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聿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
过了许久, 他才听到自己有几分干涩的声音, “可有找那易太医再看过”
沈熙点了点头, “易太医说, 配置新的药还需一段时日, 药材难寻,臣和宋大人已派人四处去搜寻, 只是还有一句话,臣不知当不当说。”
“说。”
沈熙道“其实, 当初那要也只有镇静止痛之功效,于公主而言,除了减轻痛楚外,并未有何实际上的帮助。王上与其催人研制药, 不如早日找到药到病除之法, 否则长此以往”
长此以往, 她会吃不消的。
沈熙方才跨进屋里时的第一眼,便已确定她又瘦了。
眼睁睁地看着她日渐消瘦下去,若她留在迟聿身边便是如此结果,那他何必还反复退让
沈熙想到这些,不由得有些生气。
照顾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已, 商姒又不是什么无理取闹之人,迟聿为什么连这些最基本的都照顾不好
照顾不好也就罢了,外面还有一些不好听的流言蜚语,人人都道公主与昭王起了争执, 商姒初来王宫,若因为传言步步维艰,那又该怪在谁的身上
“恕臣僭越,臣想再提醒王上一句,臣与公主自幼相识,熟知公主性子,公主不喜对人示弱,她若有何不适,绝不会主动对人提及,只会默默忍耐下来,除非是让她肯放下防备之人,她才会坦诚相待。”沈熙憋着一股火气,说话也故意往难听处说,“此病到底也还是需要公主主动配合,公主长于冷宫,本就体弱,还请王上体恤一二,万事迁就些。若与一个女人这般计较,王上又还有何度量可言”
一边的侍从闻言大骇,连忙对沈熙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夭寿哟当着王上的面这么说,是不是非要这活阎王发怒不可
沈熙无声冷笑,不再说话,男子一声淡青色长袍,垂袖站在此处,姿态不卑不亢,像凛凛的青竹。
沈熙的眉冷而淡,那内侍看他如此,也是冷了一下,复又重新打量起他来。
这才忽然发现,这位从长安来的大人,也颇为气度不凡。
迟聿坐在床边,将沈熙的话反复想了两遍,头一次,他没有一丝一毫地怒意,却因为那一句“公主不会轻易对人卸下防备”而微微黯然。
他不由得抓紧了商姒的手。
若说之前是怀疑,如今却已经笃定了,为何前世她去世得那么早,才十年,花信之年的她却已饱受病痛的折磨,可他对这一切却浑然不知。
若前世没有中箭伤都只能活十年,可如今病情恶化,她又能坚持多久
迟聿不敢再想下去。
他低头看着床上少女紧闭双眸的睡颜,轻轻为她拢了拢发丝,过了许久,才道“从即刻起,昭告天下,寻名医为公主治病,若有人能为公主治病,孤必封侯赏千金,若名医来自其他诸侯国,孤可五年不对其宣战。”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商姒醒来时,夜色已深,窗边只有一盏油灯迎着风,灯芯不住地飘摇着,她借着月色,隐约看到身上放着的一条手臂,压得她有些难受,她微微动了动,那只手臂的主人立刻惊醒,腾地站了起来。
他动作之大,反将她吓了一跳。
商姒仰头看着迟聿,一对秀丽的眉微微拧起,月光洒上少女精致的侧脸,将肌肤照得近乎透明。
她一身细蚕丝织就的柔软寝衣,在月光下反射着莹亮的光泽,那微微露出的锁骨,显得整个人又瘦又小,长发落在肩头,发梢被窗外的风吹得微微晃动。
“你干什么”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迟聿这才回神,复又坐了下来,想碰她,却还是忍住了,只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头还有晕。”她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掀开被子,就要赤着脚下地,才走了两步,整个人又被迟聿拎回了床上,“你又要干什么”她有些生气,瞪着他。
每次都把她拎来拎去,抱来抱去的,她去倒杯茶喝也不行吗
她不知自己的眼神此刻显得有多不耐,迟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直接动手了,没有事先问过她愿不愿意,心底有些后悔,又试图解释道“你既然头晕,便不要下地了,想做什么,我替你做。”
他顿了顿,又补上三个字,“好不好”
商姒“”
这是吃错药了居然还会问她肯不肯
她低下头沉吟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可头顶那束目光宛若火燎一般,哪怕不抬头,她都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只好勉强道“我渴了”
迟聿连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来,端到她的面前。
商姒将茶一饮而尽,见他又盯着她看,不自在道“我、我还有点饿”
迟聿又命御膳房立刻开始准备夜宵,宫人先端来了糕点,迟聿将糕点递到她面前来,柔声道“御膳房正在热菜,你先吃糕点压压肚子。”
她还没开口,他又立刻道“要不要我喂你”
商姒立刻拒绝道“不必了。”
迟聿只好罢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咬着糕点。
商姒心不在焉地吃着糕点,身边的男子无声无息的,身影坐在一片黑暗中,也不出声打扰她。
他今日待她,未免也太过顺从了。
都有一些不像他了。
可谁又知道是为何如此转变,或许是因为她大病刚醒,他良心发现,今夜才勉强依着她了些。
商姒不是那么好哄之人,她看似好相处,实际上心硬起来,比什么都冥顽不灵。
她这样想着,将咬了一半的糕点放下,淡淡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迟聿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去,“来人,再去换几盘糕点来”
“不必了。”商姒打断他,淡淡道“我虽然饿,却没有食欲。”
迟聿蓦地噤了声,转过身来,黑眸深深地看着她。
黑暗中,他的眸子也亮得如宝石一般,莫名闪烁着一些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果然,床上的商姒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想住在这里。”
“多住在这里一日,我便一日没有食欲。”
仿佛是在报复,商姒毫不犹豫地说出这样的话,带着一股近乎刻意的笑意淡淡看着他,她想看到他脸上会有什么不同的表情,是失落,还是浑不在意,还是对她再次挑衅的愤怒,她在报复他那夜对她的再次侵占,那是她恢复记忆以来的第一次被强迫,他始终理解不了她的痛楚。
迟聿眼中倒映着她眼中的冷淡,仿佛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极力盖住的伤口到底渗出了血来,他偏过头,只道“明日,我让人送你去西欢殿。”
这回换成商姒默然了,他这样的态度让她不适应,就好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对他没有什么用,反而将她自己也弄得闷闷的。
商姒索性不再和他周旋了,兀自扯过被子躺了下来,闭上眼,一副又要睡了模样。
迟聿想叫她起来用夜宵,但说了是依着她,现在也不好叫她起来,只好又作罢。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感觉她的旧疾仿佛要传染到他身上来了似的,最终,他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来。
商姒第二日一早,就住进了西欢殿。
西欢殿迎来了新的主子,姣月和蓝衣也终于能重新在身边伺候着,姣月来到昭国,跟着本地的姑娘们学了一手,每日便热衷于给商姒梳昭国女子惯用的发髻,再装饰以金钗玉环,华美衣裙,任外面传得如何,看到她家公主,也定会被美貌所慑。可商姒却无心给别人看,只问道“姣月,我那日昏迷之后,你可知又发生了何事”
姣月道“奴婢只知道从前的药无用,所以世子大怒了一番,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沈大人进去说了什么。”
商姒皱着眉,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上回太医就跟她说过,箭伤会落下病根,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果然这回和前世一样。
其实前世还要更严重些。
当初并没有这么好的环境,南宫多年杳无人烟,也不会有人在意一个罪人的生死,哪怕她身边的姣月跪着去求宫中的其他人,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没有人愿意对她伸出援手。
与其说是不愿意,还不如说是不敢。一个罪人,一旦有人贸然帮她,就会洗不脱嫌疑去。而迟聿继位之初,朝野上下都在搜寻意图复国的叛党,蛰伏多年的康黎日渐升官,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人,也在后来选择了宫变了,如此局势之下,人人避她如蛇蝎。
除了沈熙。
她一直最为不待见的沈熙,却成了扶持她余生的唯一一人。
商姒还记得,在那个无边黑暗的风雨夜里,是谁冒着大雨悄悄潜入,将温暖的手掌递了过来,并告诉她,他会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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