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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怨夫 徒劳地淋雨

    051

    正式签约那一天, 九点钟的晨光透过全景落地窗,会议室里坐着审计、财务,还有各自的律师团队, 满满两排人。

    起伏的纸页在手指间翻飞,不断发出的窸窣声,夹在轻微的交谈中,和中央空调的翁响交织成古老乐曲的旋律。

    郑云州坐在中间, 五官冷峻, 深蓝西装前襟别着金质徽章, 沉稳而自持,从头到尾没有表情变化,像对待一件平常事。

    林西月坐在王凯身边,看着星宇科技的logo在电子显示屏里, 慢慢地被铭昌的集团图徽吞没。

    她转头望向方星宇,他的唇角压得很平, 虎口掐在下巴上, 面上流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

    收回目光时, 中途看了一眼郑云州,他也正在看她, 眉目深邃得望不见底, 一片骇人的黑。

    林西月低下头, 继续有条不紊地加盖骑缝章。

    “八十七个修订版本的协议, 今天总算做完了。”王凯小声说。

    林西月嗯了声:“过两天我先把年假休掉,已经很久没休息了。”

    王凯点头:“这就对了, 你太拼命了,人生也不是非得用出色的履历来丈量,多留点时间给自己。”

    西月笑, 她不拼不行啊,欠了郑董事长那么多钱,怎么还得清呢?

    现在总算可以停下来缓口气了。

    忙了一天,晚上的庆功宴设在太平山上的私人会所里。

    刚结束了一个大项目,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人群三五扎堆在大厅的沙发上,露台的圆桌边,话题横跨政治、经济和金融。

    郑云州短暂露了个面,在高源的陪同下,分别敬了审计和律师负责人一杯酒,就去了别的地方应酬。

    他来香港也不单为收购星宇这一件事,集团内还有很多业务需要他本人出面。

    走之前,郑云州在人群里环视一圈,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帘后,和女秘书聊天的林西月。

    她穿了条珍珠白的抹胸礼服,身上拢着羊绒披肩,看上去弱不禁风,又明艳照人。

    这是过了多少年也改不了的直觉。

    他总能够在茫茫人海中,被心里那股焦灼引领着,迅速用目光锁定她的位置。

    袁褚上来提醒:“该走了,几家信托和证券的负责人都到了,正等您呢。”

    “让人看着点儿林西月,别让她喝醉了。”郑云州扣起西服,边往外走边说。

    她看起来追求者很多,年龄分布范围也很广,上到方星宇,下到那个倒霉的Bruce,个个都很会耍花招。

    袁褚点头:“好的。”

    林西月端了杯香槟,在和曾岚说话。

    曾岚是方星宇的秘书,跟在他身边很多年,但一直没能成为方太太,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得人老珠黄,青春不再。

    方星宇甚至没在任何公开场合表示过,自己会娶她。

    问起原因,曾岚都是笑着耸一耸肩膀,说时机未到。

    但她心里知道,永远也不会有那个所谓的时机了。

    林西月问她:“其实你能力很不错,难道就没想过离开他,自己去闯闯吗?”

    “怎么闯?”曾岚脸上一道鄙夷的笑,“一个肄业生,连毕业证都没拿到。方总对我是有恩的,在我最难的时候收留了我,不过给他当了这么多年情人,也对得起他了。”

    林西月听出里面复杂幽深的故事。

    她说:“你最难的时候是在美国吗?”

    曾岚点头:“对,我和一个男同学谈恋爱,发生关系,还有了孩子,他花钱大手大脚,我以为他是个正牌货,没想到是个假二代,一听我怀孕就要分手。”

    说到这里,她眼眶里浮起红血丝,喝了口酒:“好笑吧?在哥大那种,一板砖下去能拍到五个富二代的地方,我精挑细选了个拆白党。”

    林西月靠在窗边,手里拨着蓝丝绒帘布,也仰头灌了半杯。

    曾岚又说:“不过我没什么值得同情。真的,林律师,我们家那么穷,我去纽约读研也是靠男人,我的认知,我的学识,我的修为都太浅薄,是注定会走上这条路的。”

    “也别这么说。”林西月安慰t?了一句,“年纪小的时候,谁都会迷茫。”

    她也知道,不该用宏大叙事去回应每个人的具体困境。

    但林西月实在也说不出别的了。

    她是个连体测八百米的时候,都要逼自己跑快几秒钟,只为体育成绩能多一分的人。

    她从小到大都明白,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靠山。

    如果没有碰到郑云州,她应该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滋味。

    林西月从来没有把参悟男女之情,列在人生必须要完成的清单里。

    曾岚笑着用手指抹了抹眼尾:“其实我有过很多机会,但那些工作看起来就要受罪,我娇滴滴的,不肯弄脏了手。只有在方总身边,他养着我,护着我。别人也看不出来,我其实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哪怕他不会娶我,我也已经离不开他了,他也知道这一点。”

    林西月不敢再谈独不独立的话,一句出去闯闯,就引得人家这么难过了。

    她转而说起了曾秘书擅长的,爱马仕哪个店的sa服务好,能尽量地少配货,哪一种款式比较保值,在二奢市场上好流通。

    曾岚喝到后来都醉了,搂着林西月说:“你下次要去拿货叫我,我带着你过去。”

    “谢谢。”林西月的眼底也染上薄红。

    她站不住了,到沙发去坐了会儿。

    那边他们律所的同事多。

    王凯还在和高源他们诉苦,说外所的非诉业务不是人干的,老板完全拿他们当牲口使,还是肝脏没毛病,可以每天熬通宵的牲口!哪天真要到你们铭昌去发展,还得老哥多提携。

    林西月本来想说两句,但头实在太晕了,陷在真皮沙发里,歪着脖子眯了过去。

    其实也没有真正地睡着,她只是太久没有喝过酒,但心里的戒备还牢牢守着,耳边一直能听见谁和谁在调笑,要醒也可以随时醒过来。

    “林律师?林律师?”有个女服务生拍了拍她。

    林西月睁开眼,撑着扶手让自己坐正:“嗯,怎么了?”

    “您喝多了,我送您回去吧。”服务生说。

    林西月感到诧异:“你?单独送我?”

    服务生点头:“对,是袁秘书交代的,车已经到门口了,让我扶您出去。”

    “好,出去。”

    很晚了,林西月也不想再留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又拿了一杯酒,和高总方总他们道别,说先过去。

    等她转身走远,方星宇在后头议论:“林律师脱了板正的西装以后,更让人神魂颠倒了。”

    高总神秘地笑了下:“别打她主意,你还想在香港混的话。”

    “为什么?”方星宇品味了一下就清醒了,“是不是郑董喜欢她?”

    高总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郑董的事我不敢问,但这项目本来不是给凯华的,是因为林律师在,而且是袁秘书亲自交代的,你说是什么意思?”

    “难怪看不上我。”方星宇喝了口闷酒。

    高源笑着赞了一长串:“小姑娘岁数轻,漂亮又有进取心,生命力旺盛得很,好吸引人哪。”

    服务生扶着她出来,袁褚站在外面等,开了车门。

    把林西月放进后座时,他搭了一把手:“怎么喝成这样了?东倒西歪的。”

    服务生说:“不知道,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林律师就在那儿睡觉。”

    袁褚拿出几张钞票给她:“辛苦了。”

    他重新坐回去开车,扭头对林西月说:“林律师,我还要去接一下郑董,你能坐得住吗?”

    “可以。”林西月只听清了最后半句。

    她用手撑着身下的坐垫,还不忘礼貌:“谢谢你送我。”

    “不客气。”

    袁褚往山下开,因为怕林西月无法保持坐姿,他开得很慢。

    反正郑云州的局还没这么快散,他能掐得准时间。

    车厢内静谧无声,冷风里浮动着暖调香薰,吹得她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另一侧的车门被人打开,她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睁开眼。

    “她睡着了?”有道清淡的声音问。

    好像是袁秘书在说:“我在开车,没注意,林律师喝多了。”

    男人又责怪道:“那也不找人照顾她,你就让她这么在后面睡?空调开高一点。”

    没多久,一只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后背,把她抱到了身上。

    林西月支撑不住地往他肩膀上靠,脖子微微后仰。

    昏昧的灯光下,她的眼皮,她的脸颊,她的脖颈都浮着一层粉,斑斑点点,像被风吹开揉散的桃花瓣。

    郑云州轻轻拍了下她的脸:“林西月?”

    “嗯。”她勉强打开了一星眼眸,迷离地笑,“你来了?”

    你来了?

    谁?哪个该死的野男人?

    郑云州眼中染上难以形容的阴暗情绪。

    他握起林西月的手腕,刚要发问时,反被她轻柔地扣住,五根细白的手指插进来,紧紧地和他交握。

    掌心相贴,五指相嵌。

    郑云州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下颌紧紧地绷着。

    “今天很累吧?”林西月眼眸微阖,另一只手却摸上他的喉结,一路滑到下巴,又途径面颊到了眼尾。

    她的手好软,温温的,像小虫子在脸上爬,带起密密麻麻的痒,痒进心里。

    郑云州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到了极致。

    就连宽松的布料也是,立刻被他自己乗到了最大,撑得他难受。

    他点头,用力地夹着她的手指:“你问的是谁?是我吗?”

    “林西月,你看清楚我是谁!”

    林西月不回答,她只是笑,仍抚摸着他漆黑的鬓角,来来回回地摩挲,像赏玩一件冰冷的瓷器。

    郑云州感到空虚,一种海啸一样席卷而来的空虚。

    过去也不是没有过,这么多年,他常被这种空虚折磨。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到他次次贯穿她时,林西月的神情和身体都软烂成一颗蜜桃的样子,那份挥散不去的高热就像附在了骨头上,要冲很久的凉水才能退下去。

    但想象总归没有形状,比不上把她抱在怀里,她这么撩拨他来得厉害。

    郑云州喘息着,闭了闭眼。

    渴望已经完全压垮了理智,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份总是得不到满足,逼得人快要发疯的感觉把他的思考都排挤出去。

    随便林西月把他当成是谁。

    他现在只想吻她,只想不留余地,直白地揉她,揉得她发出那种很娇的声音,然后主动来凑上来。

    郑云州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失控的趋势。

    他不耐烦地捉住她乱动的手,黝黑的目光跌进了她水润的眼眸里。

    郑云州眼中的侵略性好强,简直是在用目光进犯她,林西月被盯得昏昏沉沉。

    她刚仰起一点头,就被他俯身含住了唇,林西月呜了一声,然后就发不出别的音节了,连呼吸都被他卷走。

    他吻得好激烈,粗糙的舌面从口腔壁一寸寸滑过,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外面舔够了,就狠狠地摩擦她的舌头,带起丰沛的清液,它们越积越多,最后含也含不住,又从她的唇角淌下来。

    还不够。只是这样还不够。

    郑云州心里有一道声音在说。

    林西月被吻得神志涣散,脚尖不停地抵着车垫,微微地驓着,驓得郑云州抑制不住地低遄。

    她只好用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失神地去吻他的下巴,口里吚吚呜呜的,乖顺而热情地黏到他怀里,已经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他吮吻够了,松开了她的唇,侧了侧头,蹭过她的耳廓:“还没到,乖,再等一下。”

    不敢在车里开始,郑云州只能把她往身上摁,烦躁地催促袁褚:“开快点。”

    袁褚也想快,也不愿在车上听这些。

    好不容易到了,他赶紧下车开门。

    郑云州抱着林西月出来,那点急于把她压在身下的心思快按捺不住了。

    在没有第三个人的电梯里,他又重重地在她唇上碾了一轮,吻得她无意识地张开嘴唇,伸出舌头,喝水一样舔他的脸。

    跨出电梯的一瞬间,踩上柔软的地毯,郑云州被刺激得险些站不稳,手上失了力道,差点摔着她。

    他定了定神,快步朝套房走去。

    几乎是关上门的瞬间,他就和林西月一起跌到了床上。

    夜半时分起了雾,浓白的雾气凝结在玻璃窗上,像黄昏时快凋谢的云霞。

    刚在浴室里胡闹了出来,林西月的后背贴在他胸口上,接连不断地达到藁摷,让她在汹涌的疲倦里睡过去。

    但郑云州仍吻着她的脸,毫无阻碍地放入已经熟透软透的鲜红樱桃肉里,他克制地皱着眉头,不让自己发t?出声音。

    这一晚上,他已经低哑地哼了很多句,像没尝过味道的小年轻。

    林西月唔唔了两声,像只小猫一样蜷起身体,蠕动着来珈他,轻细地呜咽,下意识地打开了一点,方便他缓缓地缙础。

    郑云州抱着她,鼻尖深埋到她的耳后,贪婪地闻着她的甜香气,含吮着她的耳廓:“好乖,好緊,我都忍不住了。”

    闹到三四点,郑云州才给她做了最后一遍清理。

    看着圆润肿起的艳红肉瓣,像被露水打湿的一簇花,他吞了吞喉结,已经再三提醒自己了,还是没能控制住力道。

    第二天早上,林西月被手机震醒时,郑云州还在睡。

    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手臂动了一下。

    林西月赶紧掀开被子起来,拿上手机到浴室里去接。

    “喂?”

    一开口她也吓了一跳,她的嗓子怎么这么干?

    他们老大Dawson着急地用英文对她说:“来趟律所吧,有件事要你帮个忙,现在乱成一锅粥了。”

    “好,我马上。”林西月没紧抓着电话不放。

    她知道,老大不肯在电话里说的事,来龙去脉肯定很长,一时讲不清楚。

    林西月放下电话,打开水龙头,迅速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再一抬头,看见自己身上青红相间的痕迹,一层压着一层。

    她红了下脸,想到昨晚在浴室,就她站着的这方洗手台,郑云州把她推上去,一言不发,绷着一副难耐的表情吻她。

    林西月洗漱完,走出去。

    地毯上横陈着他们的衣服,一地华美的狼藉。

    她弯腰捡起自己的裙子,皱巴巴的还是小事,都不用凑近,就能闻到上面一股稀薄的茎叶味,但她也顾不上了,蹙着眉往身上穿。

    应该是在刚进门的时候,郑云州脱不下来,也没那个耐心脱了,就这么压着她吻

    林西月裹上披肩,拿上自己的手包出了门,全程放轻了手脚,不敢叫他发现。

    从瑰丽出来时,外面滴滴答答地下着雨。

    平时她对天气变化很敏感,睡觉也从不把窗帘全拉上,都留着一条缝,阴天晴天还是雨天,她躺在床上就能知道一二,还没起身就先想好穿什么衣服,找出来很快。

    但今早在房间里睡得太死,林西月一点察觉都没有。

    她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先回公寓去换衣服。

    带着这么身事后痕迹跑到律所去,她经营多年的名声也将荡然无存。

    到了家,林西月把礼服脱下来,丢进洗衣机里。

    她找了条淡紫的西装裙穿上,站在穿衣镜前打量了一眼,腿心里、手臂上还有胸前那些被吮出来的印子倒是看不见,只是脖子不太雅观。

    林西月又打开衣柜,摘了一块白底印染方纹的丝巾。

    她在脖间绕了两圈,随手绾了一个活结,提上包下楼。

    出门时正碰上黄家豪,他邀请她一块儿上车:“走吧,我也去律所,下雨难打车。”

    “好,谢谢。”

    林西月没推辞,收了雨伞,侧身坐进去。

    黄家豪从头到尾看了她一遍,夸赞道:“今天脸色很红润,看起来不一样的漂亮。”

    “你这么说,难道我平时很苍白吗?”林西月笑着问。

    他摇头,也说不清:“就是一种感觉,形容不出来。”

    林西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说:“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黄家豪说:“Jake组里的一个并购案,已经到收尾阶段了,我们是卖方律师,要对买方公司进行背调,出具意见,对吧?”

    “对啊,怎么了?”

    “Jake最近很毛躁,可能也觉得对方不是规模很大的企业,收上来的资料也不知道看没看全,就按照手下低年级律师说的,出具了法律意见,认为对方符合具体条件,没有问题,邮件都发出去了。”

    林西月越听越不妙,随口猜测道:“但是呢,不会买方存在股权代持的情况,实际是个空壳公司吧?”

    黄家豪佩服地看了她一眼:“就是!”

    “天,赶紧开吧。”

    一到律所,就听见Dawson在训人,他父母是南法移民到老美去发展的,讲英文时还带着浓重的普罗旺斯口音。

    林西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见Jake蔫儿着脸出来,也没说什么。

    她进去后,安慰了几句,说在签约前发现还来得及,给客户赔礼道歉,能解决的。

    Dawson点头:“一会儿你跟黄一起,客户是剑桥毕业的,曾经和黄在同一个辩论社,多说几句好话。”

    “好的。”

    Dawson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幅古画。

    他展开给她看,得意洋洋地问:“你看这个,我新弄到手的一幅雪景图,怎么样?”

    林西月讶异,他一个卷毛蛮夷能懂这些?

    焦头烂额的时候,这老外就非得风雅一把吗?思维怎么那么跳脱?

    她点了头,干笑着附和道:“不错,意境很好。”

    接着,Dawson用他那极为蹩脚的港普念了句诗:“这就叫——门外谁知雪寸深。”

    雪寸深,好一个雪寸深。

    心真大啊,林西月都想给他欢呼鼓掌了。

    她笑,指了指外面说:“要不我先和家豪去处理事情?”

    “你把它拿去,好好保管。”Dawson交到她的手里,嘱咐她说,“我送给铭昌董事长的,收购星宇科技的项目结束了,还得和他保持友好的往来,铭昌在香港,在全世界的业务都很多,免得他想不起我们。”

    林西月为难道:“可是他今天就要回京了。”

    Dawson拍了拍桌:“那正好,你不是马上要休假,还说想回母校去看看,要去一趟京市吗?”

    “那那也行。”林西月低头,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她撒了个谎,林西月哪里是忘不了母校啊,她特意攒着假期,就专等东远出了面试通知,好飞一趟京市。

    几个月前,东远的涉外部门出了招聘中层的公告。

    林西月当时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就坐在电脑前看了起来,研究生学历,三年外所工作经验,通过注会、法考,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条件她都符合。

    她没日没夜地当了四年非诉律师,殚精竭虑不说,前程也没多远大,何况现在市场经济大幅滑坡,裁员之下,是陡增的工作负担,和趋于不稳定的薪资预期。

    当然,还有被常年熬夜拖垮的身体。

    能进东远干个中层当然好,工作量少了几倍不说,精神上的压力也会轻很多。

    她立即就填了表,导入简历,报了名,按时参加笔试。

    不过她也听了很多说法,东远这样挤破头的地方,拿出这个高薪岗位来竞聘,人选很可能早被内定了,报名的人再多,也不过是陪跑。

    但有机会总要试一试。

    林西月站起来:“那我先把它放保险柜,去京里的时候带给郑董。”

    “登门拜访他一次,比在香港送他还有诚意,你的交际能力我放心。”Dawson送她出来。

    林西月点头:“知道了。”

    郑云州是上午十点多醒的。

    很久没这么放纵过,也很多年没睡这么死了,他以为小姑娘还在。

    手臂往怀里一捞,空空的,郑云州才惊醒过来,卧室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坐起来,空气里满是黏腻的腥味,提醒他昨晚有多淫/乱。

    郑云州用掌根搓了搓脸,起身去洗澡。

    浴室的地板上还残存被打结丢弃的套子。

    里面流动着浓稠的白烨,他看了一眼,打开花洒。

    昨晚头一次很瑾,摺禸紧致温暖地吸附上来,郑云州隔了五年再次感受她,时间比那年除夕还要短,弄满了还没来得及脱下的长裙。

    林西月栁了太多氺,但堪堪入了几寸,她已经绷着后背轻声低吟,大概还不适应。

    郑云州像踩入了小水潭,带出的水花溅到他身上,他吻着她,枢副得只想全部送进去,她意识不清地乱叫,叫得喉咙又干又哑,勾得他小腹发紧。

    郑云州洗完澡出来,换上一件深色衬衫,去吃早餐时,打电话让服务生来收拾。

    袁褚按时抵达酒店接他,返程时间是一早定好的,今天下午一点的飞机。

    但昨晚和她这么闹了一场,关系没闹清就算了,还把他心里弄得乱七八糟,郁郁不安。

    这算个什么?

    真拿他当别人的替身,做完了,穿起裙子,招呼不打就走啊?

    还有礼貌吗她?

    在国外几年好的不学,美国t?姑娘的作派全被她学来了,她以前的品质是多么优秀!

    袁褚已经把他的行李放上车。

    看见他下楼,便问:“时间也不早了,是直接去机场吗?”

    “林西月去了哪里?”郑云州开口道。

    袁褚说:“她应该在律所,她出了酒店,回了趟家以后,就坐车去律所了。”

    郑云州皱了皱眉:“坐谁的车?”

    “应该是她的同事,住她楼下的。”

    郑云州想起来了,是那小子,林西月半夜送药给他的。

    他坐上车,冷声道:“先去一趟凯华,我有话问她。”

    林西月是拿他当替身,当情夫,还是当按摩/棒,当床伴,做都做了,他总得死个明白。

    袁褚无奈地启动车子。

    他心想,你快拉倒吧。

    就哪怕林律师站在你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现在就是变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变得喜欢你的钱,那你也只会说,万幸郑家没有倒下,我还算有权有势。

    虽然林西月不是这样。

    车开到中环,他们在律所楼下等了会儿,袁褚刚准备去叫人。

    细雨里走出一双人影,他们同撑了一把伞,伞上印着K&H,男人手上提了公文包,脚步愉悦轻快,像刚谈下了一个案子。

    黄家豪不停地把伞倾向林西月。

    她又推回来,柔声说:“就这样撑吧,你也会感冒的,前两天不是还胃疼吗?快走,就要到了。”

    “好。”

    郑云州坐在车上,就这么看着他们从眼前经过。

    他搭在腿上的手牢牢攥成一团。

    她那么关心这个男同事的身体吗?

    那他呢?

    他是用完就丢的工具人?

    睡过了,就把他一个人留在酒店,也不用问问他的情况?

    郑云州的嘴唇抿得很紧。

    他推开车门,站到了轻绵绵的雨丝里。

    但他没有走过去,他没有身份,他现在什么也不是。

    连质问她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问了,她也只会无辜地看着他:“郑董,请问你是我什么人啊?”

    他像个怨夫,只会徒劳地淋着雨,吃着没有立场的醋,期待她能回头看见他。

    郑云州心里漫开前所未有的酸楚、委屈。

    袁褚赶紧撑了伞过来,叹气说:“您上车吧,林律师都上去了。”

    “走吧。”

    第52章 桃枝 他给谁点?

    052

    十月中旬, 林西月收到了东远的面试通知。

    她把手头的工作做了个交接,正式开始休假。

    面试定在周三,林西月提早几天就收拾好行李, 打算先回一趟云城。

    Bruce提出要送她去机场,被她笑着拒绝:“你呢,这段时间好好跟着王律,不要给他捅娄子就行了, 我不用你送。”

    “好吧, 那姐姐一路平安。”Bruce失望地说。

    林西月已经很多年没回过镇上。

    上一次是董灏过世, 她处理好他的后事以后,连夜躲去了武陵。

    林西月把行李放在县城酒店的房间,独自坐车前往。

    她是中午到的,日头晒软了青苔斑驳的石阶, 也吹散了漫过拱桥的晨雾。

    她走进熟悉的巷子里,街尾那棵桂花树已经开到第二茬, 米粒大小的花瓣藏在深绿的树叶间, 满鼻甜香。

    不知道谁家在蒸藕, 糯米的黏腻气味飘满了整条街。

    林西月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慢慢地走, 慢慢地看。

    临河的木窗全支了起来, 摆开的竹匾里晒着雪里蕻, 抬起头, 一群南迁的大雁掠过镇东头被侵蚀了大半的白墙,很快消失不见。

    小孩子们从她身边跑过, 都对这个陌生人感到好奇,年长一些的认识她,但也仔细看了好半天, 才迟疑地问:“是是林施”

    没等她说完,林西月就自我介绍:“嬢嬢,就是我啊,西月。”

    “噢。”隔壁的阿姨退开了几步,前后左右地打量她,“不得了,现在这么会挣钱,穿得噶漂亮啦。”

    林西月笑着摇头:“您身体还好吧?”

    “蛮好的,蛮好的。”阿姨说,“阿要去家里坐坐吧?”

    林西月摆手:“不了,我还有事,马上就走。”

    “好好好,有空再来啊。”

    “一定。”

    没走两步,又见到听着声音出来的纪老六。

    他在城里做事伤了腰,佝偻着背,还要扶着墙来看她:“是盼弟吧?你还记不记得我啊?是我捡到你,把你抱给你妈妈的。”

    “记得。”林西月说,“您还是老样子吗?不喝酒了吧?”

    纪老六说:“喝,一顿也离不开,反正我无儿无女的,喝死拉倒。”

    “别这么说。”林西月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了十几张在银行换好的人民币出来,“我看您还是挺硬朗的,这点钱收着吧,我来也没给你买什么东西。”

    纪老六推辞了下:“你刚回来,我没拿什么招待你,还怎么好要你的钱?”

    林西月一把塞到他手中:“拿着吧,不是你把我捡回去呀,我还不知道怎么样。”

    “哎。”纪老六也无地自容,“我要知道葛善财是个畜生,宁可自己养大你了。”

    林西月抿了抿唇:“没事,我挨打挨骂的时候,您也没少出来拦着,去县里挣了点钱,还想着给我带一块糖,我都记着的。”

    纪老六抹了一把眼泪:“你去家里吃饭吧?我来做。”

    “算了,您安生歇着,我不去添麻烦了。”林西月说,“我下次再来看您,走了。”

    她绕过葛家老宅,在香烛店里买了草纸和蜡烛,直接从记忆里的小径上了竹山。

    过了这些年,新长出来的竹子封了路,妈妈的墓碑不好找了。

    林西月走错了两回,绕进去又绕出来,才找到正确的位置。

    当时林施瑜过世,她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也买不起县城里的墓地,是乡亲们帮着下葬的。

    她抱着牌位上山时,哭得快昏过去,几次跌在泥里头,一件孝服摔得沾满红土,是纪老六扶着她起来,一路搀到了坟前。

    林西月蹲下来,蹲在长满青苔的灰白石碑前。

    她酸胀着一双眼睛,拿出手帕来擦,小心地把林施瑜的名字擦干净,妈妈是爱干净的人,不能让她的名字蒙着一层绿。

    “妈,我回来看你了。”林西月小声地对她说,“我这几年忙着学习工作,一点不孝顺,都没来给你烧过一张纸,你心里一定在怪我吧?”

    林西月收回手,在墓碑前的空地上拢了火,把草纸堆上去。

    她在明黄的火光中,用力擦了一下眼尾:“我今年二十七了,妈妈,你要我好好读书,我读完了法律硕士,现在在律所上班,收入还不错,可以把自己养活得很好,再也不用向别人伸手,就是就是有时候很想你”

    “要是你还在就好了,我就能带你去香港,那里很好玩的,你一定会喜欢。”

    “但没关系,你没看过的那些风景,想去的那些地方,女儿都替你去过了。”

    林西月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揩了把脸上的泪水:“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遇到了一个我很爱的人,你知道,我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他是唯一的一个。”

    说着她又破涕为笑:“就是脾气不太好,对人没什么耐心,你见了应该不会喜欢。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不喜欢,他那副嚣张跋扈的少爷德行真叫我讨厌。但他对我太好,太上心。妈妈,我没有办法不爱他,我没有办法不爱一个就差把心都掏给我的人。”

    “我就要走到他身边去了。可他的家庭好复杂,在社会上的地位很高,规矩多,长辈的架子也大。”

    “不过不要紧,我现在有能力和底气陪他一起面对,哪怕最后没有结果。”

    “是妈妈教我的,去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就算失败了,至少无怨无悔。”

    林西月一个人在山上坐了很久。

    对着一盆火,哭哭笑笑地说了一下午。

    把这几年憋在心里,找不到倾诉对象的话都说了出来。

    纸烧完了,暮色也染红了山下晾衣竿上的蓝印花布。

    林西月站起来,在后山不断传来的鹧鸪声里,依依看了一眼妈妈的墓碑。

    她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我走了,明年明年我应该就有空了,还会来的。”

    林西月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像一只掠过河面的大雁,往它该去的地方去了。

    她当天又去看了董灏和他妈妈,一个人在县城吃过晚饭,回了酒店。

    林西月洗了澡,从洗漱包里拿出一对眼膜贴上。

    白天哭得太久,眼睛有点肿了。

    她回京这件事,只告诉了室友庄齐一个。

    也是赶得巧,庄齐近期有去香t?港的计划,问西月有没有空陪她。

    林西月当时在敷面膜,直接从沙发上坐起来:“你要来香港?好啊,我当然乐意给你当向导,但我正在休假,两天后就要到京市了。”

    “那更好了,我去机场接你呀,我们当面聊。”庄齐高兴地说。

    林西月点头:“好呀,我把航班信息发给你,麻烦你了。”

    庄齐哎唷了一声:“在一起住了四年了,这还不是应该的呀,你怎么总那么客气?”

    挂了电话后,林西月想了想,点开八百年都没发过的朋友圈,破天荒地po了一张她们的合照,并配文——“很快要和齐齐见面了,期待。”

    上次律所有急事,她都没能等到郑云州醒,就匆匆地走了。

    后来忙完,林西月打过电话给瑰丽,说郑董事长已经退了房。

    她料想他回了京,可工作层面上的事都了结了,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和他联系,总不能问他平安到家没有?

    这毕竟是他私人的事,乍然去问也有点唐突。

    以他们现在这种还有一层隔膜微妙关系,她发不出去。

    郑云州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正在周老爷子的园子里喝茶。

    他被删了五年多,在香港那几天才重新加回来,打着方便工作联系的旗号。

    林西月没设什么三天可见,但也从来不发这玩意儿,连链接都懒得转。

    所以他无意中看见时,还怀疑地点进她头像看了看,确定是她没错。

    郑云州还盯着屏幕愣神,思量些别的。

    旁边周覆一嗓子喊醒了他:“唷,林西月要回来了?”

    他摁灭了手机,端起茶,无所谓地勾唇:“回来就回来,她也不是来找我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老郑,你这又怎么了?怨气越来越重了,这阵子也病恹恹的。”唐纳言问。

    周覆笑说:“你还不知道啊?我们郑董在香港淋了场雨,彻底把他淋醒了。”

    唐纳言放下杯子:“说说,怎么就醒了?”

    “林西月完完全全地变了呗。”周覆挤眉弄眼地说,“对他不闻不问,不理不睬,简直不把他当回事儿了。”

    郑云州惨淡地笑了下:“何止啊,我早就管不了她了。不过这也不怪她,我的问题。”

    唐纳言叹气:“唉,前两天和我丈母娘吃饭,她还谈起你。说云州这条件,也算是京里冒尖的了,谁能料到你最晚一个结婚?”

    郑云州急得喊道:“老沈不也没结吗!”

    “他快了,都在准备求婚了。”

    “求求求,都去求。”郑云州气得掐过圆桌上的烟,偏头点燃,狠抽了一口。

    周覆在一边帮腔:“听听,唐主任修成正果了,连说话口气都变了。哎,你是忘了你那会儿怎么被你妹妹气得血压上升了,是吧?”

    “我修成什么正果?”唐纳言看了一眼手表,“我明知道她下班了,这会儿就在家,但有什么用?又进不去她的门。”

    周覆纳闷道:“这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夫妻吗?刚给我们亮过本儿!”

    提到这个,唐纳言就愁眉苦脸的。

    他说:“证是领了,不让我对外去说,也不许我和她一起住,我有什么办法?”

    周覆笑说:“庄齐是谁发明出来的?好像生下来就专克老唐!这你也能惯着她啊?”

    唐纳言摆了摆手,一副难开口的样子:“不是她的原因,这条件是我自己提的,就为了哄她结个婚。”

    郑云州手上夹着烟,不禁笑出声:“还有这么一出?我看你在家也说不上话了。”

    “可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吗?”唐纳言撑着桌子起身,“走了,回去看看夫人。”

    周覆叫住他:“你不说进不去门吗?”

    唐纳言早想好了对策,他说:“进不去我就在她门边躺下!小齐能让我当叫花子吗?”

    等他走了,周覆嘁了一声:“还不如当叫花子。”

    “我也走了。”郑云州摁灭了烟,站起来说。

    周覆挑起眉梢看他:“你又干什么去?你也有夫人吗?”

    “滚。”

    林西月下了飞机,在出口处看见朝她挥手的庄齐。

    她推着箱子小跑过来:“齐齐!”

    “累了吧?”庄齐让司机把她的行李搬上去,“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林西月和她一道坐上后座。

    她揉着庄齐的的手说:“好啊,不过这是你家的”

    庄齐解释说:“我哥的司机,我借来用一下,这不是接你吗?”

    “你哥?”林西月眼帘微微上撩,“结婚了还叫哥啊?”

    庄齐掩了掩口:“叫习惯了,改不了。”

    她拨了一下头发,红着脸说:“别说我了,你在香港好吗?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纽约,那会儿你刚去律所上班,一下又过了这么多年了。”

    林西月说:“好是好,但我听粤语听不习惯,也不会讲,我还是回来吧。”

    “我不信,你的适应能力那么强,下功夫学有什么学不会的,还过不了语言关吗?”

    她拍了拍齐齐的手背:“好吧,其实是律所太累了,我怕身体熬不住,提前替自己做打算,我考了京里的单位,后天就去面试了。”

    庄齐笑着点头:“那先祝你面试顺利。”

    她们去吃饭,司机一路往胡同里开,两旁的景致越来越熟悉。

    槐树褪去了盛夏的浓荫,护城河边的垂柳扔挂着青绿,细长的枝条被风吹拂着,从水面拂过时,搅碎水中灰砖城堞的倒影。

    林西月和庄齐说着话,等到她反应过来,这个地方好像是濯春时,车门已经被打开。

    门僮朝她笑:“唐夫人一早就订好了位置,可算到了。”

    林西月咂摸了下,才明白这个唐夫人是庄齐。

    她站在门边,仰起头,几片打着旋的柳叶在秋风里扑过来,落到她脚下。

    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林西月十九岁,拘束地跟在郑云州身后,认不清门路。

    那年她进到里面,看什么都觉得精致华贵,应接不暇,样样摆设都稀罕,有一种剪水作梨花的素雅。

    这几年只身在外,她还是时常想起那个浓云蔽月的夜晚。

    想到自己红透的脸,想到那些没来由的遗憾或叹惋。

    其实没什么难懂,不过是她在那一刻里动了心。

    岁月冲开了那道厚重的屏障,林西月才总算看清,她不是不爱郑云州,她很早就爱上了他,只是她的爱太僻静了,僻静到谁也没有发现。

    “还看什么呀?”庄齐拉了她一把,“进去吧。”

    林西月笑:“你怎么请我来这里吃饭,多破费。”

    庄齐哎了声:“其他地方做的江南菜都不好,不如这儿。”

    “那倒是。”

    她们一起进了房间,脱下外套,林西月也没看菜单,随口报了几样以前常吃的,问服务生有没有。

    服务生点头:“有,一直有。”

    林西月说:“好,我就要这些,齐齐呢?”

    庄齐想了想:“我再加一个甜点吧,后厨新做的碧螺春奶冻,上次看云州哥给别人点,我馋死了。当时太饱,我哥非不给我吃,今天尝尝。”

    “他给谁点?”林西月忙问。

    语速太快了,庄齐疑惑地看她:“哦,你很关心嘛。”

    林西月低下头,用手指拨着白釉杯口,求饶的口吻:“哎呀,在美国都跟你坦白了,告诉我吧。”

    庄齐瞪了她一眼:“给他妹妹赵青如呀,还能有谁?”

    “哦。”林西月这才端起茶来喝,“他这几年”

    庄齐立刻说:“没谈恋爱,没结婚,给他说亲的倒不是不少,但他的金面太难见了,气得郑伯伯半死,我都问替你清楚了。”

    林西月听得好笑,手腕震动,笑得茶都泼出来。

    她又赶紧去擦唇角:“你跟谁问的?”

    “唐纳言,云州哥的事他全都知道。”

    “你没说是帮我问的吧?”

    “放心吧,我哥嘴很紧的,我交代了他别说,我们西月要面子。”

    林西月放心地哦了句:“那就好。”

    吃完饭,她们从里面出来,还没走到院中,抬头碰上郑云州。

    他出来透气,白衣黑裤的装扮,缭绕一身的酒气。

    “云州哥。”庄齐笑着叫了一句他,“你今天也在。”

    郑云州点了个头,嘴唇紧紧地闭着,看上去有种意兴阑珊的冷淡,大概是应酬得太累了。

    他拿烟指了下走廊尽头的房间:“你老公在里面,去找他吧。”

    庄齐看了眼林西月:“那我去一下,马上就出来,再送你回酒店。”

    洁白的月光洒在回廊上,林西月仰起脸看他,冷光中照见清婉的五官。

    郑云州在外面就这样,神态里显而易见的傲慢。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阵子,谁也没说话。

    他好像又不高兴。

    是在为什么不高兴呢?t?

    为那天早上的不告而别吗?

    林西月笑着打招呼:“郑董,又见面了。”

    “来京里有事?”郑云州手心里掐着烟,耐人寻味的语气。

    林西月点头,实话实说:“对,和郑董有关。”

    她也没有说谎,拜访他,给他送一副画做答谢,考入东远,哪一件都绕不过他。

    郑云州冷清的脸色就快绷不住了。

    他咽了一下喉结,心猛然跳动起来。

    郑云州抬抬唇:“什么事?总不是又来我这儿喝酒,睡完我就走吧?”

    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林西月扑哧一声笑了:“原来你是在为这个生气啊。”

    “这好笑吗?”郑云州掐紧了掌心里的烟,低声问。

    是啊,反正患得患失的不是她,她当然笑得出。

    林西月摆了摆手:“好,我不笑了。但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那天早上我们律所有急事,我看你睡得香,就没有吵你。”

    说完,庄齐也出来了,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西月嗯了声,她朝郑云州点头:“先走了。”

    他站在廊下,看着她瘦弱的身形穿过柳树和桃枝夹杂的暗影,最终不见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直以来,游刃有余的人都是她。

    唐纳言从后面过来,拍了下他的肩:“看不到了,你就别再盯着了。”

    “我谁也没看。”郑云州低下头拢火,点了支烟,“我就是抽根烟。”

    唐纳言笑:“跟我就别嘴硬了。你啊,只要明白自己最想得到什么,其他和这个目的无关的一切,包括尊严、脸面,不仅是多余的,而且是有妨碍的。”

    郑云州把烟从唇边夹走,吐了口雾看他:“你就是这么豁出去结的婚?”

    “差不多。”

    林西月的面试在上午。

    进面人数是三个,她随机抽取了号码,在门外等着叫。

    标准化面试她参加过不少,考官按照一套试题,以问答形式和应试者交谈,对她的语言组织能力和行为表现打分,对其作出系统性的评价。

    因为笔试分数高,林西月丝毫不紧张,发挥得也还不错。

    结束后,她又回了酒店。

    林西月洗了个澡,把身上这套黑色的西装西裤脱下来,换了条薄软的象牙白长裙。

    昨晚她和袁褚约时间,他说郑董下午三点在金浦街,可以直接过去。

    听见这个地址,林西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们在这里阴差阳错的开始,最后又以一场充满英式讽刺的表演对决,一败涂地的结束。

    金浦街对她的意义太深重。

    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好去,董事长办公室,茶楼,或是京郊的园子,郑云州为什么非选这里?

    第53章 失心 张嘴呼吸

    053

    林西月抱着那副名贵的画作, 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司机师傅和她胡侃:“姑娘,来出差的啊?”

    “算是吧。”林西月回过神,“我在这边上过大学, 回来走走。”

    起了这个头,师傅就滔滔不绝地聊开了,从她的职业谈到大湾区建设。

    在他即将提出第九项方针时,林西月提醒道:“到了, 师傅。”

    “好, 就在这儿下是吧?”

    林西月付了钱, 打开车门:“是,谢谢。”

    她站在楼下,仰起头,用力地把脖颈往后压, 也只能看到顶楼的玻璃。

    在胡同闲坐的时候,林西月曾听门口的大爷们讲古, 说金浦街这个位置, 放在过去, 是王侯宰相打马上朝必须要经过的地方,住着很多达官显贵。

    那几年里, 她站在楼上往下看, 哪怕身边一物一器都很熟悉了, 也还是觉得格格不入。

    人在社会价值不足, 理想自我与现实自我有较大差距时,很容易感到不安和焦虑。

    尤其金浦街的陈设极尽奢华, 是一个很典型的,充满阶层符号属性的物理空间。

    郑云州一直都没注意到,她住在这里的时候, 总是低着头,眼睫往下垂,看向的永远是地毯,待在书房,比在客厅的时间多五倍。

    他没问过林西月这是为什么。

    她也没说,这是她自发选择的收缩性身体姿态,用来适应这里高挑的穹顶,昂贵的餐盘,归根结底,不过是自卑又自傲。

    林西月出了电梯,站在从前那扇任由她开关的门前,礼貌地敲了敲。

    过了会儿,门打开,郑云州说了声:“进来吧。”

    他泰然镇定,像一直都在这里等她。

    林西月进去换鞋,她不禁想到第一次来这儿。

    郑云州连起身都不肯,把密码发到她的手机上,让她自己输入。

    已经过了三点,客厅的一切都浴在金黄的日光里。

    郑云州坐在她常靠着的那把圈椅上,平和地朝她望来一眼:“坐下吧,不用站着。“

    林西月怔了片刻,她还在看面前的湘妃竹屏风。

    连位置都没有变动,仍保留着她走之前的样子,上面还有她练字时,不慎甩上去的墨团。

    她收回目光,双腿并拢着坐下,把抱着的画盒放好,手平放在膝盖上。

    郑云州一早看到了她的东西:“你就是送这个来给我的?”

    “嗯。”既然他提起来,林西月索性展开来给他看,玩笑说,“我们老板是个美国人,在这方面钻研不深,也不知道他从哪儿买的,能不能入你的眼?”

    为了方便他赏析,林西月把茶几上的东西捡开,横铺在了上面。

    林西月怕郑云州好东西见的太多,看不上。

    她特意在介绍上费了一番力道:“您看,这幅画冷冽的视觉表象下,将月色和雪景融合在一起,虚构出一种超现实氛围,表面是在描绘山居生活,实则借雪的纯洁批判了当时污浊的朝”

    “差不多得了。”郑云州听得不耐烦,伸出手,把她从地毯上拉起来,“你就别在这儿上价值了,又不考美院的研。”

    林西月自己先笑了:“真不听完啊,我在酒店背了半小时呢。”

    不该笑的,可是气氛过于凝重肃穆了,不像是来奉承甲方。

    但郑云州寡言少语,拿出平日贵不可攀的气质,像一座沉默而险峻的高山,看上去离得她很远。

    林西月早知道,他愿意俯身向下靠拢她的时候,他才是近的。

    哪天他不想这么做,不肯放下身段了,她只有仰望他的份。

    他们的关系从来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郑云州要是就此罢休,她死缠烂打也没有用,何况她还做不到那份上。

    林西月忽然觉得,在同郑云州和好这件事上,自己有点盲目自信了。

    她坐回原处,神色紧张地抬起头,正对上他阴沉的目光。

    “背半个小时”

    郑云州搭着腿,像听了个专为他营造的笑话,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有必要费那么多事吗?”

    林西月没听明白:“您什么意思?”

    郑云州看着她,灰心丧气地笑,笑得眼眶都泛红:“你有什么要办的,就尽管说出来,反正林律师最擅长的,不就是哄我骗我吗?”

    哄他骗他。

    郑云州用上了这么严重的控诉。

    他还在认为,她过去都是在哄他骗他。

    林西月的唇角缓缓地扬起,露出个笑容,有嘲讽的意味。

    她把画盒放到一边:“郑云州,你真的觉得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骗你?”

    “也许有那么两句真的吧。”郑云州注视着她说,“都是假话,你天天说也没劲。”

    林西月张了张唇,她还没开口,就看见郑云州站了起来。

    他踱步到窗边,手侧插在西裤口袋里,温声道:“但那不是你造成的。林西月,以前我不懂,明明我已经这么爱你了,你却坚持认为,我们的关系不对等。你知道我听见这句话在想什么?”

    林西月的牙齿忽然打起了架。

    她的脸颊在抖,因为郑云州的这句——我这么爱你。

    原来他不是摆脸色给她看,是在做艰难而深刻的反省。

    林西月的目光追随着他,落在后背挺括的衬衫衣料上:“你在想什么?”

    郑云州笔直站着,他始终望着地底下凝结成一点黄绿的梧桐,说:“我想,你讲得一点错都没有,但要说不对等,要委屈要喊冤,也应该是我,哪里轮得到你呢?因为我才是付出最多爱的人,你根本没有,你只会看着我发疯。”

    她急着说出事实:“郑云州,你不知道,我”

    “不要打断我,让我讲完。”郑云州强势地抬了抬手,“你去宾大读书前说的那番话,我想了很多年,几乎每一个失眠的夜晚,我都要把你的指责在脑子里过一遍。你说的对,小西,在我们的这段姑且叫做恋爱的关系里,你比我实际负担的要多t?,多很多。“

    “你知道的,我是个脾气很坏,甚至可以说是刻薄的人,动不动就撂脸色,从小也不会写随和两个字,没学过怎么尊重别人,傲慢到了跋扈专横的地步。当年我喜欢你,也只会跟你讲条件,连问都没有问你的意思,就先拿你弟弟来逼迫你。”

    “说得再严重一点,我是个爱无能的人,只会用权势来换取一点青睐,明明是我单方面地喜欢你,还要不可一世地站在这里,等着你主动来问询我。”

    “在我身边那么久,一直小心地消解我的怒气、嫉妒和猜疑,哄着我高兴,你承受了这么多,的确很辛苦。换了我来当你,一天也忍不了。我们的关系存在权利差,这就是你说的不平等。后来我明白了,我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是没有资格美化自己的。”

    “你也可以有你的愿景,也要去世界上其他地方走走,多接触几个人,才知道哪一种生活是适合你的。不能因为我走过了,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要求你也这么认为。”

    他自顾自地剖白着,说了很多从来没说过的话。

    西月坐在后头听,听得入了心,入了迷。

    眼里汹涌而出的酸涩怎么都压不回去。

    郑云州是很直接的,咄咄逼人,从不给其他人留脸面,生了气就更是。

    但这番话说得情绪调谐,完全在匹配她的立场。

    像把一颗阿片类药物递到了她口中,伴随着苦涩的汁液化开在喉咙里,产生了药理性的镇静,瞬间释放出大量的多巴胺。

    她今天来,并没有化妆,但一双薄薄的眼皮泛着水红,睫毛早被泪水濡湿。

    林西月极力克制着,小口地吸气,忍住不发出抽噎的声音,但眼泪越积越多,温吞地打湿她的裙面。

    “好了,我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些。”

    郑云州这几天很忙,为了抽出这一个不被人打扰的下午,昨晚在集团加班到凌晨。

    倒也不用准备,这些话他在心里酝酿得够久了。

    林西月走了之后,他常睡在茶楼里那张他们厮磨过的长榻上,不因为柔软好睡,而是可以常常梦见她。

    但这不是长远之计。

    有一个晚上,郑云州在夜里被吓得醒来,彻底暴露出这种慰藉的虚幻性。

    他梦见林西月消失,自己发了疯一样冲出去找,梦中光阴如箭,回来时已是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只能扶着院子里那株梧桐,喘不上来气。

    他找不到了她,世上已经没有这个人。

    过去五年里,郑云州坐在暗室内抽烟,眼看着远方的天色渐渐明亮,他都以为,不会再有一个夜晚,像刚过去的那个一样,冗长又痛苦了。

    但事实总是告诉他,下一个还要更难熬。

    他就这么熬了五年多。

    郑云州转身,看见她湿着眼睛望过来,乖巧的坐姿已经维持不住了,脚尖不安地踮着。

    “怎么了?”他拿着纸巾盒走过来,弯腰递给林西月,“擦擦。”

    他眼里其实也泛酸,眸子发亮,眼眶蒙上红晕。

    老天保佑,她还肯听他的忏悔,还愿意为他掉泪。

    而不是无动于衷地坐着,拿出冷淡的公事公办的态度,一口一个郑董。

    林西月抽出纸,在眼睑上摁了几下,吸了吸鼻子。

    她又抬头,对上郑云州的视线:“我现在能说了吗?”

    “很长吗?”郑云州轻轻笑了一下,“需不需要我坐下来听?”

    林西月摇头,哭过之后很娇憨的语调:“不用,就一句话。”

    郑云州太阳穴一跳,垂在身侧的手指发着抖。

    他很怕她说,抱歉,你觉悟得太晚,我等不了了你。

    他怕他的认错和示爱变成青天白日里的一场烟花,炸响了也无人欣赏。

    郑云州眼看着她站了起来。

    她很努力地笑,很努力瞪圆了眼睛,不要眼泪再流出来,两只手同时扶上他的手臂。

    然后,他听见林西月温柔地提议:“今天天气挺不错的,我们就在这里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说好不好的时候,眼珠子在他脸上滚动两下,有点紧张。

    郑云州神色一僵,指腹情不自禁地刮过她的脸,目光专注:“小西,你的声音好轻啊,我差点没听清楚。”

    “嗯,我怕你拒绝我,不敢大声说。”

    林西月又由笑转哭,坚定的表情忽然间就垮了下来。

    “我拒绝你?“郑云州凄恻地笑了下,继而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脸低下去,蹭着她毛茸茸的头发,“我不想活了差不多。”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一定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林西月也牢牢地箍住他的腰。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眼泪磅礴地,混着喉咙里压不住的哭声,齐刷刷从面庞滚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什么都看不清了,眼前一切都是虚的,飘的,只有郑云州的怀抱是热的,是真实的,是可以依靠的。

    林西月很少哭,更不要说哭得这么失态。

    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家,没有亲人在身边,连深爱的男人也要推开。

    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费城路边随处可见拥抱、亲吻的情侣,林西月坐在楼下的咖啡店里,看看路旁积满的树叶,又看看自己手里的书。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算得这么清。

    因为这份清醒,她过得好苦。

    但她不能说自己苦。

    老天爷最爱欺负穷苦人,总把噩运加注在他们身上,她不敢抱怨。

    郑云州起先以为她是激动。

    他拍着她的背安抚:“别哭别哭,哭得我心都揪起来了。”

    后来越听越不对劲,怀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只能进气不能出气了。

    “林西月?”郑云州松开她,将她抱到沙发上坐着,虎口掐在她下巴上,“张嘴,张嘴呼吸,别哭了。”

    林西月仍抽噎得厉害,浑身都在抖,停不住。

    郑云州扶住她的后脑勺,嘴唇喂上去,把自己的呼吸渡进她嘴里。

    有了新换进来的空气,林西月喘得没那么厉害,身体慢慢地平复下来,只剩一些轻微的颤动。

    郑云州见起了效,放了心,准备撤回来时,冷不丁被她抱住了脖子,她柔软的、沾着眼泪的唇舔上来,小口地含住他,湿滑的舌头抵进去勾缠,缠得他颤了一下。

    林西月是被逼的,被身体里一蓬一蓬涌上来的热度逼的,吻上他了以后才好一点。

    郑云州的喉结滚了两下,他掐住她的肩膀,鼻尖顶到她脸颊上,把她掰开一点问:“刚才怎么了?”

    “没事,想你想得太厉害了。”

    林西月哭红了鼻子,委屈地翕动两下。

    郑云州的胸口贴紧了她,嗓音哑得要命:“不是重新开始吗?一开始你就放这样的大招啊,讲武德吗林西月?”

    林西月撅了撅唇:“这也能叫大招啊,不是很正常的说话吗?”

    “这就叫。”郑云州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林西月不得已赞同了,唇还黏在他的下巴上。

    她含混不清地问:“那我弄得你哪儿不舒服了?”

    郑云州握住她的手来试:“你自己看。”

    林西月面上通红,生平第一次,大起胆子圈住了:“这样看可以吗?”

    郑云州低低地哼了一声:“你下午没事?”

    “我说了,我是为你来的,你怎么老不信?”

    林西月轻绵绵地吻他,上下夹攻,吻得他就快要失控。

    心乱了,吻也渐渐地乱了,郑云州压着她,肆无忌惮地吻,在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停留,像一夜间开遍各个角落的樱花,惹得林西月颤个不停。

    郑云州吮够了淌着花蜜的蕊,又凑上来吻她:“我当然不信,谁让你老是骗我,把我弄得七上八下,像得了失心疯。”

    “我没骗你。”林西月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清亮的眸子像在泉水里泡过,“一句都没有,我爱你是真的。”

    郑云州就在这句话里横冲直撞起来:“什么时候?我不相信。”

    林西月受不住,呜呜咽咽地咬着他的手指:“很很早,早在你没发现,我也没发现的”

    她说不出了,脚尖骤然紧绷起来,淅沥沥地泻了个一塌糊涂,不过十来下而已。

    傍晚的光线暗惨惨的,像一盏即将烧完的烛灯。

    林西月躺在郑云州手臂上,在一大片稀薄的茎叶味里,累得昏昏欲睡。

    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到一双湿热的唇又吻上了她的脸,她推了下:“休息,让我休息一下。”

    “你休息,我不吵你。”

    郑云州没停,那么长时间都满足不了似的,不断地吻着她。

    林西月撑开了一点眼皮:“不应该啊,你都三十六了。”

    面上的吻顿了下t?,然后她的耳垂被咬了,郑云州恶狠狠地说:“那怎么了?不如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是吗?”

    “怎么醋劲还那么大?”林西月柔柔地抱着他,“我只试过你这一个小伙子。”

    郑云州紧密严实地贴着她:“感觉怎么样?”

    林西月狡黠地笑:“一般般。”

    “好好好,那就再来场不一般的。”

    郑云州也不气,说着就要抬起她的腿。

    “我讲笑的,我讲笑的。”

    林西月连连求饶,赶紧往沙发另一侧躲,又被他拉回来。

    郑云州没闹了,稳稳地抱着她,一字一句认真地问:“林律师,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我的条件你都清楚,年纪是大了一点,过去气焰也高,但被你整治得没多少了,样貌身份这些,勉强算过得去”

    林西月翻起来,趴到了他身上:“不是说了重新开始,你还问。”

    郑云州说:“那是你说的,是你的态度,这是我说的,是我的态度。”

    林西月疑惑地问:“但是,你叫还过得去,那人家叫什么呀?”

    郑云州笑,又趁她没注意滑进去:“我新为你学的,低调做人,怎么样?”

    “不用低调你低调不了。”

    林西月呜了一声,一下子就全软了。

    郑云州抱紧了她,踮在地毯上的脚曲起来,接连不断地往上:“哦,小西喜欢高高的,知道了。”

    “不”他掐她的腰掐得太紧,林西月动都动不了,只能抖着闭上眼,额头贴在他的侧脸上,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又软又红。

    郑云州扳过她的脸:“小西,把舌头伸出来,和我接吻。”

    林西月戛着他,被那股饱胀感搅得意识涣散,听话地去衔他的唇。

    “好乖,再叫我一句。”

    “云州郑云州”林西月吮吻着他,迷迷糊糊地说,“你年纪才不大,看起来明明很年轻很英俊”

    郑云州不管不顾的动作慢下来,变得匀缓。

    他的女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乖?

    自己都被掟得神志不清了,还想着安慰他。

    在几乎快吞没他的情潮涌动里,郑云州的眼睛又红了红,不断地吻着她:“我好想你,林西月,我的身体,我的心,都好想你,知道吗?”

    林西月已经卸了力道。

    她像一滩软泥一样伏在他身上。

    第54章 服务 我是吗?

    054

    林西月在他身上睡了很久。

    他们始终没有分开。

    西月侧躺着, 郑云州从后面抱着她,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体里。

    没人能冲出那片温热、滑泞又紧致的包裹。

    他的吞吐像他的呼吸一样绵长而安静。

    郑云州从没这么有耐心过,但只是一点轻微的剐蹭而已, 却让他哼出一声又一声,慑了很久。

    林西月累昏过去,已经管不了他在做什么了。

    等醒来时,腿心里冰冰凉凉的, 腻着一层白沫。

    她轻推开睡得正沉的郑云州, 跑到浴室里去洗澡。

    郑云州被翻成仰卧后, 也被灯光刺醒。

    他坐起来,第一反应是林西月又不见了。

    但地毯上还躺着被他撕烂的绸裙,浴室里隐约传来哗啦的水声。

    郑云州闭上眼,揉了一下鼻梁。

    没走, 只是去洗澡了。

    林西月洗了很久,裹着浴巾出来。

    “洗完了?口渴不渴?”

    郑云州比她动作要快, 早已穿好衬衫裤子, 一身清爽, 站在岛台边倒水喝了。

    林西月没讲话,她捡起裙子看了一眼, 都被撕成布条了, 还怎么穿呀?

    怎么每次都要弄坏她的衣服?

    她更不想说话了, 瞪了一下正喝水的男人, 又走回衣帽间。

    郑云州握杯子的手停在空中。

    他的手臂慢慢放下,笑了。

    林西月这记白眼漂亮又生动, 带着责怪。

    印象里,她应该是第一次对他做这种表情。

    过去住在这里,虽然说是恋爱, 但好像只有郑云州一个人在谈,吃醋是他,占有是他,动气还是他。

    林西月不言不语的,就像一个承载他情绪的容器。

    容器是没有自己的情绪和思考的,只能被动地承受。

    她有的只是顺从、懂事,一心觉得领受了他的恩惠,就要不遗余力使他开心愉悦,绝不可能甩脸色,她觉得自己不够格。

    郑云州倒了杯水拿在手里,去衣帽间找她。

    花了几分钟,林西月挑选了条从前的裙子穿上。

    手臂和肩膀都合适,但她比那会儿瘦了一些,腰间空荡荡的。

    “把水喝了,刚才叫了那么久,不渴啊?”郑云州把杯子放她手里。

    林西月仰起头喝了。

    喝完,她把杯子还到他手里:“郑云州,这儿还有夹子吗?裙子太大了。”

    “这不是你的地盘吗?”郑云州挑眉看她,“我还能有你熟啊?”

    林西月撅起唇:“什么呀,这是你的家,我是客人,客人有需求,你得满足。”

    “刚才还没满足啊?”郑云州靠着玻璃柜,手指拈了拈她滑腻的下巴,“谁一直说不要了,吃不下,好濕,好软,再做下去会化掉,这都是谁说的?”

    林西月红着脸挥开他的手:“帮我找夹子呀,要不然我都走不了了。”

    郑云州说:“那就别走好了,我又不想你走。”

    “你帮不帮我找?”

    林西月攥着他的腕骨,狠狠捏了一下。

    “找,我找。”

    郑云州无奈地蹲下去,凭一点微薄的印象,开了一整排的抽屉,才找出几个珍珠卡扣。

    林西月站在后面,看他不耐烦地翻箱倒柜,偏过头,轻抬起唇角。

    他站起来,摊开掌心给她看:“这个行吗?”

    “可以。”

    林西月转了个身,面对着镜子,把腰身拢起来一点,又分派说:“你顺着我的方向,把它们扣起来。”

    郑云州手里拿着一个,嘴里咬着一个,粗手笨脚地夹上去:“是这样吗?”

    “嗯,郑云州你真聪明。”

    林西月照了照,觉得差不多了,扭过来吊上他的脖子,笑着说。

    “你是客人嘛,我得把客人服务好。”郑云州顺着她的话说。

    林西月伸出手,揩了揩他鬓角的汗:“你都服务出汗来了。”

    郑云州抱住她,一只手贴在她脊背上,另一只的掌心揉捏着她的后颈,以一种牢牢掌控的姿态,低一低头就能吻上。

    他嗓音沉哑地说:“这里面不透气,太热了。”

    “你看,我现在也能支使你做事了,对不对?”林西月得意地说。

    郑云州失笑,捏了捏她的耳垂说:“嗯,高兴吗?”

    林西月仰起头看他,摇了摇:“不,我马上休假结束了,要回香港。”

    “你怎么会不想回香港?”郑云州深深地看着她,揉着她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林律师在香港那么多追求者,多少人喜欢你啊。”

    怎么有人都三十多了还那么小心眼?

    林西月笑着装傻:“谁啊?要不然你点两个名来看看呢,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点个屁,提他们名字都嫌跌份儿。”

    郑云州一气之下,把她的腰摁向自己,用力地吻了下去。

    “呜”

    他的唇好烫,林西月被他吻着,吻得背上的脊骨都被抽走,软绵绵地站不住。

    “说你想我。”郑云州把她抱到了柜子上坐着。

    他抵着她的额头,胸口微微起伏,唇似有若无地碰着,挨着,引着她说他想听的。

    林西月用腿夹住了他,手捧起他的脸:“我想你,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说完又松开他,轻柔地吻下去,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唇齿交缠,把唇瓣吮得又红又肿。

    林西月被吻得仰起脖子,她抱怨:“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不想去香港。”

    郑云州的吻正碾过她的下颌,气喘吁吁:“是为什么?”

    她闭着眼轻颤:“谁愿意离开刚谈恋爱的男朋友。”

    “我是吗?”郑云州意乱情迷地问,“我是吗?”

    讲两句话就要吻一阵,仿佛说什么并不重要,接吻才是要紧的。

    舌面摩擦,脸贴着脸鬓发勾绕的缠绵,让两个人都发出慰足的喟叹。

    静谧的室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口水声。

    从金浦街出来时,天色黑透了,一盏满月挂在后街的梧桐上。

    郑云州低声问:“这么久没回来了,想去哪儿吃东西?”

    “你陪我去学校吃好不好?”林西月说。

    郑云州点头:“我让司机来”

    林西月抢下他的手机:“不要,我们坐公交去。”

    他疑惑地望过来,满脸写着——“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林西月问:“你不会没坐过吧?”

    “请问我哪来的机会坐?”郑云州反问。

    林西月瘪了瘪嘴,小声t?说:“从小到大就等着别人来伺候,还好意思呢。”

    郑云州居高临下地看她:“说什么,你干脆再小点声得了。”

    “我说,正好啊,我们一起坐一次。”

    “行。”

    好勉强,那表情像要赶赴刑场似的。

    他们一起走到了斜对面。

    林西月把手机还给他:“你的手机。”

    “你喜欢你就拿着吧。”郑云州说。

    林西月玩笑说:“我可不拿,万一跳出来什么别的女孩子的信息,我饭都没心情吃了。”

    郑云州哼了一声:“你现在打开我微信,除了你和合作方之外,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女性,我把铭昌的股份白送你。”

    她刚要说话,真进来一条微信。

    林西月塞到他手里:“听听吧,我申请回避。”

    “你回避什么你回避。”

    郑云州把她的肩膀揽过来,用另一只手打开。

    头像的确是个小姑娘,在海边捧着杯饮料嘟嘴,看上去又娇又嫩。

    林西月下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衬衫。

    但下一秒点开语音,一道粗犷的男中音,掺杂在热闹的酒局里,从听筒飘出来:“云州哇,我秘书把简历发给你了吧?我那个不长进的女儿,非要上你们铭昌工作,看在老哥哥的面子上,你替我管教管教她。”

    郑云州扭过头来看她。

    两个人对视一眼后,林西月抿着嘴笑。

    她从他臂弯里钻出来:“这都什么。”

    郑云州说:“一财大气粗的煤老板,头像是他女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车来了。”林西月拍了下他,“快点。”

    “林西月,我可没公交卡这玩意,你带钢镚儿了吗你?”

    “带了。”

    夜里坐车的人不多,他们拣了两个的临窗的位子坐。

    林西月坐在里面,转头看看郑云州,可怜见的,腿都伸不开。

    他只能往外撇过去,另一只抬起来架在上面。

    她捂着嘴笑:“你这坐姿像什么样子。”

    郑云州忿忿地踢了一脚前面的座椅。

    他骂:“你应该问,这空档为什么要设计得这么窄!”

    天,还好前面没有坐人。

    “好了,小点声。”林西月拉过他的手,轻声说,“知道吗?我一直想和你坐一趟公交,像小情侣一样,也不用管目的地在哪儿,坐到终点下都行。”

    郑云州裹住她的手:“什么时候?”

    林西月想了想:“刚到香港的时候,每天都要坐公交。”

    “你还没有告诉我,回香港到底是为了谁?”

    郑云州把他们交握的手放在了腿上,紧紧扣着她。

    公交车转了个弯,途径了一大片青黄相间的槐树叶。

    林西月将脸朝外,任由晚风吹在她身上,碰了碰叶子:“为了离你近一点。”

    她说完,又扭头看向他:“你看,这不是就回来了吗?”

    林西月朝他笑,身后浓稠的夜色烘着她,托出一张明丽动人的小脸。

    他的女孩子怎么这么漂亮?

    郑云州克制不住想吻她的冲动,咽了一下喉结,倾身过来。

    林西月拿手挡住了他的唇:“不要。”

    “所以你说想我,说爱我都是真的?”郑云州沙哑地问。

    林西月点头:“当然了,你怎么还在怀疑啊?”

    温和的晚风从他们当中吹过。

    郑云州笑,手抬到额头上揉了揉:“不是怀疑,是太意外了我也能有今天这真是”

    林西月看得心口发酸:“郑云州,你正常一点。”

    “今儿惊喜太多了,我缓缓。”郑云州闭了闭眼,握着她的手说,“马上就正常,我很正常。”

    林西月看他语无伦次的,想了想,还是没把面试的事告诉他。

    他现在好容易激动了。

    过了会儿,郑云州靠回原位,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他不舒服地问:“这车也太颠了,还有几站?”

    “快到了。”

    他们在学校附近下了车,林西月拉着他往小吃街走。

    她进了一家牛肉面馆,笑说:“就这儿,我最喜欢吃这里的面了。”

    郑云州转着头扫了一圈,他真担心这里的卫生环境,再好吃他也下不去嘴。

    但林西月喜欢,他也只好点头:“行,你点吧。”

    林西月要了两碗一样的,拆开一次性筷子给他:“喏,吃吧。”

    看他吃得谨慎小心,林西月抽出纸巾擦嘴:“你读书的时候,不会也没在学校旁边吃过饭吧?”

    有时候她常想,自己对郑云州的经历了解得也太少。

    “还真没有。”郑云州照实说。

    林西月哦了声:“那你还习惯吗?你不喜欢,下次我们不来就是了,不能光我一个人高兴。”

    郑云州抬头,瞪了她一下:“谁说我不高兴,高兴得都要哭了,总不能真抹眼泪给你看吧?”

    “好吧。”林西月又拨了下头发,继续吃。

    他放了筷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群消息。

    周覆刚加完班,又在满世界叫人宵夜。

    郑云州拍了一下桌上的面,不经意带到了林西月的手,发在群里说:「陪女朋友正吃着,去不了。」

    唐纳言:「恭喜转正」

    沈宗良:「恭喜转正」

    付裕安:「恭喜转正」

    周覆:「麻烦撤回一下,谢谢」

    林西月抬起头,看他正对着手机在笑。

    她问:“怎么了?”

    “没事。”郑云州起身去付账,走回来问她,“你吃好了吧,我们回去吗?”

    林西月点头:“嗯,我回酒店,你呢?”

    郑云州像没听清似的:“你说你回哪儿?”

    “酒店呀。”林西月又重复一遍,“我东西都在酒店。”

    郑云州敛着眉目:“没事,我陪你去把东西取来,然后和我回家。”

    林西月抓住他的手臂:“不要,我们也没有结婚,为什么非得住一起?”

    “我认为你不想和我分开,就像我不想和你分开一样。”

    林西月笑:“嗯,说得真好。但我们只是在谈恋爱,我觉得大家要有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不必时刻黏在一起。我们才刚开始,中间分开了五年,很多事情不清楚。你从前看到的,也不全是真正的我。除非哪一天你和我都很确定,我们就是对方要找的那一半。”

    郑云州默了一瞬,松开她。

    他懂了,难怪她一路上都在强调这件事。

    林西月是喜欢他,但并不认为他一定就适合自己。

    喜欢和合适,一直都是两回事。

    以前她一直畏惧他、讨好他,那段经历统统不能算,所以才要正式地交往看看。

    那么,她的意思是,这是一项公开透明的测试,如果他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得不合格,得到的分数太低,就会被她淘汰出局。

    今晚他快活得昏头,忘了她是个多理智的人,做任何决定什么都要对比观察,好中择优。

    郑云州啊郑云州,别高兴的太早了。

    万里长征路,你连一半都还没有过到。

    第55章 妙华 她必须要来

    055

    郑云州把林西月送到了酒店。

    她在门口和他告别, 端庄矜持得像刚谈恋爱的小女生。

    郑云州看不得她这样。

    他想,他可能是对林西月有分离焦虑。

    郑云州上前,握住她刚挥了两下的手:“我送你到房间。”

    她担心地问:“那你还肯出来吗?”

    但林西月没听到答案, 只是被他拽着往前走,进了电梯。

    穿过走廊,林西月从包里拿出房卡来,晃了晃:“真的进去了哦。”

    郑云州又拉住她, 把她压在门边, 他猝不及防地递上唇, 吻她的额头,吻她的脸颊,吻她的鼻梁,又控制不住地去吻她的唇, 吻得自己起了兴,吻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他声音粗哑地说:“这里看起来不安全, 我不太放心。听话, 和我回去。”

    “胡说, 柏悦这边很安全。”林西月的后背贴在门上,微微喘着, 脖子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吻起伏, “我都住了好几晚了。”

    郑云州一边吻她, 拇指大力地揉在她的腕心上, 揉得她浑身酥麻,房卡都握不住, 上弯的掌尖蓦地松开。

    往下掉的瞬间,房卡被郑云州用手指夹住,他一只手紧抱着她, 小心翼翼的姿势,不断加深这个缠绵的吻,生怕她惊醒过来。

    另一只手用卡开了门。

    林西月的手还攥在他的领口上,就这么进了房间内。

    被抱着转了个圈,林西月才反应过来,她在昏暗的光线里抬起头,嘴唇上还沾着清亮的津液,她气息短促地问:“你你进来了?”

    “嗯,我进来了。”郑云州一脚踢上门,“而且不打算出去。”

    林西月的一截腰还握在他温热的掌心里。

    她被迫垫起脚,鼻尖挨着他的下巴,嗔了句:“你是无赖,郑云州。”

    “我从来就t?没说我是好人。”郑云州嗅着她的额头,低声说,“你可以从交往的第一步,装模作样的约会、吻别开始,但我太爱你了,我不行。”

    林西月被他抱到了床尾凳上。

    她坐着,他半跪着,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脸。

    房间里还没开灯,只有从玻璃里透进来的柔白月光。

    他们在月色里安静地接吻,舌尖甜软,呼吸滚烫。

    吻得很轻,但让林西月觉得上瘾,对他的温柔上瘾。

    被压进被子里,郑云州低声哄着她张开些时,林西月都感到害怕,就他们这种一天用两三盒的速度,恋爱能谈得了多久?

    难道别人也这样吗?

    闹到后半夜,林西月洗完澡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她听见郑云州打电话:“对这里的一股香精味,我用不了去我那儿拿一套,还有我换洗的衣服快点”

    林西月的手脚仍发着软。

    哦,她忘了,太子爷连洗漱用品都只认一个牌子的,去哪儿都让秘书带着。

    袁褚来的很快,门铃响起时,郑云州还在浴室里,只能林西月去拿。

    她裹上浴袍,开了门,笑说:“袁秘书辛苦了。”

    “应该做的,您忙。”

    这个您忙就很有灵性。

    林西月卡壳了一下:“其实忙完了。”

    她把袋子放到桌上,从里面拣出沐浴露和洗发水、须后水这些。

    林西月一口气抱到了浴室:“大少爷,都在这儿了啊,自己拿。”

    郑云州应了一声。

    她又出去,用衣架把他明天要穿的衬衫挂起来。

    免得在纸袋里折上一夜,起皱了。

    林西月连西裤一起抽出来时,里面掉出一盒药,落在地毯上。

    她拨了下头发,弯腰捡起来看,纸盒上全是英文,是进口药。

    林西月粗略地读了几行,心里的感觉很不好,她赶紧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说明书,这种药的适应症为焦虑、失眠。

    袁褚一并拿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郑云州有这些由情绪激动引起的自主神经症状?

    她捏着盒子,一个人想得认真,都没注意水声已经停了。

    郑云州擦干头发出来,看她在桌边傻站着,路过她时,一把将她抱到了手臂上,轻松得像取走一只杯子。

    他走回床边坐着,林西月仍安稳地在他腿上。

    郑云州笑问:“不是说一直在发抖吗?怎么还不睡?”

    “这是你的药吗?”林西月抬起手,把药盒给他看。

    熄了很多盏灯以后,光线不是那么亮,郑云州眯了眯眼。

    看清以后,他脸色一变,从她手上抢下来,随手一扔:“不用管,我已经不吃了。”

    林西月掩一掩唇:“是吗?不吃了袁秘书还备着?他这么不称职。”

    她很聪明,三言两语搪塞不了。

    郑云州拨了下她的脸,解释说:“前一阵子集团事情多,有个电力项目总是拿不下来,愁得我睡不着觉,袁褚就去医院开了药。今天应该是他太赶,拿错了。”

    “那你吃过吗?”林西月扬起脸问,眼睛里泛着水光。

    很明显,对于他哄孩子的说法,她并未采信。

    郑云州点头:“吃过,只有一两次而已,没事。”

    他不敢再瞒了,但也不敢完全说真话。

    林西月问:“不是我今天看见,你还不打算告诉我?”

    “大老爷们儿,谁为这点小事哼哼唧唧,像什么话。”

    “对不起。”林西月抱上他的脖子,被濡湿的睫毛刮在他刚清洗过的皮肤上,湿湿痒痒的。

    郑云州哎了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怪只能怪”

    林西月抬起下巴看他,目光冷得像放了很久的茶汤:“你还要包庇我。”

    “那也过去了。”郑云州拍了下她的头发,“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林西月打着哭腔嗯了句:“你别再吃这个了,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找我。”

    郑云州好笑地端详她:“你在香港呢,我怎么找你啊?”

    她擦了擦脸:“打电话,打视频,都可以的,我陪你说话。”

    “我还是更喜欢这样抱着你说。”郑云州说。

    林西月低了低头,绞着他浴袍的领口,一本正经:“那那你飞来香港找我。”

    郑云州笑:“嚯,听您刚才那个殷勤劲儿,我还以为你要来找我。”

    林西月也噗嗤了一声:“你是老板,你的时间比较自由,可以随心支配,没有人敢过问,我不行。”

    “好,我会去找你的,睡觉吧。”

    “不要,再说会儿话。”

    郑云州摸了摸她的手:“躺下去说,晚上温度低,你的手好凉。”

    “嗯。”

    进了被子里,林西月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身体很快暖了起来。

    郑云州拨开她的头发,舒服地闭着眼,眉头舒展,听她安排怎么回人情。

    她小声说:“后天我就要走了,明天晚上,想请庄齐和她先生吃个饭,我们当了四年室友,在宾大的时候也常联系的,人家还来机场接我,一声不吭就离开,太没礼貌。”

    “好。”郑云州的掌心摩挲她的手臂,“唐纳言那里我去帮你问。”

    林西月抬头,瓮声瓮气地说:“最好你能来坐陪,我和他不熟。”

    郑云州长长地哦了声:“敢情你从一开始,打的就是我的主意?”

    “也不是。”林西月往上挪了一点,贴着他的脸,“你要实在没空,我就请庄齐一个。”

    郑云州在她唇角吻了下:“有空。没空也得挤出空来。”

    林西月笑,黑暗掩盖住她眼里的天真明亮。

    她好像有了一个有求必应的爱人。

    “不过我有个问题。”郑云州捏着她的耳垂问,“为什么你读大学的时候,庄齐一直不知道我们在一起?”

    林西月被问住了。

    当然是她什么都不愿说。

    他们早晚要分开的,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她笑了下:“应该是庄齐有涵养,懒得管这种事吧。”

    “她最好是。”郑云州生气地哼了声。

    “好了,睡吧。”

    隔天早晨,郑云州起床时,林西月没察觉。

    他洗漱完,系着衬衫扣子走回床边,俯身贴到她耳边说:“我先去开会了,等我电话。”

    林西月听清了,但她醒不过来,迷糊地嗯了一声。

    睡到十点多,她才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林西月打开手机,昨天夜里庄齐就回复了她,说晚上一定到。

    她又眯了一会儿才起床。

    假期很快就结束,她马上又要起早贪黑,能放松就放松。

    林西月刷完牙,吃过早餐,换上运动服去健身房跑步。

    顺便让服务生来打扫一下房间。

    过后她洗了澡,穿好裙子,拿上小双肩包,挂着相机出了门,打算去胡同里转转。

    林西月边走边给郑云州发微信。

    Cynthia:「今天太阳真大,你开完会了吗?」

    她也不指望他回,就是想稍微行使一下女朋友的权利。

    以前她从不敢这样打扰,只有在郑云州找她的时候,她才能出现。

    林西月又接连发了几张照片。

    Cynthia:「这条胡同变了很多,是重建过了吗?那家卖火烧的也不在了。」

    今天的例会很长,郑云州还在做着总结性的发言,把各个部门眼下存在的问题,亟需攻克的难关都凌厉地指出来,听得下面战战兢兢。

    最后他挥一挥手:“好了,就到这里,去忙吧。”

    郑云州靠在椅背上,手上夹着支钢笔,转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

    日光澄澈,地板上铺出倾斜的暖格,墙角放着的龟背竹浸在这片金黄里,新绿的半月形叶子被照出透明的纹路。

    他点了支烟,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看。

    十来条微信都来自林西月。

    郑云州抽着烟,一条条地往下看,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柔和。

    这好像是第一次,她敢拿这些日常琐事来烦他,像他一直在等着的那样。

    女朋友太识大体顾大局,难免失却了最吸引人的本真,变得像没有自我意识的附庸。

    看完以后,郑云州把烟递到嘴边咬着,像个男高中生回女孩子消息那样,认认真真敲下去:「走累了就坐会儿,中午我陪你吃饭。」

    林西月发了个定位过来。

    Cynthia:「我中午不吃,就在这儿喝杯咖啡,看会儿书。」

    她找了家开咖啡馆坐下,从包里拿出本《乌合之众》。

    这本书她买了很久,一直都没能翻过第五页,就被迎面而来的生涩词难住了。

    今天还不错,林西月逐字逐句地读到了第二十页,并且试图理解每个段落的意思。

    昏昏欲睡,林西月靠在椅子上,痛苦地快要t?把书盖在脸上的时候,有个人坐在了她的对面。

    郑云州伸手抽走她的书,看了一眼封面就丢在一边:“大好的天儿,你读点花好月圆的书不行吗?非得啃这种硬骨头。”

    林西月歪坐在荫凉处,托腮看他。

    郑云州半边肩膀晒在太阳底下,卷起袖口的手臂上浮动粼粼光斑。

    抬头时,日光缓缓映亮他东方式含蓄的英俊。

    她轻声问:“你吃过午饭了吗?这里的”

    没说完,郑云州已经拿起她的勺子,挖了一块甜点送进嘴里。

    林西月想要去抢下来:“那是我吃动了的,你不是有洁癖的吗?”

    郑云州又放下,擦了擦嘴:“你身上哪儿我没吃过?对你有什么癖不癖的。”

    “”

    他微阖着眼环顾四周,又点评了句:“这里味道不怎么样,环境也一般,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我带你去别处转转。”

    “好啊,你开了车吗?”林西月弯腰去捡东西。

    郑云州点头:“开了,走吧。”

    京城十月,车子行驶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也没有明确的终点。

    郑云州开着车,林西月坐在他身边,眼睛不停地往两边看,想起点什么,就和他聊一聊。

    一路回忆着上了山,林西月的手扒在玻璃上,瞧树影一寸寸往坡上爬。

    山侧高大的毛榉遮出一片绿荫,老杉树挺直了树干,树皮皴裂出渗出琥珀松脂,整座山都浮着一层清香。

    登山的人不少,生龙活虎地在前面走着,老人家照样精神。

    “这路我记得,再往上就是妙华寺。”林西月转回头来说。

    郑云州问:“那要去烧一炷香吗?”

    林西月摇头:“哪有临时来的,烧香都要提前准备,这样才心诚。我们别上去了,就在山坡上转转。”

    他笑:“你倒是讲究。”

    林西月低垂着眉眼:“是赵董事长教我的,我来京里读书,也是她资助我,我都没去看看她。”

    可她如今,在这里和人家儿子明目张胆地谈起了恋爱。

    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赵木槿也不一定愿意见她。

    “不用看,赵女士本来就喜欢你,不会挑你理的。”郑云州握了一下她的手,“等你进了门,有你天天见的时候。”

    他说的好轻巧。

    或许赵木槿曾经喜欢她,也欣赏她身上的韧劲儿。

    但那恐怕也是在知道她和郑云州纠缠之前。

    现在过了五年,她要再见到自己,大概也会摇着头说,你都在国外工作了,怎么还要回来?美国难道没男人了吗?就认定了云州一个?

    林西月只好配合地笑:“我还没说要嫁给你呢,进什么门?”

    “好好好,没说。”郑云州赶紧顺着她的话说,“我是待审查人员,你还不知道我适不适合你,远没到那个地步,对吧?”

    林西月还在笑,笑得唇角都酸了,一路酸胀到心里。她说:“对,就是这样。”

    郑云州抬眸,一副商量的口吻:“不过,咱们这个考核期限能不能短一点,我年纪不小,老郑他们都等得有点着急了。”

    等得再急,心目中理想的儿媳妇人选也不会是她吧。

    林西月面上微微一哂:“好,我们加快进度。”

    为了不叫郑云州起疑,她扭头指了指前方山顶上的尖塔:“还记得吗?我们在那儿丢过菩提子。”

    “记得。”郑云州瞥一眼她,“那几只山雀不肯飞下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林西月捂着胸口笑:“我吓死了,怕你以为我故意逗你玩,你那会儿脾气多大啊,动不动就骂我。”

    郑云州敏捷地皱起眉:“有吗?我怎么记得我一直在维护你?”

    “维护也有。”林西月实事求是地点头。

    从葛世杰手里救下她,打断赵京安父子俩对她的觊觎,这些都历历在目。

    然后她又向他求证:“你总不会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吧?”

    郑云州的表情微妙得很难描述。

    他把车停在了湖边的空地上,解开安全带,把座椅放倒。

    躺下去时,郑云州才含糊地说:“估计吧,我自己也不知道,就像中邪。”

    他打了个哈欠:“中午没休息,我睡会儿。”

    “好。”

    林西月起得晚,没多少困意,就侧着身子看他。

    等听见他的呼吸渐渐绵长,才伸手摸上他浓黑的鬓发,锋锐的眉毛。

    她想起昨天的面试,在全部的考题都答完之后,主考官问了她一个问题——“凯华的年薪那么高,就算业务量在持续下降,以你的专业水准,应该也能有不错的发展,为什么一定要来东远?”

    林西月笑笑,稳定发挥她讲场面话的功力,从经济站位谈到百年变局,变相拍了一通东远的马屁,把主考官哄得很高兴。

    但真正答案只有一个。

    她是为了心里一晌贪欢的执念。

    这些年她学着适应了很多事,高强度的学习和工作环境,独自在纽约生活的压力,歧视亚裔面孔的白男上司,倾注在她身上的痛苦一再加注,也没能叫她稍微弯一弯脊骨。

    除了想念郑云州。

    这已经是她身上治不好的旧疾。

    发作时,林西月只能扭曲痛苦地缩成一团。

    因此,她必须要来。

    林西月不想等到自己老了,孤独地坐在一间房子里,再回想起这段感情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努力也没做过。

    她不愿意自以为是地成全郑云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孤立无援地,听从家里的安排,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那无疑是把他明亮而勇敢的心摔进泥里去践踏。

    到了最后,还要掏尽苦衷来给自己的不作为遮羞。

    其实没有什么苦衷好说。

    只要不怕输。

    第56章 翠鸟 我真得走了

    056

    下山时已是黄昏, 天边红霞潋滟,林中绿叶如云。

    郑云州把车停在胡同口,和林西月一道走进去。

    一阵风吹来, 吹起她烟绿色的裙摆,裙边勾出傍晚的金光,不知道郑云州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林西月立即笑起来, 顺着风向他侧了侧身。

    她的余光瞥见庄齐夫妻俩就在后面。

    林西月笑眼乌浓, 反手别了下耳边的头发, 挥挥手:“齐齐。”

    “嗯。”庄齐在后面应了声,和唐纳言快步追上来。

    郑云州看了眼他:“怎么也不叫一句?”

    唐纳言疏朗地笑了:“看你聊得高兴,我叫小齐别做声。”

    “走吧,进去吃饭。”郑云州点了下街道尽头, “我来招待你们两口子。”

    唐纳言拍拍他的肩,沉稳地说:“你也应该, 知道我为你说多少好话吗?把你夸上天了。”

    看两个女孩子已经说笑着走远了。

    郑云州给他拨了支烟:“都问我什么了?”

    唐纳言客套接了:“人还在香港的时候, 就打听起了你的事, 结没结婚,目前有没有女朋友, 这些年是不是一个人?”

    “我就知道。”郑云州的唇角在暮色里抽动两下, “她还是放不下我。”

    唐纳言点头:“这次一定好好把握机会, 不年轻了。”

    这顿饭吃得很轻松, 四个人喝着清凉的椰汁,聊一些她们在美国时的事。

    唐纳言问:“西月在宾大的时候, 也常去找小齐吗?”

    “去过两次,费城离普林斯顿不远。”林西月握着杯子说,“Amtrak直达, 我一般会规划好哪天有空,提前个七八天订票的话,票价能便宜一点。”

    庄齐笑说:“林律师就是聪明,会过日子。”

    郑云州在旁边斜她一眼。

    他本来想骂一句林西月——死脑筋!

    有钱不花,宁可自己省吃俭用,末了全给他还上了。

    唐纳言哦了声:“那你去的时候,庄小姐一般是一个人呢,还是身边围着一群人?”

    “一群人?”林西月和庄齐对视了眼,“一群倒是没有过,两三个人。”

    庄齐小声说:“我哥就想问你有没有男生。”

    “我知道,我就不说。”林西月凑到她耳边。

    庄齐竖起大拇指:“你真是好样的。”

    郑云州朝对面抬了抬下巴,哎了一声:“一句一句的,逮住了反动分子啊?审问谁呢你?”

    “没有,随便聊聊。”唐纳言笑着往后靠了下,“我说,你都住柏悦去了,不是嫌那地儿又老又破吗?说墙上一股子霉味。”

    郑云州啧了声:“那媳妇儿就愿意住,我有什么办法?”

    “没看出来,你还挺能自我牺牲的。”唐纳言笑。

    吃过饭,送了他们夫妻回去,林西月也提出要走。

    她说:“我得回酒店了,明天一早的飞机。”

    郑云州站在窄小的台阶上,气得大力捏她的手:“明天一早的飞机!你还要t?把我扔在外面,你戒过那玩意儿是吧,啊?心那么狠呢。”

    “轻点。”林西月蹙着眉喊疼,“那你说要怎么样嘛?”

    郑云州垂着眼眸:“要么你现在去收拾东西,和我回去住。要么还是我跟你走。”

    居然是不相容选言命题的句式。

    林西月把脸凑到他面孔下面,觉得他强逼自己低头的样子很有意思。

    郑云州捧牢她的脸:“你又看什么?”

    “好吧,昨天委屈了你一个晚上,今天换我了。”

    “换你什么?”

    “我跟你回家,但你明天得送我去机场,行不行?”

    郑云州的脸色转阴为晴:“走。”

    他走得好快,像急等着回去一样,林西月都要跟不上了。

    “慢点呀。”她的浅口皮鞋从脚上滑脱,喊了句。

    郑云州停下来,捡起鞋子,索性一只手抱起她往前走。

    温软的月色洒满整条宁静的胡同。

    树枝越过了墙头,林西月高高地坐在他手臂上,一抬手就能摘到新绿的叶子。

    她东张西望的,觉得这个角度很新鲜。

    年纪小的时候,林西月很羡慕对河的一个女同学。

    每次元宵逛灯会,她爸爸都会把她举到肩膀上去看灯。

    她爸爸的肩看起来很宽,很安全。

    女同学在上面鼓掌、欢呼都不会掉下来。

    这个时候,她总是悄悄牵紧妈妈的手。

    妈妈感觉到了,就低头问:“你也要抱起来?”

    “不要。”林西月知道妈妈身体弱,慌忙摇头,“就这样看。”

    郑云州把她放进车里。

    还没系安全带,林西月招手:“郑云州,你低一下头。”

    “低头干嘛?”

    郑云州嘴上发表着疑问,身体很老实地靠过去。

    林西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她卷起睫毛对他笑:“就这个,没事”

    一个了字还没发出来,郑云州就掌住她的后脑勺,俯下身,偏头衔住了那双红唇。

    他们在车边接了个姿势极别扭的吻。

    津液在舌尖缠绵的摩挲里滋生,林西月被高高地折起脖颈,头和身体的角度越吻越大,像一支快要被掰断的粉莲。

    有路人经过,吓得林西月赶紧拍他的背:“呜呜”

    “都被别人看到了。”

    停下来之后,林西月气喘吁吁的,抽出纸巾来擦唇角。

    郑云州也把脸伸过来:“帮我擦一下。”

    “好了。”

    林西月擦完,要坐回来时,在昏茫的光线里注意到那么一团,斜挺挺地撑起面料。

    她像被口水呛了一下,咳了一声。

    郑云州看着她,疑惑道:“咳什么,你那样黏着我亲,我不能硬?”

    “你怎么什么都说?”林西月的脸更红了,“送我去拿行李呀。”

    郑云州说:“不用,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但开到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门口,他还是停下来。

    林西月看着他下了车,几分钟后,拿着几盒避孕套出来了。

    “我明天要早起赶飞机。”她强调了遍。

    郑云州未雨绸缪:“我也不是一定要用,万一你忍不住想要呢。”

    “我能忍住。”

    “那就算你厉害。”

    深夜里起了大风,云层压得很低,瓦楞草在墙角簌簌地抖着,把一地的月影摇乱。

    胡同后院里模糊的紳喑响了半夜。

    林西月被压在床上,郑云州用高挺的鼻梁麽她,用细小的胡茬来回地滚,麽得她浑身发红发热,一双腿胡乱地蹬了几下就软了,抱过他的脖子来吻,在他的嘴里尝到自己的味道,潮湿而黏腻,像新鲜的蛤蚌。

    “忍着,你还要赶飞机,睡吧。”郑云州吻着她说。

    林西月羞恼地去咬他的下唇:“你不是好人,郑云州。”

    郑云州大力驓着,每每快要梃入时又滑过去:“骂,再大点声骂。”

    “求你”林西月湿润着眼眶,声音绵软地说。

    郑云州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求我什么?”

    林西月闭上眼,神志昏聩地去舔他的下巴:“想要”

    “好。”他滚了下偏头含住她的唇,舌尖扫荡着她的口腔。

    林西月呜咽了一声,陷入了一种失神的状态里。

    后半夜,林西月洗完了澡,懒得再翻乱打包好的行李箱,她穿着郑云州的衬衫,赤着脚在地毯上走动,到处参观。

    郑云州坐在沙发上倒香槟,看了一眼她。

    她正拿着窗边的六角梅瓶瞧,弯下腰时,露出只覆着一层薄纱的臀瓣,可爱圆润。

    “喝点吗?”郑云州问她。

    林西月放下花瓶,走到他身边,顺理成章地端起来:“你房间里多了很多东西,我都没看过。”

    郑云州嗯了句:“这几年也没人搭理我,尽花钱了。”

    他又来了。

    一副受了很多委屈的样子。

    林西月这次不再安慰他:“我比你还惨呢,不仅没人陪还没钱花,天天当牛做马。”

    “累吗?”郑云州果然消停了,把她抱到腿上问。

    林西月点头:“但累得踏实,累得安心。我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来的,我靠自己在这个社会立足,这是我一直想要的。”

    听的郑云州皱了好一阵眉头。

    香港所他接触过很多,压力和强度都不是一般人能适应的,更何况在纽约。

    这几句话说出来轻松,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可以,但其中的心酸可想而知。

    林西月还是这样的性子,总是摒弃那些受罪的经历不谈,就像她鲜少提起的童年。

    他私心里,根本不愿她去吃苦头,就好好地待在他身边,长不大也没关系,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

    但小姑娘太倔,主体性太鲜明,她不要他给,她要自己去挣,去完成自我形象最大化,用她执拗的方式。

    而现在看着她,在他面前变得大方活泼,能长时间地注视他的眼睛不躲闪,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影子,温柔而有力量,像无声漫涨过鹅卵石的山溪。

    茶楼安静,他们听着瓦檐上滴下的露水,说话到很晚。

    隔天起床时都不太清醒,直打哈欠。

    郑云州送她进机场,到了安检口还紧拉着她的手不放,偏了偏头:“再亲我一下。”

    啾啾响了两声,像肥皂泡被戳破。

    林西月放平了脚后跟,晃晃他:“我真得走了,再见。”

    “嗯,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知道了。”

    郑云州放开她,手插在西装裤里,冷肃着脸,静静地看着她进去。

    他待了五六分钟才出来。

    郑云州站在车边点了支烟,靠在门边,不紧不慢地抽着。

    知道他这会儿心情不好,袁褚也不敢催。

    即便此刻会议室里坐满了集团高层,都在等着他回去主持。

    夹在手上的烟快燃到尽头时,他收到一条微信——「习惯分别,也是当一个好男朋友的功课哦。」

    郑云州笑了下,收起手机,打开车门坐上去:“回铭昌。”

    接连开了三场战略会议,他从头到尾端正地在椅子上,穿一身刻板严谨的西装,认真地聆听,发表不同意见,再作总结。

    到散会时都不见疲态,仍神思清明地整理完资料,最后一个步出会议室。

    两位快退下来的老理事,开会开得颤巍巍的,嘴里念叨着年富力强,走了出去。

    袁褚静立在一旁,他心道,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大少爷昨晚几乎没睡,晓得了更要惊掉下巴。

    回了办公室,郑云州打开手机。

    林西月早就到了,拍了张公寓露台的照片,木篮子里簇着一团枯萎的花瓣,软趴趴地掉下来。她说:「我到家了,但我的风铃草枯死了,sad!」

    郑云州勾了下唇,回复说:「到了就好,去吃饭。」

    他在办公室里坐了会儿,因为这两天要飞一趟欧洲,又交代了秘书们几件事才走。

    快八点了,郑云州让司机往濯春开。

    一进门,绕过影壁,就看见他那几个老哥们儿站在树下抽烟。

    周覆踩灭了烟,高声喊了一句:“唷,这不是谈了个香港女友的郑董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他还特意伸长了脖子东看西看:“女朋友呢,没带啊?”

    郑云州倦鸟归林般地一声叹:“不都说是香港女友了吗?当然回香港了。”

    “事业心真重。”付裕安在旁边夸了句,递根烟过去,“男朋友都能买下他们律所了,还是要去上班。”

    郑云州笑着接了,夹在手上没有抽。

    周覆勾上他的肩膀问:“哥们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云州想也没想:“不当讲。”

    “那我还是要讲,就这么两地分居的,你是打算四十结婚?”

    郑云州把烟掐进掌心里,慢条斯理地说:“我以前就是逼她太紧t?了,什么都要掌控在手里,硬生生把人吓去了美国。现在看她高兴吧,我怎么都行,多飞几次香港的事儿。”

    “你从谁那里学会的体贴包容?”付裕安笑着问。

    周覆指了下自己:“当然是我,天天和我这个道德标兵在一起,能不学好吗?”

    郑云州狠狠瞪他一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随意喝了一盅汤,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就回了茶楼休息。

    快十点的时候,林西月给他打来视频。

    郑云州从浴室出来接,深黑的额发上还滴着水。

    他一点开,穿着浅绿吊带睡裙的林西月,笑容甜美地出现在屏幕上,像林间飞来的一只翠鸟,带给他蓬勃的生机。

    林西月拿镜头对准了花草丰茂的露台。

    她惊讶地问:“郑云州,是你让人送来的盆栽吗?它们好漂亮。”

    “你不是说风铃草死了,你很难过?”郑云州坐在沙发上看她。

    林西月说:“我只是随口讲讲,你那么当真。”

    郑云州倦怠地笑:“这算什么?一点小事而已,有什么当不当真?”

    他要是当真起来,把半山的别墅买来送她,在露台上摆满她喜欢的花,她更要吓坏。

    她看出他心不在焉,问道:“今天很累吗?”

    说不累是假的,这么大一摊子事,上上下下全由他打点分派,虽然他二十岁就进入集团,那会儿大学都没毕业,精耕深作了十六年,铭昌早已是成了他的天下,大小项目里都有他的身影,但即便在管理上游刃有余,也要有良好的身体素质支撑。

    郑云州点头:“每天都差不多,永远都有新的事情,永远也做不完。”

    林西月听得抿起唇,但还是逗他说:“嗯,我以后加班的时候,就想一想你。”

    “想我干什么?”

    “你家财万贯了,还是有这么繁重的工作,我不得努力呀?”

    郑云州哼了声:“你注意身体!本来就病猫子似的。”

    林西月挥了两下手:“那我挂了,你早点休息,别熬夜。”

    “好。”

    第57章 柏林 没到那个份上

    057

    郑云州在欧洲待了十多天。

    这是年末的例行巡查, 是每年都有的公务行程,最后一站安排在柏林。

    西装裹得他肩线发僵,郑云州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不舒服地松了松扣子,德国这边的负责人注意到,礼貌地停下来等他。

    郑云州抬了下手,用英文说:“继续汇报。”

    负责人点头, 接着介绍生物医疗研究室新研发出来的, 并在国际上取得重大反响的骨科植入物, 包括髋关节和膝关节的置换器械。

    他全程聚精会神地听完。

    德国人严谨认真,郑云州对他们一向放心,加上这位又是他在联邦理工学院的师兄。

    当年他读博一,用八只动物做活体实验, 意外死了一半,他当时无语到想把实验器材都砸了, 而且国外很重视医学伦理, 对动物实验极其严格, 他这位德国师兄第二天早上就来了,全程陪着他做完剩下的实验, 监测小白鼠的呼吸体温, 从早到晚没喝一口水, 没上一次厕所。

    汇报结束后, 郑云州带头起立鼓掌。

    晚宴设在公司附近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德国分部的员工都到了。

    水晶吊灯把红酒杯照得璀璨光亮, 郑云州发表完致辞后,解开西服扣子,一连用德语说了好几声“prost!”

    多喝了几杯, 舌根里隐隐泛着黑皮诺的涩。

    郑云州提早出来,他走在秋风萧索的柏林街头,金黄的梧桐叶在夜色里打着旋,落在十九世纪的浮雕门楣上。

    他停住脚,抬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有点想林西月。

    不知道这些年她都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来过柏林?

    郑云州拿出手机来,差点要拨出电话时,想起这会儿国内应该是凌晨两三点,又收了回去。

    “明天什么行程?”他在层叠的光影里扭过头,问袁褚。

    袁褚说:“明天您说要去研究室看看,下午再回国。”

    郑云州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算了,直接去香港。”

    “好的,我去安排。”

    郑云州坐上回酒店的车,很快进了套房内。

    他没开灯,就站在阴影里,看月光带着施普雷河的潮气漫进来。

    郑云州走到窗边,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扣子。

    他像一个乍富的穷人,得了两锞金元宝,小心妥帖地揣着,时不时还要掏出来看两眼,怕哪天一睁眼,它们又变成了一堆草。

    林西月这阵子很忙。

    一休假回来,就接了一个资产重组的项目,领着人熬夜审核文件,做尽职调查,带头在办公室里加班到凌晨。

    尽管回来不久后,她已经知道自己被东远录取,但还在公示期内,要一个月。

    林西月粗算了一下,做完这个案子再提离职,时间上差不多。

    因此,郑云州经过长途飞行,抵达香港那会儿,她还在律所忙得昏天黑地。

    林西月站在会议桌旁,正给组里其他同事布置任务,把一项项工作细分到人。

    其实一个案子里,需要牵头做决策的人不多,有那么一两个能抗事儿的就够了,更多的还是零碎的基础工作。

    她讲得很认真,男朋友来电话也摁掉不听。

    郑云州坐在车上,连前面开车的司机都看出他不高兴,眉宇间压着不耐烦。

    司机小声问:“现在要去集团吗?”

    “不用,是郑董的私人行程,往白加道开。”袁褚说。

    刚为收购星宇的事来过,董事长频繁地造访香港分部,会给这边的负责人无形中带来压力,认为自己哪里出了错漏,这才招来上峰的不信任,无端生出不必要的猜疑。

    一直到开完会,林西月才走到外面来打给他。

    郑云州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喂?”

    林西月很抱歉地说:“我刚才在忙,不方便接电话,你找我呀?”

    郑云州坐在车上,吁了一口烟:“嗯,出差回来了,路过香港,来看看你。”

    “真的呀?”林西月一激动,手握成拳捶了捶走廊的玻璃,又怕被同事当成精神病,赶紧放下来,“那你现在在哪儿?”

    郑云州说:“回去休息会儿,等你下班。”

    林西月犹豫地说:“今天我事情很多要是去得太晚的话,你先睡”

    “我等你,不管多晚。”郑云州没好气地打断她。

    挂了电话后,林西月笑了下,还是这脾气,明明是好话,非要说得这么强硬。

    她回了办公室,今天虽然是周五,但项目到了比较关键的阶段,七点多了也没有人提出要回去,都在工位上加班。

    林西月审核得差不多了,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半,赶紧收拾好包。

    她关上灯,走出去,到几个挑灯夜战的低年级律师身边,她温声问:“快忙完了吧?明天是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

    “就一点点了,省的明天还要过来,我检查完它。”

    “好的,回家注意安全。”

    林西月出了大楼,司机已经在大门口等了,问她说:“是林律师吧?郑董让我来接您。”

    “你一定等很久了,真是不好意思。”林西月坐上车,把包放在一边说。

    司机说:“没事,大律师都那么辛苦,这算什么?”

    林西月笑笑:“不是这么说,大家都一样,都是为客户提供服务。”

    她看向车窗外,中环长排的暖黄灯光拧在一起,落在整片的遮雨天桥连廊上。

    刚来工作的时候,林西月很喜欢这座城市的,回家路上也走得慢悠悠。

    干了两年累活儿以后,她对风景的感知力也变弱了,变得麻木,恨不得把通勤时间一缩再缩,只想第一个冲到所里,争取早一点做完事情。

    眼看车往山上开,林西月问了一声:“他没住瑰丽啊?”

    “郑董在半山腰的别墅里等您。”

    她点点头。

    车开进地库,林西月乘电梯直接上去,到了二楼。

    方正的客厅没拉窗帘,结着浓重夜色的露台上,抬头就能看见中环林立的大楼。

    郑云州等了她很久,躺在背靠窗台的中古沙发上睡着了。

    他已经洗了澡,脱了出公务的西装三件套,只穿了一件家居服,平躺着,一双长腿舒展地叠在一起,双臂抱胸,呼吸匀称。

    郑云州没盖毯子,转角的铜制灯投在他两截脚脖子上,冷清惨白。

    林西月把包放下,她脱了鞋,放轻脚步走过去。

    茶几上还放着一杯喝剩的红酒。

    她端起来尝了尝,咂摸两下,资本家的t?存酒是好喝。

    林西月只坐了一点边缘,伸手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滑下去,滑到人中时,郑云州皱了皱眉,偏了下头,转为侧身躺着了。

    这样还不醒啊?

    她笑了下,俯身下去,绵绵密密地吻他的脸,半张清晰英俊的脸。

    林西月吻得缠绵热切,在他冷淡性感的喉结上停留了很久,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自顾自地黏到他的身上。

    郑云州是被吻醒的。

    他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回应她,含住她温软的舌尖,惹得林西月浑身发颤,软绵绵地伏在他的身上,不自觉地张开了,微微驓着他的大腿。

    “这么想我?”郑云州睁眼看她,把她整个人抱了上来。

    林西月侧着头,蜻蜓点水地挨碰他的唇:“嗯,你怎么在这里睡?”

    “没注意,等你等得睡过去了。”郑云州扶稳了她的脖颈,用力地吮吸了她一阵。

    林西月脸颊发烫,闭上眼,贴着他道歉:“对不起,我已经赶得很快了,中途都没敢喝水。”

    郑云州笑:“没这必要吧?”

    “有。”林西月不着痕迹地去嗅他,嗅他身上每一处的香气,“我都渴了,一来就喝光了你的酒。”

    她已经吻着他退了下去,郑云州酥麻地伸手,试着抓了一下她的手臂,没能抓住。

    在被吃住的一瞬间,他低低地闷出一声哼,脖颈高高地往上抬。

    整整五分钟,郑云州躺在沙发上,任由情潮把他淹没,把他推上山巅,完全沦为欲望的奴隶。

    林西月气喘吁吁地停下,唇角还沾着白色的浓稠。

    她刚坐直,就被郑云州揉到身上来吻。

    他像等不及要吻,舌头不管不顾地卷着她,在她口腔里翻搅起来,把她吻得舌根发麻。

    林西月气促地拍了拍他:“唔喘不上气了”

    “我也喘不上气,就刚才,你卡得我好紧。”郑云州慢下来,抵着她的额头,鼻息滚烫地呼出来,拂在她的脸颊上。

    林西月眨了眨眼,睫毛簌簌扫在他的脸上:“我去洗澡。”

    郑云州让她等一下:“吃饭了吗?”

    林西月点头:“你没吃吗?我也有点饿了,可以陪你吃点。”

    “怎么那么听话?”

    “让你等了那么久,我过意不去呀。”

    郑云州捏上她小巧的耳垂:“明天休息吗?”

    她点头:“上午可以陪你,下午可能要去加会儿班,你能等我吗?”

    他睁大了眼,疑惑地反问:“不等你我去哪儿?”

    林西月又紧紧抱住他:“郑云州,你对我真好,我真爱你。”

    “好乖,第二次说爱我了。”郑云州半边脸掩在她的头发里,深深地闻着她的香味。

    她洗完澡,穿上浴室里提前准备好的真丝浴袍。

    郑云州已经坐在餐桌边喝粥。

    “好香。”林西月走过去,坐下说。

    郑云州抬了抬下巴:“赤松茸鲍鱼粥,你也尝尝。”

    林西月吃了一口,放下勺子说:“不错。”

    她双手交握在一起,眼睛里饱含着真挚看他:“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如果公示期不出问题,你就要去东远上班了。”

    郑云州擦着唇角,说得很慢,如闲庭信步。

    林西月蹙了下眉:“你怎么知道的?”

    郑云州点了点她的额头:“我有我的社会关系,小姐。而且我比你更快知道你的面试成绩。”

    她不免起疑:“不会是你打了招呼才”

    郑云州毫不避讳地承认:“我是打过电话,大意是让他们公平招考,不要给任何考生开后门。以你的专业水平,在笔试第一,远超第二名十多分的状况下都落选,那东远麻烦就大了。”

    “什什么麻烦?”

    他的语气好冷,听得林西月肝儿都颤了一下。

    郑云州丢了餐巾,尾音上扬地嗯了声:“问得好,大概就是选任不公,有人以权谋私,我也只好去检举他们,那么谁也不要去了!”

    “那你人蛮好的,还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一声。”林西月重新拿起勺子。

    郑云州哼了下:“先给下马威总是没错的,真闹到那一步大家也难看,我还得在京里过日子不是?”

    林西月认同地点点头。

    看她面露惧色,郑云州多提醒了一句:“东远不比你们律所,同事之间的人际交往很复杂。尤其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你进去以后难免会受议论,但也不用怕,谁说三道四你都别理,回来告诉我,收拾两个就好了。”

    “那也不用,一两句闲话而已,怕什么。”林西月说。

    他嘴里的收拾,谁知道会严重到什么田地。

    郑云州握住她的手:“林西月,你听我的话,不要去忍,没人会歌颂你对他们的忍耐,只会觉得你性子软好欺负,以后就专挑你来捏,你只管正常地做工作,有什么麻烦我都会替你摆平,知道吗?”

    她笑:“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小孩子,受了委屈要找大人告状。”

    郑云州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耳廓:“谁又能说你不是呢?”

    她被他的呼吸烫到了一下,低下头,很安静地喝着粥。

    林西月在这一刻里想起了妈妈。

    去县城上初中前,妈妈教导了她大半夜,要和同学好好相处,我们的家境不如别人,遇到事情能忍则忍,很多过节忍一忍就烟消云散了,不要给老师添麻烦,更别让大家觉得你刁蛮,难相处。

    等到她长大了,抗压能力更强,人格已经被社会塑造完成之后,郑云州反而告诉她,一切有他,什么都不必忍,她可以当回一个小孩。

    林西月紧紧抿着唇,睫毛被一点点的温热逐渐濡湿。

    她脑子里冒出个俗气至顶的念头——命运并非没有眷顾过自己。

    原来过去那些伤痕,真的能在很多年以后,在某一个时刻,被深爱的人抚平、疗愈。

    吃过宵夜,林西月才看见柜子上放着的一堆礼物。

    Alain Ducasse巧克力,Steiff柏林熊,The barn咖啡豆,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黑白的,橙色的纸盒,扎着精美的丝带。

    她走过去,扶着柜角问:“这些都是送我的啊?”

    郑云州站在露台上,掸了掸烟灰说:“到一个地方就给你买了几样,你看看喜欢吗?”

    “喜欢。”林西月摸了摸小熊毛茸茸的头,“这真是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她抱起那只熊,又坐回了郑云州身边:“不过,你得帮我把这些带回去,先放你那里保管,等我去了东远再还给我,我还没那么快”

    “等会儿。”郑云州抬眸,打断她,“你去上班之后,不和我一起住啊?”

    林西月压低了眼睫,她不敢看他:“我我自己租房子。”

    “这是为什么?”郑云州不解地问,“你钱多,要为GDP做贡献?”

    她定了定,仰起脸对他说:“你也说了,我们的关系可能会招来非议,我要在你那儿住上了,不是影响更不好吗?你等我先适应一下新环境,可以吗?”

    郑云州斜她一眼,抬手喝了口水:“可以,五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会儿。”

    很不满的口气,但又全是无奈,简直拿她没办法。

    “好啦,去睡觉。”林西月拿下他的杯子,“别喝太多水。”

    山上的夜晚阴阴的,天色一层一层地暗下来,玻璃上贴着雾气。

    大汗淋漓地闹了半宿,他们躺在床上说话。

    林西月的腿仍在抖,他从后面莊过来时力气太大,次次像要贯穿她的身体,把她的骨头莊散架。

    她把脸贴在他胸口上:“今天来的很安静,没让人给你接风啊?”

    郑云州卷着她的头发说:“他们闹起来没边没界,我怕你不喜欢。再说了,这么静静地陪你待着,比和他们厮混强多了。”

    “那我明晚陪你去逛逛,好吗?”林西月问。

    郑云州点了下头,枕头上传来窸窣声。

    她又问:“你这阵子都在欧洲,睡得好吗?没有再吃药吧?”

    他说:“你不是都给我扔了?”

    “咦,你有什么买不到的呀,还怕我扔。”

    “也对,你非要去外面租房子住,我就再叫袁褚去买好了。”

    林西月掀开被子,钻出头来,急得大声朝他喊:“你敢叫!”

    “你现在这么跟我说话?”郑云州好笑地问。

    她有点怕,但还是撑住t?了纸老虎的架子:“不行吗?”

    郑云州满意地吻了下她的脸:“行,多说,这才像个活人。”

    “什么话,我以前不是活人?”林西月又躺回去。

    郑云州捏着她的手说:“没这么活,以前我问你爱不爱我,你才会说爱,我不问,你也不言不语的,就做自己的事,像个”

    林西月接上去:“像个等着你下指令,然后程序被触发,讨你欢心的机器人,是不是?”

    “没到那个份上。”

    林西月紧了紧搭在他腰上的手:“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想,是我表达方式有问题,从一开始,就给我们的关系定错了调。”

    “不全是,有我自己的原因。”林西月说,“我不敢主动做越界的举动,是不想自己陷得太深,那个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如果还要放任自己的情感,我怕我走不了。”

    郑云州牢牢箍着她的后背,几乎揉断她的脊骨:“是吗?”

    “嗯。”

    第58章 八月 又吹上风了?

    058

    公示期一过, 林西月手上这个项目进行到收尾阶段,她正式递交了辞职报告。

    庆功宴上,Dawson单独把她叫到露台上谈话。

    淡淡月光里, 林西月穿了身雪色系脖绸裙,风把后面两根系带吹得上下翻飞,像一只即将翩翩走远的白蝴蝶。

    Dawson讲英文很快:“我一直很看好你的能力,经济不好, 业务量减少, 也没有影响所里给你发奖金, 何况这也只是暂时的,不要那么冲动。”

    林西月笑说:“不是冲动,而是我过了四年这样的日子,完全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这让我很困倦,我想要去一个相对轻松的环境, 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well, 你都这么说了。”Dawson看她瘦瘦弱弱, 的确是不太健康的样子,他耸耸肩, “祝你今后工作顺利。”

    林西月和他握手:“谢谢。”

    拿到离职证明当晚, 她开始打包公寓里的东西。

    上一次搬家时, 林西月就扔掉了不少物件, 好好儿地做了次断舍离。

    那会儿黄家豪尽友邻之谊,帮着她归置了很久。

    他还开玩笑:“人不是说了吗?到了三十岁还在用宜家的家具, 基本可以定义为非成功人士了。”

    林西月累得叉着腰,说:“啊,那我更惨, 我还在用房东留给我的家具,跟成功更不搭边了。”

    “嗐,大家都是普通人,能有口饭吃就行了,什么成不成功!”

    所以这次再收拾行李回京,就没有多少东西好带走的了,她收拾了三个大箱子,其余没开封的香水和洗护用品,林西月嫌太重懒得拿,都送给了所里的女同事。

    临走前,她请组里的员工们吃了顿饭。

    大概因为她人缘好,气氛一度十分压抑,大伙儿心里都很舍不得,像家里的大姐姐要走了,以后项目上再遇到麻烦,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像林西月一样耐心,陪着他们加班解决了。

    Bruce都快要哭出来:“姐姐,你把我也带走吧。”

    “那我收入有限,养不起你这个小少爷啊。”林西月笑着说。

    她到京是提前告诉了郑云州的。

    他们每天晚上都打视频。

    林西月想听他的声音,就把手机支在一边,她蹲下去布置箱子,捡几样东西,就和他说几句话,天南海北地聊。

    郑云州大部分时间在加班,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看两行文件就抬起头来,挑听见了的回,还都回不到点上。

    每次听完,林西月都嗔他一眼:“你跟我说的是一个事?”

    郑云州吁口烟,蛮不在乎地说:“都差不多。”

    两个人的交流基本上不在同一频道。

    但鸡同鸭讲,也不妨碍这成为他们排解相思的渠道。

    林西月推着箱子出来,今天是工作日,她猜郑云州在忙,最多派个司机来接。

    可在出口看见他的身影时,她眼眶一热,丢下行李不管,就这么朝他跑过去,跑得风衣下摆都飞起来,带着一阵香气扑进他怀里。

    林西月抱着他的脖子:“你怎么来了?”

    “说你想我。”

    郑云州张开手牢牢地接住她,俯身下去,鼻尖深嗅着她脖颈上的甜香。

    林西月看了眼来来往往的人。

    她红着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想你,好想。”

    郑云州抵着她的额头:“再问我一遍为什么来接你。”

    林西月满怀期待,忸怩地启唇撒娇:“那你为什么来接我呀?”

    “我早起吃了三斤盐,没事儿闲的。”郑云州低声说。

    “哼!”林西月气得拍了他一下。

    郑云州哈哈大笑,反手就把她抱起来,抱在手上坐着。

    “干嘛呀?”林西月低头看他,“这么多人呢,放我下来。”

    郑云州把别在口袋里的墨镜取出来,推到她脸上:“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就戴上它。”

    她的确怕羞,赶紧用手扶上去:“那你呢?”

    “我好意思,我恨不能招一帮媒体来拍照。”

    “”

    袁褚无奈地扶了扶眼镜。

    他走到前面,替林律师去推那几个可怜的、没人管的箱子。

    林西月和他一起回了胡同里。

    西北风一紧,道旁的槐树枝就枯瘦下去几分。

    暮色把街口的砖瓦染成灰蓝,廊下挂着的鸟笼里,几只画眉蹦来蹦去,不时发出清脆的啼鸣。

    他们一进濯春,推开房间的门,几个人都站起来。

    周覆问:“老郑,把女朋友接回来了。”

    西月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很久不见了。”

    郑云州给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没事儿,我们吃顿饭就回去休息,甭搭理那么多。”

    说完,他凶恶地瞪了周覆一眼,示意他别乱开玩笑。

    “不要那么说。”林西月笑着奉承他,“我记得周先生,很和颜悦色的,像我们读书那会儿,人人都喜欢的学长。”

    周覆被哄成了一朵花,指着郑云州说:“你看看,你看看,家属这么会说话,这个积极的好榜样,怎么就没把你带动起来呢?多跟人林律师学学。”

    “歇着吧你。”

    唐纳言说了句:“现在要叫林主任了,就快去报到了吧?”

    “是,周一就去。”林西月说。

    又有几个人问她别的,香港那边手续有没有办完,进东远考了一些什么题,林西月都温柔细致地答了。

    “坐了这么久飞机,让她吃口东西吧!有什么问题问我,我比她知道的清楚。”郑云州给她夹菜,让林西月低下头去吃,又指着那几个问题目的,“手痒了,想做卷子了是吧,明天来我办公室,一人发一套,我监考,不做完谁也不准走。”

    庄齐笑得止不住:“哦哟,云州哥护得好厉害呀。”

    “他霸道,不许别人讲话。”林西月轻轻地说。

    庄齐说:“他听你讲就行了,对不对?”

    林西月拈着汤匙,抿唇笑了。

    吃完饭回去,她的房子还没有找好,只能先到茶楼落脚。

    郑云州感觉到了,小姑娘在心理上对金浦街仍有抵触,不怎么肯回那里。

    小安帮她抬了箱子进去,笑问:“林姐姐,你这次回来以后,不走了吧?”

    “应该不走了吧。”林西月也没什么底气地回,“怎么了吗?”

    小安指了下站在树旁接电话的郑云州:“还不是郑董,这几年你不在,我们都不敢和他说话,大家躲得远远的。”

    林西月拢着领口问:“他老骂人是不是?”

    “骂人算好的,喝醉了就砸东西,你看那些前厅茶房里的那些建盏,不知道摔了多少。”

    她默了一瞬:“真是辛苦了,小安。”

    奔波了一天,晚上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林西月累得很。

    她也没等他进来,就开了行李箱,拿出自己的内衣和睡裙来,径自去浴室洗澡。

    郑云州这通电话打得很长。

    他挂断后,进到后院宽阔敞亮的卧室。

    今夜月色明亮,几株绿藤从屋檐上吊下来,在地面晃出一道道影。

    浴室里还哗啦响着水声,朝南面摆放稳当的四柱床边,林西月的箱子大开着。

    郑云州走过去,想替她拨到一边,免得一会儿出来不注意,绊上一脚。

    他俯下身,刚要伸手时,注意到箱子角落里,藏着一个蓝绿皮的速记本。

    和当年在园子里捡到的很像。

    那个林西月写了三行字,叮嘱自己要好好活下去的本子,至今还存在他的书房里。

    郑云州鬼使神差地拿起来。

    他只翻了一页,就心惊肉跳,面颊也因为震撼而颤动。

    是按时t?间顺序写的,日期从宾大开学的八月,跨到第二年八月。

    林西月的字迹清雅工整,一页就是一天,她每一天都有话对他说。

    「郑云州,我今天差点被orientation长达八个小时的社交逼疯,美国遍地是e人。」

    「早上来学校的时候,班上女同学说昨晚被嗑药的流浪汉揪住了裙子,吓得她拔腿就跑。我从来不晚上出门,这一点我做的很好,对不对,郑云州?」

    「我要告诉你,上课很开心,郑云州。教授非常会讲案例,和你一样生动风趣,常常听着听着就下课了,希望他批作业也手下留情。」

    「我们时常室内进行高大上的演讲,室外就充斥着震耳欲聋的警铃。一小时响无数次的警报,真的宾大特色之一,下次你来亲身体会一下,我真没夸张,郑云州。」

    「郑云州,我买了一双新鞋子,我觉得它很好看,亮晶晶的,但去学校的路上就把脚后跟磨破了,回家才发现起了一片水泡,疼死我了。」

    「费城的中东菜和意大利菜很好吃,但我吃不惯。我硬着头皮吃了两次,实在无福消受。郑云州,不知道你会不会爱吃?」

    「你知道吗,郑云州?每次买东西,我都会搭同学的车子,去离城里车程半小时的KOP mall买,消费税6%,很划算也很好逛。」

    「郑云州,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福寿绵长。」

    郑云州抖着手腕,一页页地往下翻过去,越看眼睛越酸,酸得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他想起林西月刚走的第一年。

    那一整年,郑云州都在痛恨着她,夜夜难眠。

    他痛恨她的无情,痛恨她每一个倔强的表情,痛恨她一去不回头。

    其实一切的根源,说到底是恨她不爱他。

    可她到了费城,居然每个夜晚都坐在窗前,一笔一划写他的名字。

    郑云州都能想象她的样子。

    穿着轻薄的睡裙,黑绸缎般的浓发垂在脑后,伏在桌边,表情严肃地写着,像个认真对待功课的小学生。

    她走的那一天,他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把自己弄得血痕累累,林西月以为惹怒了他,不敢和他联系,只能把心思都写下来,写在纸上,是这样吗?

    听见水声停了,郑云州迅速合上本子,塞在了靠垫后面。

    他做了个深呼吸,闭上酸胀到发红的眼睛,揉了揉鼻梁。

    房间里好闷,怎么一下子空气都不流通了?

    郑云州走到窗台边,向外推开了半扇,新鲜的冷空气卷进肺里,才叫他好受了些。

    “你又吹上风了?”林西月走到他身边,伸手关上了窗户,“天气不暖和了,当心着凉。”

    郑云州看着她,新浴后的小脸腻着一层粉色,一路沉到脖颈上。

    林西月拨了下头发:“怎么了?”

    “没事。”

    郑云州背靠在窗边的榆木平直枨桌上,端详她一阵子。

    末了,伸手把她拉到怀里,一下一下地揉她手背,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叹道:“我就想起来老爷子骂我,说我在感情上没长进,只有搞砸一切的能耐,我当时还挺不服的,现在想想,他说的真对。”

    林西月掀起眼皮:“为什么突然又反思自己?”

    “你不喜欢我常常自省?”

    郑云州的气息落下来,温热地洒在她的皮肤上。

    林西月摇头:“不喜欢,那样太沉重了。你应该是最潇洒的。”

    “再潇洒的人,碰到你也潇洒不起来了。”郑云州闻着她和自己身上一样的味道,嘴唇几乎快要碰上她,“你用了我的沐浴露?”

    林西月颤动着,仰了仰脖子,先忍不住吻了他:“嗯,它很好闻,对不对?”

    “对。”

    郑云州掐着她的下巴吻,侧过头,把她的舌尖勾到外面来吮,含出一片湿淋淋的鲜红。

    他的声音在激烈的吻里变得模糊,甚至有些哑:“在宾大读书的时候,一点都不讨厌我吗?不怪我发那么大疯?”

    “不怪我怎么敢怪你”林西月被他抱到了身上,发尾的水珠落到他手上,她的颈往后折,被吻得声音很娇,“你生气是应该的”

    郑云州低喘了一声,他放开已经快肿起来的唇,灼热的吻狠狠碾过她的下颌,一路压到她的耳后,喃喃重复了两遍:“小西好乖,小西好乖。”

    “郑云州”林西月闭着眼,难耐地在他后背上乱抓,“别在窗边”

    他使坏地揉上去,拨挵着那两瓣唇肉,促狭地问:“我很好奇,是不是这样你也能到?”

    林西月抱着他,几乎是坐在了他的手上,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那一瞬间,恍惚有被掟入的错觉,没几下就瘫软在他怀里-

    第二天,林西月睡到中午,起来去看房子。

    几名中介陪着她,在东远附近的几个小区走了一圈。

    不上班的日子,林西月打扮都很放松,纯棉衬衫配浅灰半身裙,戴了一顶贝雷帽,手里握着个保温杯。

    昨晚郑云州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几乎压着她柞了整夜,到快天亮才停下来,她被舔挵得神志不清,不管他说什么都依着,依稀记得,她还被哄得主动掰开自己,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在他身下哭叫了那么久,也忘了是怎么睡过去的。

    只知道中午醒来时,喉咙干得冒烟。

    她说两句话,就要打开杯盖来,喝口菊花茶润嗓。

    “我觉得这套两居的可以,八楼也不是很高。”林西月站在朝阳的卧室里问,“租金大概多少?”

    男中介说:“林小姐的眼光真好,这个户型是最紧俏的,租金一个月一万五,押一付三,一年起租。”

    林西月没再往下还了,笑了下说:“好,那签合同吧。”

    她在香港,每个月要多花上一万房租,面积还只有这里一半大。

    林西月请了两名钟点工阿姨来打扫。

    她把新买来的,洗净后又烘干的四件套铺上,闻着泛柠檬皂香的枕套,林西月在心里默数,这是她租过的第四套房子了。

    林西月抓着一只枕头,站在日光底下出神。

    她在想,这次也不晓得能住多久,如果他父母反对他们在一起,又会怎么安排她的去处?

    好在她已经长大,不会再重演一次五年前的事,流着泪从金浦街出来,装了一箱子为郑云州而生的爱,坐在候机厅里哭得天昏地暗。

    这一次不会了。

    毕竟,她在爱郑云州这件事上,已经尽了全力。

    天色暗下来,夕阳如退潮般快速隐没。

    快七点了,郑云州还在办公室加班。

    袁褚敲了敲门:“董事长。”

    “进来。”郑云州头也没抬,手上仍翻着最新的专利报告,“林西月的房子看好了?”

    袁褚说:“好了,林小姐又不讲价,看中了就签了。”

    郑云州笑:“她倒是爽快,你派人去帮她了吗?”

    “派了,但连我一起,都被赶了出来。”

    郑云州这才皱着眉抬头:“理由?”

    “她说,我是您的秘书,又不是她的,让我去忙自己的事,她会花钱请人。”

    郑云州叹了声气,丢下笔,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撑在桌上,嘴里自言自语:“我发现她真是这个爱逞能的毛病,是得板一板了。”

    关系到他的心肝儿,袁褚哪里敢说话,说错了又是一顿脸色。

    袁褚把文件放下:“市场部的数据报告。”

    郑云州像没有听见,他拿起手机,拨给林西月。

    她刚打车到了超市,还没拿几样东西:“喂?”

    “在哪儿?”

    “在超市呢,不是刚搬了房子吗?买点日用品。”林西月正怕拿不下,撒娇说,“郑云州,你下班了吗?来接我好不好?我拎不动。”

    郑云州看了一眼高高摞起的报告。

    他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说:“下了,哪个超市?”

    “我把定位发给你。”

    “好,你在那儿别动,拎不起就不要拎,我进去找你。”

    郑云州挂了电话,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他风风火火地穿上,说:“收起来,我明天来看。”

    袁褚:“”

    刚才谁在叫唤?

    不是要好好纠正她的毛病吗?

    第59章 极限 还没吃晚饭呢

    059

    郑云州赶到会员超市时, 林西月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纸条,站在调料区,一样样地往购物车里堆东西。

    她拣起一个瓶子, 嘴里念着:“松茸油醋汁。”

    然后林西月又翻过来,仔细地看配料表。

    郑云州走过去,拨开她推车的手,很自然地接上手。

    林西月t?把它放进车里:“这个我也要, 油醋汁拌草都好吃。”

    “买东西归买东西, 别在这儿过度宣传啊。”郑云州说。

    林西月皱了皱鼻子:“你不信, 一会儿我拌个沙拉给你尝尝,你就知道了。”

    郑云州呵的一声:“怎么着,今天还有兴致做饭?”

    “搬新家的第一天,是一定要生火的呀。”林西月一边又往里放了瓶生抽, “这是风俗,寓意红红火火。”

    郑云州想起她在香港住的鸽子笼。

    他嗤了句:“那你上次搬家, 也生了火?”

    “当然了, 我们做了四五个菜呢。”林西月不假思索地答。

    到了酒类货架边, 郑云州连价格也不看,随手拿了三瓶红酒下来, 他状似无意问:“你们都有谁啊?”

    林西月说:“就是几个同事咯, 还有邻居。”

    “有故意装病, 让你给他送胃药那小子吧?”郑云州立刻说。

    林西月赶到他前头:“黄家豪是真不舒服, 不是装的。”

    郑云州不屑地把眼睛一斜。

    他朝向她的背影念:“哼,也就骗骗你。”

    转了个弯, 林西月迎面碰上个斯文温和的男人。

    他不认识她,目光顺理成章地越过去,落在郑云州的身上:“表哥。”

    “噢, 你也在这。”郑云州点了个头。

    林西月立在花绿的商品旁看他。

    一见了外人,郑云州就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玩笑态度。

    这时,他都会换上另一副傲慢样子,话里话外还带着点不耐烦。

    她悄悄背过身去笑。

    刚抖了下肩膀,就被人喊了一声:“小林吧?”

    林西月抬头,仔细看了阵眼前这个穿一身清冷高知风的女人。

    她还没反应过来,郑云州就先教训上了:“叫表嫂,赵青如你今年也三十了,有礼貌没有啊?”

    “是是是。”赵青如瞠目结舌了几秒,继而敢怒不敢言地称呼,“咱这表嫂可真是年轻啊。”

    林西月尴尬地咳了一声。

    她说:“这是你先生啊?看着好儒雅。“

    赵青如嗯了声,顺嘴道:“今年我姐离了婚,转眼我就结了婚,双喜临门。”

    “恩如姐离婚了?”林西月惊讶地问。

    赵青如小心地看了看一家之主的脸色。

    她问了声:“这事儿我能说吗?”

    郑云州瞪她一眼:“你都说完了,才来问我能不能?”

    “所以是怎么回事?”林西月仰起头望着他。

    他拉过林西月的手:“我回家跟你讲就行了,走吧。“

    等他们二人相携着走远了。

    她老公才敢问:“你表哥也谈恋爱的啊?我以为他打算出家,铭昌的几个大合作商都说,郑董事长喝酒厉害,但女色是一点不沾的。”

    “你不知道,他谈起来可疯了。”赵青如望着那双恩爱背影,“当年他们分手,他还把自己弄医院去了,说是找不到人气病的。”

    她老公笑:“那看起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这条蛇回来了,该咬还不是咬,你看他那样儿,像害怕吗?”

    “我看他挺享受的。”

    赵青如唉了声,道出句心里话:“也好,省得他整天发无名火,看谁都不顺眼,小林那么温柔伶俐,她在旁边劝一句,我们家少吵多少架!”

    他们买完出来,郑云州大包小包地塞上车,又当苦力提上楼。

    “快休息一下,今天真是辛苦了。”林西月给他拿了瓶水。

    郑云州接过喝了,没立刻坐下,在这房子里打了个转:“这也太小了,多来两个人,坐都坐不下。”

    林西月疑惑地说:“不要那么多人来,又不开party,都来我家干嘛呀?我的家,就只欢迎我的男朋友来。”

    郑云州勾了勾唇:“你这么会说话,还用怕什么orientation,迎新会就是为你而办的。”

    “那还不是读llm的同学背景太多元,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连阿拉伯”说到这里,林西月顿了一下,“郑云州,你怎么知道我怕呀?我好像没跟你说过。”

    她把牛排放进去,关上冰箱门,快步朝他走过来。

    郑云州倒了两三步,身体在她的逼迫下后倾:“干什么?”

    “你偷看了我的笔记本,对不对?”林西月反应过来了,扶着他的手臂,脚后跟高高地踮着。

    这么说话太累,他一只手把她捞起来,坐回了沙发上。

    郑云州捏了捏她的鼻子:“什么叫偷看?你在那上面写了我的名字,我不能看啊?”

    林西月晃了晃脑袋,抱住他的脖子说:“怪不得你昨天那样”

    “嗯,昨天是做久了一点,我给你开了药了。”郑云州宽厚的手掌揉着她的后颈,额头抵上去,“一会儿洗了澡,我替你涂上好吗?”

    只在他腿上坐了片刻,林西月身上就发烫,他还要贴得这么近说话,连鼻息都交缠在一起,更是手脚都软了。

    林西月声如蚊呐:“不要,你能正经给我涂吗?我自己来。”

    “嗯,也好。”郑云州盯着她张合的红唇看,满脑子只想怎么把它吻肿,根本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也无心辩解。

    林西月听了,掀起单薄的眼皮看他。

    郑云州的目光充满欲念,渐次落在她的唇上、脸上和肩上,他眼里的进犯性太强,简直是用眼神在脱她的衣服,一件件地扒下来。

    她呼吸急促起来,眼底全是水光,胸口起伏着:“还没吃晚饭呢,我呜”

    郑云州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他吻了下去,越吻越深,吻得林西月把嘴张到最圆,被迫接纳他伸进来的舌头,她蹬了两下腿,很快眼神迷离,身体成了漂浮在湖面的水草,只能胡乱揉着他胸口的衣料。

    最后沙拉也没有做。

    郑云州叫了日料店的外送。

    林西月洗完澡,穿着睡裙走出来。

    她看着铺满一桌子的暗红食盒,瞪了郑云州一眼:“那今天不开火了?”

    “要不你煎个荷包蛋,意思一下?”郑云州说。

    林西月拧开天然气,先把铸铁锅架上去烧,再去冰箱里拿鸡蛋。

    她刚开了门,一只手比她更先伸进来。

    郑云州说:“我来,你到旁边看着。”

    “嗯,算你自觉。”林西月赌气地大力关门。

    郑云州被她那样子逗笑:“你有火儿朝我撒啊,冰箱惹着你什么了?”

    “锅都烧热了,快倒油呀。”林西月一回头,看见锅里正冒烟,赶紧拍拍他。

    郑云州也鲜少进厨房,但倒油的手倒是挺稳,扭头问她够不够。

    林西月点头:“蛋,把蛋敲下去。”

    “拿来。”郑云州伸手从她手里取走,“药都抹上去了吧?”

    还好意思说上药的事呢。

    在浴室里刚搽好,他又把她揉到怀里吻,吻得她不停地颤,药膏随水流化开,顺着腿心出来,反反复复,弄了几次才好。

    林西月嗯了声,她防患于未然地交代:“抹了,你吃完饭就回去啊,我今天不留你了。”

    “怎么就不留我了?”郑云州挥了挥手里的锅铲,“我这儿还给你当着伙夫呢,你讲点人道主义行吗?”

    林西月听得笑出来:“这有什么关系?说的好像我在压榨你,咱们俩谁是资本家?”

    煎得一面金黄了,郑云州把蛋盛到盘子里,递给她:“你别把这个话题范围扩大,我在说我和你的事情。”

    林西月不以为然地回:“我和你什么事情?不就是过夜的事吗?”

    郑云州撑着餐桌说:“过夜这个问题很重要,明话跟你说吧,我对这个小区的安全并不放心,得住几天考察一下。”

    “算了,来吃东西吧,你不饿呀?”

    林西月都没力气和这个老无赖争了。

    郑云州坐下,把温好的清酒倒了两杯,推了一盏给她。

    林西月嘴里咬着筷子,端起来说:“祝我在东远能顺顺利利,干杯。”

    “好,那就先干了这杯。”郑云州欲言又止。

    等喝完了,林西月夹起三文鱼,蘸了酱汁,风卷残云地塞进去。

    郑云州又提了一杯:“这第二杯,该祝我了吧?”

    “祝你什么?”林西月无辜地看着他,“你还能有什么心愿?”

    郑云州啧了声:“怎么没有?你也不说考验多久,我今年多大年纪了,您不会心里没数吧?”

    “有。”林西月又抬起手,像在那一刻定了心,仰头喝了,把杯底亮给他,“就到农历年尾吧,实习期不能超过半年t?嘛。”

    郑云州得了她这句话,高兴地把半壶都灌了下去:“好好好,太好,太好。”

    林西月急得抢下来,气道:“你喝那么多,一会儿醉了我可不照顾你,把你扔马路上。”

    吃撑后,她靠在椅子上揉肚子:“你还没有告诉我,恩如姐是怎么离婚的?”

    “她跟她老公合不来,也不是一两天了。”郑云州拿上支烟,走到阳台上去抽,他说,“婚后第三年,恩如坚决地要同他分开,谁劝也不听,离婚官司都打了两年,今年才离掉,她分了一笔钱,也没和家里谁打招呼,跑去澳洲工作了。”

    得知侄女离京,却并没有通知自己时,赵木槿表现得很诧异。

    她愣在了树下那把圈椅上:“不会的,恩如是家里最乖的那个,怎么要走也不和我说呢?”

    只有郑云州说:“她听您的话嫁去曾家,嫁给那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已经是她委曲求全,在报你们赵家的恩了。现在她离了婚,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您别去打扰了。”

    林西月听得一阵喟叹:“那她那她没受什么伤害吧?”

    “身体上没有,我还在这儿呢,姓曾的敢动她试试?但心里肯定少不了,即便有,她也不会来跟我说。”郑云州掸了下烟灰,“人是不会突然转变性子的,总有变故。”

    “是啊。”-

    第一天到东远,林西月最先见到的,就是人事部的鲁小平。

    他先给她介绍了东远的组织架构,和在京办公的几位主要领导,包括董事长,总经理及各部门负责人等。

    鲁小平发了几本书给她,又问:“哎,小林,你是党员吗?”

    “哦,我不是。”林西月说,“在学校的时候上过课,但没能转预备。”

    鲁小平哦了声,一个个点过去,接着给她介绍:“这是刘董事长,咱们的一把手,这是黎总经理,沈总调去华江以后,主要工作基本都是她在抓,她很能干的,大名鼎鼎的女强人。”

    他的目光胶着在黎岫云的照片上,惊讶道:“小林,你有点像黎总年轻的时候啊。”

    鲁小平凑近了档案,又再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

    真是越看越像,柳叶眉下一双含情目,一式一样的温婉动人,眼神却又坚韧从容。

    “是吗?人有类似,不奇怪。”林西月没在意,瞧着那张美人面孔笑了下。

    鲁小平说:“也对,这本册子你拿着认吧,我现在带你去国际业务部,主任办公室已经空了好久了。”

    林西月也跟着起身:“好。”

    鲁小平领着她往前走,路上碰到不少人,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他边走边说:“你才刚进来,按规定,只能先做代理主任,一年后转正,能接受吗?”

    “可以。”

    “下周会有量体师傅来,统一的工服还得去定做,没那么快。”

    “好的。”

    进了国际业务部,鲁小平拍了拍手说:“来,大家都认识一下啊,这是在我们这次对外招聘中脱颖而出的林西月,以后就是部门的负责人了。”

    林西月在掌声里点头致意。

    等所有人安静下来,她才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你们好,我是林西月,之前是凯华国际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这次能够来到东远集团,和大家成为同事,我感到很荣幸,希望我们能齐心协力,共同把部门的事情做好。”

    有个年轻男生站起来:“哇,林主任这么漂亮。”

    林西月客套地笑:“谢谢。”

    鲁小平说:“好了,没别的事了,都去忙吧。”

    他和林西月一起进了办公室。

    关上门,他又叮嘱了几句:“国际业务部组建的时间不长,是当年沈宗良,沈总力排众议搞起来的。他说我们没有一批专门的骨干,总是这个部门借两个人,那个部门再调三个人,在国外谈判的时候,很吃亏啊。”

    林西月把包放在桌上,她说:“沈总真是呕心沥血。”

    鲁小平又说:“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部门员工的平均年龄,在整个集团是最小的,而且基本都从国外留学回来,思想上难免受西方文化影响,比较散漫,不讲组织纪律,你要起到带头作用,平时不但要抓业务建设,还要抓作风建设。”

    “好,我记住了。”

    林西月一一应下来。

    但心里却在说,留子们那叫松弛,在资本主义国家被锻炼得看开了生死,活得比较随性而已,怎么到了他们这群长辈眼里,就成不讲纪律了?

    林西月第一天上班,除了熟悉工作环境,也把部门规章找出来看了看,粗粗翻了十几页。

    内容已经比较完善,但还是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她打开电脑,把暂时想到的先写了几条。

    下班前,林西月临时开了个短会,主要是听他们自我介绍,增进交流。

    氛围轻松的会议结束后,林西月合上笔记本,笑着说:“我订了家餐厅,今天刚来,请大家吃顿便饭。”

    部门里的人都说好,她点点头:“那我们一起过去。”

    刚坐下时,氛围还有些局促,几杯红酒下肚,大伙儿也就聊开了。

    一个叫靳瑶的小姑娘问:“主任,在外资所上班,压力很大吧?”

    “嗯,压力和报酬是对等的,外所的待遇也很好。”林西月一项项数给她听,“十五天年假,顶格交的五险一金,各种补贴,以及一定程度上的worklife balance,哪怕我离开了凯华,但那几年的工作经历对我来说,仍然很关键。”

    有个叫杨兆的男同事点头:“我从弗吉尼亚毕业后就进东远了,不过听我在红圈所上班的同学说,他们工作强度好高。”

    林西月嗯了声:“律所都大同小异,但我们要稍微好一些,凯华会把表面功夫做足,多少讲点人性。”

    去年所里新进了个男孩子,他是从其他律所离职到港大来读llm的,毕业后跳到了凯华。

    刚来的时候,中午吃完饭,他又回到工位上,勤勤恳恳地干活儿,一看大家都趴下去午休了,他茫然地问林西月:“林律师,还能睡午觉的吗?”

    问的林西月都莫名:“午休不是基本权利吗?不小睡一会儿的话,下午怎么有精神?”

    他挠了挠头:“我们以前就不休,恨不得比谁键盘敲得更响,所里热火朝天的,没这么安静。”

    林西月啊了一声,玩笑说:“那你快别忙了,午休时间弄出动静,同事要judge你的。”

    她讲完这一段故事,身边的人都在笑。

    一整天相处下来,靳瑶他们都感受到了,新来的林主任温柔大方,沉稳干练,是个很好沟通的同龄人。

    “主任,你见到黎总了吗?”有人问。

    林西月笑说:“没有,还没开会呢,怎么,黎总很严厉吗?”

    “她那么高的位置,总归比一般的阿姨要严肃刻板。”靳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妈和她是同学,说她年轻时很会来事的,她大学毕业时被分到了云城,在那里工作了三年就调回京了,我妈都在下面五年才回来呢!你知道她做过谁的秘书吗?”

    她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靳瑶性格大大咧咧,家世好,背景也深,喝了酒更是管不住嘴,何况都是些老生常谈。

    她神秘地说了个名字:“郑从俭。”

    杨兆提醒她:“哎,我麻烦你不要直呼其名,至少加个主席好吗?”

    “好吧,反正就是他。”靳瑶又端起酒喝了一口,挑挑眉,“厉害吧?”

    林西月若有所思地点头:“挺厉害的,那黎总的丈夫呢?也在京里吗?”

    靳瑶说:“在啊,地位还不小呢,他们有个女儿,在英国念商科。”

    八点多散了场,林西月送他们出来,看着几个小姑娘、小伙子们上了车,嘱咐他们到家报个平安。

    等人都没影儿了,她才左顾右盼地往对面走。

    快结束时,郑云州发了微信给她:「我过来了,在门口等你。」

    林西月心头一跳,立马回他:「别呀,别人会看见的,你再去转一圈,我就快了。」

    一发出去,郑云州就没再理她了。

    无奈地把车停在对面后,他扔了个路标过来。

    隔得老远,林西月就看见了他那辆迈巴赫。

    她侧身从旁边过去,打开车门。

    林西月坐上去,朝他笑:“等很久了吗?”

    “不要紧。”郑云州往后靠着,手散漫地搭在腿上,面无表情地说,“谁t?让我们见不得人呢?”

    她低了低头,紧抿着唇,看了一眼前面的人。

    司机见状,识趣地把挡板升了起来。

    “车里好热呀。”林西月自说自话,把外套脱了下来,“是不是没开空调?”

    郑云州不为所动,用余光潦草地扫了她一眼:“你别跟我来这套,没那么热。”

    林西月伸手绕上他的脖子,熟练地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不是热吗?”郑云州面上不悦,手却自动揽住了她的腰,“还往我身上坐?”

    林西月歪在他怀里,用额头蹭着他的脖颈,轻柔得像只刚满月的猫。

    她还没说话,先看见郑云州的喉结滚了三四下。

    林西月抬起头,鼻尖擦过他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我喝了点酒,头晕。”

    “哼,你又不要我来接你。”郑云州抚着她的后背说。

    她语气夸张地解释:“你不知道,那帮孩子可厉害了,又都见过世面,刚才还跟我透露呢,说黎总当过你爸的秘书,这要让他们看见你,明天哦,不,今晚,整个集团就都知道了,对你们家影响多不好啊。”

    小姑娘说的跟真的一样,煞有介事的。

    郑云州侧过头,笑了。

    林西月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回来:“笑起来真好看呀,郑云州。”

    “你就会哄我。”郑云州气得用力揉了揉她的后脖颈。

    他消了气,伸手拨开她的头发,深深地看着她。

    两个人在静谧的车厢内,无声地对视。

    没过几秒,等不及地抱上,吻在了一起。

    第60章 石桥 圈子就这么大

    60

    京城深冬, 清早推开窗,干冷的空气像张细砂纸,冰冷地往脸上扑。

    昨天厮闹得太久, 林西月起晚了,她一起床,就拉开了窗帘,散散屋子里这股腥气。

    光线一透进来, 郑云州被刺得皱了皱眉。

    他抬起手挡在眉骨上:“几点了?”

    “都八点多了, 你不是还要去出差吗?”林西月边穿衣服边说。

    郑云州坐起来, 不疾不徐地走到浴室去洗漱。

    刷牙时,手肘第十二次撞到了墙上。

    这房子哪儿哪儿都拥挤,浴室里连两个人都容不下。

    他顿了顿,又继续去刷后面的牙。

    还是得早点把林西月娶回去。

    郑云州剃完须, 系着衬衫扣子出来。

    林西月绑好头发,从外面拿了条深蓝暗纹领带, 踮起脚往他脖子上套:“这次去西北, 要待多久啊?”

    “五六天就回来了。”郑云州拧松了一下, “就我这样子,能离得开你几天啊?”

    林西月嗔了他一眼:“一起床就开始没正形, 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郑云州垂眸看她:“什么时候说实话也叫不正经了?”

    “懒得和你理论。”林西月指了指窗子外面, “快点出门吧, 你秘书都在楼下等着了。”

    郑云州拨了下她的耳垂:“最近你工作不多, 下了班别老待在家里,出去锻炼锻炼。”

    林西月点头:“知道了, 我不是在您的点拨之下,开始打网球了吗?”

    “哦,对了, 还有件事。”郑云州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封请帖,“青如在办画展,我没空去给她捧场了,你周六去一趟,看中了什么就买。”

    林西月接过来,扫了一眼就放在旁边:“好,我替你去。”

    郑云州又把脸低下来,点了点自己:“亲我一下。”

    林西月知道他不好对付,捧着他的脸,左左右右各亲了一遍。

    “好了吗?你能走了吗?”她问。

    郑云州满意地直起身:“能。”

    走到门口,他又再啰嗦了一遍:“按时吃饭,早点休息。”

    “晓得啦。”林西月大声回他。

    郑云州走后,她也赶紧去衣柜里取外套。

    今天上午,京大法学院举办国际法年度学术会议。

    通知一早发到了东远,林西月本来让部门里的杨兆去,这个小伙子脑子活络,记事牢,但他前天被临时抽调到其他部门。

    年末例行审计,稽核审计部缺人,得知杨兆去年刚考下注会,石主任跟林西月商量,把人给要走了。

    其他人手上又都有工作,林西月只好自己来。

    她温了杯牛奶,咽下干巴巴的吐司后,仰头缓缓吞进喉咙里。

    林西月往她那只黑金Birkin30里塞了个笔记本,提上就出门了。

    她打车到京大门口,跟着来参会的队伍一起往里走。

    京里单位多,大家常坐在一起开会也不认识,俱是行色匆匆,各走各的。

    到了会议厅里,林西月把外套脱下来,折在手臂上。

    她走到中间几排,眼睛一路看过去,搜寻东远的铭牌。

    “林主任。”一个穿着端庄清雅,像是大学生模样的姑娘叫了她一声,“来开会啊?”

    林西月认出了她,是沈宗良的爱人钟且惠。

    她浅浅地笑开了:“是啊,钟小姐也是吗?”

    钟且惠笑了下,把手上的会议手册发给她:“不是,今天我导师主持会议,我来帮忙的。你呀,叫我且惠就好了。”

    “你是高院长的学生啊?好厉害,他几年都不招博士了,很难考吧?”林西月夸赞式地问了一句。

    她们前段时间见过一次,在翁山的园子里。

    郑云州得了几篓螃蟹,从南边调了厨子来料理,宴请他那几个哥们儿。

    当时沈宗良来得晚,手里牵着他刚结婚的太太。

    林西月看她第一眼,只觉扑面而来的毓秀,她步子轻盈,走在沈宗良的身边,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看向他的眼神里,饱含热烈的爱慕与真挚。

    虽然结了婚,但夫妻俩相处时,仍流动一股脉脉温情,眼中仿佛只看得见彼此,与外人天然有一道屏障。

    在这之后,郑云州于闲谈时告诉她,说钟且惠在少女时期也是经了风霜的,吃了好大一番家道中落的苦头。

    林西月还感慨,看起来真的不像。

    她以为钟且惠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一定直接从父母身边走到了丈夫的怀抱中,生平最大的烦恼是怎么拒绝过多的追求者。

    如果她猜错了,那么,就是沈宗良呵护得太好,让她存住了这份天真心性。

    钟且惠笑望着她:“好会说话呀,难怪大家都那么喜欢你了。”

    林西月扬了扬手里的册子,笑说:“没有,那你忙,我先去入座了,谢谢。”

    “好的。”

    学术会议开起来冗长枯燥,好多人听着听着就开始瞌睡。

    但林西月坐在下面认真地听,仔细地记录。

    她准备回去以后整理一下,写个PPT,给部门员工做一个转培训。

    下午会议结束,林西月先回了集团。

    一整天都在京大,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几项流程都走到了她这里,得她看过之后点审批。

    她一进大厅,正碰上黎总从外面回来。

    林西月和她打招呼:“黎总好。”

    “你好,小林。”黎岫云看了眼她手里的会议手册,和蔼地问,“今天去京大开会了,有什么收获吗?”

    黎总在东远几十年,建功卓著,威信很高,做事虽然风行果决,甚至可以说有些独断,但面上亲切温和,总是挂着笑容。

    林西月点头:“学习了最新的国际法规变化,做了笔记,顺便瞻仰了一下名校风华,高考没考上,考研人家又不要我,去开会也挺不错的。”

    小丫头口齿伶俐,在律所锻炼出敏捷的思维和极强的执行力。

    从她几次在中层会议上汇报工作,黎岫云就能看出来,她从不多说一句不必要的话,也不故意拖长时间引起领导重视,站起来简明扼要地报告完事项,就翩翩落座。

    国际业务部乱了一段时间,从她来了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制伏了那帮小年轻,个个都规矩起来了,耳边也没再听到有关他们的通报。

    从前群龙无首,不是这里出岔子,就是那头闹矛盾。

    黎岫云没有笑,反而长辈式的勉励口吻:“不用妄自菲薄,能从云城考到r大,你的成绩也不错,研究生在宾大读的,对吗?”

    “对的,谢谢黎总关心。”林西月说。

    黎岫云又问她:“从香港到京城来,生活上还适应吗?这边比不上沿海地区的气候,冬天又干又冷。”

    林西月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还还挺适应的,在这边读书工作,也待了五年嘛。”

    到了楼层后,她说了句——“黎总,我到了”,就先出去了。

    她感到奇怪,黎总整日事务缠身,等着求见的人都排到西直门去了,怎么对她了解得这么清楚啊?

    林西月回了办公室,点掉了系统里的待阅事项后t?,把白天的笔记做了个梳理。

    靳瑶背着包,路过门口时,看她办公室亮着灯,就过去敲了两下:“主任,你不会是开完会又回来了吧?”

    林西月抬起头:“是啊,该做的事情总得做完。”

    “真敬业,我先下班了啊,拜拜。”靳瑶说。

    “嗯,慢点开车啊,瑶瑶。”

    “有数!”

    走出办公室,林西月看时间还早,就去网球场找教练。

    一整场发球训练下来,她手臂酸得要命,就这样教练还是摇头,又憋着不敢言语。

    林西月没忍住笑:“马老师,您就直说吧,是不是天赋极差?”

    “我怀疑你小脑发育不健全,但这话哪能我来说啊?”马教练拿了瓶水给她,“你吧,还是等你男朋友来教。”

    林西月:“”

    这还不如直接指着她骂呢。

    她在心里说,你少吸取郑云州的短处,小心当个万人嫌。

    马老师很少正经教学生,他在西班牙的马德里网球学校接受了系统化、专业化的训练,平时除了做职业球员外,还经常当郑云州的陪练,一个体格健壮、干净清爽,白纸一样的男大学生,也被他带得这么损了。

    周六上午,林西月难得休息,坐下来悠闲地吃了顿早餐,才出门去画廊。

    怕与高贵优雅的艺术氛围相悖,她没敢穿她那些上班的职业装。

    林西月换了条鹅黄的针织长裙,面料柔软,轻薄贴身,把她衬得又高挑婀娜了几分。

    她走到楼下,把郑云州停在这儿的一辆卡宴开出来。

    林西月搬来两三天,他就把这辆车送了来,方便她有事的时候开。

    她上下班都靠两条腿,也没什么开它的机会,就一直停在小区里。

    林西月到画廊时,展览已经开始了将近一小时。

    她下了车,把邀请函交给工作人员。

    看赵青如在忙,林西月就没叫她,自己慢慢地走,慢慢地欣赏。

    赵小姐今天的打扮又截然不同,蓝绿拼接的不规则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设计大胆,跟那天走在她先生身边,完全是两个人。

    反正是替郑云州完成消费指标,挑中了,刷完卡,她就可以回去了。

    这次展出的画作,都出自一位已故画家之手,艺名叫连山。

    他很擅长水墨写意,笔画饱满洗练,雀鸟瞠目,鲤鱼翻尾,老树枯枝,作品元素神化奇变,意境辽远而开阔。

    林西月从服务生手中取了香槟,边喝边走,末了,在一幅画着石桥的作品前停下。

    那幅画的构图很有特点,疏而有致,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坐在河边,孤独地望着桥上,可桥上空无一人,不知道在等待着谁,也许谁也没有等。

    她看了很久,倒不为别的,而是画上的拱桥,很像她家门口的那一座,连河岸上的石阶,路旁撑起的晾衣竿,都极相似。

    林西月扭过头,刚想叫一声附近的工作人员,却发现身后站着黎岫云。

    “你喜欢这幅画?”黎岫云问。

    她是和丈夫一起来的,穿了身庄重的米色套装,脱离了严谨的工作环境,看上去更加随和。

    林西月点头:“黎总,没想到在这儿碰见您。”

    黎岫云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我想到了,你不是和郑家老大在一起吗?”

    林西月张圆了嘴。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为了瞒着同事,在单位里和他打电话都关上门,从来不敢让郑云州来接她,部门里的人都认为她单身。

    林西月面上一红:“黎总,那是那是我的私事。”

    “好,那是你的私事,我无权过问,不过你不用那么惊讶,这个圈子就这么大。”黎岫云很冷静地审问,“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它?”

    林西月松开粉润的唇瓣:“它很像我的家乡,我以前也常坐在河边看书,磨蹭到天黑才回家,就像这个小女孩一样。”

    黎岫云蹙着眉心:“为什么?家里不能好好待着吗?”

    林西月略微顿了一下:“家里家里有很多麻烦,我不愿回去。”

    她回了家,葛善财就不准她再看书了,变着法儿地拿家务给她做。

    黎岫云的胸口起伏了片刻,像压抑着什么难言的情绪。

    最后,她也只是点点头:“你和这幅画有缘,买下它吧。”

    “嗯,我是准备要买的。”林西月说。

    这时,赵青如走过来招呼,先喊了句:“黎阿姨,您过来也不叫我。”

    “看你在忙,我就和小林聊了两句。”黎岫云摸了下她的头,“结婚以后变得懂事了,嫁进了书香门第,规矩多吧?”

    赵青如张口就要诉苦:“多得要死,你不知道我那个婆婆”

    “不准议论长辈。”黎岫云沉下脸呵斥了一句,“我下午还约了人见面,先走了。”

    赵青如往她身上靠,撒娇说:“好吧,我姑妈念叨您呢,让您去家里坐坐。”

    “好,有空我一定去。”

    赵青如和林西月一起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上车走了。

    “知道吗?”赵青如朝那棵凋敝的栾树抬了抬下巴,“连大师的本名也姓黎,是曲院长的关门弟子,也是黎阿姨的哥哥。”

    林西月听过曲院长的大名,点头:“难怪啊。”

    赵青如哎了一声:“他们家真是有读书的根苗,兄妹俩前后脚,从南边的小镇上,来到京里求学。哥哥得到曲院长的赏识,把他栽培成当时风光无二的新秀,妹妹在京大当学生会主席,一毕业分到姑父身边做秘书,风华正好的时候,嫁进了高门大户,还成了东远的二把手。”

    “很不容易,黎总一看就是受过磨炼的。”林西月说。

    赵青如和她一起往回走:“是啊,他们在老家条件也很一般,供个美术生都得勒紧裤带,连山老师后期去巴黎深造,那都是曲院长出资的,现在算彻底实现阶级变迁了。”

    林西月压低了声儿:“连山老师怎么死的?”

    “自杀。”赵青如也看了一眼周围,“为一个有夫之妇,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这么谣传的。”

    林西月的后背隐隐发凉。

    她还怔着,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月月!”

    很多年没听到付长泾的声音了,林西月没甄别出来。

    “真的是你啊?”付长泾紧追上来,站到了她面前。

    他早在人群里注意到了她了。

    乌发白肤,薄软的衣料勾出沙漏般的身体曲线,看起来又香又甜。

    付长泾本人没有注意到,但赵青如看出来了。

    他看着林西月的眼神,仿佛在看一道精致的糕点,赵青如真怕他流口水。

    林西月笑说:“是我,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付长泾紧张地看了看地面,“你现在回京工作了?”

    林西月才要张口,赵青如就垫起脚喊了声:“哥,你也来了?”

    付长泾慌里慌张的,忙道:“那个,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我们下次再联系。”

    “你哥呢?”林西月也转过脖子去看。

    赵青如掩着嘴笑:“郑云州没来!我看你明明不喜欢,还要敷衍他,顺手帮你个小忙。”

    林西月也笑:“谢谢你。”

    “哎呀,我以前年纪小没礼貌,说了你不少坏话,你别介意啊。”赵青如说。

    林西月认真地说:“没事,我私底下也骂过你。”

    赵青如和她拉了个勾:“行,那我们扯平了。”

    林西月指了下展区:“你让人帮我把画取下来吧,就要那张了。”

    “好。”

    她出来时,坐在车上给郑云州打电话。

    他那边很吵,风声呼啸着从耳边过,噼啪啪地响。

    “画我挑好了,是送去金浦街吗?”林西月大声问。

    像忽然换了个地方,空气又安静下来,郑云州说:“送去文园,我发地址给你。”

    “好”

    林西月还想再说,他就挂了。

    她把地址转发给赵青如,说按这个送。

    文园在东四环,林西月一路开着导航过去。

    这是一片别墅区,她停好车,输入密码打开门,眼前是挑高六米的客厅,阳光从大落地窗里泼洒进来,给崭新的家具镀上一层金边。

    窗外草木繁茂,一层的露台是临湖的,种着几株高大的梧桐,只不过现在是冬天,叶子都掉光了。

    郑老板的房产好多,她来都没来过这里。

    林西月在客厅转了一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很快,画廊的工人们也来了,帮着她把那副画挂上。

    “辛苦了。”林西月一人发了几百小费,“回去路上小心。”

    她没关门,又兜转着走回来,重新站到这幅画前,盯着连山t?的印章出神。

    连老师应该在云城采过风吧?否则怎么会画得这么传神?

    林西月想得入神,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时,吓一大跳。

    她惊恐地扭过脖子,看见是郑云州,松了口气:“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我有,是你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云州低头蹭她的脸,没闻两下,就忍不住将林西月拦腰抱着,张开嘴含吻起来:“好香,身上怎么这么香?”

    他抱得太紧,腰上的软肉塞满了掌缝,让郑云州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叹,他日夜赶工作,把五天的行程压缩到三天,就是为了能在周六返京。

    林西月扭了两下,徒劳地垂下手,任由他把自己抱到沙发上。

    “喜欢这里吗?”郑云州揉着她的后背问。

    林西月半阖着眼,点头:“很漂亮,风景很好。”

    郑云州嗯了声,滚烫的气息拢着她的耳廓:“我们结婚以后,就住这里好不好?”

    “结婚?”林西月扶住他的肩膀,声音颤巍巍的,“那也不是你说好,我说好就行的,我妈妈不在了,总得知会你父母吧?”

    郑云州吻着她的脸:“我安排你和他们见面,愿意吗?”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