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阁楼上走下来时, 三层已经看不见屠光耀的人影, 他的尸体被小木人扯成了一块块碎肉,仅剩一根根白骨尚且完整。
撕扯完屠光耀, 小木人也彻底化为了一滩木屑, 它们铺在三楼那张破旧的地毯上,吸满了鲜血, 肮脏又恶心。
“二楼三楼都不能住人了。”
跳房子游戏从阁楼开始, 大部分人在逃跑的时候都进入了三层的房间,还有一小部分人随着顾言蹊冲入了二楼。
五十多人死到只剩十九个, 每个人的死法还都是被生生扯成碎屑,可想而知这两层楼都是什么模样了。
浓重的血腥味在整个酒店蔓延,所有人都集中在一楼, 瘫倒在休息区那散发着霉味的沙发上,目光呆滞的看着虚空。
陈建安局促的坐在大厅中央, 卓航就站在他的身旁。
“按照程序, 我应当单独找个房间审问你, 但现在情况特殊, 只能一切从简。”卓航拿出那件血衣,“我希望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丽丽究竟是谁”
“何盈丽是村里的疯子,没人愿意娶”陈建安缩着脖子说。
“那你可知道何雨伯失踪二十年的女儿, 就叫何盈丽, 小名丽丽”卓航厉声喝问, “何雨伯就是为了寻找这个失踪的女儿, 才最终被骗子骗走全部财产,绝望之下跳楼自杀的”
“她是何盈丽”
杨天逸的脸色惨白,他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看上去就像是犯了哮喘,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弥漫着恐惧与疯狂,乍一看竟有种癫狂的感觉。
“天逸。”顾言蹊轻声唤道,对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连忙坐了下来。
卓航与穆璟看了他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而后才再度看向陈建安。
“好,你说何盈丽是汶村人,那么她是哪家哪户的女儿,父母叫什么,你统统告诉我,警方完全可以调查清楚。”卓航冷声道,“但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说的是假的,那么你的罪要更加一等”
陈建安的脸色更加灰白,他哆哆嗦嗦的坐在那里,看上去好像要昏迷一般。
但最终他还是关于何盈丽的一切如实相告。
何盈丽是二十年前被人贩子拐进墓山的,那个人贩子就是陈卫国。彼时墓山旅游还未开发,但村长家已经攒了不少钱财,于是很大方的买下了何盈丽做儿媳妇。村长儿子是个智障,四十多岁的人,买来的媳妇放在床上都不会用,日子一久,反倒是村长生了邪念,强占了儿媳妇。
布尔斯酒店就差顶楼没有盖完的时候,村长家的钱不够了。也是这个时候,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的屠光耀看上了何盈丽,他偷偷进了村长家强占了对方,被发现后丢下一笔钱了事。
村长发现了新的敛财方法,于是开始有各种各样的男人进出村长的房子,酒店也很快盖好,吸引了许多游客,何盈丽的工作从村长的房子换到了酒店。
没过多久,何盈丽就怀孕了,没人知道她怀的是谁的孩子,也没人愿意养育她们母女。为了活下去,那段时间里何盈丽拼命的工作,身体也很快消瘦下去。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何娟娟一天天长大,突然有一天,何盈丽就把何娟娟扔了。
她不再接客,并且还会及其疯狂的攻击其他人,村长只好把她关进阁楼,每天送点饭菜维持生命。何盈丽撑了足足两年才死去。
说来奇怪,她死了之后,原本兴旺的墓山旅游突然败落,村长家赔的底朝天,过得很是潦倒。
陈建安慢慢讲述这个恐怖的故事,大厅里一片寂静,故事中的冷血与残酷,讲故事那个人的淡漠与不屑,就像是现实中的恐怖故事,令人胆寒。
“村长是谁。”顾言蹊突然遥遥的问道。
陈建安身体颤抖,啊啊了几声,竟是话都说不出来。
“快说”卓航催促道。
“我”陈建安颤抖着挤出几个字,半晌他疯了一样的说,“是我我就是村长我只是想给我苦命的儿子买个媳妇而已我做错了什么”
“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你是村长,你会不懂”卓航气的脸色铁青,“何盈丽的父亲找了她一辈子,最后甚至被骗走了全部财产跳楼自杀,他难道有错吗”
陈建安诺诺说不出话。
“陈经理,我还有一个问题。”顾言蹊道,“你是怎么把这个酒店卖给一个已经死了一个月的死人的”
陈建安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什么死人我是到酒店这里找东西的时候碰到那个买家的,他活的好好的,怎么是死人。”
“你在这里碰见的”穆璟微微凝眉,“那你们是怎么交易的。”
“现金。”
“钱在哪里”
“钱”陈建安揉了揉脑袋,“奇怪,钱放在哪里了”
顾言蹊却不再听他们的话,他仔细思索着这几天经历,布尔斯酒店女鬼的真面目渐渐被梳理出来。
木头人游戏里,化为木偶的毛倩和被毛倩一路追杀的陈卫国是人贩子。他们是造成何盈丽悲惨人生的最大推手,因此死的最快。
跳房子游戏中,被小木人撕成碎片的是屠光耀,他是第一个作为外人强占了何盈丽的人,也是让她开始通过跳房子苟且偷生的元凶,因此他也死了。
厉鬼是活人在痛苦死去之后才能诞生的,活着的时候越痛苦怨恨,死去之时的力量就越大。
顾言蹊回顾何盈丽的所有经历,竟一时算不出化为厉鬼的对方究竟能有多么的强大。
只不过厉鬼似乎并不如他想象那般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情绪,至少在这一系列恐怖游戏中,她尚且还在保护着自己的女儿。
顾言蹊的目光落在何娟娟身上,那一瞬间眼底闪过疑惑的神色。
厉鬼当真会保护什么人吗
何盈丽又为何抛弃了何娟娟
关于陈建安的审问在众人的义愤填膺中结束了,考虑到安全因素,卓航没有给对方戴上手铐,但也要求他不能离开自己身边。
二层三层的客房一个个都充满了鲜血碎肉和白骨,住是肯定不能住了。在顾言蹊的组织下,人们前去搜刮了所有还能用的床垫被子,统一搬到了一层,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要在一楼大厅等待警方的到来。
顾言蹊正303房间收拾着行李,杨天逸突然从身后扑了上来。
“天逸,怎么了”顾言蹊温和的问道。
“言蹊言蹊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吧”杨天逸祈求着。
顾言蹊抬起手,覆在他的手上,慢慢的将那双手从自己身上拿开。
他根本没用什么力道,可杨天逸却不敢不抬手,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顾言蹊,看着对方转过身来,那张俊秀的脸上带着温柔的表情。
可在这温柔之下,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天逸,不要闹,快收拾东西。”
“言蹊,我求求你”杨天逸反手握住他,低声哀求着,“我们离开吧,你一定有办法离开的对不对,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离开”
顾言蹊的笑意渐渐冷淡。
他安静的看着杨天逸,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天逸,听话,收拾行李。”
“言蹊”
“杨天逸。”顾言蹊的声音冷了下来,“摆好你的身份,我没义务满足你的需要。”
“言蹊”
杨天逸震惊的看着他,完全不能想象往日里对他温柔至极的人,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顾言蹊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转过身,继续整理行李。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可那话中内容,却令人浑身发冷。
“你我交往,你借我钱财权势,我则享受你的服务。”
“各取所需,如是而已。”
“我本以为这段关系还能持续一段时间,不过看来你已经开始看不清这笔交易的本质了。”
顾言蹊拉上背包拉链,转过头看向杨天逸。
他分明没有对方高大,可抬头看着杨天逸的时候,却像是高高俯视着对方,凛然不可侵犯。
“既然如此,你我大可一拍两散,我并非只你不可,隔壁房间那个道士就长得不错。”
“还有,不必求我,若我有办法,早就从这里离开了。”
杨天逸颤抖着嘴唇,他惊骇的看着顾言蹊,就像从不认得这个人一样。
过往的那些温柔顺从,那些小意奉承,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牢牢的套住了这个单纯无知的小少爷,可没想到被套住的却是自己
顾言蹊那双黑亮的瞳孔下,他所隐瞒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整个人就像是的站在对方面前,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可他的心脏却忍不住跳动起来。
那种威胁的感觉,那种温顺与冷漠的反差感,杨天逸忍不住头皮发麻,他近乎痴迷的看着顾言蹊,就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可这件稀世珍宝却说要离开。
不
不可能
杨天逸像是赌徒一般,冲了上去,他抓着顾言蹊脖颈上带着的小药盒,拽断绳子,紧紧的握在手里
“言蹊,你要相信,我是真心爱着你的。”
他急促的喘息着,用痴迷炙热的眼神看着顾言蹊。
那苍白的脸色,青紫的唇瓣,冷淡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化为致命的诱惑
当顾言蹊扯开伪装的面孔,杨天逸才惊觉自己是如此爱着对方。
“你离那个道士和警察远一点,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们好好过日子”
顾言蹊冷淡的看着他手中的药盒,脸上的表情没有分毫波动。
“或许你并不如我想象中的聪明,杨天逸,你我就此别过吧。”
他背起背包,越过杨天逸,看了看他耳后越发暗淡的符文,朝着外面走去。
竟是分毫没有在意那个药盒。
当天下午到第四天中午再没有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但大雨依旧未停,这让众人对于警方的救援速度充满了担忧。
趁着午后最明亮的时刻,穆璟、顾言蹊带着卓航在大厅里张贴符箓,根据张建安的描述,何盈丽化为的厉鬼其能力着实难以估计,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
米柳从香甜的午睡中惊醒,他坐起身,左右看看,心头一惊,连忙推了推身旁的同伴。
“老高醒醒荔枝呢”
略显文弱的男生从睡梦中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没走远吧,我都听到她的声音了。”
米柳一听,连忙静下心来,凝神听去,果然听到有女人在哼着曲调模糊的歌。
他松了口气,拍了拍结实的胸膛,道:“还好没出事,奇怪,这声音怎么从楼上传来的她难道回去拿东西了”
一想到二楼三楼的惨状,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都不由得抖了抖,米柳说:“还是上去看看吧,荔枝一个女生,不安全。”
高文辉点了点头,二人整理好被子,就朝着楼上走去。
米柳、高文辉、宁荔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他们三个人的父亲曾经在同一家旅行社上班,相互认识,因此他们的关系也很好。
这次听到墓山重新开放旅游项目的消息,再加上小时父辈曾经为他们讲过在那里带队旅游时的经历,这让三个大学生立刻按耐不住心思,也跑了过来,却是没想到原本普普通通的旅游,竟是这般血腥。
“咱们两个先别争了,都说不准能不能或者出去呢。”米柳摸了摸一头板寸,脸拉得老长,“等咱出去了,咱可不会把荔枝让给你。”
高文辉推了他一把:“不吉利的话少说,再说了我用得着你让荔枝和我那是两情相悦”
二人都快走上二楼了,突然听到有女人悦耳的声音:“你们上二楼干嘛”
两人低头一看,却是宁荔站在下面。
“荔枝你不是在唱歌吗”
“什么啊。我就是去了趟厕所,再说今天也没人上二楼去啊。”
女人的哼唱声仍在耳旁,两个大小伙子却白了脸色。
米柳拽着高文辉匆匆忙忙跑下来,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也不在意,只顾着冲下去。
“哎呦”
一个房客抱着杂物走过来,正好被米柳踢到的东西砸了个正着。
房客低头一看,是个破烂的沙包。
他松了口气,有点生气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大学生:“你们怎么又把它拿下来了,不都说了扔出去吗。”
一面说着,房客一面低头捡起沙包,想要扔到角落里。
游戏开始
怨毒的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房客的动作立刻停止。
米柳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连忙上前去接那沙包。
“我来扔。”
他的手碰到那房客,对方的身体突然大幅度抽搐起来,就像是被人大力殴打一般。
“喂你怎么了”
米柳一惊,连忙想要将那人制住。
可他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血红色占据了整个视野。
热腾腾的鲜血溅了满身满脸,寒意渗透进骨缝隙,那寒冷如此强烈,就像是将身躯里那流淌的血管也冻上了一般。
游戏开始。
悦耳的女声轻轻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