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光耀脸上的狂喜凝固了。
他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眼中却是难言的恐惧, 滑稽的像个小丑, 双腿瑟瑟发抖,颤巍巍的向后退去, 跌坐在地上。
顾言蹊喘着气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换了张符纸贴在刀上,立刻有淡淡的红色火光笼罩其上。
小木人们不怀好意的看着他,木头眼睛里是浓郁的死气, 它们守在门外, 却并不进入, 似乎在等待里面的人类自投罗网。
但过不了多久, 它们就会发现, 自己是能够进入这个房间的。
卓航掏出指着门外的小木偶,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天堂在哪里”顾言蹊厉声问道。
屠光耀声音颤抖:“在在总控室”
“所有人都去厨房里找个防身的武器”顾言蹊喝道, “我们要离开这里”
小木人在骚动。
就在最后一个人匆匆跑到顾言蹊身后的那一刻,一个小木人试探的走进了餐厅。
双脚落地, 安然无恙。
小木人疯狂的冲了进来。
顾言蹊立刻挥出西瓜刀, 锋利的刀刃带着猩红火焰无法斩断小木人,只能将他们荡开。
可门外足有数百个小木人,他扫开的那十几个小木人简直微不足道,一眨眼的功夫,好不容易露出的地面, 又被小木人密密麻麻的站满。
阴森的小木人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 诡异笑着爬上了顾言蹊的裤腿, 他咬牙又要挥出一刀,肩膀却被人按住。
“交给我。”
穆璟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双指之间夹着那块小小的木片,木片上的金色符文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金光交织在一起,一把桃木剑凭空出现。
穆璟旋即又抽出张空白符箓,他咬破手指,以自身鲜血在符箓上写下符文,一股清明之气从他周身散开,一瞬之间竟吹散了小木人带来的阴郁之气。
符箓覆在桃木剑之上,桃木剑古朴的剑身顿时浮现出金色纹路,穆璟抓住剑柄,那金色一暗,却更为凝重。
“走”
金光闪过,方才顾言蹊奈何不得的小木人竟是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顾言蹊也不迟疑立刻带人跟了上去。
他们这十几个人尽量缩短队形,顾言蹊站在右侧警惕着可能从楼梯上下来的小木人,而卓航拿着压阵,只有杨天逸躲在人群的最中央,眼神左右乱飘,就是不敢与顾言蹊对视。
小木人的数量着实太多,即使如此,也依旧有人被扑上去的小木人抓走,然后生生撕扯成尸块。
他们越往前走,身后便越是血肉模糊,可幸运的是在顾言蹊刀上火焰熄灭之前,他们终于看到了总控室的大门。
“到了”狂喜的声音在人群中蔓延,被死亡逼得近乎疯狂的人向前拥挤,朝着那道生命之门冲去。
稳固的队形立刻溃散开来,场面混乱起来,而此时从三楼再度冲下来大批小木人,走在最后的卓航被挤得满头大汗,根本无法稳定形势。
“别管了先进天堂”顾言蹊一把拉过卓航向前冲,而此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救命”
他回头一看,却是屠光耀已被小木人抓住了双脚,整个人倒在地上,被拖向后方。
屠光耀是在场最了解布尔斯酒店的人,绝不可不救
顾言蹊放开卓航,冲到了队伍的最后。
屠光耀的小腿已经彻底陷入了小木人的掌中,他的裤子被撕烂,皮肉被一点点扯下来,整个人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
顾言蹊挥起长刀,猛然砍下,他却不是去砍那些小木人,而是硬生生砍断了屠光耀的两条小腿
他要救下屠光耀,可从未说过要救下一个完整的屠光耀
只要这个人能开口说话,告诉他们这个酒店的辛密就足够了
鲜血喷涌而出,小木人被血腥味刺激,兴奋的围了上来,顾言蹊刀上最后的火焰也熄灭了,他随手将刀别在腰上,背着屠光耀向总控室跑去
但背着一个人,他的动作本来就慢,再加上泼尼松片的药效还没有完全压制住哮喘,顾言蹊膝盖一软,险些跪倒。
卓航及时的冲了过来,接手了屠光耀,而此时小木人已经将那两条小腿撕扯成碎末,追了上来。
“你怎么样。”不知何时,穆璟出现在顾言蹊的身旁,他的手撑住顾言蹊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些担忧。
顾言蹊大口喘着粗气,他扶着穆璟,艰难的挤出几个字:“走快走”
穆璟抬起了头。
小木人如海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冲来,它们诡异的笑着,木头的身体左右摇晃,跑在最前的小木人,已经伸出手抓住了顾言蹊的裤脚。
穆璟的眼底泛起金色的光芒。
金色瞳孔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它俯视着肮脏的蝼蚁,威严而恐怖。
小木人们的动作一滞,原本狞笑的表情突然僵硬,竟然隐隐透露出些许恐惧。
穆璟回过头,他将顾言蹊拦腰抱起,向前冲去。
就在这一瞬间,小木人再度恢复了行动力,它们发出愤怒的刺耳声音,更快的追了上来。
这一会的功夫,其他人已经近了总控室,卓航站在门口开着门,焦虑的看过来。
小木人已经拽住了穆璟的裤腿,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形成了强大的阻力。
“进去”
穆璟朝着卓航叫道,掷出桃木剑,那长剑在空中停滞瞬息,穆璟竟以此为踏板高高跃起
桃木剑上金光乍现,旋即木剑碎成道道光芒,一块小木片冲回穆璟手中。
而穆璟已紧紧将顾言蹊护在怀中,带着脚边十几个小木人跃入天堂。
小木人蜂拥而至。
它们冲进房间,狰狞的朝着人类扑去。
但仅此为止。
无论是单腿小木人还是双腿小木人,统统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成碎片,碎木屑落了一地。
诡异的景象却让人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这里是天堂。
是想停留多久就多久,没有任何危险的天堂。
穆璟微微喘着气,他低声对怀里的人说道:“言蹊,我们进来了。”
但怀中人并没有回应。
他面色微变,立刻将顾言蹊平放在地上。
却见对方憋得脸颊通红,已经不省人事。
“你让开”
他眉头一拧,正要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却冷不防被人推了开来。
杨天逸冲过来粗鲁的将顾言蹊拖走,他疯狂又压抑的看着穆璟和卓航,眼底的血丝几乎遮掩不住:“你们离他远点”
顾言蹊觉得自己好像走在梦中。
那是个压抑又热闹的梦,长长的走廊通往未知的黑暗,走廊两侧是一扇扇华丽厚重的欧式大门,从门缝里透出明亮的灯光。
有笑声从门内传出。
苍老的,年轻的,稚嫩的无数的笑声交杂在一起,门内的世界热闹非凡,门外却仍是那个漆黑恐怖、看不到尽头的走廊。
顾言蹊一步步走在黑暗之中,他的目光始终坚定向前,那些诡异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两侧的房间里的灯光逐渐熄灭,一切光芒被他丢在身后。
突然,一扇门出现在走廊的中央。
门扉半开,有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辱骂。
顾言蹊丝毫没有犹豫,推门就进。
光明突如其来占据他的整个视野,顾言蹊眨眨眼吧,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房间里的景象。
简陋的房间里摆着一张破床,床上躺着个女人,两个男人站在床边看着她。
女人的小腹高高隆起,她身下流出的鲜血浸湿了半个床榻,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所有景物都是静止的,但这些影像模糊不清,他只好再往前走。
距离拉近,他渐渐看清了床上女人的样子。
一头乌黑的长发,雪白滑嫩的皮肤,精致美丽的脸庞,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这个女人依然有着出尘的气质。
“顾言蹊”
床上的女人突然转过了脖子,美丽的眼眸楚楚可怜的看向顾言蹊,纤长圆润的胳膊抬起来,似乎在邀请他。
顾言蹊回过头,身后是一片漆黑,他进来的那扇门早就不见了。
转回头,女人还抬着胳膊,他没有犹豫,上前抓住了那只手。
世界颠倒。
撕裂的痛苦从身下传来,顾言蹊睁开眼,却看到眼前高高隆起的腹部。他抬起手,胳膊瘦的可怕,手腕上的皮肤多处被磨破,粉嫩的新肉与黑褐色的硬痂像皮癣一样恶心。
他进到那个女人的身体里了。
疼痛从每一寸皮肤上泛起。
烧伤、鞭伤、刀伤他仔细分辨着各种疼痛,竟是数也数不清,可最痛苦的却来源于身下。
女人正在生孩子。
这种程度的疼痛,顾言蹊却早已适应,他耐心的听着周围的声响。
床边的两个男人争辩着。
“你说,她这次生下的,到底是谁的种”
“还能是谁的种,你难不成指望着村里有谁认下这孩子,这就是杂种。”
“小杂种生下来又不能赚钱,不如把它给扔了”
愤怒从心底升起,这并非顾言蹊的感受,而是这具身体的感受。
那愤怒如此恐怖,几乎要脱体而出,撕碎这两个男人。
时间模糊,顾言蹊回过神来,耳旁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和疑似野兽的怒吼。
他低头向下,看到自己紧紧抱着血淋淋的婴儿,口中发出恐怖的吼声。
那是护犊母兽的怒吼。
他抱着婴儿,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眉眼间是恶鬼似的凶狠。
床边的两个男人被骇的远远离开,不敢靠近。
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只觉得这两个人很是眼熟,可脸庞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样子。
视野摇摇晃晃起来,身体的主人站了起来,她疯狂的嘶吼着什么,可那声音落在顾言蹊耳中就像是古旧的磁带,只有一片滋滋滋的接触不良声。
两个男人愤怒起来。
那个年轻些的矮小壮实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
“好你这个疯女人你要留下这孩子是不是”男人恶狠狠地说,“那你就给老子去工作,你给老子赚十倍的钱,老子就让你养这个小杂种”
他的手劲很大,揪得人头皮生疼。
顾言蹊皱了皱眉,他试图操控这身体做些什么,眼前却突然一黑。
他又回到了那个走廊里。
但这一次他却是从天上俯视着这个走廊,他看到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打开了,拥有一头乌黑长发的美丽女人穿着暴露性感的衣服,从房间里走出。
黑暗渐渐被填上了色彩,嘈杂的人声逐渐响起。
她走在酒店阴暗的走廊中,敲开一扇门走了进去,又衣冠不整的走了出来,敲响下一扇门。
一扇又一扇门,一个又一个房子。
她在这些房子中走来走去,就像是在房子间跳跃。
没有一个房子是安全的。
顾言蹊抿着唇,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就是跳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