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炮灰给女主递休书 > 9、第9章
    曲府里,曲龄幽的房间。

    明墨迷迷蒙蒙地醒来,看到四周完全陌生的摆设,就知道她如愿以偿了。

    隔着门、窗和墙,她以前站在远处再怎么看,望眼欲穿也看不到里面的景观。

    她也做不出夜半三更偷窥的事。

    曲龄幽的房间什么样,她是第一次看到。

    她看向四周。

    分明是跟明月楼没多少差别的布局,她却看得极为认真,似乎连那股压制不住的痛意都减轻了几分。

    “你醒了。”曲龄幽站在窗边,听到动静后走来。

    而后是月十四的声音:“主子,您醒了!还痛吗?月三在煎药。”

    话音刚落,又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人还未踏进来,味道先到了。

    曲龄幽微微皱眉。

    那是极为浓郁苦涩的味道,和她初见明墨时闻到的草木清润味完全不同。

    五年前的曲府就完全是这种味道。

    明墨也闻到了。

    她扯着被子向上,似乎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主子!”月三踏进来看到她的举动,无奈极了:“属下不是瞎子。”

    “拿走,我不要喝药。”明墨缩在被子里,声音沉闷。

    “不行。”月三一口拒绝:“沈姑娘说过,您一吐血、一发作就要喝的,不然——”

    她看着面前的被子来回晃动,脸色微变:“您还是很痛吗?”

    “还好。”明墨露出额头和眼睛,藏在被子里像是在笑:“就跟以前一样。”

    月三的心一下攥紧。

    “把药喝了,您睡着了就不会这么痛了。”她边说边想掀被子,同时看后面的月十四,暗示月十四过来搭把手。

    曲龄幽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上前。

    然后她就看见明墨死死捏住被角,“不喝药!”

    她的十五岁再怎么惊艳出彩,她现在也只是个不能用内力的病人,怎么也打不过月三。

    偏月三就是没能掀开被子。

    曲龄幽心知肚明,月三不是真的掀不开,也不是不敢掀开,而是不想用这种方法给她的主子压力。

    “主上!”月三这么唤她。

    只有在很严肃的时刻,她的属下才会这么唤她。

    她端在手上那碗黑乎乎的药还在冒着热气。

    明墨知道那小小的瓷碗里装着的药材有多珍贵难得,知道为了得到那些药材,明月楼和沈月白付出了什么。

    如果喝了就能好,不管有多苦她都一定喝。

    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况且——

    “我不想睡着。”

    “我不想睡那么久了。”

    她小小声地说。

    屋里就四个人,再小声其他三人也能听到。

    曲龄幽也许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月三和月十四却瞬间就懂了。

    月十四隐秘地看了曲龄幽一眼。

    上一次主子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个多月,段云鹤就回归了流云山庄,曲龄幽差点死在近水楼台外的湖里。

    所以她不想再睡了。

    但是不喝药、不睡着,谁知道那东西什么时候消停?谁知道还要痛多久?谁知道,主子还能不能撑过这一次?

    主子上一次沉睡到现在才一个月左右,怎么间隔时间变得这么短?

    月三眉心紧皱,看着眼前被捏得死死的被子,回头看向曲龄幽,眼里有希冀,显然是希望曲龄幽能说服明墨。

    曲龄幽微怔。

    明墨注意到后也看向曲龄幽:“龄幽。”

    这是段云鹤在百草堂时对曲龄幽的称呼。

    现在她也这么唤曲龄幽。

    她的眼睛里也有希冀。

    和月三除了希冀外面无表情、隐约疏离不同,明墨额头上出了汗,眼角有泪花,漆黑的眼睛明亮有光,正亮晶晶、满怀希望地看过来。

    她希望什么不用说也知道。

    曲龄幽顶着左右两道目光,头有些疼。

    理智上她知道月三是对的。

    虽然不知道明墨是怎么回事,但那药是她手下贴身带着、一到曲府就接管了厨房亲自煎出来的,肯定是适合明墨的。

    但情感上,她很能理解明墨。

    对于平日身体健康偶尔生病的人来说,喝药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一仰头一吞咽的事。

    但对那些经常生病、和药为伍的人来说,有时候喝药就是很难,难于上青天。

    难得的不讲理任性,背后有数不清的苦涩不甘。

    “龄幽。”明墨又喊了她一声,声音放缓、语调温柔,就跟撒娇一样。

    曲龄幽的心因而软了软。

    “把药拿出去吧。”她轻叹一声,迎着月三不赞同的眼神,平缓而坚定:“你们也出去。”

    月十四迟疑了一下,拉着月三出去,顺便很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曲龄幽走到床前,坐下,伸手去扯明墨的被子。

    对上明墨警惕的眼神,她失笑:“你要一直闷在被子里吗?”

    她顿了顿,接着道:“你闷死不要紧,但这是我的床、我的被子,我还要睡、还要盖的。”

    她继续扯被子。

    这回被子松松软软被她扯开了。

    她看着外衣都来不及脱躺在床上不住颤抖的明墨,再接再厉去脱明墨的衣服。

    明墨也不反抗,很乖巧地任由她解开厚厚几层衣服,到最后就剩一层里衣。

    衣襟要松不松的,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汗汇成水滴正淌下。

    曲龄幽看了一眼,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逃也似的移开了目光。

    她将明墨染了血的几件外衣拿出来,再把被子给她盖回去。

    然后要做什么呢?曲龄幽有些无措。

    明墨不想喝药,但痛却没有停止。

    往日别说被她脱到只剩里衣,只怕她多看几眼明墨就能脸红。

    现在明墨却没有反应,一看就是痛到不行了。

    她边想边拿帕子擦掉明墨唇角的血迹。

    虽然速度很慢,但她唇角一直有血溢出。

    “明墨,你是病了么?”她问,既希望明墨跟她说话能转移注意力不那么痛,也是真的想不明白。

    在百草堂明墨吐血时,她让坐堂的陈大夫给明墨看过。

    但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单从脉象看,明墨的身体没有问题。

    是陈大夫医术不精,还是明墨有什么隐疾?

    “不是病。”明墨闻着苦涩药味散去后属于曲龄幽的味道,仰着头看曲龄幽,声音轻轻地、慢慢地,像是沉进了某段回忆:“是蛊。”

    蛊?

    曲龄幽心头微震。

    “怎么会是蛊?那东西不是百年前——”她说着看到明墨脸上很明显惊讶的表情,有些不悦:“你什么表情?以为我只是商人,就不配知道蛊仙之事么?”

    蛊仙,当然不是真的仙,而是人,是个女子。

    一百多年前是前朝末年,也是燕朝建立的时间。

    太/祖皇帝借江湖之势起事。

    当时和他相争的还有几路义军。

    其中一路,当家做主的是个女子,来历不明,却有一手蛊术,据说能控制神智、主宰生死,杀人于无形,手段诡异且防不胜防。

    后来的燕书记载,那路义军和太/祖皇帝的义军僵持数月,眼看不是太/祖对手,女子提出和太/祖比斗。

    具体的比斗内容无从得知,只知道后来的结果是女子隐退,所掌的义军全部交到太祖手里,助他奠定燕朝基业。

    此后和蛊有关的东西再没出现过。

    “当然不是,我绝不会这么想。”明墨看着曲龄幽脸上鲜活的表情,唇角微挑:“我只是很惊讶,惊讶你只是听到一个字就能联想到那位蛊仙。”

    这份敏锐,不知胜过多少出身高贵、自以为不凡的世家子弟、名门之后。

    曲龄幽面容缓和:“那你体内的蛊,和那位蛊仙有关?”

    明墨摇头,“不知道。”

    “给我下蛊的那个人,也许是蛊仙那一脉的,也许是从什么角落里捡到蛊书的,谁知道呢?”

    “那位蛊仙隐退后去往何方,谁也不知道。”

    明墨说完,忍不住轻声咳了起来,血腥味渐浓。

    曲龄幽皱眉。

    她原来并不知道是蛊,也不知道明墨的问题这么严重。

    如果早知道,是不是说服明墨喝药比较好?

    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把药端进来。

    门被敲响,雪青抱着几个酒坛进来了。

    “小姐,这是越影让我拿进来的,说楼主还痛的话,就让她喝。”

    曲龄幽接过闻了一下,味道醇厚,却和她从前闻过的所有酒都不同。

    她点点头。

    雪青把酒坛放在床前,自己退出去了。

    门外,越影头有密汗,见雪青出来,郑重向她道谢。

    月三忍不住问她:“你怎么知道主子不愿意喝药?”

    那些酒是按照沈月白的指示加了药材酿制出来的,除却止痛外,大概对明墨体内的蛊虫也有一定的压制作用,只是作用很小。

    但即便如此,也是很珍贵的,只放在明月楼内院。

    越影护送主子到曲府后说有事要离开一会,她当时还想不通,现在才知道她是回去搬酒。

    但她去的时候药还没煎好,她怎么能未卜先知?

    “我不知道。”越影擦去头上的汗,看起来不急不躁:“只是怕主子万一需要,我们来不及准备。”

    反正对她来说只是跑一趟而已。

    如果需要,那正好。

    如果不需要,那更好。

    “而且,我想,主子也许不想再睡了。”她小声说,很是压抑。

    月三沉默。

    “就真的拿那东西没有办法吗?段云鹤都能没事,凭什么——”月十四又急又躁,顾忌到屋内的明墨,压着声音问。

    没有人回答她。

    屋内。

    曲龄幽正在灌着明墨酒。

    明墨老老实实地仰着头张开嘴,余光看到曲龄幽的脸,看到她漂亮的眼睛里,那几分无法掩饰的担忧,再次想到那道声音。

    她本该死在和曲龄幽成亲后的第三日。

    当然现在天还没黑,第三日还没过去,她还不一定能活到明天天亮。

    “我死了,你会难过吗?”她问曲龄幽。

    刚问完她就伸手把曲龄幽手里的酒坛拿过来,直接往嘴里灌。

    她希望自己快点醉,不要听到曲龄幽的回答。

    她怕曲龄幽说不会,那说明她这三天做得很糟糕,一点痕迹都无法在曲龄幽心里留下。

    更怕曲龄幽说会。

    她迟早是要死的,她注定是活不过三十岁的。

    不知道她死了,越影、月三和月十四她们会怎么对曲龄幽。

    明墨顺着发展想。

    声音所说那个故事里,虐恋情深,曲龄幽似乎过得很不好。

    所以她死后,明月楼大概没有帮曲龄幽。

    “别喝这么快。”曲龄幽把明墨手里的酒坛拿掉,惊讶地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曲龄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明墨躺回床上,思绪模糊,看到曲龄幽低头看来,下颌正对着她。

    她把手伸上去,摸摸曲龄幽的脸,两指捏起她的下颌。

    许是她没有当场死亡,段云鹤没有机会对她动手。

    曲龄幽:“……”这是醉了?

    “段云鹤……”明墨吐字不清说着些什么。

    曲龄幽以为她是问段云鹤在哪里,顿了顿,说:“她没有机会进曲府。”

    百草堂开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她没有办法阻止段云鹤到来。

    但曲府,她想让谁进来,谁才能进来。

    她不想,段云鹤绝对进不来。

    明墨要问的却不是这个。

    她看着面前的曲龄幽,感觉她很温柔、很耐心。

    蛊虫躁动的痛苦将她的理智也暂时吞噬。

    她问:“段云鹤有没有进过这间房间?段云鹤有没有躺过这张床?段云鹤有没有盖过这被子?”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吐字不清。

    但曲龄幽离她极近,被她捏住下颌还不得已低头拉近距离,此时听得极清楚。

    她拍开明墨的手,恼怒不已:“明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明墨凭什么这么问她?

    莫说她跟明墨成亲前早已说明不会有感情,她不会喜欢她。

    就算有,就算她跟明墨互相喜欢,明墨也不能这么问。

    因为就算有又怎么样?

    她跟段云鹤在一起时还不认识明墨,那时明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她的问题既轻佻又荒唐。

    “我不知道。”明墨回答,听起来很没有逻辑,前言不搭后语。

    曲龄幽不由无奈。

    她跟一个醉鬼兼痛到神志不清的人计较什么?

    她现在说的话,醒来都不一定记得。

    “段云鹤、曲府……”明墨吐字不清,却坚持不懈地继续说。

    “明明应该是我的。”她抱着曲龄幽床上的枕头坐起来,说得很认真。

    曲龄幽只当她在说醉话,“你醉了。”

    她想哄明墨睡下。

    明墨却反应很大,“什么醉?我才不会醉!我千杯不倒!不信,我们再比过。”

    她看着曲龄幽的脸,很严肃:“我们再比过。”

    “行行行,你没醉。不比了,我认输。”曲龄幽想拿掉她手里的枕头。

    一抬头,对上明墨红透的眼睛。

    她看着自己,嘴唇轻颤,抓住她的手忽然很用力,怎么都不肯松开:“拾邱,再比过。”

    曲龄幽被她抓得有些痛,听不清她说什么,伸手想掰开她的手。

    但还不等她掰开,明墨自己松了手。

    她以极快的速度掀开被子一角,整个上半身探出床外,险险就要栽倒。

    曲龄幽眼疾手快忙扶住她,感到心累,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明墨低头,往地上吐血,边吐边咳,到最后一点血也咳不出来了。

    她不住颤抖着,抬头看着曲龄幽,雪白的脸上笑容灿烂:“不能吐到床上,不能弄脏床和被子。”

    曲龄幽心里一震。

    明墨已经擦干唇角血迹,很安分地躺回去,漆黑眼睛里清明一片:“曲龄幽,我会活过二十五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