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声想了一路, 一直到了工地,顾以声才把祁予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抛在脑后, 一心一意地开始他的搬砖生涯。
不得不说, 经过了昨天一晚上的辛苦劳作, 顾以声对搬砖这件事越来越驾轻就熟,他现在不仅搬的轻松, 搬的快乐, 甚至不用王导指挥,他都能非常自然地融入到工友之中, 俨然就是一名朴素的农民工。
顾以声一边挥洒着汗水,一边沉思着如果以后没有戏演或许来当个农民工也不错,四舍五入就是在为祖国的基建事业添砖加瓦
哦, 不对,这好像是个房地产商,还是半夜压榨劳动力违法施工的那种。
顾以声幽幽地叹了口气, 把水泥桶搬到正在抹墙的工友身边,连着搬了十几桶,顾以声喘着粗气, 一屁股坐到地上, 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
抹墙的工友也惊到了, 他举着铲子, 愣愣地说“您、您象征性的搬俩就成了, 剩下的放那边, 俺们一会儿自个儿就搬了。”
“没事儿。”顾以声瞅了瞅, 看到摄像机离他们还很远,才放心地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小白牙,“工地是我家,建设靠大家”
工友“”
顾以声也拿了个铲子,学着工友的姿势有模有样地搅合起水泥来,见工友似乎有些拘谨,他凑过去几步,主动攀谈道“大哥怎么称呼呀您不是本地人吧”
工友诚惶诚恐地说“俺、俺叫陈知退,俺老家是h市陈家村的。”
h市就是个很偏僻贫穷的城市了,h市的村子,顾以声甚至都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
顾以声笑着说“巧了,您和我经纪人一个姓。”
陈知退露出个傻兮兮的笑容“那俺也太荣幸了”
“h市离这都有大半个中国了吧,陈哥怎么想着到这来打工了”顾以声低头搅着水泥,随口问道。
陈知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苦涩地说道“给闺女治病,大夫说俺闺女的病,就这儿还有希望治。”
顾以声顿了一下,他歉意地看了一眼陈知退,陈知退并没有在意,他暗自难过了一下,立刻打起精神,乐呵呵地说“俺闺女可稀罕您了,一会儿您要是方便,俺能给您拍个照不明儿俺带过去让俺闺女看看不方便也没事哈,俺就是说说”
“当然方便了”顾以声连忙说道。
“那敢情好。”陈知退的脸上溢满了笑容,他从衣服的暗兜里掏出一个老式的智能机,看起来似乎是从二手市场淘来,并且用了很多年的样子,机子很旧,按键也不是很灵敏了,屏幕的一角还有一条细细的裂纹。
陈知退用袖子擦了下屏幕,按了几下,调出照片给顾以声看“俺闺女可乖可听话了”
顾以声看过去,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陈知退的女儿似乎已经十五六岁了,而陈知退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样子。
而且照片中的少女长得和陈知退一点都不一样,陈知退是很淳朴憨厚的长相,而少女虽然病态瘦弱,却十分清丽秀气,笑容也十分明朗,仿佛一束阳光,将整个逼仄的屋子照的透亮,少女戴着一顶粉色的针织帽子,针脚并不是很整齐,但少女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帽子,十分珍惜的样子。
没有见到陈知退的妻子,顾以声识趣地越过这个问题,只是有些诧异地说“没想到您女儿这么大了。”
陈知退的笑容稍稍有些不自然,他遮掩似地调出几个视频,如数家珍地说道“俺自己拍的,俺闺女说,就喜欢看俺拍这些东西”
令顾以声惊讶的是,陈知退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文化水平的农名工,他拍的视频里竟然有一种不输给专业人士的镜头感和故事感,虽然因为手机的质量太差,拍出来的效果强差人意,但无论是他女儿安静读书的样子,或是乡村里生机蓬勃的鸡鸭鹅狗,或者城市里巍然耸立的高楼大厦,每一个短片都相当有陈知退自己的风格。
“您学过摄影吗”顾以声看完以后,无不赞叹地说“拍的真是太棒了。”
陈知退受宠若惊地抓了抓头发,手足无措地说“都是俺自己琢磨,瞎、瞎拍的。”
“声声,收工了,聊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公司赶过来的梁让,走到顾以声身边,他一身西装革履,也不嫌顾以声身上脏,揽过顾以声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陈知退一番。
顾以声还拿着手机十分沉迷地反复看着视频,梁让敲了下顾以声的额头,顾以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再往远一看,果然王导和摄影师已经收拾好准备走了,就等他一个人了。
顾以声恋恋不舍地把手机还给陈知退,不等梁让阻止,他和陈知退交换了他私人的联系方式,离开时颇有些依依惜别的意思。
顾以声走到王导身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王导,我光顾着聊天了。”
没想到王导却难得地夸奖他说“搬的挺好的,而且你俩聊天的镜头都能用上,明天咱们就不用来了,下午拍完戏正常休息。”
顾以声飞快地看了一眼陈知退的方向,有些失落地问道“不是要拍五天吗”
王导瞥了他一眼“拍的好提前收工还不乐意了啊那明晚你自己过来继续搬”
顾以声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低着头,踹着脚下的石子,陈齐拽了他一把,点头哈腰道“早拍完好,早拍完多好啊主要还是王导您指导的好”
上了车,顾以声给陈知退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明天下午他再来。
发完他又不由得有些担心,不知道陈知退能不能看到短信。
梁让看他握着手机,魂不守舍的,不由得酸着牙根说“你和那个农民工挺投缘的啊,你就搬个砖,还能认识新朋友知道他是谁家底儿什么样吗,你就给他电话号,转手把你卖了怎么办”
陈齐难得一见地赞同了梁让一次“就是啊,好人坏人你都不知道,你给他我的手机号不行吗你有啥业务我不能帮你联系联系”
顾以声不以为然地说“我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我分得清好人坏人好吧,这点自主交友的权利都不能给我吗亏人家还和你一个姓呢,你回去查查,说不定你祖上也是陈家村的。”
“我谢谢您帮我认祖归宗了。”陈齐说“祁予说明天想请你吃午饭,当作赔礼道歉,我说要看看你的意思”
“祁予”梁让皱眉道“他怎么来了”
“来探他弟弟的班呗。”顾以声忽然想到了那天在别墅里梁让语焉不详的态度,他偏过头,狐疑地问道“你认识祁予”
梁让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
顾以声板着脸说“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他是我大学同学。”梁让叹了口气,还是坦白道“我和他大学的时候勉强算是朋友吧,后来闹掰了,他这个人心机很深,你离他远一点,我怕你吃亏。”
顾以声“哦”了一声,梁让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顾以声婉拒了祁予的饭局,倒不是因为梁让说的那些话,而是因为中午的戏份一拍完,顾以声便向王导请了一下午的假,让陈齐在正门打掩护,自己从基地后门溜出去,开车去工地找陈知退。
顾以声打定主意要亲自去医院探望陈岁,不过没怎么去过医院看望病人,特意给陆潜打了电话,买了一后备箱的营养品和水果,又在陆潜的指导下挑了几件当下流行的连衣裙。
陈知退站在车门前,局促地蹭了下手心,他看了眼自己身上满是尘土水泥的衣服,说“俺、俺不上车,您先去,俺坐公交过去。”
顾以声把他强行塞到副驾驶,转头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别您您的了,我都叫你陈哥了,你叫我小顾就行。”
陈知退朴实地嘿嘿笑着,他第一次坐轿车,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他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询问地说“俺能拍几个照片不俺想给俺闺女瞅瞅。”
顾以声说“当然可以,你随便拍。”
陈知退拍了几十张,录了几段视频,满足地把手机捧在怀里,看的顾以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到了医院,顾以声一打开后备箱,陈知退才知道后面的东西都是顾以声给他闺女买的,陈知退连忙按着顾以声,不让他把东西往外面拿,几番推辞过后,顾以声无奈地说“陈哥,就是我对孩子的一点心意,不值什么钱,你就收下吧,咱俩再在这里扯一会儿,我晚上就得上头条热搜。”
陈知退悄悄蹭了下眼睛,这才把东西收下。
因为是周末,医院里不少医生都在轮班休息,所以人不是很多,顾以声戴了个鸭舌帽,帽檐压的低低的,和陈知退一起,一人拎了几兜东西,快步走上楼梯。
饶是这样,顾以声也因为出色的身材引的旁人频频侧目。
陈知退先一步进了病房,顾以声看了一圈,普普通通的三人间,地方很小,过道里铺着行军床,靠门的那张床住的是一位老人,中间那张睡着一位中年男子,陈知退对老人点点头,顾以声紧跟着陈知退,两三步便走到了最里面。
靠窗的床便是陈知退的女儿的位置,床上睡着的少女比照片里还要憔悴些,她的肤色是病态的苍白,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整个人像是一支翩翩欲飞的羽毛,随时随地都要飞走的样子。
顾以声看到床头挂着的牌子上用圆珠笔写着“陈岁,慢性白血病”。
陈知退蹲到病床边,轻声唤着“囡囡,囡囡,你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听到陈知退的声音,陈岁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喊了声“爸爸。”
她偏了偏头,看到了站在陈知退身边的顾以声,顾以声冲她笑着眨了眨眼睛,陈岁明显地呆了一瞬,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她长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说“顾、顾”
顾以声“嘘”了一声,把水果放在柜子上,陈知退拽了把椅子示意顾以声坐下,他自己坐在床边。
顾以声坐下后,打趣道“叫哥哥会不会显得我在占便宜啊”
陈知退把陈岁扶起来,鼓励地捏了捏陈岁的手,陈岁紧张地说“哥哥、哥哥好”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好像梦境一样,陈岁激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顾以声忍不住笑了“别激动,我和你爸爸是朋友,正巧有空,来看看你吃水果吗给你剥个橙子吧。”
陈岁压住快要咧上天的嘴角,崇拜地看着陈知退,陈知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悄悄挺了挺胸膛。
聊了一会儿,陈岁的情绪缓和很多,也是因为顾以声亲和力太强的缘故,从顾以声能随便地就和陈知退攀谈起来就能看出,只要顾以声有心想亲近谁,还没有不成功的案例。
顾以声从陈岁的话里大概了解到陈岁今年才不到十六岁,还没有过生日,本来已经考上了市里的高中,现在却只能躺在病床上虚度光阴。
“自己待在这,无聊吗”顾以声问道,他想着要是陈岁觉得无聊,可以买个平板电脑,正好当做生日礼物送给陈岁。
陈岁却摇摇头,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珍惜地翻开,递到顾以声面前“有爸爸给我写的故事陪着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看。”
满满一本,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字不是很好看,很多错别字,也有很多拿拼音替代的字,但是故事却写的相当不错,顾以声粗略地翻看了几篇,虽然文采稍差,但是故事情节相当引人入胜。
顾以声意犹未尽地合上本子,说道“陈哥真适合去当个导演。”
陈知退不好意思地说“俺哪有那么厉害,就是瞎比划比划,上不了台面。”
“才不是呢,爸爸最厉害了”陈岁不赞同地噘嘴道。
陈知退欣慰地摸了摸陈岁的头发。
陈岁身体状态还是很差,没一会儿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陈知退为陈岁掖了掖被子,摸了下陈岁的额头,和顾以声一起悄悄离开了病房。
“最开始俺就以为是普通的发烧,也没当回事。”回到车上,陈知退捂着脸,痛苦地说“俺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病,俺”
顾以声静静地握着方向盘,他低声说“白血病能治好,没事的,陈哥,现在找到适配的骨髓了吗”
陈知退说“大夫说俺配不上,现在在找别的人,岁岁还是熊猫血,血少,要排队,化不上疗,只能用药拖着。”
骨髓配不上,陈岁又是熊猫血,想到提到陈岁年纪时陈知退遮掩的神情,顾以声忍不住开口问“陈哥,陈岁是不是不是你亲生女儿”
陈知退沉默了一阵,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艰难地说“岁岁是我捡来的。”
是十五年前的除夕,下着大雪,陈知退带着年货回村里时,在村口的雪堆里找到的。
陈知退说,他捡到陈岁的时候,陈岁像只奄奄一息的小鸡崽,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但是他的良心告诉他不能把这个婴儿视若无睹地扔回雪里。
他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想,要是陈岁自己争了这口气,能熬过去,他就算省下自己那口,也要把陈岁拉扯大。
没想到陈岁真的那么争气,不仅熬过去那口气,还健康蓬勃地像一株小草一样茁壮地长大了。
陈知退自己就是个孤儿,靠着百家饭长大,因为政府的救济上过初中,虽然考上了高中,但是因为没有钱,只能辍学去打工养活自己。
陈岁像是他上天注定的缘分一样,与他相依为命,乖巧懂事,学习又好,陈知退都已经为她攒好了上大学的学费,没想到天降横祸,来了这么一遭。
陈知退苦笑道“俺这个名字,是老村长给俺起的,俺现在想想,他是让俺知进知退,还是让俺知难而退呢。”
“你把她转到我这里的医院吧。”梁让双手交叉,倚在沙发背上说“医生、设施、或者是资源,
都能为她最好的。”
“谢谢。”顾以声捏了捏眉心“我让陈齐单独开个卡,钱走我的账。”
梁让知道顾以声的性子,故也没有拒绝,他说道“最好能找到陈岁的亲人,骨髓移植,亲人的适配率是最高的。”
顾以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还是要试一试的。”
梁让凑到顾以声身边,从医院走了一趟,顾以声身上难免沾了些消毒水的味道,这种味道和顾以声放在一起,让梁让感觉到一阵心慌,他捏住顾以声的肩膀,顾以声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梁让低了低头,说“声声,你能第一个想到我去帮你办事情,我真的很开心。”
“术业有专攻。”顾以声说“我只是合理利用身边资源而已。”
梁让闷闷地笑了一声,他自言自语道“真希望你能一直利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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