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声四岁的时候, 梁让和他的母亲一起搬到了这座小城。
那个时候老城区还没有拆迁,家家户户住的都是小矮楼, 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大院, 虽然大家的条件都不算非常富裕, 但是彼此照应,邻里之间的关系都很亲密。
最开始顾以声对有新的人家搬来附近的事情并没有在意,只是知道这家人格外高调,将矮楼打通, 重新翻修,独占了一个小院子。
后来是邻里间将梁让家作为了一个饭后谈资,有说这家人是个千金小姐来体验生活,也有说是富家女带了个私生子偷偷养在这里, 顾以声听不懂, 便去问顾母。
顾母把小小的顾以声抱起来, 温柔地说“那家人和我们一样, 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甚至还比我们厉害一点点。”
顾以声天真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我要和你爸爸两个人一起才能把声声抚养长大,但是那个阿姨呢”顾母亲亲顾以声的脸蛋“那个阿姨只靠自己就可以把他家小孩养大了,是不是很厉害”
顾以声努力思考了一下, 接着拍手道“好厉害”
顾母笑了“声声可以去找他们家小孩,带着他一起玩。”
顾以声用力点了点头。
和因为混血的长相与神秘的来历而被其他小孩排挤的梁让不同, 顾以声从小便是孩子王一般的存在, 在听说梁让因为被排挤所以从来不出来玩时, 非常富有责任心和爱心的顾以声便毅然决然地迈着小短腿按响了梁让家的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梁让的母亲, 梁母并没有像外界传闻的那样高傲,相反,梁母在看到顾以声的第一眼时,心就要被小小的顾以声给萌化了。
梁母的长相偏凌厉一点,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倒是将面孔柔和了几分,梁母扎着一件碎花的围裙,她把门打开,对顾以声伸出手,问道“你来找谁的呀”
顾以声把手搭在梁母的手上,他眨眨眼想了想,他既不知道屋子里的小孩叫什么,也不想随便叫别的小孩哥哥,于是顾以声矜持地说“我来找嗯找弟弟玩。”
梁母笑了一声,没忍住掐了一把假装小大人的顾以声的脸蛋,接着冲屋子里喊道“让让有小弟弟来找你玩”
现在想想,当时顾以声只顾着撅着嘴生气为什么自己是“小弟弟”了,根本没注意到,梁母最开始便是叫“让让”的。
梁让第一次见到顾以声,只是单纯的觉得谁家的洋娃娃自己跑出来了。
他和顾以声年纪差不多,个子却高了大半头,小时候的梁让不像现在这么贫,因为那双不同寻常的绿眼睛,总是要被那些好奇的小孩问东问西,久而久之,梁让懒得和他们玩,也嫌他们幼稚,只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很少出去。
世人向来会对长得好看的人多一些宽容,梁让也是,当顾以声挺起胸膛,偷偷踮起脚,问他叫什么名字时,梁让主动过去牵住了顾以声的另一只手,说道“我叫梁”
梁母瞪他一眼,梁让这才想起户口本上改了没几天的名字,连忙改口道“纪椋纪椋,我叫纪椋。”
“我叫顾以声。”顾以声软软地说“所以的以,声声的声”
对顾以声来说,虽然一开始去找梁让玩,是为了“扶贫”,但是后来和梁让玩,纯属是因为梁让个人比较符合他心意。
梁让和其他只会流鼻涕和哇哇大哭的小萝卜头不一样,梁让家里有一座顾以声只在插画里看见过的钢琴,每周都会有一个温温柔柔的大姐姐来教他们一起学琴。
梁让学钢琴,大姐姐便教顾以声唱歌,大姐姐夸他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以后要是当了大明星,一定迷倒万千少女。
每到这个时候,梁让总是有些不高兴,他小里小气地对顾以声说“声声,你以后可不可以不给别人唱歌听啊。”
顾以声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因为”梁让因为了半天,也没因为出个所以然来。
顾以声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他说“如果你以后只给我一个人弹琴,那我也只给你唱歌。”
“那”梁让伸出小手指“咱们拉钩”
“你好幼稚哦。”顾以声嫌弃道,软软地伸出手指和梁让拉了个钩。
不过梁让也有很烦人的一点,顾以声的头发半长不短,正正好好可以梳一个小揪揪,其实顾以声早就想剪短了,但是毕竟养了那么久的长头发,忽然剪掉又有些舍不得,顾母倒是觉得梳小辫的顾以声很可爱,等到上小学再剪掉也不迟。
可是这个讨厌的梁让,总是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把他的头发编成个小辫子,要么是麻花辫,要么是朝天辫,要么就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蝴蝶结别在顾以声头发上,顾以声甚至怀疑梁让偷偷买了好多本“编发样式大全”来学习。
梁让还很会花言巧语,每次顾以声生气的时候,他便哄道“你扎小辫特别好看,真的,非常像欧美那些摇滚明星。”
顾以声鼓着脸,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啊。”梁让肯定道“只有长得好看又酷的人才敢留长头发梳小辫,你梳小辫格外酷。”
要不说顾以声小时候又乖又好哄呢,放在现在顾以声听了会打爆梁让狗头的一句话,当时的顾以声听了不仅不生气,心里还美滋滋,后来甚至还默许了梁让给他梳小辫子。
总的来说,梁让虽然比他大,还比他幼稚,还要时时刻刻总想着让他叫哥哥,其他方面还是可以的。
梁让总习惯走在顾以声身后,因为顾以声觉得被人拉着走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但是顾以声胳膊短腿也短,经常走着走着,自己都能把自己绊个跟头。
还在顾以声摔倒了也不哭也不闹,从前顾以声会自己默默爬起来,后来有了梁让,他便坐在地上眨巴着眼睛,等梁让把他扶起来,拍拍他衣服上的灰尘,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其他小孩的家长见到了也是对顾母夸奖道“你家声声真乖呀,摔了都不哭不闹的,不像我家臭小子,吃不到好吃的也要哭一晚上。”
最开始梁让也觉得顾以声乖巧懂事,让人省心,后来梁让渐渐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是顾以声上了小学,被几个看他不顺眼的小孩子关到学校的仓库里,本来如果梁让在,这种事情也不会发生,偏偏那天梁让父亲来看他,梁让请了一天假,等到晚上的时候梁让回家去找顾以声的时候,顾母才发现,顾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不见了。
那个年代各种设施还比较落后,尤其小城上,学校也穷,没有安监控,报警只能再过一天才能立案,一群人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后半夜的时候,梁让一个人绕回了学校,又在各个教室里找了一圈,心灰意冷想要离开时,在仓库门口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梁让连忙去找门卫大爷,一开仓库门,才发现顾以声躺在废旧的纸箱上,蜷缩成小小地一团,拳头抵在脸颊边,睡得正酣。
“声声”
梁让满心怒气,把顾以声叫起来的时候也难得地冷着脸。
顾以声揉了揉眼睛,在看到梁让的脸色时有些怯怯地说“对不起呀,我本来想等你,结果不小心睡着了纪椋哥哥。”
梁让还能说什么,梁让连气都不生了。
可是不生顾以声的气是一回事,不生那群关顾以声进仓库的小王八蛋的气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学校找了家长,家长带着那群小孩给顾以声道了歉,还送了些慰问品,可是梁让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挑了一天学校的活动日,趁顾以声上台表演的时候,把那几个小孩堵在墙角一顿胖揍。
一打几,虽然梁让把他们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自己也没落着好,鼻青脸肿地回了家。
第二天,又是重复的过程,只不过这次被找家长的成了梁让,而梁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学校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他拒不道歉。
都知道梁让和顾以声好的和亲兄弟似的,明摆着梁让给顾以声出气的事,最后到底还是不了了之。
顾以声带着一袋子糖果去看望梁让,梁让其实不爱吃糖,扒拉出一块,剥开糖纸,塞到顾以声嘴里。
顾以声心安理得地含着糖果,坐在床沿上,两只脚一前一后地摇啊摇。
顾以声咬着糖果说“下次不要打架啦。”
梁让摆弄着糖纸“他们那样捉弄你,我不打他们一顿心里不爽。”
顾以声晃着腿说道“可是我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嘛。”
“你真的不生气吗”梁让问道“如果我没有发现的话,你就要被关在仓库里一晚上了,那里又黑、又冷,说不定还有老鼠”
“就算你不来,睡醒了我也会喊人的呀。”顾以声无所谓地说“你和他们生什么气嘛”
梁让忽然显得有些执着“正常人都会生气啊你连计较都不计较,好像根本无所谓一样。”
“可是,本来就无所谓呀。”顾以声咬咬嘴唇“难道就因为我不想和无所谓的人生气,我就不正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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