和亲爹不对付,陆承风晚上和云挽讲话,他老是要插一脚。
陆承风气得还跟他吵过:“你这种行为,和第三者有什么区别?”
陆洵也有理啊,抱着云挽振振有词:“怎么了,男小三怎么了,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他立刻仰头求证:“妈妈你爱我吗?”
云挽被吵得不行,烦死了,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把他逮起就丢了出去:“你走。”
回头看见大的,也烦。
于是把陆承风也赶走了:“你也走!”
父子俩在黑漆漆的客厅面面相觑。
陆承风一声嗤笑还没发出来。
陆洵立刻迈着小短腿跑了:“你待着吧,我睡舅舅房间。”
陆承风浑身发抖,叛徒,叛徒!破坏家庭和谐的不良分子!
最后窝窝囊囊抓了条毯子,在沙发上睡了。
他身高近一米九,她家里那个小沙发,他连腿都伸不开,清晨五点多就醒了,抱着胳膊在那当河豚。
云挽早起上班,看见他愁云惨淡的脸。
云挽闻言心头猛地颤了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承风。
重逢后她能感觉到他和自己一样都在心照不宣地回避那段不堪的过往,有意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可她现在不明白陆承风为什么突然打破这个平衡。
难道是觉得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吗?亦或是打算为以后利用职务之便,报复她当年断崖式甩了他的前女友,而提前打预防针?
毕竟众星捧月的陆公子应该从没被人那般对待过。
云挽心里其实是有些拿不准陆承风想法的,且不说他的家世背景,单着一幅皮囊也足够无数年轻貌美的女人为他前赴后继,应该不至于耿耿于怀一个无情甩掉他的前女友。
随着双脚落地,云挽的思绪也戛然而止。
站稳后,她收回手仰头看过去,保持着一个成年人该有的风度和礼貌,微笑着开口:“谢谢陆总。”
陆承风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该有的礼数是不能少的。
陆承风掀开眼皮,视线睨了她一眼,见她一幅打定主意要装到底的模样,突然就觉得有些没意思,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收回视线,他不咸不淡地回:“不客气。”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就算是别人我也一样会帮忙。”
云挽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我知道,您放心我不会多想。”
陆承风脸色铁青地收回视线,嗓音冷得快要结成冰:“那最好。”
说完,陆承风不再看她抬腿越过她往楼下走,周身气压低得明显。
云挽有些不解地看着正在下楼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
明明已经顺着他说了,他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眼看着陆承风已经要走到楼梯拐角,云挽连忙抬腿跟上去,这会儿身后没人了,这漆黑的楼道怎么看怎么渗人。
许是踩空扭到了脚踝,刚才注意力都在陆承风身上她没什么感觉,现在没走几步脚踝处就钻心地疼,等云挽一瘸一拐走到一楼的时候,已然疼得龇牙咧嘴。
等她回过神,大厅里早就没了陆承风的影子。
她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扫了大厅一眼,随后缓慢地收回视线,不自觉地扯了下唇。
也对,前女友而已陆承风也没义务管她。
与此同时,脚踝处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让她无暇再孤忌其他,她轻轻呼吸着,在距离她最近的墙根靠着,弯腰查看着脚上的伤。
虽然能感觉到骨头没什么问题,但脚踝明显已经肿起来了,回去以后冷敷一下再喷点云南白药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不过今天车是肯定开不回家了。
正当她打算脱掉高跟鞋拿出手机叫车时,一双眼熟的深色男士皮鞋缓缓步入视线。
云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缓慢地沿着黑色的西装裤管抬起头看过去。
陆承风依旧是离开时那副面容冷峻的模样,这会儿那双漆黑凛冽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是手上多了个透明袋子,上面印着的好像是药店的logo。
看清来人以后,云挽站直身子:“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陆承风神情漠然,视线淡淡瞥了她已经肿起来的脚踝一眼,语气凉凉:“我不回来让你在这自生自灭?”
“……”
云挽抿了抿唇没出声,心道这人现在是不会好好说话吗?
陆承风没再搭理她,收回视线恩赐似的将手臂递给她:“走吧。”
“?”
云挽没懂他的意思又不敢妄自揣度,索性立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
男人唇角似笑非笑,那双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需要我抱?”
云挽挤出一个客气疏离的微笑:“怎么敢劳烦陆总。”
说着,她把手伸过去虚虚地扶着他的手臂:“您扶我到门口就好,我已经叫车了。”
陆承风没出声,但周身的气压明显更低了。
高跟鞋没脱脚踝处接连传来剧痛,云挽早就无暇顾及其他,自然也就察觉不到陆承风此刻的情绪,就这么忍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口。
大楼外,那辆黑色的迈巴赫s680就停在不远处,跟她昨天擦肩而过看到的那辆一模一样。
见状,云挽停下脚步收回手:“谢谢陆总,我在这里等网约车就行了。”
等陆承风走了她就能把脚上这该死的高跟鞋脱了。
陆承风嘲讽似的勾了勾唇,冷眼看过去:“一口一个陆总,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
云挽脸上表情僵硬一瞬:“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见她打定主意装傻到底,陆承风的耐心耗尽,撂下“上车”两个字以后就抬腿大步走向驾驶座。
原地,云挽看着驾驶座的车门开了又关,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五年过去这人独断专行的毛病是一点没改。
思量几秒,她认命地走向驾驶座。躲避也不是办法,既然她不想辞职就早晚要面对,继续推辞只会显得她既心虚又不识抬举。
上了车,云挽规规矩矩坐在后座上,温声开口:“前溪路星澜湾小区,谢谢陆总。”
陆承风瞥了一眼后视镜,面无表情启动车子。
收回视线以后像是觉得荒谬,面无表情扯了扯唇。
还真他妈把他当网约车司机了?
真行。
车子很快行驶上主路,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着。
京市的夜景和这座城市一样,繁华又璀璨,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迷失在这些华丽和璀璨里。
云挽坐在后座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也在思考陆承风的今晚一系列反常举动的用意。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陆承风虽然算不上温柔体贴,可也鲜少会像今晚这样咄咄逼人冷嘲热讽。
许是盯着外面久了,云挽的眼眶有些酸涩发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重新整理好思绪收回视线。
星澜湾这名字听着高级,但不过是个旧小区,在京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明显排不上号,当初刚毕业囊中羞涩,这是她能找到离公司最近又性价比最高的小区了。
而除去以上两点,云挽选择星澜湾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家小区安保做的非常好,不仅有门禁,门口还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值班,对她这种经常加班半夜回家的社畜十分友好。
车子缓缓停在小区门口,云挽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我到家了,今天谢谢陆总送我回来。”
“等等。”
云挽关车门的动作顿了顿,不解地朝着驾驶座的方向看过去:“还有事吗?”
男人清隽的侧脸隐匿在夜色里,影影绰绰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只见他伸手提起副驾驶座上的东西递过去:“拿走。”
云挽的视线本能地落在上面。
是刚才陆承风回来时手上提着的那个印着药店logo的塑料袋,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能看出里面是两盒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油。
“不用误会,我只是怕营销部少了一个能干活的人,耽误项目进度。”
夜色里,男人嗓音低磁淡漠,比挂在天上的那轮孤月还要冷寂几分。
云挽面色微顿,思量几秒以后微笑着伸手接过来:“谢谢陆总,那回头我把钱转给您。”
她不想得罪他,但也不想欠他什么。
她的回答像是在陆承风的意料之内,男人扯了扯唇,级淡地嗤了声收回视线。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云挽收回视线没再开口,轻轻关上车门。
动作礼貌又疏离。
几乎在下一秒,那辆车就带着怒意飞快驶入夜色。
原地,云挽面无表情收回视线,脱下那双折磨的高跟鞋,跟袋子一起提着转身一瘸一拐走进小区-
夜里车少,刚开出去不到两公里,陆承风便猛地踩了个急刹将车停在路边。
他靠在驾驶座上,有些烦躁地用力按了按眉心,试图压下胸中那股横冲直撞的情绪。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情绪越压制就越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挣扎着破腔而出。
他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联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同样漆黑的夜晚。半晌,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烟,点燃,静静吸了一口。
直到尼古丁混着烟草味吸进肺里走了一个来回,陆承风才觉得那股翻涌着的、横冲直撞的情绪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车窗缓缓降下,陆承风轻轻眯起眼盯着窗外浓稠的夜色缓慢地吐出烟雾。
当初分手,他们一个回了京市,一个远渡重洋,天南海北都是奔着老死不相往来去的。
在分开的这些年里,他甚至都很少会主动想起她。
他也不知道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究竟是从何而来,更不清楚今晚的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像是突然着了魔,理智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淡青色的烟雾的沿着骨节分明的指尖徐徐攀升,男人的喉结用力滚了滚,脑中突然想起今晚在楼梯上的一刹那。
他原本没想抱她的,只想拉她一把让她不至于摔下去,可触碰到她的瞬间像是突然唤醒了遥远的肌肉记忆,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掌心隔着薄薄的布料握着那截细腰时的触感,像极了纠缠那两年里,他无数次在她身后失控冲撞的时刻。
他拧着眉头又狠狠吸了一口烟,试图压制住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冲动。
陆承风清楚地记得,上一次产生这种不受控制的冲动还是在五年前。
那晚他第一次试图摆脱母亲的控制,尝试反抗,具体的原因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他在距离市区两公里的高速路口被赶下车。
因为受台风影响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多餐厅和便利店都早早关了门,他走了很久才看到一家亮着灯的餐厅。
他本意是想去借个手机打电话叫人过来接他,可不知道为什么走进去以后便改了主意。
他记得餐厅里的那个女孩当时被他吓得不轻,但听了他的请求以后还是心地善良地帮他做了一份意面。
说实话,那份意面的味道十分普通,甚至算不上好吃,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之后他居然频繁地想念那个味道。
偶尔开车也会有意无意地路过那家餐厅,只是没再见过那天晚上帮他煮面的女孩。
——直到两周后的港大校庆。
陆承风依稀记得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正逢港大百年校庆,他作为年级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发言结束后他抬起头视线不经意扫过会场,一眼就看见坐在下面第三排素面朝天,眼神却亮晶晶的女孩。
她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长相,但是很奇怪,他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他几乎瞬间就认出底下坐着的这个穿着朴素的女孩,就是两周前雨夜在餐厅里给他煮了一份意面的女孩。
校庆结束后他让人打听了才知道,她叫云挽读大二,是从京市来的交换生。
原本故事到这就该结束了,但谁也没想到一个月后会再次偶挽。
那天晚上陆承风在一家酒吧应酬,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离开的时候刚好看见吧台附近,酒吧老板和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孩正在争执。
“我这个月满勤没有一天请假为什么不给我工资?”
“你自己想想你自从上班给添了多少麻烦?远的不说就说今天,陈少让你跟他喝杯酒怎么了,你就那么清高?最后还不是酒吧替你赔了两瓶好酒。”
女孩倔强地回:“我是服务生又不是陪酒的。”
老板欲言又止:“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争,我也是看在你是个学生的份上不跟你计较,拿着这些工资赶紧走吧,明天不用来了。”
见状,女孩的态度也强硬下来:“我走可以,但你要把工资如数给我。”
老板也没了耐心:“没有没有赶紧走,你得罪了多少客人,没让赔酒吧损失就不错了。”
“你——”
云挽气不过刚想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秒,刚才还没好气儿的酒吧老板瞬间变脸:“哎呦,陆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陆承风:“刚应酬完准备走。”
说着,他偏头扫了站在一旁的云挽一眼,随后将视线落在酒吧老板脸上:“这是怎么了?”
酒吧老板有些为难的“嗐”了一声,避重就轻道:“让陆少见笑了,这不是这姑娘得罪了陈少,我也没有办法留她?”
云挽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勇气开口道:“我走可以,但是你得把全部工资给我。”
“这……”
酒吧老板看了看云挽,又看了看陆承风一时拿不准主意。
按理说陆少不是个会管闲事的人,难道是这姑娘跟陆少认识?
踌躇的功夫,就听见陆承风淡笑着开口:“李老板家大业大的也不差这几千块钱,欺负小姑娘也不嫌跌份儿?”
酒吧老板也不是个傻子,一听陆承风这么说连忙陪笑:“嗐,哪能啊。”
说着连忙又从柜台里拿出另一个信封递给云挽:“一共六千你数数。”
有陆家人撑腰别说是六千,就算是六万他也得给,只是不知道这小姑娘跟陆家这位是什么关系。
云挽感激地看了陆承风一眼,随后伸手接过来低头仔细点数,确定没问题以后才点了点头。
陆承风收回视线,轻笑了声:“那我们就不打扰李老板生意了。”
酒吧老板点头哈腰:“陆少慢走。”
云挽松了口气,一路跟在陆承风身后走出酒吧。到了门口,她礼貌开口道:“谢谢陆学长帮忙。”
闻言,陆承风有些意外轻轻扬了扬眉:“认识我?”
云挽抬头看过去,影影绰绰的光线打在男人凌厉的侧脸上,他个子很高比她高大半个头。穿着黑色休闲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散漫不羁,昏暗的环境里看不清表情。
对上他的视线,云挽的心跳没来由漏掉一拍。
静了静,她抿唇道:“上次在校庆的时候见过。”
陆承风眼睫微垂,轻轻勾了勾唇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微风轻轻吹动着云挽的发丝,她伸手把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
过了几秒,云挽轻轻拢了拢外套:“要是学长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陆承风掀起眼睫,没出声。
见状,云挽抿唇转身还没等离开,就听见身后的男人突然出声:“等等——”
夜风徐徐,身后响起男人低沉清冽的声音:“你很缺钱?我这儿有一份工作很适合你,想不想听听?”
云转身看过去:“怎么工作?”
陆承风笑了:“感兴趣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谈?”
云挽警惕地抿了抿唇没动,半夜三更的好像不太合适。
看出她的担心陆承风轻笑了声,嗓音温和地说:“放心,我不是坏人。”
云挽闻言有些胆怯地抬起头看向陆承风。
思考几秒后。
还是摇了摇头:“今天太晚了跟你走不太合适,什么工作不能在这里说吗?”
见状,陆承风不禁失笑:“也行。”
小姑娘警惕心强是好事。
“请问是什么工作呢?”
陆承风:“当我女朋友。”
“?”
陆承风解释:“别误会,准确来说就是冒充我女朋友,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份工作,为期两年我给你发工资,你无需履行任何女朋友的义务,只需要顶个虚名就行。”
云挽震惊得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半晌才回过神,问道:“有那么多女生都喜欢你,为什么选我?”
“你也说了,她们喜欢我。”
陆承风脸上始终挂着薄笑:“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需要一个女朋友来挡住那些莺莺燕燕,如果你同意的话工资我可以出你在酒吧的两倍。”
“……”
虽然这份工作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是工资的数字十分诱人,她在酒吧的工资是一个月三千那么双倍就是六千……她就不用再为学费发愁了。
思量几秒,云挽抿了抿唇:“那我……我考虑一下。”
……
思绪逐渐回笼……
车上的人静静按灭烟头,偏头看向窗外,昏暗的光线下神色看不真切,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情绪。
在过往纠缠的那两年里,说不准究竟是谁先动了真心。
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是他先占有欲作祟动了不该动心思。
于是连哄带骗地让她签下了那份为期两年的合约,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人留在身边。
*
那顿饭,吃得云挽很不高兴,出了饭店,她们一帮熟悉的还要走第二场,去唱k。
云挽实在撑不住笑脸,连场面话也懒得说:“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刘楚茹说:“小挽姐,别呀,大晚上坐地铁累不累?我老公新给我买了辆保时捷,散场了我送你啊。”
她小姐妹团适时奉承:“茹姐,你说好送我的。”
“就是啊,我也想坐保时捷。”
云挽同事看不过去,把她拉走了,小声安抚她:“别搭理,鬼想看她在那里抽风,她为什么针对你,当我们不知道似的。”
云挽一愣:“嗯?”
同事嗤道:“还不是因为她想采访庄家二公子,庄明辉,却被你抢了先。后来不服气,托自己老公的关系,好不容易巴结上泉城那位土皇帝,结果又落了空,成名美梦泡了汤吗?”
同事给她低声八卦:“我可听说了,那周皇帝不知道听了什么风声,本来约好的采访,竟然直接取消了,不仅如此,好像还气得不行,连和她老公的合作都断了几条,活该。”
云挽怔住。
庄明辉的事好理解,只是周柏山……
她蹙眉,若有所思。
那边还在吵嚷:“小挽姐,真不去?说实在的,都是女人,我心疼你,出身没得选,嫁了个老公还不上道,你又不是没姿色,多可惜。”
刘楚茹笑:“我记得我们情分呢,你跟着我,我帮帮你。”
夜雨下起来,温度带着些微凉意。
云挽半分不想搭理。
陆承风给她留了司机,这边不方便停,她给司机发消息,问什么时候开车过来。
“满满。”
黑色天幕的夜雨中,响起一道熟悉声音。
云挽骤然抬眸。
潇潇雨下,他穿着风衣,掌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淡淡抬唇站在雨里。
街道往来的车潮成了背景。
他招手,脸廓模糊又温柔:“过来。”
第 85 章 风知道
云挽心里酸酸涨涨,很欢喜,咧开唇笑,朝他跑过去:“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明天才到家吗?”
“那边事情结束得早,我就回来了。”陆承风习惯性拥住她,“听司机说你在这边聚餐,想着能早点见到你,就来接你了。怎么样,吃得高兴吗?”
他从前总不准她出去聚会,她应该很介意这件事,陆承风心里忐忑,怕她看到他想起从前的事,会不高兴。
然而她眼睛亮晶晶:“高兴呀,我晚上也没吃饱,我们回家去吃螃蟹。”
他牵过她手,正要走。
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陆总?”
陆承风回头,屋檐下站着的那群女人朝他看来,窃窃声音响起。
“这不是华越的老总吗?”
“陆总?是她老公,还是男朋友?”
抵达别墅时,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她身着低领衣物,酥胸半露,瞧见云挽的瞬间,眼神里便涌起警觉之色。
云挽心照不宣,也不愿多费口舌去解释。
“你来了。”楚远洲从二楼缓缓走下,随意瞥了一眼女人,暗藏不悦,女人见状,很是识趣地离开了。
此刻,屋内只仅剩下他们两人。云挽从未过问楚远洲的私生活,外界众说纷纭,但她知道,真正能在楚远洲心里扎根的,或许仅有一人,那是他在游戏人间多年之后,都始终不愿忘却的一段隐秘往事。所以,当楚远洲对她表现出好感时,云挽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无比荒谬。
两人一同前往地下室,那里原本是私人酒窖,如今却放置着形形色色的治疗仪器和药物,密码也仅有他们二人知道。
楚远洲白日里的知晓。楚远洲在白天的时候,行为举止与常人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到了夜晚会饱受失眠的困扰。然而,他所患的病症极为复杂,根本无法做到完全的控制。
“最近还会看到眼前有虚影出现吗?”云挽在催眠时的嗓音格外轻柔,仿若一阵轻柔的风,能悄然拂去人心头的浮躁。
楚远洲像是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轻轻摇了摇头。
“经常会感到焦虑或者暴怒吗?”
“不会。”
“有梦到她吗?”
“没有。”
……
问完一系列必要的问题后,云挽将他唤醒。
“身体上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呢?”她接着询问了一些日常的问题。
楚远洲似乎还没完全从刚才的催眠状态缓过神来,往昔痛苦的回忆如潮水涌上心头,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脸上满布疲惫,岁月的细纹凹陷下去,在疾病面前,再强大的人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
“失眠的情况愈发严重了,而且在灯光下看到的虚影还是很明显。”他反馈着自己的状况,手指微微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夜晚对他而言,是一场漫长而煎熬的梦魇,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差不多习惯了。
“药量做了一些调整,以后就按照这个来服用吧。”云挽重新仔细地写好服用药物的详细事项。毕竟,药吃太多的话,人的反应能力会下降,更何况是这类精神类药物。
又仔细记录下最近的诊疗情况之后,两人一同走出了地下室。
外面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洒遍别墅的每个角落。云挽微微眯双眼,在地下室里压抑的心情也随之稍稍开阔了一些。
“楚先生,平常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尽量多出去走动走动。”云挽说道。
“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开始劝起我来了,你不是说,我身边不缺人照顾吗?”楚远洲坐在那张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拿起旁边的报纸开始翻阅。
“听医生的话,总归是不会错的。”她认真地嘱咐道。作为楚远洲的主治医生,她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恐怕无人能够质疑。
楚远洲点了点头,等到那句再见传来,他只是轻轻一挥手,头也未回,也没有再说什么话,静静地等待着关门声响起,这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似乎饱含着无尽的沧桑与无奈。
下午的时候,云挽还真打算出门。她为数不多的好友林宛宛约她去看车展呢。
林宛宛的性子不如其名,一直都很雷厉风行,一头利落利落的短发,眉角打着两颗钉子,截断式的眼妆,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乖戾,仿佛不好惹,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姑娘心思直来直去,没什么弯弯绕绕的。
云挽和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的性格意外地合拍。林宛宛可是个超级赛车迷,只要看中哪辆跑车,估计又得豪掷个大几千万。
“元元,可太想你了。”林宛宛许久没见云挽了,一见面就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脸,笑着说道。
云挽立马给了她一个热情的熊抱。她们俩相识已经十多年了,元元是云挽的小名,这么叫着早就习惯了。
也许是因为她们来得比较早的缘故,展厅里的人并没有多少。林宛宛早就提前预订了一台跑车,这会儿正和经理一起看合同呢。云挽没打算买车,不过看到漂亮的车子,还是忍不住上手轻轻摸了摸。
“这辆车还挺好看的呢。”一道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云挽被这声音吸引,扭头看去,是一对年轻男女。他俩肩并肩地站着,男生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双手插兜,女生则是一身甜美的白色装扮,能看出来是精心搭配的穿搭。再往上看时,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真是冤家路窄啊,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儿?居然在这里又碰到了陆承风!他旁边的这位,看样子像是他女朋友。
陆承风也看见了她,眉目间松动几分:“云挽?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似乎都忘记了身边还有女伴,冷峻的表情一下子瓦解了,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云挽。
云挽和那女生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似乎都暗藏着深意。云挽不慌不忙地浅笑道:“我为什么就不能在这儿呢?”说罢,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没了继续周旋的兴致,转身就要离开。
陆承风嘴唇微张,想追上去,却被女生伸手牵住了手臂阻拦住了:“承风,你们认识呀?”
陆承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挽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追上去的念头。
他略微缓和了一下表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一个朋友。”
“朋友能让你这么紧张?而且你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徐枝迎不打算就此罢休,决定要刨根问底。
其实,他们两人都是因为拗不过家里的安排,才出来应付这相亲之事的。如今,他们手头的生意又有些往来,正好可以洽谈合作,所以这是他们的第二次会面。
陆承风抿紧嘴唇,不再言语,只是目光朝着云挽离开的方向望去。他并不想把自己和云挽之间那种微妙的感情,拿出来给别人剖析。说实在的,就连他自己,都不敢去细细思量。
云挽脚步越迈越快,最后寻到一个无人注意的小角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知作何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作何脸上又该是何种表情。
要说不毫不在意吧,那是假的。才不过十几天,之前还在天台调情的人,再碰见,调情亲昵调笑的人,再见面时,却已经带着现现任女友在逛车展了。
论谁都没办法不不管是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忍不住多想吧。
男人果然都不可信!
就在这时,林宛宛给她打来电话。
“元元,我到处找你呢,你在哪儿呀!”
云挽站起身来,朝着大厅中央的林宛宛挥了挥手。
“手续都办妥啦。”林宛宛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满脸笑意,透着一股心满意足的劲儿,“车正在上牌号呢,得过两天才能来拿。”
“好呀,那下次就等你带我去赛车喽。”云挽的眼神里满是真诚的钦佩。林宛宛可是赛车的一把好手。想当初,云挽刚刚遭受家庭变故,那时候又和陆承风分了手,整个人窝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哭得昏天暗地。
是林宛宛带她把她拉了出来,带到自己的车上,沿着盘山公路疾驰。那时候,感觉性命就系在手中的方向盘上,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云挽哭得更凶了,不过这次是被吓得。
“这债我可以先帮你还一部分,男人算什么呀?只要命还在,不管什么样的狗屁生活都能重新开始!”这是林宛宛当时对她说的话。
云挽后来擦干眼泪,心中满是难以言表的感动。但最终,她还是没让林宛宛卷入自己的债务之事。
“陆承风后来找过你吗?”林宛宛似乎也回想起了这段往事,她一边试驾着车,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云挽心里想着,人家正和女朋友跟咱们逛同一个车展呢。于是她开口说道:“那不过是年少不懂事时的一段恋情罢了。”
也不知道这话是用来宽慰自己的,还是说给旁人听的。
林宛宛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她生怕触及云挽那些不好的回忆,便赶忙浅尝辄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现在苦尽甘来,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云挽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那是自然,我们都会遇到新的人。”
仿佛她是那种多么难以忘怀过去的人似的,可实际上都已经过去六年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自信得不可一世的云挽,而现在的陆承风,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为了感情固执地只想求一个答案的少年了。
真的是早已物是人非。
从展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深秋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下午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晚上却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云挽仅着一件毛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两人一同等待着林宛宛家的司机。
突然,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面前,车窗摇下。
不久前还在谈论的男主角竟出现在眼前。云挽显然没料到他还未离开,身子微微一僵,挺直了脊背,可那在风中的身影却愈发显得单薄。
“现在不好打车,我送你们。”陆承风坐在驾驶位上,语气自然,仿佛他和云挽是极为熟稔的朋友一般。
林宛宛转身看向云挽时,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云挽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林宛宛大概是误会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宛宛就在她身后慢悠悠地开了口:“我有司机来接,你送元元吧。”
“我可以打车的。”云挽不假思索地说道。
陆承风已经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下了车。他身边的女子似乎已经回去了,他依旧穿着那件大衣,面若冰山,却透着一种贵气凌人的气场。
“上车。”他看向云挽,目光中的意味十分明确。
云挽执拗地不肯:“陆总,我想我们并不顺路。”
“你知道我住哪儿吗?”陆承风反问。
云挽摇了摇头,男人紧接着又说了一句:“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不顺路?”
“……”云挽一时语塞。
“你在害怕什么?”陆承风的声音夹杂在雨滴“哗哗”的声响里,站得稍远些的林宛宛没有听到,云挽却听得真切。
林宛宛察觉到他们间的气氛有些怪异,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
最终,云挽还是上了车,报出了自家的地址。
她向林宛宛道了声再见,后者道别时的神情似乎带着几分欣慰。
车内一片沉默,陆承风播放了一点音乐,压抑的气氛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雨如细密的丝线,连绵不断地落下,绽放出一朵朵水花。与车窗外的世界隔绝。陆承风身上独特的麝香味道涌入鼻腔,撩拨着她那晦涩的心。她扭头看向窗外,一瞬间,竟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他们之间仿佛憋着一股劲儿,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陆承风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云挽,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他开口道。
她一整天轻松的心情瞬间彻底崩塌:“没什么好说的。”
“楚远洲呢,他没陪着你?”他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在他眼里,她就是楚远洲的情妇。天之骄子的前女友居然成了富豪的情妇?这是不是让陆承风那点不甘又开始作祟了?
云挽却并不在意,只是阴阳怪气地说道:“他只给了我很多钱,怎么?”
“要是你缺钱,我可以给你一张支票,如果你愿意,还有画室……”陆承风表情冷峻,却语出惊人。
云挽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不等他说完,便忍不住嘲讽道:“陆总如此大方,您的女朋友知道吗?”
“她不是我女朋友。”陆承风淡淡地否定,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不自觉地紧了紧,“我们是合作伙伴。”
“哦,那和我没关系。”云挽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又移开了视线。
他真的想了起来。
他的确认得。
在她初怀孕时,和他小住润州的那段日子,他晨起醒来,收到的那封暗恋信。
那封寄给他。
却迟了十年,都没有得到回音的。
暗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