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唐香兰提起了下午的事。
唐香兰将沈知行的事一带而过, 重点说了顾家的管家给他们邀请函的事。
祝沧澜本来专心吃饭, 听唐香兰说沈知行忙于学业, 以后不能帮她补习的事, 不由一愣。
她上个星期还跟沈知行说起这件事,交代他忙不过来记得要告诉她, 沈知行当时答应的好好的, 没想到今天就毫无预警地得到了这个消息。
还是通过唐香兰转述的。
祝沧澜说不出哪里奇怪, 但以她对沈知行的了解, 沈知行不是那种不打招呼就甩手不干的人。
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祝翰平听了没什么意见, “知行是a大医学系的学生,学业忙很正常,改天咱们请知行好好吃顿饭,感谢他这几个月来对苍蓝的帮助。”
说着, 祝翰平转头跟祝沧澜道:“苍蓝, 我重新给你物色个家教老师。”
祝沧澜回过神,“嗯。”
祝翰平又道:“近些日子,上流社会一直传, 顾成雄要认回失散了十五年的儿子,我想这次举办宴会, 应该是跟这件事有关, 就是没想到,顾家居然会邀请我们参加。”
听到这话,祝沧澜心念一动。
原书中, 顾执这个名字最开始出现,是从男主顾沉年嘴里提起的,说顾执私生子这个身份上不得台面,顾成雄对外宣称顾执是他跟顾沉年的母亲生的小儿子,顾沉年对此十分的介意。
如果真如祝翰平所说,她就可以借这个机会,跟顾执认识。
唐相香对顾家的这次宴会,没有刚听到时那么感兴趣了。
自秦佳华走后,唐香兰的心情沉到了谷底,对贺思妤失望透顶,电话不接短信不看,彻底将贺思妤这个人摒弃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她振作精神,给祝沧澜夹了一片鱼,对上女孩投来的淡淡神色,唐香兰脸上挤出一丝笑:“多吃鱼对身体好,我知道你不喜欢吃鱼刺多的鱼,这鱼没刺的。”
祝沧澜看了眼碗里那片雪白薄嫩的鱼肉,用筷子夹起来放到嘴里。
鱼肉鲜嫩爽滑,麻辣适中。
唐香兰眼里带着期待,“好吃吗?”
“嗯,好吃。”
祝沧澜又夹了一片。
祝向麒望眼欲穿地盯着那盘酸菜鱼,白花花的鱼片飘浮在上面,酸菜跟各种素材当配菜点缀其中,很有食欲的样子,奈何桌子太长,他站起来都够不到。
他嘟起唇,“妈,我也要吃。”
唐香兰便给祝向麒夹了几片,目光仍落在祝沧澜的身上,“我给你织了件毛衣,应该能在圣诞节前完工,毛衣上的图案圣诞元素挺多的,我一会儿拿给你看,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祝翰平闻言,手上的筷子一顿,脸上闪过欣慰的神色。
祝沧澜埋头吃鱼,头也不抬地道:“能穿就行。”
不过唐香兰近些日子的表现确实奇怪,又是给她做.爱吃的菜,又是给她织毛衣的,像是在……讨好她。
饭毕,唐香兰拿着毛衣半成品,在祝沧澜身前比划着。
唐香兰之前帮祝沧澜定制礼服,知道少女的尺寸,但还是想看看合不合适,她好及时改。
看着唐香兰如同一个好妈妈,为她忙上忙下,祝沧澜若有所思地眨眨眼,道:“你其实不用这样的。”
唐香兰一怔。
祝沧澜淡淡道:“如果你是因为那天我救了你,想要报答我的话,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一向作天作地的唐香兰,跟换了个人一样,对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说实话,真的很不习惯。
消化了这句话里的含义,唐香兰抱着毛衣,眼圈有些湿润,一脸受伤地看着祝沧澜。
“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祝沧澜:“没有。”
这是真话。
正如她从没把贺思妤放在眼里一样,她也没把唐香兰这个偏心妈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唐香兰不过是个跟她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又怎么会责怪怨恨唐香兰呢。
唐香兰知道少女说的是实话,可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知道,祝沧澜不怪她,是对她这个人不在意,可这比怪她恨她还要让她难受。
唐香兰这些日子反思了很久,她一开始就对祝沧澜存了偏见,觉得她人品不行,当祝沧澜把贺思妤赶出祝家时,她对祝沧澜讨厌到了极点。
可扪心自问,祝沧澜有做错什么吗?如果没有被恶意掉包,这个家本就是祝沧澜的,贺思妤才是祝家那个多余的人,让贺思妤离开有什么不对。
她之前一味地偏袒贺思妤,觉得贺思妤才是她理想中的乖女儿,可就是这个她疼爱的养女,却在危急关头给了她当头一棒,反而是她看不上的亲生女儿,这个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祝沧澜,出手救了她。
她这才开始清醒,原来她眼中的善不一定真善,恶也不一定真恶。
唐香兰双眼发涩,艰难开口:“苍蓝,过去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吗?”
看着唐香兰可怜巴巴的模样,祝沧澜有些头疼。
她宁愿唐香兰像以前那样阴阳怪气,也不要像现在这样一脸的歉疚跟后悔。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祝沧澜想了一想,道:“是因为唐铭房贷那事儿?如果是这件事,那你真的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让唐铭一直问祝家要钱而已。”
唐香兰没听祝沧澜的解释。
这个女儿就是这样,明明是在帮她,却不承认,还故意找各种理由,骄傲要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柔软的心,她以前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没看到亲女儿的好。
唐香兰越想越愧疚,“你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我以后会努力对你好,补偿过去对你造成的伤害。”
祝沧澜:“……”
唐香兰果然贯彻着她说的话,晚上临睡前,还敲响了祝沧澜房间的门,给她拿了杯温牛奶,说她学习辛苦了,喝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祝沧澜喝完牛奶,上了床。
想了想,摸出手机,给沈知行打了个电话。
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起,紧接着传来沈知行一贯温和的嗓音:“沧澜?这么晚了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听着沈知行春风般和煦的话语,祝沧澜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哦,也没什么,就是以后你不能来给我补课了,我想找你的话,是给你打电话吗?”
沈知行听到这话,猛地从床上坐起,眉心皱起,“什么不能补课?”
听沈知行的语气,像是不知情的,祝沧澜也是一愣,“你不知道吗?你妈来祝家,说你学业忙,兼顾不过来,以后不给我辅导功课了。”
沈知行意识到了什么,刹那间,眼里闪过各种复杂情绪,由开始的错愕,到后来的顿悟,再到痛苦纠结,最后眸里的光渐渐灭了,空茫一片。
他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哦,是这件事啊,沧澜,抱歉啊,没来得及提前跟你说一声。”
“没事啊。”
电话里,少女的声音轻和绵软,像七彩糖果一样让人眷恋,“我还担心你太忙了,会影响身体,以后你就专心忙你的学业吧。”
沈知行:“……嗯。”
祝沧澜打了声哈欠,知道沈知行没出什么事,她就放心了。
“刚才唐香兰给我拿了杯牛奶,不知道是不是牛奶起作用了,有点困了。”
“那先睡吧。”
“好。”
祝沧澜捂着嘴又打了声哈欠,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意。
她揉了揉眼睛,正要挂断,听到沈知行叫了她的名字。
“沧澜。”
“嗯?”
“没什么,晚安啦。”
祝沧澜轻笑道:“嗯,晚安。”
她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穿到这个世界,认识了沈知行。
在这个没有同类的世界,到底是有些寂寞的,但有沈知行的存在,好像也不觉得无聊了呢。
等电话挂断后,沈知行拿着手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床头灯光啊笼罩了下来,映照出他呆滞茫然的脸,长长的眼睫垂下,在眼底落下淡淡的阴影,使得他脸上多了丝隐忍的神色。
他在床上坐了片刻,掀开被子下了床。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秦佳华作息时间一向很准时,十一点才回房,这会儿正在书房备课。
听到敲门声,她道:“进来。”
沈知行打开门,走到秦佳华面前,平素温和表情的不再,脸上的肌肉显得有些紧绷。
察觉到沈知行的沉默,秦佳华分神看了他一眼,“怎么还不睡?”
沈知行默了默,嘶哑出声:“妈,你为什么要帮我推掉给沧澜补课的工作?”
秦佳华抬了抬眼镜,态度有些不近人情:“你平时学业那么忙,就别老往祝家跑了,祝家可以另找家教老师,不缺你一个,推了就推了。”
“你做这些事的时候,能不能问一下我的意见。”
沈知行眼里罕见地生出了两团怒火,衬得他那双黑眸格外的摄人。
秦佳华搁下笔,冷着脸道:“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沈知行直视着秦佳华的眼,语气生硬:“如果您觉得是,那就是吧。”
这是他第一次态度鲜明地反抗秦佳华。
“为了个祝沧澜,你居然敢跟我顶嘴了,你忘了是谁十月怀胎,辛苦苦把你生下来的吗?你是我的儿子,我跟你爸给你最好的教育,把最好的一切捧到你面前,将来你要成为你爸的接班人,管理整个沈氏医药集团,你现在这样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
从小到大,沈知行最怕的,就是让秦佳华失望,为此他努力学习,成为秦佳华理想中完美的儿子。
他可以没有自己的思维,像个精密的机器一样活着,但是在靠近了那个跟他性格截然不同的女孩后,这样的生活,突然就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他可以继续忍耐,只要能离沧澜近一点,没想到这居然成了他的奢求。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沈知行没有退让,道:“如果您觉得我不配当您的儿子,那我马上离开,a大我不念了,沈氏集团我也不要继承,我辍学工作,努力把你们花在我身上的钱还清,这样可以了吧。”
说着,他神色淡漠地转过身。
秦佳华腾地起身,气得浑身颤抖:“你今天要是敢踏出沈家一步,你以后就不是我的儿子!”
沈知行没有犹豫,心里居然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迈开步子,一步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踏出书房的瞬间,身后忽地传来咚的一声。
沈知行侧眸,余光看到秦佳华昏倒在地,他脸色微变,忙这身返回书房,将晕倒在地的秦佳华抱起。
“妈!”
半夜十二点,沈氏医院。
沈洪仁下了飞机,匆匆赶到医院,看到沈知行面色苍白,一脸颓唐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他急忙上前问:“你妈怎么样了?”
沈知行摇了摇头,干涩蜕皮的唇瓣轻启:“妈是情绪激动,再加上本身有低血糖,引发的脑供血不足。”
“情绪激动?你惹她生气了?”
沈知行沉默。
沈洪仁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重重叹了口气,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沈知行垂眸盯着脚尖。
走廊昏暗的光线落下,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也照着他黑暗虚无的眸光。
——
因为还没有对外公开身份,顾家没有给陈隽配车,放学后,陈隽跟往常一样,朝附近的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途径一条稍显狭窄的马路时,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陈隽抬眸,就看到十来个人,手持木棍,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路边停车一辆黑色的豪车,这时车门被打开,宋妙妙下了车,头戴一顶黑色的帽子,脸上包着厚厚纱布。
昔日风光无限的校花,第一次打扮的如此低调,此时另一半完好的娇美脸庞上,扯开一道阴冷的笑意。
“陈隽,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
医生说以后好好护理,再加上一些医疗手段,能将伤痕恢复个七八成,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对完美主义的她来说,怎么可能忍受脸上的瑕疵。
宋妙妙恨透了阴毒的陈隽,不等伤好,就迫不及待找他报仇。
陈隽神色漠然地扫了眼一脸仇恨的宋妙妙,扔下书包,薄唇微启:“你真以为我是靠优异的成绩,破格被德英录取的?”
宋妙妙一愣。
她不管陈隽到底有什么背景,她今天就是要陈隽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宋妙妙眼里迸射出仇恨的火光,“还愣着干嘛,给我往死里打。”
“弟兄们,上。”
为首的男子一声令下,众人都朝陈隽冲了过来。
这一次,身形颀长削瘦的少年,没有像往常一样挨打,他神色讥诮地瞥了眼宋妙妙,在木棍朝他挥来的那一刹,用手肘击中对方的手腕,在对方木棍脱手的瞬间,伸手夺过,眉目冷冽地朝着其中一人的脑袋重重砸下。
“啊!”
对方捂着流血的脑袋,惨叫出声。
众人看少年出手这么利落,眼里迸射出一道道凶光,继续朝他攻击。
看上去瘦的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人,却有着惊人的爆发力,他速度很快,一一避开了众人的攻击,并且毫不留情,每一棍都打在了他们的要害,确保他们没有力气反扑。
看着陈隽称得上轻松地应对着她叫来的人,宋妙妙目光沉了下来,对着剩下几人使眼色。
既然不能硬拼,就只能智取了。
有人捏紧了手中的棍子,在少年陷入混战,无暇顾及的时候,悄然从背后欺近,目标是黑发少年的后脑勺。
陈隽察觉到了,闪躲不及,只能选择降低伤害的方式,微微侧头,肩膀下压。
木棍携着劲风直冲而下,因着少年的闪避,失了准头,眼看着要砸上少年的肩膀,空气中凭空飞来了一块砖头,精准地砸到了握着木棍的那只手上。
“啊!”
只听一声惨叫,木棍脱了手,完全变了方向,直接撞上了另一个人的脑门,随即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祝沧澜觉得自己运气太好,总能遇到以多欺少的戏码。
本来她不想多管闲事的,认出那个被包围的男生是谁,发现他战斗力没她想象中那么弱,就驻足多看了一会儿,顺便帮他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宋妙妙发现了祝沧澜,眼里顿时闪过警惕的神色。
她听说过各种有关祝沧澜的传说,能让穆淮然都折服的人,战斗力肯定很强,她叫来的这些人估计还不够祝沧澜打的。
“住手。”
宋妙妙出声道。
众人闻言,停下攻击,捂着伤处慢慢撤退。
祝沧澜扬了扬眉,看着脸颊包着纱布的女生,她记得她是赵让的女神,叫宋什么来着?
宋妙妙恨恨地看了眼毫发无伤的陈隽,道:“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陈隽没看她,而是看着神情散漫的女生。
女孩嘴里叼着个棒棒糖,高挑的身体斜倚在马路边上的一棵树桩上,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这是她第三次救了他。
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
见陈隽只顾看祝沧澜,一眼都没有看自己,宋妙妙眼里的恨意更深。
她知道有祝沧澜在,没有任何胜算,“我们走。”
等到宋妙妙跟她的一帮人离开了这里,祝沧澜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陈隽,转身时,身后的男生忽然叫住了她。
“我叫陈隽,你还记得我吗?”
祝沧澜身形微微一顿,“嗯。”她不记得他的具体名字,但是记得他这个人。
陈隽盯着她的背影,沉默两秒,轻声道:“你上次问我认不认识顾执,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