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能说喜欢？
涂南一直有统计姜沉绯让她帮忙的频率。
如果是经常晚归的那段时间，频率就会少很多，大概是一个星期一次。
但如果是平时空闲在家，主人就会需求量变大，通常是一天一次，或者两天一次。
本来以为主人前几天就会需要她了，可是上船之后，她都没得到过姜沉绯的指令。
按照平时的次数，主人应该会在这个时间段需要她才对。
涂南认为自己的计算没有出错，所以她主动对姜沉绯提出了帮助的建议。
之后姜沉绯刻意忘掉了这件事。
梦而已，什么都可能梦到，可能只是她最近见最多的就是涂南，所以才把自家机器人带进了梦里。
很正常。
“老板？老板？”
杜若文的声音渐渐清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姜沉绯猛然回神，眼前视线聚焦，她捏着钢笔，笔尖悬在文件上，迟迟没有落下。
等她反应过来想写的时候，墨水已经滴到了纸上，留下一块墨渍。
姜大boss抿唇，烦躁地皱眉，收回笔尖，把那份文件往外推了推。
“抱歉，走神了，你去帮我取一份新的。”
她靠回办公椅上，眉眼放平，看似冷静地安排道。
杜若文不太放心地看了她两眼，最后还是没忍住问，“老板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昨晚……
几乎只要提到有关的东西，姜沉绯就会不自觉想起来那个梦，姜大boss三十多年的人生，还真没有过这么激烈的情事。
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和人有过情事。
做过类似的梦也不会有具体的脸，涂南是第一个在梦里这么清晰的人物。
而这个机器人，在梦里让她崩溃了一次又一次。
就像是在沙发上看电影那晚。
甚至因为在梦里，她们更加没有节制，几乎把所有能做到的极限都做了一遍。
突破极限的也试了一下。
姜沉绯唇瓣越抿越紧，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越来越冷。
杜若文明显感觉到她心情不好，连忙把文件接过来，“我先出去为您换一份新的。”
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姜沉绯的思考，她头微微偏过一点，颔首疲惫地应了一声嗯。
姜沉绯转动钢笔，掩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沉晦。
她有点犹豫礼物要不要送了。
最后姜大boss叹了一口气，还是把没有画完的稿纸拿出来，继续作图。
既然准备了要送，就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反悔，而且给涂南送项链本来就是她一开始的决定。
和这个梦没什么关系。
不过也的确因为这个梦，她最近都在公司里待到很晚才回去。
心里有一种诡异的直觉，或者说心慌，让她下意识想避开自家机器人。
反正有着工作忙的借口，姜沉绯停了停，抿唇。
也不算借口，她最近确实挺忙的，宋氏那边的合作很重要，她一直在跟进。
姜老板于是更加心安理得的把机器人丢在家里独守空房，自己在外面夜不归宿。
涂南想等她，一开始等到很晚还是能见到主人的，可是后来姜沉绯大概是不希望她每天都在外面等这么久，所以会直接在APP上告知自己不回去。
姜沉绯的家很干净，但是太干净了就会显得很空旷。
当涂南坐在沙发，入目所及却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时，这种空旷感就更加的强烈。
金发机器人盯着之前放过投影的那片墙，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坐，只能一遍又一遍放着主人的录像。
那天晚上在这里的录像。既然说了要出去，姜沉绯决定要让涂南改改称呼。
如果被外面这么多人听见涂南叫自己主人，那个场面也太可怕了，她会疯的。
“这次出去，你不能再叫我主人。”姜沉绯严肃地告诉涂南。
“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吗？”涂南歪了歪头。
“嗯，”姜沉绯本来是很坚决，但是看见机器人漂亮的蓝眼睛，莫名就犹豫了，她抿唇了沉默会，打了句补丁。
“有别人在的时候绝对不可以。”
“好的，主人”涂南温柔笑起来。
姜沉绯不太敢看她的笑脸，一看见就想起来这机器人站在她面前脱衣服的场景。
“还有，你想做什么都要先过问我，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姜沉绯又思考了一下。
其实她知道机器人又不是孩子，而且有着master设计的最新代智能系统，逻辑思维和处理事情的能力甚至比人类还强，但她就是不太敢让机器人脱离自己的视野范围。
总觉得会发生什么超出她承受范围的事。
“涂南知道了。”涂南视线在她的脸上巡回，把主人为她思考的每一个小表情都记录下来。
机器人眼神忍不住放柔，黏在姜沉绯身上，虽然是被命令，却由衷地感觉到幸福。
主人在关心她，这是涂南的荣幸。
涂南如果背后有尾巴，恐怕就要摇起来了。
姜沉绯思考了半天，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好叮嘱的，最后只能拍拍她肩膀。
“你出去也别乱说话。”
“好的主人。”涂南其实更想让她揉揉自己的头发，但是姜沉绯已经收回了手，她现在低头也没什么用。
机器人只好遗憾地站直了身体。
“那我该叫您什么呢？”涂南开始思考起来。
如果不能叫主人，就得新想一个称呼。
“姜大小姐？”莫名的，她想到了顾姝的叫法，脱口而出。
涂南温柔的御姐音咬字清晰，念大小姐这三个字的时候有些沉，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比顾姝那道听了几十年都麻木了的声音要特别得多，姜沉绯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朵发烫。
怎么回事？明明顾姝每次这样喊她，她都只会觉得无语，可是被涂南喊出来，就好像情人间的耳语。
带着丝丝缕缕的情意，纠缠在两人奇怪的气氛之间。
果然机器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姜沉绯更是头突突的疼。
“别喊这个。”黑发女人错开脸，故作随意地靠回沙发背上，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主人究竟是喜欢怎么样呢？好难懂。
涂南蓝眼睛委屈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喊我姜沉绯就好。”姜大 boss 并不介意别人喊她的名字——
“姜沉绯？”温柔御姐音靠过来，轻轻念了一遍，却好像把她整个人都含在嘴里滚了一圈。
现在介意了。
“别……”姜沉绯下意识的抗拒又被她咽了回去，“嗯。”
要是这个再不许，就真的没东西可以喊了。
“好的，姜沉绯。”涂南笑着又喊了一次。
检测到主人的心情值增加中，关联前因可猜测，喊主人的名字能提高主人的心情愉悦值，已记录。
“姜沉绯。”她觉得不止主人，如果自己有心情值，大概也是在提升吧，只要主人高兴，涂南就高兴。
“姜沉绯。”
机器人就像是上瘾了一样，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轻轻的，或者咬重，像是在品尝味道，这样试试，那样试试。
“好了，不要再喊了。”姜沉绯红着耳尖死死捂住她的嘴，凌厉的眼里满是警告。
但她这副样子在涂南看起来，很可爱。
“唔……”机器人湛蓝的眼睛还是看着她不放，慢慢弯起，眉眼柔和。
姜沉绯有点后悔给她捏了这样的脸，以至于光是笑都能看出暧昧的意味。
只是机器人，姜沉绯，你在乱想什么？
都怪顾姝，和她说那些做什么，害得她现在看什么都不对劲。
姜大 boss 轻轻皱眉，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都压下，收回手就给机器人安排了任务打发走。
“你把要出门的东西都收拾一下。”
涂南乖巧地点点头，总算是离开。
黑发女人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倒进沙发里躺下，手背搭在眼皮上，好像用黑暗就能掩盖自己见不得光的反应。
只有那天，主人对她态度最好。
涂南回想着主人抱她的触感，数据流在缓慢地波动。
她学着当时的姜沉绯一样，把自己蜷缩起来，窝在沙发上，湛蓝的瞳孔在无人的时候再也不用掩饰，转变为暗红色。
要是主人能一直像那天一样就好了。
涂南把主人拒绝她的话都收集起来，放进一个文件夹里。
她面对姜沉绯的时候，总是会根据人类喜欢的样子变化，露出温柔的表情。
但现在没有人，她就会恢复最初始的样子，姜沉绯给她捏的脸偏淡，没表情的时候会流露出一股轻蔑。
涂南面无表情地把那些主人拒绝她的话打包，干脆利落地放进粉碎箱。
粉碎了一次。
两次。
三次。
机器人不会有道德伦理，她似乎没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要是主人永远不会拒绝她就好了。
她被机器人这句喜欢撞得一哆嗦，心尖发闷。
这样奇怪的氛围里，就算是姜沉绯认为这句喜欢只是程序，也还是不可避免地心惊肉跳了一下。
“别说。”
她被涂南的腰卡住，夹不住腿，只能不自觉收缩。
“以后，不许……在这时候说喜欢。”姜沉绯哆嗦着抬起了一点点身体，努力严肃地看入机器人的眼睛里，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能说喜欢吗？
涂南和她对视，视线紧紧地黏在她身上。
但是检测到主人刚刚身体的亢奋状态急剧提升，心情值也冲到了满值，还陷入了紧绷状态。
可这不是很喜欢吗？
第32章 失控
“好的主人。”
涂南虽然不理解，但是她会听从，机器人没有再继续说喜欢，而是开始询问。
“那主人可以再抱抱涂南吗？”
金发机器人一边重重地拍下，一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抱着涂南会很舒服的。”
涂南温柔的眼神就像是在诱哄，连说话时那点小痣都长在姜沉绯的心尖上。
酒杯滚落在赤红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并没有影响两人之间翻涌的暧昧氛围。
她喘了几口气，还没说话，女人就突然踩在她小腹上，碾转。
陈亦澜止不住地颤抖，并腿，眼前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搭在地毯上的指尖抬起，死死揪住女人的裤腿。
“姜懿，姜懿……”陈亦澜在甲板上吹风，她侧脸看向顾姝的方向，皱眉。
“姜沉绯不应该和她在一起吗？”
事实上她早就把姜沉绯调查了一遍，再加上有姜懿告知她的一些事，她认识顾姝，也知道两人熟悉的关系。
“宋知婉？”
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整个人的从栏杆上站直了。
和山外楼合作最多的就是宋氏。
作为最大的时尚品牌，宋知婉这个继承人可谓是备受关注。
不过宋家对她保护太好，几乎没有什么人能接近到她，交好的也都是各大珠宝品牌，以及设计公司。
陈亦澜只是知道她，但并不熟悉。
怎么这个人也和顾姝在一起。她指尖都蜷缩了一下，赶紧才把脑子给纠正过来。
黑发盖住了微红的耳尖，姜沉绯吐出一口气，往后退了点。
“不用。”
“我不坐。”
女人说完，顿了几秒连忙补上。
“我不坐你怀里。”
涂南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只是歪了歪头，不能理解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腿。
“好吧。”
她认为自己绝对能给主人提供最极致的体验，但主人好像总是拒绝她，也不太愿意接受她的帮助。
这是为什么？
机器人分析不出来，只能认为这是人类性格导致。
或许主人就是不太喜欢接受别人帮助的那一类。
涂南又坐回去。
不过主人今天关心她了。
金发机器人忽然就觉得自己再次感到了高兴的情绪。
这应该是高兴吧？
人类高兴的时候似乎会笑，而她现在就很想笑，想对着主人露出笑容。
所以她应该也是高兴。
涂南开始把刚刚姜沉绯说的那两句话在脑子里循环播放，一遍又一遍的视频并没有缓解她过热的系统，反而让她生出一种新的，不能理解的感觉。
想一直一直听主人关心她。
以后想听，明天想听，今天想听，现在也还想听。
涂南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急，系统已经失去了运转的能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膨胀，让她迫切地要做些什么。
可是做什么呢？
机器人完全想不到。
不过涂南很开心。——比如就像刚刚，会被主人质问。
涂南依旧不太能肯定自己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开。
不是她不信任主人，而是机器人做到这种程度
真的会有人类不恐惧吗？
涂南垂眼，没有说话。
姜沉绯现在对她的观察非常细致，几乎是在她有不对的一瞬间就已经发觉，“怎么了？”
“你，”她有些忐忑，“不开心吗？”
不想和她出门了？
姜大boss很少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但在涂南面前还真忍不住，不自觉就开始多想。
“很开心！”涂南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想法，对她露出笑容，“和主人出去，涂南非常开心。”
“只要能和您待在一起就很好。”
机器人温柔的眼神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姜沉绯只好压下那缕心慌，轻嗯一声，上了车。
她系好安全带，一转头，就看见自家机器人像是什么好学生一样，坐得端正板直，双手放在膝上，目视前方，连安全带也系得一丝不苟。
“你很紧张吗？”姜沉绯顿时觉得好笑，那点不安的预感也消散了。
涂南慌乱了几秒，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这样坐吗？可是我看视频里的人都是这样坐。”
“像你平时在家里一样就好了。”姜沉绯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小表情里品出几分莫名的可爱。
女人心底越发柔软，隐隐浸出点微甜。
“平时在家里？”涂南低语一句，看向姜沉绯。
“平时在家，主人都是坐涂南怀里的。”
机器人认真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身体放松下来，甚至还主动调整了坐姿，拍了拍自己的腿。
她想告诉主人，她很开心。
“主人刚刚是在关心涂南吗？”
金发机器人又爬回姜沉绯身边，微亮的蓝眼睛离不开她。
这电影根本就一点都看不下去。
第不知道几次被打断的姜沉绯深吸一口气。
那姜沉绯呢？
她有些焦急，如果不完成姜懿的任务……
陈亦澜咬了咬唇。
不，她必须完成。
姜沉绯第三天才好了一些，起码能正常行走，就是不能走太快。
她想着总得给自家闺蜜说一声，所以总算出了门。
涂南扶着她，高大的机器人站得很稳当，完全能支撑住她的体重。
姜沉绯看了看她，莫名觉得自己杵了根拐杖。
还是涂南牌拐杖。
她莫名又笑了一声。
她崩溃地呢喃着女人的名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回自己的灵魂。
“我没允许你叫我的名字。”
女人冷下脸，将她踹开。
“闭嘴，不要让我再警告你第二次。”
陈亦澜一瞬间从刚刚的意乱情迷中回神，吓出一身冷汗，她哆哆嗦嗦爬到女人身边，软声哀求。
“老师，别不要我，我会让她答应合作的。”
“呵。”要洗澡。
姜沉绯冷漠地看着涂南给自己换药，捂住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都快免疫了。
所有的羞涩还有尴尬，都在一次又一次地退步中所剩无几。
“主人如果不方便洗澡，涂南帮你吧？”
机器人果然又很体贴地询问她。
“嗯。”姜沉绯这次就纠结了五秒，很快地选择了妥协。
看都看了几遍了，不差这一次，她总不能真的不洗。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完全清醒地将自己全面托付给涂南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姜沉绯微微偏头，不敢与面前的金发女人对视。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她们现在的姿势实在太尴尬了。
上次洗澡是背靠在涂南怀里洗，还喝了酒，根本就不清醒，事后想起来远没有直面的冲击力大。
但是这次崴了脚没办法，涂南又不知道从哪里搜来的完美洗澡姿势，给她换了一个。
金发机器人将她受伤那只脚的腿弯架在手臂上，跪坐在她面前，单手往她身上搓洗。
“你，”姜沉绯很艰难地问出声。
“你一定要这样吗？”
涂南的手还流连在她肚子的软肉上。
常年坐办公室，她的腰其实不太好，时不时会腰痛，比其它地方都要敏感一些，又因为很少见光，所以显得很白。
不健身的人是很难有肌肉的，所以这一块捏着软乎乎的，涂南用指腹抹过，帮她把沐浴露涂上去，又蹭下来。
姜沉绯快受不了了。“剩下的组数翻倍。”涂南温和微笑，却完全没有按她所想的去做，而是吐出更让姜沉绯恐惧的话。
“不，我——”
女人话没有说完，就被涂南用拇指压住唇瓣。
机器人把她从垫子上捞起来，声音始终和煦，“嘘。”
“涂南不允许您拒绝。”
姜沉绯眼底闪过水光，她无助摇头，“不是这样”
“没关系，涂南会指导您的。”
涂南揽住她的腰，开始把女人的身体摆好。
她伏在姜沉绯的耳边，身体的温暖透过衣服传递过去，“很累可能是姿势不对。”
“涂南帮您纠正。”
腰间被机器人反复摩挲，按住，一点点压紧。
“要这样才对，收紧。”涂南拍了拍她的小腹，开口指导。
姜沉绯顿时抽紧，腿有些微颤。
“不是这样绷紧。”涂南压在她小腹上揉按，把女人紧绷的肌肉都揉散。
“先放松，嗯？”
姜沉绯被她一直贴靠着，精神紧绷的同时，敏感的身体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因为对方的靠近而生出反应。
“涂南，不，不用了”她咬唇，差点要软跪在地上，“我自己，自己来就好。”
“可是您没做对。”涂南完全没有放过她，指尖开始滑落，一点点掰开摆正。
上次涂南可没有对她的腰磋磨这么久。
“主人不舒服吗？”涂南以为她不喜欢上次那样的感觉，所以换了一个新的，希望主人能喜欢，现在来看，主人好像也不是特别舒服。
那下次再换一个吧。
涂南默默把这次的姿势又 pass 掉。
姜懿轻笑一声，在她面前蹲下，温柔地挑起她的下巴，像是在端详一件完美的作品。
“很乖。”
陈亦澜颤抖着沉醉于她的夸奖之中，迷恋地舔吻她的指尖。
“她之前也很乖，你说……”
姜懿倏然捏紧她的下巴，眼底满是阴翳。
“她后来为什么不乖了呢？”
姜沉绯并不知道，自家机器人一天天的都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有意识到涂南的改变。
她太累，直接倒头就睡，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
黑发女人穿着睡袍出来，眉眼带着刚醒剩下的睡意，没了那股凌厉的气质，脸色很寡淡。
姜沉绯打算去厨房装杯水润润嗓子。
她才来到客厅，就脚步一顿，停在厨房前。
金发机器人正穿着围裙做早餐，大概是听见了动静，很准确地转身面向自己的方向。
涂南半扎着头发，是姜沉绯平时要求的发型，回身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主人醒了吗？”
“涂南正在给您做早餐。”
第33章 按摩【营养液三千加更】
姜沉绯茫然了一瞬，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还在梦里。
当然，涂南给她做饭不奇怪，有时候她也会让涂南帮忙。
但是涂南在没有询问她并且得到回复的情况下，直接给她做饭就有几分诡异。
她好像并没有给机器人设定这个功能。
“不用了。”
姜沉绯压下心里闪过的奇怪，只是拒绝。
把懂事的小助理赶回家，涂南靠在熟悉的工作椅上。
指尖，轻盈的工程笔在桌面敲打、涂抹，修改着模型中的一个个关键参数。
和平时比起来，某些细节似乎发生了变化。
肘侧压平的文件上，汤尼走前给她留下的咖啡缭绕着香气。
不得不说，新来的关系户处事相当周到，在某些细节上尤其如此，她撑着下巴想到。
但如果再磨合一段时间，他会发现，主任并不常喝咖啡。
或许刻板印象中，咖啡能压下疲惫，是工程师们工作时的最佳伴侣，但涂南不喜欢咖啡的苦气，相比之下，一杯度数极高的精酿带来的辛辣更符合她的口味。
再添加适量的□□，以及薄荷浆，不但不会带来醉意，反而能令人更加清醒。
当然，前提是体内循环系统得到过优化，能确保血液中的乙醇浓度保持在阈值以下。
而不是像某位陌生且莽撞的美人，二话不说咕噜噜将酒水全灌进了自己的胃里。
涂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年轻妩媚的面庞。
还有那具漂亮的身体，不出十几秒便昏沉过去，柔若无骨地往自己身上贴。
“全身大半还是原装货，少见”天色初明，房间的观景窗自动拉开百叶帘幕。这点微弱的声音叫醒了本就没睡安稳的客人。
轻声呢喃中，姜沉绯捂住眉心，撑起远没有平时轻快的身体。
柔弱无骨的腰身上下，还残余着烈酒留下的酸软。
床下，阳光从窗口洒落下来，照在昏暗的室内一角。
长睫柔柔掩住放缩的瞳，在光晕下渐渐寻找着焦距。
顺着光源方向，她看见清洁机器人从建筑外抹上蓝白的泡沫，结合海绵汲去污渍后迈起八爪鱼般的底座，掠去下一扇窗口。
窗内，仅仅留下布鲁斯区街道清晨的景致，和高大的人工棕榈树。
“该死，那杯酒。”夜色渐深。
数日来，笼罩在雨幕中的霓之都难得迎来个艳阳天，而晚间气温也随之升高。
但对于七号地区来说，温度的上升让这里的雾气更重，上层更有城区的建筑遮挡，让这里的能见度并不比夜晚好上多少。
雾气渐渐透过帘门的缝隙透进仓库里。
“一枚芯片？”
听了对方的要求，姜沉绯下巴轻抬。
“那东西又小又不起眼而且，不会是公司的东西吧？”
不等对方回答，她皱了皱眉头，渐渐觉出不对劲来。
“这里人生地不熟，你敢一个人晚上过来？”
缺乏巡逻员的七号地区治安本就不好，加上城寨复杂的地形，居民们在必要的劳务工作外，尽量选择减少出行是理智之选。
也只有像她一样有武装的，才有几分底气在外面穿行。
而涂南涂南走后，姜沉绯没急着离开，慢慢抿着温热的杯沿。
轻轻摊开手，掌心里，握着一张痕迹斑驳的序列号标签。
那是她在水下，从死去的男人心脏上剥下来的。
据她了解，这种罗马字母开头的序列号不属于埃德加工业，是另外的巨企产品。
而巨企间彼此对立，与世仇无异，一个公司的员工，几乎是不可能用对方的产品。
死去的男人，属于第三方，或许是另一家公司。
而涂南和对方有关系，不能被自己的东家埃德加工业发现。
姜沉绯初步揣测道。
真是个不好捉摸的女人。“想得美，那玩意儿一支抵得上十听啤酒”
“不逗你了，说正事。等苏里眼睛好了，你带她出城吗？”女医生略微正色。
“暂时没这个打算。”
雅也皱眉，“为什么？你们当时进城，不就是为了治她的眼睛，现在马上就要解决了。”
“城外不适合苏里，她还小。”
“你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现在不一样了，外面更恶劣，挨饿不说，酸雨、沙暴，哪个不比以前厉害？”
“城里也不安稳。”雅也目光黯下来。
“那你当初为什么离开大家，跑到霓之都来？”
姜沉绯侧过身，“要不是你在这，其他还有那么多城市，我和苏里也不一定就会到这里。”
“我是为了躲人，而且你或许把拾荒者那边当家，我可没有”
姜沉绯沉默。
她隐约想起来，当时似乎确实并不是所有的大人都喜欢雅也。
有些人独独厌恶雅也的那股世故。
就像姜沉绯天生厌恶创造了这个时代的公司。
想了想，她粲然一笑，将那标签一并投入刚才那炉火中。
虽然胖球没有作战能力，但扫描功能的确是配备上的，它刚刚说对方没有武器，那就大概是没有。
一个年轻女人，明明身份不低，却就为了个寻物委托，冒险独身闯进七号地区这乱象频生的夜色中。
姜沉绯直起身，主动把椅子拉近些，眼底浮现狐疑。
“你真的什么都没带？”一大早，姜沉绯准时押着闹铃从床上爬起来。
小家伙比她起得更快，蹭的蹬起来，一双不对称的眼眸隔着窄窄的过道盯她。
姜沉绯甚至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头痛地捂了捂脑门，探进一旁的隔间，捏起牙刷洗漱起来。
昨晚，苏里听见涂南那句告别语，非要缠着自己刨根问底。
看起来，现在也没死心。
她没时间和小家伙瞎胡闹，和那个公司的女人约好了，八点。
“等我回来，你这两天好好休息眼睛，准备手术。”
关门前，姜沉绯从缝隙里叮嘱道。
“危险吗？”苏里糯糯地问。
姜沉绯知道她问的不是手术，而是自己这趟委托。
“不危险，就是找个东西。”
“找东西就能赚到义眼的钱？”
苏里侧眼，一番思索后，小嘴一勾。
“果然你们还是有问题。”
啪——
姜沉绯彻底把门关紧。
近在咫尺的美人脸皮子固然冷，但不像是个莽撞的主。
白得发亮的天鹅颈，比自己还细两分的手腕，浅蓝深邃的眸，侧下方还有颗清浅的泪痣——
当初在那灯色扰人的房间里没看清的细节，此刻通通映入姜沉绯眼帘。
身板看上去算得上娇柔，配上那青白直挺的西装，竟在强硬的五官线条下透出几分易碎感。
这么个经不起磕碰的上层人物，底气在哪儿呢
姜沉绯瞳色缩成一团，似被撩起兴致的猫。
等人快凑到眼前，涂南索性把对方的手腕抓住，放在自己腰间的口袋旁。
“你可以亲自搜一搜，姜沉绯小姐的能力我相信比那台老旧的机器人更靠谱。”
“嗯哼？”姜沉绯抽回手，反而上撩起对方的袖口。
“但我觉得答案应该在这里。”
不平整的袖口下，露出蓝白色的细细一圈手环。
手环外表和腕表差不多，但姜沉绯能察觉出其中极为精密与先进的结构。
“当时在客房里我就有些在意，它和普通的款式似乎有些不同。”
更薄，材质亲肤，不注意时甚至会流溢着一层难以辨别的保护色，让人下意识忽略它的存在。
涂南点头，“第四代智能终端，佩戴者受到攻击或生命体征异常时求救信号会立刻向警方传递”
“第四代？”
姜沉绯一双狐狸眼挑起精芒，飞快松开手。
据她所知，这款在富裕阶层风靡的产品目前第三代才上市不久
而货源当然是那几家掌握着几乎所有技术的巨型企业。
她语气陡然冷下来，身子也往后几分，“你是公司的人？”
雇佣兵侧头看向桌面上的枪管，翻涌的眸色似乎考虑着是否该重新握起它。
“我从来没想隐瞒这点，多蒂告诉过我你不喜欢公司的人。”
“仅仅几分坦诚，不会让我对公司走狗多一点好感。”
姜沉绯环起胸，神态生冷。
“这单子我不接了。”
涂南并不意外。
“和公司无关，这是私人委托。”
她挑拣出对方的火气，维持着表面上的融洽。
只是，并非所有的沟通都能得到礼尚往来的答复。
“皮相倒是好看得紧，可惜是公司的人渣”
对面，唇角讥讽的弧度，化作厌人的刀。
工程师没反驳，心中暗忖。
美艳掩映下，再添一层薄戾，这才是对方最真实的面孔？
刺眼的光线晃得姜沉绯眼瞳缩紧，大脑也渐渐回过神。
断片前的记忆，还停留在酒精作用在体内肆无忌惮蔓延开时，一只微凉的手于朦胧中托起她的下巴，成了自己唯一的支点。
人已经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定时投放的清新剂那股令人不喜不厌的柠檬香精味。
“咳”茶水间门前，涂南单脚踮起，环胸靠着身后薄薄一堵墙。
墙体是青蓝色的强化玻璃，完美倒映出一具比原主更清寒的美人模子。
姜沉绯远远绕过拐角，第一眼便从走廊尽头看见了那高挑纤瘦，涂发如瀑的镜像。
睫毛卷翘，盖住半只眼眸，茶水的蒸汽烘着她的脸，就像是一个人躲在工作空档里消磨时间的普通白领。
她都不由呆滞了一秒，等靠近过去，涂南放下手里冒着烟的茶杯。
“看来我时机把握得还不错，你果然正好在汤尼进去的时候出来。”
“汤尼，那个主任助理？他似乎来这里不久，我看他上台有些紧张。”
姜沉绯呵笑一声，“这样的人在公司竟然也能混到这个位置。”
主任助理，虽说挂着个“助理”，但已经是不少公司员工难以企及的高度了，更别说外面的普通人。
“嗯，你走之前还观察挺仔细。”涂南点头，不多做评价。
姜沉绯催促：“我们尽快上去，待会儿发布会那边结束，人都出来参观实验舱就不好走了。”
涂南推开身后的玻璃，从里面抽出一套纯白打底，蓝黑线纹的研究中心工作服。
“先换衣服，高层到处都是伊甸的监控，你这身太显眼了。”
姜沉绯闻言，把衣服在身前拎起、洒开，意外地很贴合。
“这衣服，你的？”
涂南和她身形相近，偏瘦一些，身高只比她低个一两厘米，但由于平时涂南穿的鞋跟都略高些，这点差距能抹平不计，相互间目光也一直都是平视。
她们的衣服自然也是尺寸契合。
涂南摇头，“放心，新的。”
“就问一句，我们向来不挑剔。”
涂南认同地颔首，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姜沉绯时，她就穿着人家服务生的制服，比这件尺度大得多。
衣服尺寸没有余地，姜沉绯只好脱下原本的革制外套。
里面是黑色的吊带背心，虽然不厚，但有防弹夹层，每次委托外出她基本都会穿上。
“我帮你先拿着。”
涂南伸手接过，把外套折了折搭在小臂上。
姜沉绯猝不及防地愣了愣，明明是合理的动作，她却不必要地觉出怪异的亲昵。
直到对方的指尖轻轻滑过她锁骨旁侧，姜沉绯反应过来，往后缩了缩。
这人，怎么动手动脚的，完全没有该有的界限感。
“你的伤口看起来还没好，我办公室里有喷雾，对组织愈合很有帮助。”
涂南从她胸前转开眼，望进那双微皱的眉眼中。
姜沉绯的胸前，上次在西陆旅馆留下的伤口还有一道不算浅淡的痕迹，粉红的结痂从倒八字的锁骨一侧划至靠近肩胛骨的位置。
“不用了，苏里还在等我们。”
姜沉绯加快了动作，套好工作服转身。
“走吧。”
她摸进浴室，双手撑着镜子俯身轻轻啐了一口，将嘴里一夜的沉醉吐进洗手池。
那女人——看起来是个冰美人，却喝的那么烈的酒，到现在还隐约灼着她的嗓。
就算是个成年壮汉来恐怕也撑不住，直白点，那根本和麻醉剂没什么区别。
那些混迹上流社会的家伙，果然是想尽办法寻求刺激，除开肉.体上的欢愉，连杯酒都成了神经补剂。
害得她装个纯良的小白兔，真就自己蹦进了“陷阱”里。
她陷入反思，也不忘腹诽昨夜记忆最后，对面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
直到冰冷的水洗去泛花的妆容，猛然想起自己来此的初衷。
市议员，委托，相片。
“见鬼，那老色狼肯定已经拉上裤子走人了。”
姜沉绯陡然砸向镜面，洗干净妆容，向屋外走去。
八点。
从俱乐部出来，昨晚的服务生此刻已经换回了属于自己的衣衫。
趁着晨间清洁短暂的空档，姜沉绯总算从目标房间内拿走了证据。
她跨过两条街道，将漆黑的包裹略显嫌弃地扔进约好的收货点。
事情办好，她骑上摩托，夹起耳机，按下耳垂边的通话键。
一阵忙音后，慵懒的中年女声从另一头传来。
“完成了？”
“出了点意外，相片没拍到，不过有现场的残余物。”
“嗯？”
“两个人的，做一下基因比对应该可以作为证据。”姜沉绯补充道。
“证据该死的老家伙，怎么没死在床上！”
另一边，女人的音调略微起伏。
“对了，你说出了意外？没惊动其他人吧？”
姜沉绯顿了顿，脑海中又被勾出某些尴尬的画面。
“不会牵扯您。”她回复道。
“希望你说的都没错。但总归和说好的差了点，钱只能给你一半，最晚下午就打到你账户。”
姜沉绯点头，没再说什么。
直到另一边挂断了通讯，她踩紧油门。
这个时代，别说装个义体，给肢体、器官换个型号，就连完全从试验仓里创造出的仿生人都已经并不稀奇。
以涂南高级工程师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当时的姜沉绯虽然妆容浓厚，身体本身却是朴素得很。
要么是没钱改装，要么是那种人——相当抗拒用机器替代肉身的守旧派。
不管哪一种，敢独自潜入那座俱乐部，显然不是什么单纯的人物。
大概率是个街边帮派的探子，接了头领的命令混进来搜集消息。
涂南下意识就否定这个答案。
帮派的成员，看起来在手无寸铁的市民眼前占尽威风，实则脚下随时都踩着半具棺材板。
但如果往城郊的填埋场去看看，那里十具被抛的尸体里，六具都是叫不出名字的帮派小弟。
还有一具或许是个小头目。
而那小家伙能屈能伸，而且还挺讲礼貌，和帮派的家伙似乎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更重要的一点，有那种水平的姿色，可不会被派来当个小炮灰。
或者是个雇佣兵
也没好到哪儿去，就凭那未经改造的身体素质，一杯加料加浓的特调酒就能放倒。
能否胜任这份工作，她表示一定怀疑。
不知不觉中，涂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脑中一个个精密的数据停滞下来，为有趣的浮想让出空间。
“滴，六点整，埃德加集团为您报时。尊敬的涂南女士”
公司的全息标志悬浮起来，在桌面上旋转着。
“公司上季度财报已于昨日公布，距离总部执行官到访还有——27天，您的待办事项暂有三例”
没有感情的电子报音从端口释放。
“关闭。”早九点，记者会准时开始。
进场前，姜沉绯简单化了个淡雅含蓄的职业妆，短发扎起，好融入这群眼利的记者中。
和上次在西陆旅馆的现场不同，这次参加的记者几乎都是各大电台的门面担当，好几张新闻里的熟面孔和她一路上的电梯进场。
起初她本想选个靠门的座位，却发现每个座位上早就写好了姓名和背景。
但等她找到自己那张，恰好就在侧门旁。
又是涂南的安排。
姜沉绯隐隐约约察觉到，那女人绝不是如她自己所说的普通工程师。
一边注意着现场布置，她也留了几分心思在发布台上。
一部分是为了伪装成真正的记者，另一部分，也是对这次发布会有些好奇。
在她印象里，公司除了主打系列的商用产品迭代，还很少这样规模地进行公开发布。
台上，现场的镜头全聚在那块两人高的屏幕前，接近半个小时都是屏幕里的人工智能“伊甸”对试验区的项目进行介绍。
埃德加工业的AI技术已经相当成熟，早就跨越了图灵测试阶段，迭代数次后，虚拟出来的代理人，面部细节号称比真人更加丰富。
【根据官方数据表示，2055年始，人均持械率持续上涨，犯罪率居高不下，仅仅霓之都一座城市，去年系统登记在案的致重级伤残及以上事态已经超过3000例，其中，马林蒂亚区单日报案数曾高达167起】
【瑞安试验区占地2.6平方公里，建筑面积120平方公里，将成为霓之都，甚至全球第一个没有任何硝烟的净土】
【一期阶段为全封闭式设计，预计投入百分之七十服刑罪犯，所有治安管理工作将由人工智能调度，对于危害公共安全者进行合理裁决，致力营造跨时代的安保系统】
【除此之外，全方位布控的摄像头会将所有参与试验者的行为记录上传至端脑，加入深层样本网络，构建预防算法】
场下，记者们对于这些早就放出来的消息敷衍地记录着。
姜沉绯皱了皱眉。
她记得前两天电视上还在招募试验区的志愿者，面向的对象是所有市民，甚至不用拥有正式的身份证明。
试验七号地区不少“偷渡者”似乎也已经报了名。
当时的宣传资料中，可没有提到其中有那么大量的服刑罪犯——百分之七十！
真正的志愿者成了少数群体，如果他们在“全封闭”的试验区遇到犯人，所谓的人工智能能否确保三成“好人”的安全，绝对是个问号——否则那里也不会是【试验区】而会是【推行区】。
又是公司精心设计的一个火坑，姜沉绯默默摇摇头。
旁边，知名电台的资深记者翘着二郎腿，脑袋朝后面探去。
“消息还是原来那些，也不知道报名的人头凑够没有，不然到时候没能准时开启又是一篇稿子说起来，这埃德加工业倒是真大方，开个发布会把这巨型实验舱都展示出来了。”
他们所处的会议室说是35层，其实是隔在巨舱中间的架空层，侧面的悬浮窗是欣赏这里壮观工业设计的绝好地点。
旁边的人瞥他一眼，“一个实验舱而已，都是十几年前的水平了，埃德加真正的尖端项目，在60层以上。那才是有看头的地方，咱们要是能上去拍点东西，那就是报道大新闻的机会”
“机会？新闻出来前，第二天天都没亮你就会横尸在马林蒂亚某处垃圾堆里，或者城外的填埋场底下。”
都是同行，两个记者互相毫不避讳，台上“伊甸”尽职尽责地演算着发言，他们话也不闲。
据说已经不止一家公司盯上了埃德加的“瑞安”，要是这套安保系统成功推行开，将打破各方的市场占有度。
“所以啊，咱们最近还是别多凑合这项目的事了，反正瑞安那座大笼子我是不打算去了。”
记者们还在窃窃低语，台上，人工智能的介绍暂时告一段落。
后台走上来一个年轻男性，挂着“主任助理”的胸牌，捧着平板，走上台前。
随着他的出现，外侧的光学百叶窗无声地闭合。
“伊甸”负责的介绍结束，真正的直播发布会从这里开始。
姜沉绯神色动了动，指尖轻轻探过右手手腕上新添的屏幕。
是时候去找她了。
涂南毫不犹豫地用语音输入关掉了碍事的定时提醒。
按照平日的时间表，她该去机房亲自检查，但眼下她却没有马上起身的打算。
昨晚的事还在眼前浮现，拖着她的工作兴致。
准确来说，直到今早，她才刚才七色猫俱乐部离开。
临走前，那人还在床上，纤美又柔和的脊梁微微弯出勾人的曲线。
她在一旁的沙发上，休息够了，也欣赏够了。
八点会自动退房，她没有等人的义务。
至于对方能否在退房清扫前醒来，会不会再被保安发现
与自己无关。
“不管怎么样，以后都不会遇到了。”
涂南低声自语，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过客而已。
工程师端起已经放温的咖啡，抿入凉薄的唇中。
姜沉绯思考几秒，摇摇头。
涂南这几天都要给她做饭，她怕自己要是不回去，这机器人做的饭会浪费。
回到家时涂南果然还是早早等在门口迎接她，姜沉绯以为她会像平时一样求拥抱，所以自觉地张开了手，打算敷衍一下。
涂南见她主动，蓝眼睛微亮，将她稳稳当当的揽进怀里。
主人果然是想把她当伴侣。
金发机器人开始搜索迎接伴侣时的举动。
忽然，她一顿，看见了一条让她挪不开眼的建议。
情侣见面的时候，可以亲吻对方。
涂南眼睛闪了闪，轻问出声。
“主人，需要涂南亲亲你吗？”
第34章 项圈【营养液四千加更】
姜沉绯：“？”
这机器人说的什么话？
“你说什么？”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偏头松开手，后退一步，狐疑地打量着涂南。
“亲亲，网上说回家的时候，可以用亲亲迎接，这样您会更高兴。”
涂南理所当然地回答她，歪头看了一下自己空下来的怀抱，面露遗憾。
怎么拥抱也没有了？
最初，各大公司打着科技改变未来的名号。
光鲜的幕布下，技术脱离管控，世纪沦陷爆发。
2035年开始，公司战争不断，各国介入多次未果，最终成立新联邦强制调停。
2052，奎恩生命公司，因基因工程实验室泄露导致环境失衡，农业崩溃。
又过三年，跨国的巨企屹立不倒，各国政府先后垮台，新联邦名存实亡。
2055，也被称为“大崩溃”的一年，无政府状态下，核心城外不再具备生存条件，散居者大面积死亡。
大崩溃后，多个卫星城也陆续废弃，只有各国遗留下来的核心城被公司逐渐接管、扩建，成为广阔荒原上的唯几“乐土”。
其中，霓之都是少有的多家巨企共同掌控的城市，为此，特别接洽了联邦遗留的仲裁机构，也是如今城市的官方组织。
而拾荒者，则是那些在大崩溃后的幸存者，背井离乡，也不愿再次卷入公司的野心与阴谋中。
远离公司，也意味着要靠落后的装备，承受野外多变的天灾。
姜沉绯、苏里、雅也，她们曾经都是其中的一员。
但此刻三人共同身处都会，繁华与腐朽交织的食人之城下。
两人都陷入回忆，似乎怀念起当初在拾荒者群落当中的日子。
和现在相比，各有各好，也各有各劣。
“有一点当时还真没说错。”
雅也抽出根烟。倒模的过程并不复杂，探头扫描只要几秒就传来完成的提示音。
随后是神经链路对接，苏里呲起小虎牙，默默忍耐着酸胀感。
“酸胀是好事，说明神经还没坏死。”
涂南轻轻抚过她圆嘟嘟的脸蛋，用指腹压了压眼眶，替苏里缓解胀痛。
“雅也阿姨也是这么说的。”午后，姜沉绯从车库骑走摩托。
多蒂给她介绍的雇主约了在滨景区见面，汉夫餐厅。
进了那家老式快餐店，姜沉绯一眼看见那个帽檐遮住大半张脸的雇主，是位中年女士，一声灰黑的雨衣，往餐厅角落的地面上滴答淌着水。
姜沉绯认出那是凯莉女士，多蒂主动分配给她的委托人。
“别怪我事先没和你说，她丈夫是公司员工，不过退休了，前一段时间进了太平间。”
因为和公司沾点关系，多蒂还事先专门和她确认了一遍。
“任务和她丈夫有关？”奥克森大厦，空中回廊。
露天咖啡馆的太阳伞下，涂南手背撑腮，眯着眼。
她以公司的名义在这里约了人，但定好的时间过了一刻又一刻，迟迟没等到人影。
“汤尼，查一查对方的行程。”
她终于嫌这绵绵密密的雨打得有些扰人，侧头吩咐道。
“是。”
小助手利落地抽出平板，铺在桌面啪嗒嗒操作起来。
屏幕上，灰蓝的地图布满了一条条深红的线，像是无意义的涂鸦。
但这些“涂鸦”，却记录着几乎所有公司员工的行程，囊括了公共与私人时间。
“主任，申副主管中午十二点离开的公司大门向这里行驶，但半小时前忽然转头，现在已经上了外环高架。”
汤尼如实汇报。
涂南揉了揉额角，羽睫轻展。
公司内部清查，她是执行者之一。
今天约的是实验舱的一位副主管，那天研究中心受袭，他是有权限放行那具仿生人的中层之一，正轮到涂南调查。
“那就先让武装部调动无人机把他拦下来吧，然后请他回中心，我们就不再插手了”
涂南起身，准备回去休息。
对方沉不住气，倒是省去她一番询问，直接交给审查部就好。
顺着空中回廊的台阶往下，她猛然一晕，脚步晃了晃。
身后，汤尼吓了一跳，刚要跑下来，发现主任扶住一旁的合金抓栏，稳住身形。
他赶忙在随身携带的应急箱里翻找出营养剂递给涂南。
这两天，试验区的初期准备加上突如其来的袭击，显然让这位主任年轻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
【提示:生物读数异常】
【检测到您血压偏低，血氧含量不稳定，是否需要进一步医疗检测】
眼前的玻片上，同时亮起红色的提示框。
涂南摇摇头，消去提示，也拒了助理的补剂，稍微卸力靠在栏杆旁。
涂色的长发披肩，随着目光一同低垂。
隔着高空栏杆下望，能看见十字马路一顶顶迷彩般的伞。
她若有所感地轻挪目光，跟随着其中一顶火红的圆伞。
红伞从快餐店门口撑起，踏过宽阔的十字路口，旁边还跟着一袭雨衣，看身形也是个女人。
“汤尼，你喜欢下雨吗？”她转过身，轻轻开口。
助理对突如其来的问题一头雾水，眨了眨眼，随后挠着头答她。
“霓之都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雨，剩下一小半也都泡在雨后的泥泞里，与其说喜欢，不如说已经习惯了。”
“你才来多久就习惯了”涂南笑了笑。
“我来这里快三年了，只觉得雨天依旧令人困顿。”
“那倒不是，她是想请个保镖。这种事情肯定女生比较方便，我手下的女佣兵不多，这才来找你。”
公司员工的家属，其实四舍五入也就是一只脚踏进了浑水。
要是从前，姜沉绯说不定会拒绝，但最近
她的底线似乎被那个女人稍微扯低了些，她有些悲哀地想到。
脑海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公司关系，也就算了。
而且虽然苏里眼睛那边省下一笔开销，但要继续在霓之都长住，她们是时候考虑换个地方住了。
除了金贵的地皮，还会有翻倍不只的水电，让佣兵不得不向现实做些妥协。
姜沉绯收起伞，坐在那张为她准备的椅子上。
显然，对方也刚到不久，衣角还像被水浸着。
姜沉绯四处看了一圈，周围的客人不多，不少是附近上班的蓝领中午过来用餐顺便打个盹。
进来之前，她已经在周围大致检查过，一切正常。
警惕，是佣兵的必修课。既然是保证雇主人身安全的委托，说明凯莉很可能已经身陷险境，这才找上了多蒂发布委托。
“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姜沉绯问道。
既然有着公司背景，那对方的经济状况起码应该过得去。
像这种快餐店可不是足够体面的地方，甚至称得上落魄。
而且要说低调，也谈不上，外面那宽阔的十字路口人头攒动。
凯莉似乎有些紧张，双手交握躲在桌底，“这里比较熟悉，见面我放心些。”
姜沉绯颔首，继续了解情况。
但对方显然有某些顾虑，委托内容含糊不清。
只说是出门的时候，总感觉被街边的混混盯上，这才找上中间人。
“总之，这两天保护好您的安全就行了，对吧？”
雇主不愿，姜沉绯就不深问某些或许难以启齿的始末。
“那您这两天是跟我一起在外面找个地方落脚，还是我去您家里保护？”
“不，先不回家。”凯莉捏紧桌板，摇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凯莉的神经终于不再那么紧绷。
快餐店价格合适，姜沉绯叫了一杯奶咖，加冰不加糖，继续听着眼前这位落魄的公司员工亲属讲述。
窗外，巨大的投影广告斑斓瞩目，整座大楼的外壁成了一面面巨型屏幕。
还没等入夜，四处折射的霓虹灯光便将雨幕染上华彩。
姜沉绯轻轻摇着马克杯里所剩无几的冰块，乌暗的眸望入店外滂沱的路口。
虽然面前坐着的是刚见面的雇主，但她的思绪却猝不及防地跳去某个女人处。
涂南，那个疏冷强势的公司女人，会有一天也沦落至此境遇，需要请雇佣兵来保护安全吗？
几乎下一秒，她便莞尔一笑，打消不着边际的幻想。
那满身写着高处不胜寒的女人，她却勾勒不出来对方落魄的模样。
只有点滴的念头划过脑海。
——大概，那股反差会相当诱人。
小家伙觉出一阵舒适的清凉，脸一红。
在雅也的诊所里，苏里一口一个姐姐，但平时和别人提起时却叫她阿姨。
想起这事，姜沉绯轻轻弯起唇。
等所有的流程走完，她终于放下心来，柔和的余光扫过涂南手上亮起的屏幕。
即便这种时候，对方似乎还又工作要忙。
她相当好奇，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这样一个女人坚持在公司这种大染缸里浮沉。
明明不像是个追求财富或权势的人。
这两样东西，对于涂南这个谜一样的女人来说反倒显得太单纯
砰——
不等姜沉绯想出答案，一阵巨响，整座研究中心剧烈晃动起来。
好在苏里的义眼设计正好完成不久，检测到异常情况，整座楼的仪器迅速还原成待机状态。
姜沉绯猛然敛过神，和涂南几乎同时向门外看去。
两人对了个眼色，姜沉绯迅速贴近门口观察走廊情况，涂南则将苏里从检测台前拉起来。
“她留在这里不安全，你们去坐我的私人电梯离开。”
涂南将路线传给姜沉绯。
送走一大一小，她不声不响回到97层的办公室，等了一会儿，外面渐渐传来脚步声。
“涂主任，您怎么还在这，快跟我们先一起撤离，下面出事了！”
汤尼气喘吁吁道，手上的平板摔碎了一角。
涂南有些意外，她的助理竟然还没走，专门上来找她。
“什么事？”
“进来的记者里面混了个袭击者，把一号试验舱给炸了！”
涂南指尖轻轻摩挲着桌垫，“安检没查出来？”
“那是个新型号的仿生人，应该是蓝血里面混有易爆物质，扫描查不出来。”
“蓝血成分查不出来正常，进门的是仿生人也查不出来吗？”
“这，您问我我也”
汤尼委屈地埋头。
“我是您的助理，又不是公司安保部门负责人”
“公司那帮一肚子坏水的东西，还真用科技改变了未来。”
姜沉绯眯眼，精准地在她刚抿了一口后就把烟掐灭。
沉默中，天花板轻轻颤动，冷气透过老旧的管道，嗖嗖往屋子里灌。
小诊所必须保持低温，冷也得吹，否则不知要放坏多少药剂。
雅也抽张毛毯给小家伙盖上，又搂过姜沉绯的肩膀。
“好了，你们留下来也好，正好我这边最近有一大批新鲜义体要到位，你过一段时间帮我送送货。”
“走私的？”
“废话，正经关税谁交得起，那帮吸血鬼”
“多少钱。”午夜，潮湿的凉风吹拂过霓之都阴暗的下游河岸。
这里是滨景区的“禁区”，河道流淌着有毒的工业废水，被隔离的岸线更是无法之地。
高处，围墙上哨卡的探照灯四处扫荡，依旧没能照透雾气笼罩下冷凝的夜色。
唯有两个女人搀扶着，拨开排水管道冲出的雾气，顺着青苔遍布的墙壁往岸上靠去。
“不行，你的伤口需要处理，趁着那些家伙还没追上我们，得赶快”
姜沉绯侧头检查了一眼自己的客户凯莉女士，眉毛轻皱。
她把对方的脚步拦了下来，另一只手则探向腰侧的口袋。
和自己不一样，凯莉那具孱弱的身板已经不允许她再继续前进。
好在受伤的只是手臂，在刚刚窜过小巷时，这位慌不择路的女士被倒挂的支架划出了几近见骨的口子，现在，浓厚的赤红色带已经染透了衣襟和袖口，并且继续蔓延。
嗤——
漏指的战术手套利落拔下应急医疗喷雾的封盖，对准伤口。
“一条手臂轻伤，还是你自己不小心刮的，这可不算在咱们事先说好的意外赔付里。”
姜沉绯将必要的条款重申了一遍，对方顺从地点点头。
“好了，忍一忍，深呼吸。”
凯莉闭上眼，随后因手臂上受到稍显粗暴的动作轻哼一声。
她咬紧泛白的嘴唇，目光斜射向身旁这位高挑的临时守卫，对方正尽职地观察着她们求生的前路。
虽然那副外在的皮囊在这个行业里似乎显得过于华丽了些，但这一路上的确是个可靠的家伙。
当初那位中间人多蒂对她的描述倒是相当精确
不知是不是医疗喷雾的副作用，流血迅速止住的同时，凯莉胸口微微有些发抖，加速的心跳声下，她隐约听见身后再次响起那该死的脚步声。
她敛低了目光，有些瘫软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
“姜沉绯，要是一会儿实在不行，你可以先走，他们派来的人太多了。”
“闭嘴，藏好自己就行，别影响我的工作。”
姜沉绯不为所动。
年轻的雇佣兵眯起眼睛，百米外，亡命之徒们枪管前自带的照明灯已经快要打到两人藏身处，
“这群黏人的家伙”
她大致猜测出来，对方屡屡能追上她们的尾巴，肯定是两人身上带了什么定位的装置，自己只是个临时接活儿的雇佣者，那肯定在凯莉身上。
但如今，已经没有排查的时间，更没有意义。
“记住，别出声，除非他们要挨到你脸上了，否则哪儿也别去。”
姜沉绯再次叮嘱一句，而后不等回应，兀自猫低身子，向侧边摸去。
扁平的鞋尖踮起，支撑着柔软身姿穿梭在河岸阴影下，跨过水滩和障碍物，不发出任何可疑的声响。
蓝、黑的塑料垃圾袋无序地堆在排水口的路边，厚度足够埋到成年人的腿根，追逐而来的街头鬣狗们踏入一条条肮脏的路线，在窸窣声响中渐渐逼近。
“五个，不对”
六个，还有一个距离更远的狙击手，要不是瞄准镜正好折射了探照灯的光，她也会以为只有五个想捞一笔的混混。
姜沉绯心中暗骂一句，如果还有专业的参与，那她回去一定要狠狠把单价再提上一笔。
“贵死了，三成，有时候贪心的要五成，我还赚毛啊！”
“谁问你关税了，我说你给我多少钱。”
女医生不敢置信般瞪她，“你这个小市侩鬼，跟我还要钱，刚给你做的手术！”
“你收的手术费也不便宜，再说，咱们又不沾亲带故的，凭什么白干。”姜沉绯不甘示弱。
“我真是亏到家了，当初他们那群人光骂我世故，竟然不连你一块儿教训，你也就是占了个年纪小的便宜”
雅也嘀咕着，“还要攒钱，小心哪天为了钱命都搭进去，小家伙找我哭我可照顾不来。”
隔了一会儿，她狠狠踩了姜沉绯一脚。
“嘶——”“老大，这边！便携医疗喷雾，还是仿造的，肯定是那两个臭娘们逃跑时留下的，刚用过不久！”
莫西干头的混混捡起水坑里的金属外壳。
藏在暗处的女人嘴角微动，手中的枪管悄无声息划过侧颊。
“蠢货，没看见那喷雾瓶下面贴了东西吗？快扔掉！”
一旁的混混瞥见那具胶囊状外壳射出的刺眼红光，咒骂一声，又眼看那只鸡冠脑袋还在发愣，索性一脚把他从后面踹倒。
爆炸出来的弹片被合格的人肉沙袋挡住了大半。
周围的惨叫声依旧响起，没被遮住的弹片让离鸡冠头最近的两人身上挂了彩。
混混们毫无防备，中了一个简易但极有成效的陷阱。
众人一边愤怒地叫骂，一边在难堪入耳的字眼里寻求掩体。
一枪，两枪，爆炸与呼喊声后，子弹在尖锐中脱膛，划破长夜。
姜沉绯迅速给躲避不及的一人喉咙开了个口子，又把另一根墙边露出的毛腿打瘸。
同时，枪声和火光暴露出她自己的位置。
“你不会现在就已经惹上麻烦了吧？要是，你赶紧交代，我这诊所关两天不是什么大问题。”
“没有。”姜沉绯轻轻回踩一脚。
女医生闻言，敲着侧脸，指尖连带着脸上的细长链路一起发亮。
“你瞒得过小家伙，瞒不过我。拖了那么久的义眼，不是突然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义眼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姜沉绯沉默了一会儿，“是公司的人帮的忙。”
雅也小姐一下子愣住了。
“你还真是”
“能屈能伸。”
想了半天，她憋出这么个词来。
“小心自己陷进去。”
“嗯。”
“要是实在陷进去拔不出脚，记得提前通知我跑路。”
“周末，等礼拜日，就知道了”
思绪走偏后就再也拉不回来，她不自觉就开始想象涂南戴上项圈的样子。
金发女人微仰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被暗红色镶金的皮质项圈束缚，湛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温柔地注视着她，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多有冲击力。
还要用轻柔的御姐音认真对她说出：
“主人，涂南喜欢你。”
姜沉绯一瞬间回过神来，心跳过速，她垂下眼，蜷了蜷指尖，小小吞咽了一下。
她疯了吗？怎么会想到这种东西。
黑发女人扶额，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的耳尖发烫，不知道红了没有，但感觉脸热得厉害。
姜沉绯皱眉，第一反应是把这个选项pass掉。
她连设计都不太敢想了，找了一些文件开始处理。
直到下班她才从那股诡异的羞耻里缓和过来。
黑发女人偏头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走神得厉害。
不过……项圈的确很合适。
很合适戴在那样的脖颈上，扣住，束缚，永远属于她。
第35章 书房
敲门声响起。
“老板，还没走吗？”
姜沉绯骤然回神，迅速截断了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
她恢复冷静的模样，按下按钮开门，让杜若文进来。
“怎么？”姜沉绯坐直身体，语气淡然地询问。
杜若文没有看出来她的不对，只是在门口浅笑提醒她，“员工都走了，你还要加班吗？”
“一会走，多谢提醒。”
姜沉绯客气地回复她，慢慢把刚刚紧张的情绪消化掉。
项圈太超过了，但她可以设计一款项链，今晚回去再画吧。
黑发女人在杜若文身后出了公司回家。
*
火力宣泄渐渐平息。“胖球，检索附近还有什么路线。”
又逃出几十米，姜沉绯低哑地喊了一声，回头打掉最后一发子弹。
身后，黑蛛帮的人越来越多。
同仇敌忾，是帮派的立足之本，一开始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只有那一枪射出去，她才感觉彻底完成了当初凯莉的委托。
【正在连入霓之都互联网检索，最近避难目标——瑞安试验区，E6入口】
“试验区？那破地方告诉我干吗？”
姜沉绯恨不得踹胖球一脚——机器人明知道她最嫌公司晦气。
【姜沉绯拥有涂南小姐协助注册的通行身份，且试验区内禁止暴力冲突，符合当前需求】
“换一个。”姜沉绯从瑜伽垫做好最后一组伸展，拿上支架上的长巾拭去汗水，搭在颈圈。
这里是她在试验区中被分配到的居住点，一栋三层平房的二楼独立套间。
按照中心广场屏幕上的说法，所有人的居住点都是随机摇号决定。
分为“贫民区”、“经济区”、“精英区”，以及最恶劣的“开放区”。
现在是进来的第二天早上，她还没有主动出去探索外围区域。
不过从她抽到的“经济区”来看，条件已经比她和苏里在七号地区的小破房好了不少。
有独立卫浴，一房一厅，采光优秀的阳台，健身用的仰卧板也都有配备
套间内电器齐全，而且不像七号地区的电表飞转，这里用电似乎没有读数。
衣柜里更是有好几套尺寸合适的内衣、时装，加上阳台的洗衣机，完全不用她操心衣物的换洗问题。
怪不得当初涂南帮她登记时，还特意问了某些颇为敏感的身材数据。
至于试验区重点提及的“治安”问题，第一天几乎所有人都只在居住点和广场间两点一线，她也没看出端倪。
如果按这样发展，一期的试验虽说长达三十天，但在这片封锁区内度过这四个星期的时间似乎并不过于煎熬。
除了无法和外界连通，其他方面意外地完备。
一边拨过碎发，姜沉绯拉开飘窗的帘幕。外面的街道上，稀稀落落的参与者已经陆续从住所里出来。
她估算过，附近这片区域结构类似于布鲁斯区的商业街，住房密度不大，最多也就容得下一百多人。
住所以外，每天的餐食有固定的地方领取，这一片街区的领取点就在不远，肉眼都能看见的一片空旷球场。
姜沉绯披上衣柜里的一套浅蓝菱格风衣，正要出门，手臂上传来轻微的震动感。
生物屏幕？
在这种没有外界信号的封锁区里，涂南在她身上留下的“标记”还不忘彰显自己的存在。
姜沉绯锁起眉尖，抬手靠近眼底。
只见那晶莹的小方屏上，亮起熟悉的头像。
【涂南：你怎么进瑞安去了？】
姜沉绯把披了一半的风衣褪去，坐上仰卧板，盘起腿，把手放中央。
【Neeya：你说呢，被耗子咬进去的呗】
几乎没有间隔，对面马上回来一句嘲讽：
【涂南：昨晚把我赶下车前，不是说随便拿捏那群刺儿头吗？】
姜沉绯咬咬牙，把对方真名实姓的昵称改了改，才继续回复。
【Neeya：他们想求饶，我没答应，后来人太多我才进来躲一躲】
【黑心工程师：有旧怨？】
姜沉绯也不隐瞒，回了个是。
【Neeya：你怎么就能和我联系，规定上明明白白写着切断一切通讯来着】
【黑心工程师：公司的规矩也没那么死板，有密钥就能暂时绕过屏蔽】
【黑心工程师：先不提这个，我送你一份试验区的资料，你最好能活着出来】
【Neeya：这么好心？我都不太敢相信。】
说着不相信，姜沉绯还是打开了对方送上门的文件。
越往下看，她眉头皱得越深。
【附近的下水道入口，直接跃入，生还率百分之47，可能去向：高污染河道，污水处理厂、高压清洗管道】
姜沉绯面色一整，不得不衡量起机器人提供的前一个答案。
又是涂南，又是公司。
兜兜转转，她竟然又跌进了同一条涌流里。
发闷发沉的空气里，河道排泄的工业原料混杂着不知何处发起的腐臭味道，即便如此依旧掩盖不住到处逸散不止的血腥味。
探照灯的视野盲区下，穿着花绿夹克和破洞卫衣的混混倒了一地。
确定最后一个狙击手负伤逃走后，姜沉绯抹了把脸，顺着河边错落的沟渠朝刚刚雇主留下的方向靠去。
看见对方紧紧捂住单薄的胸腔，她顿了顿，随后语气有些发狠：“该死，不是让你别出声吗？”
凯莉面色惨白，脖颈的汗水顺流进领口，左手紧扣的指甲半截嵌入了自己的皮肉下。
“我看看见那个狙击手了，戴着灰帽子，他的枪口就——”
姜沉绯盖住那张往外渗着血沫的嘴，“中了弹的人就别说话了。”
“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松一松手。”
废了不小劲，她才把那只执着而僵硬的胳膊掰开，让狰狞的伤势明了出来。
她这位不走运的雇主，肺部被合金子弹打出了一个明显的孔洞，人工优化过的皮肤再也遮不住里面猩红的血肉。
“别动，我先给你用止血剂，然后去上面找诊所，我认识一个还不错的黑市医生。”
年轻的雇佣兵毫不忌讳地从领口处撕开对方的上衣，娴熟地拨开那片半遮伤口的肌肤。
“都和你说晚上别往外跑，还是这种地方，非要出来冒险，事先说好，这管凝胶可不是便宜货，最后的账单又得加上一笔等等，你没换过仿生肺？”
姜沉绯淡红的瞳孔缩了一下，精致的脸蛋紧绷，上面带有少许难以捕捉的慌乱。
原生的脆弱器官受创，面前女人的状态远比她想象得危急，肺部的伤口往外泌着血泡，喉咙发出咕噜的声响。
“不行，这样的话凝胶也顶不了多久，必须马上去找个治疗仪，不，治疗仓！”
姜沉绯试图转身背起雇主，手腕却被对方抓住，那只掌心中粘腻的血浆已经发凉。
“别管我了”看了涂南发过来的资料，姜沉绯指节攥紧，指尖泛白。
【Neeya：都是真的？】
【黑心工程师：你参考着来，别传出去。还有，你要的义眼做好了，昨天那辆浮空车上送来的就是最后材料。呵，偏偏你进去了，你说巧不巧。】
姜沉绯几乎可以想象出办公室里，女人轻描淡写给她发消息的模样。
她垂眸，对着屏幕的视线匀散开。
三十天，苏里的眼睛肯定等不了那么久。
只是对她和自己来说，可靠的人已经不多了，雅也医生算一个。
但姜沉绯不想让涂南再往她的关系网中再掺一步——不知不觉，她们两个现在就已经有点搅得太紧了。
繁则生变。
她抿了抿刚运动后有些干燥的唇，打字。
【Neeya：你去找多蒂，她也知道我的地址，而且苏里见过她】
【黑心工程师：她之前说你把她拉进黑名单了。怎么，你和那个中间人关系很好，这么信任？】
姜沉绯凭空觉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来，莫名其妙，她想到。
她倒不是完全信任多蒂，只是这灯火通明的霓之都里，她认识的人实在不算多。
而且多蒂这样的人，不至于在苏里的订制义眼上做什么文章。
【黑心工程师：多蒂估计忙着她那些买卖，还是我明天直接去找苏里吧，还在你们那个车库里？】
姜沉绯看见这条回复，顿了顿，随后把家里的地址发给她。
【Neeya：她在车库的时间不多，你去这里找更方便】
发完消息，她穿上外套，彻底遮去腕上的屏幕。
把特制的匕首滑进袖口、靴跟，掩身出了门。
姜沉绯困顿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自己。
她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而是在书房。
眼前是熟悉的金发机器人，眉眼温柔，唇边带着笑意，唇角下那颗小痣栩栩如生。
涂南把她顶在书桌上，一手把她的双手束缚住按在身后，迫使她后仰，一手扶住她的腰一点点上攀。
姜沉绯呼吸一窒，朦胧的视线里，金发御姐脖颈上那抹暗红分外显眼。
柔白的脖颈被暗红色的皮质项圈扣住，和她在办公室的想象一模一样，只是比想象多了一个小小的铃铛。
金色的，会随着机器人俯身的动作摇晃。
叮叮当当……清脆的铃声和涂南温柔的声音一起传入她耳中。
“主人好乖。”
第36章 不要拒绝我【营养液五千加更】
姜沉绯猛地睁开眼，气息纷乱。
她急促地喘息着，身体还带着残留的反应，被窝里都是滚烫的热度，从她腰身一路染到脖颈。
眼前一片黑暗，自己还整整齐齐躺在床上，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梦而已。
黑发女人虚脱地放松身体，侧脸埋首在枕头里，绵长地吐息，缓和自己剧烈的心跳。
良久，她才翻身，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手无力地搭在头顶，累得闭上眼。
姜沉绯深深地呼吸着，脑中的画面已经渐渐模糊了，不再像正在做梦时的那样清晰。
可是内容她根本忘不掉，清脆的铃声就像是刻进了她的脑子里，到现在都还有一些细微的声音留存，挥之不去。
“该死的，多蒂，这就是你说的，简单的保镖任务！”
黑丁香酒吧的下层，女人一把撩起红色的流苏门帘，闯入这间最深的屋子。
“你这个说人话不办人事的骗子！杂碎！”6:15。
姜沉绯听从了胖球的建议，从南座町的地下隧道赶至E6通道口。
简单扫描过后，印刻着【瑞安】字样的厚重闸门像对门冰箱般向外推开，露出向下的通道。
追来的黑蛛帮成员就比她慢了二十来米，一堆人卡在通道口前，无法通过扫描仪的身份验证。
刚有人准备掏枪，准备对着那扇大门宣泄一番，垂挂式警戒炮塔那黝黑深邃的管子立刻在机械运转声中对准了他，响起弹匣滚动的声音。
“你疯了，敢打公司试验区的东西！”
旁白全身改装成一半铁疙瘩的大块头及时拉住他，转身就撤。
“可那个女人当我们面把哈顿的肺打了个洞，就这么”
“别管她了，进去也不一定是活路，上面好几次警告我们，别报名这个项目。”
说话的人威望不低，众人乖乖收枪，戾气渐渐转为疑惑，“这事咱也一直不明白，那试验区报名奖励不错啊？”
“公司的尿性你到现在还没摸透？奖励越高，说明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
身旁，猩猩般的大巴掌狠狠拍他个踉跄。
“蠢货，说明拿到奖励的可能性越低！”
通道内，甩掉了黑蛛帮的麻烦，姜沉绯一静下来忽然有些后悔。
“胖球，我感觉不该听你的进来。”
她的身后，机器人歪过头，仔细“思考”。
【经过再次演算，我赞同姜沉绯此刻的意见】
通道内是见不到尽头的传输带和灯条，会将它和姜沉绯送往试验区真正的入口。
【但是，起码我能够陪姜沉绯一起进入试验区，生存机会大大提升】
胖球给出乐观的推测，三角的尾巴缓缓拍打在传输带上。
在试验区的规则中，明确要求了禁止携带武器和二代以上电子产品。
恰好，胖球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武器模块，一身实打实的钢板材料也没有超过二代水平。
姜沉绯打光弹匣的贴身爱枪则留在了门外，不过手臂上涂南曾经“骗”她装上的生物屏幕，并没有出现在入口处的检测结果中。
或许已经算在了“义体”的范畴内，因此不算违规。
“胖球，现在还有信号吗？”
【有，姜沉绯要拨给苏里？】
“嗯。”瑞安试验区开启第七天。
对于外界来说，瑞安就像是个黑盒，没有风声传得出来，也没有消息送得进去。
而随着时间推移，媒体的关注度也渐渐降低。试验区内部，则已经渐渐暴露出漩涡。
12:05，午餐时间，姜沉绯踩着点进入取餐区域，入场的大铁门上，挂着大大的G字母——完整的含义是Garden，庭园。
这里是试验区里少有的安全地带，发秃的草场也算修葺工整，外围一圈黄铜光泽的坚实护栏，禁止暴力。
趁着队还不长，她拿走一套便食，坐在角落的长凳上。
掀开塑料盖，里面是一大碗米饭，炖杂菜，小碟泡菜。额外还配有一小盒罐头牛肉，一瓶稀释奶。
对于成年人来说，是正常分量。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分到这样的分量——摇号分出的阶级中，贫民区人口占了近三分之一，而那边的伙食，只有杂豆罐头、面汤和黑面包。
开放区的待遇则更为简陋。
偏偏这样的差距下，所有人的取餐地点都在一起。
这就意味着资源贫瘠的开放区居民会看着其他人在同样的窗口取走米饭、肉罐头，甚至是更高级的“精英区”能端走铁板盛装的牛排、浓汤。
姜沉绯边吃边瞄，已经从那些微咧的嘴角和下沉的眼尾处看出衣衫褴褛的开放区居民们一天天酝酿起的不满情绪。
若是在真正的城市，餐食的不均等分配或许短期还能容忍，熬过三十天。
但这里，资源没有额外的获取渠道，人员组成更是有七成是在服刑的罪犯，个个是好战分子。
据她猜测，瑞安试验区背后的公司目的在于激发矛盾。
只有动荡发生，才能测试所谓的安保系统。
而且不仅如此。涂南走得干脆利落，当天中午就回了庭园，跟着工作小组离开试验区。
等小组走后两天，贫民区和开放区愈发混乱，周边下层区域的武器和人口都在有迹可循地汇集。
姜沉绯隐约察觉到这点，第十天，她身体的乏惫完全恢复，用套间里配备的旅行袋装好行李。
便携的枪支束在刚洗好的作战服腰间，弹匣装满，还有防弹衣、防暴头盔、照明灯、两支治疗剂
大多数物资都是这些天她四处搜集而来，伴随着额外两枚晶片。确认好物资充足无误，姜沉绯带上胖球准备出趟远门。
此前，除了某些邻近开放区的聚居点格外混乱且不欢迎外来者，居民区周边的区域她大致已经都探索过一遍。
几天下来，她发现自己所处的区域优点在于位置靠中，周围要搜取什么资源都方便。
然而缺点同样也在于位置——整个试验区地域广阔，出口只在环形的边缘分布，这意味着她接下来必须向外探索。
“胖球，显示附近区域地图。”
走出经济区边缘，姜沉绯把旅行提袋塞到机器人身上，下达指令。
亮晶晶的屏幕上刷得亮起较为潦草的地图，标注了关键的几处地形。
姜沉绯简单看了一眼，指尖按在【废旧汽修厂】处。
“咱们先去这里找辆车，替我导航一下。”
【正在前往，东北方向，目标距离五公里】
“对了，趁着现在有太阳，你赶紧充电。”姜沉绯督促。
这一趟出去必须找到一处出口，考虑到糟糕的路况，两三天的行程都算短。她可不想遇到连续的阴雨天，还要背着没电的胖球赶路。
【电量百分之九十五，充足】
“一边走一边充，保持百分百。”姜沉绯提醒它。
【电池老旧，移动充电上限受损，申请更换新型蓄电池——匹配最优选择，埃德加公司四代稀金电池】
“你一个勉强二代的机器人，换四代的电池？”尼亚翻了个白眼。
【电子宠物，值得主人的每一份关爱】
“行吧，等着有空找人给你升升级。”
姜沉绯的下意识抓紧了手腕，目光微凝。
因为那份涂南发给她的资料，她第二天开始就有了危机意识，提前摸清了自己居住点附近区域的环境。
除了居民区，附近还有一条老式商业街、汽车制造厂，以及天桥等建筑设施，这些地方特意放置了一定数量的武器，不算难找。
埃德加公司在入场前搜走了参与者的所有武器，却在场地内再次分配了新的军火，居心叵测。
只是大多数“经济区”的居民都安于现状，没有出去搜过这些特殊物资。
广场上，人数渐渐多起来。
庭园也算是连通外界的一个通道，除了餐食半自动发放，还有埃德加武装部的巡逻人员确保“秩序”。
每天，身穿蓝黑作战服的巡逻兵抱着半身高的枪管靠在庭园周围，从不与参与者交流，像是摆设的兵俑。
在他们的视线下，两三个穿着不怎么体面的壮汉有意无意将刚领完餐点的老人围了起来，哼哧哼哧的粗气打在对方佝偻的身形前后，就差一把将人推倒。
姜沉绯手里的勺子顿了顿。
她认出来那个老头和她住经济区的同一栋平楼。
老人家挺喜欢出来走动，大概是身上有暮气的人喜欢出来晒太阳，也让她留了些印象。
公司的卫兵毫无干涉的打算，除非真有人动起手来。
“老东西，你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还浪费什么肉罐头，不如给我们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长长身体。”
肌肉虬结的大个子把法棍一样梆硬的黑面包拍在老人枯瘦的肩膀上，打掉了一地渣。
“我们也不难为你，拿黑面包换，干巴巴的老家伙就适合吃这个。”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眯了眯，不声不响地挪开肩膀上的面包，端着自己的食物绕路。
这里是“庭园”，他们不能来硬的。
但从这里到居住点的路上，可就没有规矩了。
姜沉绯估计着，那些无法饱腹的贫民区罪犯最多再安分两三天，甚至普通的参与者也会被他们拉进伙里。
吃得差不多，她收拾好餐具扔进桶里。
在她离开不久，庭园那栋出餐的铁房子侧面，打开一扇更宽阔的大门。
埃德加公司的工作小组，每个星期一次的考察就在今天。
【正在呼叫呼叫中，呼叫失败——现在好像没信号了】
【推测已经进入试验区屏蔽范围，是否逆行重新获取信号】
姜沉绯：
“算了。”
她那细长双腿在干练的皮裤包裹下急促交替，几乎是冲向中央那张干净的办公台，而巴掌则重重拍在玻璃上。
坐在办公台前的是一个外表同样出众的女人，表面年纪大概在三十来岁，一头黑红的大波浪。
那一双极其深邃的幽蓝义眼，毫不惊慌地回看向这位闯入者。
“你大可以把血迹处理一下，再来找我对质，这样大家都舒服。”
似乎是为了驱散那汹涌的血腥气，多蒂抽出一根女士软烟，叼在嘴边。
“而且，也不会惊动外面那群迟钝的家伙。”
门外，一阵嘈杂声过后，两个彪形壮汉随后冲进来。
“Boss，有人在大堂闹事，把我们拦人的兄弟打了，可能是冲着您来的。”
话音落下，两人发现自己追赶的人已经站在了老板身旁，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火爆气。
“你们反应再快点，就能和这丫头一起结伴进来了。”
多蒂点起烟，冷冰冰地看着门口罚站般伫立的下属。
肌肉撑满西服的壮汉羞愧地低下了头。【权限已获准，智能安保系统已就绪，本系统隶属瑞安项目，代号“空想”，参数核准中】
涂南和助理刚踏进中央控制室的大门，冰冷机械的中性电子音响起。
涂南：“汇报模型测算结果。”
【根据试验区生态与个人信息库对比，预计第十五天开始参与者存活率大幅降低，第二十天存活率跌破百分之五十，第二十五天百分之三十，修正——百分之二十八】
冷冰冰的数字播报让汤尼眼神缩了缩，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主任，要准备开启空想系统吗？”
“再等一等，第一天参与者还不熟悉试验区场地，可能会污染样本集，先不要启动终端。”
“那我们先看一眼里面的情况？”汤尼松了口气。
涂南点头。
随着她在桌面上敲入一串密码，控制室全景台内升起菱形的衍射镜头，加上天花板的发射器，形成三角体的光幕。
光幕内，瑞安试验区内的俯视立体景象从下之上由一个个光点具体呈现出来。
试验区共有18个入口，并且对接了高速车道，从不同方向连通了大半个霓之都。
如此周密的设施，就是为了能在一天内迅速接入所有参与人员，傍晚便完成封锁。
整片场地采用露天设计，外围是难以逾越的高墙，总体结构类似一个上百倍规模的运动场，只是其中不是绿茵坪，而是完整的城市生态。
此刻，所有入口都通向的瑞安广场内，人群被高压通电的警戒栏划分为四个区域。
【已进入试验区人数：2869/3750】
高亮的红色提示旋转漂浮在画面顶层。
汤尼微微瞪大眼，“才一上午就收纳了这么多人，也许都不用等到傍晚了。”
涂南不以为然：“他们认为更早进入的人有更好的机会挑选物资配给，当然如此。”
而且，公司的威信让绝大部分人都不敢毁约，早来晚来都要参与。
A1、A2D1、D2E5、E6，一个个绿色的小方块在试验区周边亮起。
那代表着所有通道都在正常运行，将一个个参与者运输至广场上。
无人机传回来的视角太远，涂南大致看了一眼，便切换着一个个独立视角。
转到E6通道附近时，一道零散着火红碎发的身影恰好离开通道出口，融入浩荡的人群。
“她怎么进去了？”涂南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画面，眼尾轻挑，侧颊倚上手背，略微沉思。
“主任，谁？”汤尼好奇道。
按理说，公司内部绝不可能有人参加这个项目。
“没什么，一个认识不久的人而已。”
涂南回复得面无表情，但小助理颈后汗毛一竖——他似乎看见主任的眼底陡然划过一丝阴霾。
他兢兢业业站着，只见主任轻划指尖，敷衍般又切过几幅画面。
——现场的实况大致还是一样，人群在等待中摩肩擦踵少不了些骚乱，但全自动的复合炮塔让所有人按捺住了冲动。
“暂时没有什么意外事态。”
涂南从椅背上侧过身，手掌端向杯子，也不喝茶，只是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沿。
显然，那个雇佣兵并不是冒失的人，而且绝不会主动踏入试验区这片公司领地。
——那就是昨晚，自己下车后，姜沉绯被“耗子”追入了通道中。
思考片刻，她将抽屉里的一枚芯片抛向助理。
“先关闭安保系统的自动校准，人工观测一天，数据存下来，帮我去一趟机房复制一份所有一期参与者的资料。”
汤尼精准地接下芯片，疑惑：“资料，您不是早就收到了吗？”
“报名者的都有，但那些罪犯的资料很大一部分都被监狱那边特殊加密了。”
汤尼恍然点头，“收到，那我先出去了。”
跨出门，他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埃德加的高级工程师——很明显，涂南要他把数据接回来就是为了亲自解算一遍，再加进一期试验的样本空间中，丝毫没把监狱那边的加密手段当成麻烦。
不过这种事情交给AI伊甸去处理不就行了，何必让自己再跑一趟。
汤尼想了想，发现端倪。
——这两天项目一直都是涂南一人调试，如果这个事情再不交给他干
似乎助理这个位置就显得有些多余了，很快自己也会被人工智能取代。
想到这里，他冒了些许冷汗，对“面冷心热”主任多出几分谢意，连忙准备加快脚步。
“还有。”
声音从门内追来，他立马转身站好，“您说。”
“帮我向试验区的要一串明天的电子密钥，一会儿传给我。”
“密钥？您要和里面的人联系？”
“不该问的少问。”
“还在这干嘛？我们女人间的谈话，你们留下来当书记官吗？”
黑丁香的冷艳老板将保镖赶出去，随后继续转向姜沉绯。
“怎么？几个混混让你不痛快了？”
“根本不是混混的事，这事有专业的插手，而且凯莉本人和事先说好的也不一样，你不是情报贩子吗？怎么会错这么多资料，我需要一个解释，没有一点儿隐瞒的那种。”
姜沉绯往桌面压去，虽然没有拔出任何武器，但眼中明晃晃的凶戾足以让正常人心生怯意。
多蒂显然不是这样的正常人。
她摆摆手，甚至主动向问罪的雇佣者靠近了些，几乎四目相对。
“好了，情报或许确实有点出入现在的重点是，她人呢？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凯莉？她死了，尸体还在布鲁斯区十三号哨卡附近的河岸，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原料收购站，我把她暂时留在那里了。”
姜沉绯不用回忆，直接报出属于雇主最后的消息。
昨天她还在滨景区的闹市和她聊天，今晚凯莉却非要去曾经的肉类加工厂走一趟。
结果就被追杀者埋伏，一路追下了河道。
“那些混混没再纠缠？嗯，还有那个专业的，杀手？”
“混混都死了，杀□□法很好。凯莉的眼力不错，看见了埋伏在河岸那堆箩藤后的枪手，但刚冒头提醒我，他就隔着厚石一枪打穿了她的肺叶”
“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了，我明明和她说了千万别出来。”姜沉绯揉了揉眉，随后目光发沉，“之前接下这活儿的时候，你可没和我说过能牵扯上这种麻烦的家伙。”
“嗯——但起码杀手还是被你击伤逼走了。”
多蒂满意地在桌面的钴蓝屏幕上敲出字段，直到瞥见面前的女人似乎已经要压抑不住情绪，才抬起卷翘的睫毛。
“善后工作不用你跟进了，可惜，你要是接单子勤快些，迟早能在我这打响名声。”
姜沉绯面色不善，“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任务失败了，你这个中间人就轻飘飘一句善后？”
“失败？谁说失败了？喏，你的报酬，你刚踏进门我就给你转过去了。”
“什么意思。”夜色如潮水般笼罩了窗外。
涂南想起发给她的资料，“看你忙到这么晚才回来，找到晶片了吗？”
她猜测这几天雇佣兵应该不会没有收获。
姜沉绯于是朝胖球招了招手，机器人滚着履带绕到两人中间，呜呜伸出体内的收纳匣。
里面躺着七块蓝汪汪的菱形晶片，水晶般的材质中央遍布银白的金属细丝。
姜沉绯摇头，“这几天一直在找，但很难搜集，大部分都在居住区外。”
而且，这些晶片到后面只会越来越难获得。
得益于涂南的提醒，她算是第一批有意识去搜集的人，现在情况已经渐渐发生了变化。
多蒂把桌面的屏幕转向她，“她一开始就不是请你做保镖的。”
姜沉绯眼神渐渐凝固。
姜沉绯把盒子取出来，咔哒一下打开，在两人之间展现。
屈颈的白色天鹅静静地躺在黑色绒底上，眼睛点了一块很小很小的蓝色宝石。
涂南很久很久都没能回复，她的系统艰难地运转着，最后才得出结论。
主人送她礼物是代表很在乎她吗？
金发机器人看见姜沉绯的眼睛里。
涂南知道人类会用亲吻表达喜欢，但她很难根据人类的标准去描述自己的喜欢。
如果要用一个单位来形容她此时对姜沉绯的喜欢程度。
那就是想把主人全身上下都亲吻一遍。
第37章 想要接吻
“谢谢主人，涂南很喜欢。”
机器人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 想接过那个盒子。
但姜沉绯先帮她把项链取了出来，“我帮你戴上怎么样？”
黑发女人露出一点不自知的笑容，落在涂南眼里，和那根项链一样熠熠生辉。
机器人乖巧地低下头，“好。”
姜沉绯帮她戴好，指尖蹭到她的脖颈。
有点冰，涂南担忧地等姜沉绯戴完才抬手攥住她的手腕。
“主人的手好冷，快点进来吧。”
她牵过姜沉绯的手，把人带进屋里。
机器人还沉浸在被送礼物的喜悦中，她目光紧紧追寻着姜沉绯，没有一秒离开。
“主人的礼物，涂南好喜欢。”
“涂南很喜欢主人。”
她认真地盯着姜沉绯开口，把喜欢说了一遍又一遍。
姜沉绯呼吸一窒，不自觉想到了那晚的梦。
金发机器人一边将她按在书桌上动作，一边咬住她的耳垂，每一次勾动都要说一句喜欢，让她颤抖不已。
她猛然偏头，把思绪止住。清晨，8:24。
“涂主任，试验区那边数据连通了。”
汤尼推开半掩的办公室门。
来到涂南身边这段时间，他作为助理，渐渐摸清了这位公司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负责的项目。
涂南就是瑞安试验区的负责人之一，而且是开发团队的核心。
今早试验区正式开启，他作为助理要协助涂南保证项目顺利进行，特意提早了一个小时上班。
“我说过了，不用往我桌上摆这些东西，浪费。”
桌面上，红茶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精致的点心在盘子里一动未动。
汤尼挠挠头，讪讪道：“您上次在奥克森大厦那边差点晕倒，医疗部建议多补充点能量比较好。”
等涂南的目光盯过来，他赶紧改口：“下次不放了！那个我刚刚去检查过，试验区的样本已经开始陆续传输进后台，要不要现在开启‘空想’系统的演算？”
涂南起身，“先去中央控制室。”
“主人？”涂南看她反应这么大，疑惑地询问出声。
“你去换身衣服。”姜沉绯努力找回来自己的冷静，看着她嘴唇说话，没敢和机器人对视。
“我今晚需要参加一个宴会，你和我一起。”
“这条项链不要摘。”
姜沉绯的语气只是在告知，没有询问。
当然涂南肯定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只不过她一瞬间还是反应过来。
人类送礼物一般都是有理由的，所以主人送她礼物的理由，只是需要她陪主人去参加宴会吗？
涂南很快就把这份礼物和姜沉绯的目的联系起来，原先那股喜悦慢慢淡了下去。
多蒂转过那张宽长的带鱼屏上，密密麻麻映出一个家庭的缩影。
凯莉的丈夫卢克在地下赌场欠了一大笔钱。
在公司退休前，他员工的身份和收入还勉强能维持住安定。
然而，从公司岗位离开后他的债务依旧没有还清，赌场渐渐不再顾忌他曾经受公司的庇护，上门骚扰。
等他死后，没有人死债消的说法，剩下的家庭成员反而受到变本加厉的追讨。
凯莉和他的两个女儿，一个还未成年就在酒吧当前台，另一个更小，成了家庭最脆弱的支点。
欠据的电子备份还在屏幕上静静亮着，欠款人处留下的已是逝者名字，但生者依旧受其所困。
“为什么凯莉不让我去解决那些催债的人，花钱雇我就为了让我看着她送死？”
姜沉绯看到一半，忿忿地捏紧拳头。
“解决？那是你一个雇佣兵能解决的事情吗。”
“对方和凯莉早就提过，卢克虽然死了，她作为妻子，身上还有公司替员工家属购买的保险套餐。只要她意外死亡，她的子女就能拿到一大笔保额，加上卢克的抚恤金，正好填上债务的口子。”
公司的保险福利，成了催命符，被债主盯上——只要凯莉一死，两个孩子肯定没法从他们手里守住那笔赔款。
“但问题在于，她不能死得太‘主动’，而要坐实意外死亡的判定，才能确保她的孩子拿到那笔钱，不被继续骚扰。”
多蒂修长的指甲咄咄点着那张欠条，把一切挑明。
姜沉绯一下子明白过来。
怪不得凯莉专门雇个保镖还遮遮掩掩，怪不得她突然要在第二天夜晚冒险去荒无人烟的工厂。
都是凯莉和追债者无可奈何的默契，自己只是个见证者，变不了她送死的预案。
“到时候我会把这边的委托内容递交给保险方，记住，你不是保镖，而是受雇带她去搜找工厂遗物，杀手的出现纯属意外。”
姜沉绯神色复杂，“为什么不和我明说？我又不是什么真相都接受不了的人。”
多蒂摇摇指尖：“不是不和你说，而是她也没那么坚定，也有可能不舍得死。我当时其实觉得她惜命的可能性更高，然后再找我提供门路带孩子出城避险。”
“那我就又能赚一笔，总之，你就负责保护她，让她想活下来的时候不出事，想妥协的时候也不耽误。”
“不过我倒是比较好奇，你们这两天干了什么，让她最后有了勇气直接接下那一枪——当时找到我的时候，她可是犹豫得很。”
姜沉绯坐下来，轻捏眉心。
“我和她说了点苏里和我过去的事情，从进城前”
“到现在？你们两个现在过得还算不错，虽然住所破了点。哦——懂了。”
多蒂双手一合。
凯莉原本担心自己离开后，剩下两个孩子能否互相照顾。听了姜沉绯和苏里的过往，大概是有了期许。
“所以说，干佣兵这行的，少问少说”多蒂摇头。
姜沉绯抬眼，“我是帮不了凯莉，但你明明能救她，她是信任你这个中间人才来找你。”
“信任？走投无路的人可没有信任可言，他们不过是在悬崖边上祈求有人拉一把。而我，把你的手递给了她，但凯莉依旧选择了自己跳下去。至于帮她挡住那些混混背后的势力，我或许可以，但不划算的买卖谁做？”
多蒂往后一靠，摆出慵懒的模样。
“你不是也从来只接划算的委托吗？”
“好了，你回去吧。”
见姜沉绯哑口却依旧气鼓鼓待在原地，她无奈劝道。
“我答应你，保金下来后，保证她的孩子不再受牵连。”
雇佣兵冷哼一声，站起身，“以后这种活儿别叫我。”
“哪种？和公司有关的？当初咱们事先说好的，再说涂南那个女人的事你不是帮的干净利落，这会儿来怪我了？”
“公司也好，阴阳委托也好，别叫我。”
说到这，姜沉绯还不解气。
她掏出通讯器，当面把多蒂的号码加进黑名单。
多蒂朝她背影翻了个白眼。
“对了，”姜沉绯顿住脚步，“那几个混混身上有黑色的蜘蛛纹身，是谁的人？”
“黑蛛帮，但他们也只是一群打手，更深的背景你可惹不起。”
“知道了。”
唐城以西，南座町。
这里是堪比马林蒂亚的无序地区，废弃工厂内，姜沉绯单肩搭着背包，手握枪柄，准星压着对面那排破烂的集装箱。
她从唐城把人靠那黑蛛追踪器引出来，给追得最积极的几个飞毛腿都挂上彩，带着剩下的人绕了好几个圈。
这附近全是废厂乱巷，枪林弹雨也扫不出明路来，正合适她和对方迂回。
只是追来的人比想象中的多，她的火力毕竟有限。
对峙在这里，工厂只有一条退出的路，两边都不好下台。
一旁，胖球的屏幕不断滚动提醒她，剩余的弹药已经见底。
机器人提芯掉胆，“心情不好”的姜沉绯击伤了对面两只“耗子”，但对面同样不是普通混混，改装过的火力不俗。
“都是同行，手没必要这么黑，咱们也不要你的货了，还不行吗？”
其中一人自知这一趟遇上铁板，再拖下去不划算，于是把枪头露出来，晃了晃。
“我们也走过货，谁还没抢过谁呢，让条退路！”
“要走可以，你们先走。”姜沉绯把枪口收低，表现出略微妥协。
当最后一个戴灰帽子的耗子从入口走过，她挑眉，忽然开口：“等等，上周四晚，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我x”，走前前面的人一脸不爽，“还带查行程的，我们又不是被你抓的贼！”
姜沉绯枪口一指灰帽子男人，“那我就问一个，他。”
目光聚集在灰帽子身上。
“下了趟水。”男人也不支吾。
姜沉绯又看了眼他缠了一圈的胳膊，眼神渐凝。
那天，她河岸边打伤的枪手，九成九就是他。
砰——
子弹穿过那人的肺部，灰色的帽子在颤抖中从头顶掉落下去。
唯有暴力，能让她在此刻纾解当初的压抑。
“我去，这女人，干她！”
耗子们炸了锅。
“胖球，开路。”
姜沉绯一声令下，机器人胸前探出铲状的合金板，猛然豁开一旁的灰墙。
她没有喊主人，而是喊了黑发女人的名字，在这样狭小幽暗的空间里，就被渲染出了一股暧昧的意味。
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
姜沉绯目光不自觉落在她淡粉色的唇瓣上。
梦里一直没亲过，大概是梦境都不会根据人想的进行，所以她每次想着要亲的时候，涂南就会躲开，那片淡粉的唇在她身上每一处都巡回过。
却没有一次吻过她的唇。
涂南感觉到她的目光，蓝色的眼睛眨了眨。
主人在看她的嘴唇？
机器人的系统运转，自动分析。
已查找众多网站，总和结果为：盯着一个人的唇瓣超过五秒，意味着想要接吻。
五秒吗？
涂南开始计时。
一秒。
两秒。
三秒，四秒。
五秒……
她微微偏头，凑了过去。
第38章 太好了喝醉了
姜沉绯在机器人默数到第五秒的时候偏开了头。
她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而涂南的眼神让她避无可避，姜沉绯松开屏住的呼吸，强行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
温热在她转过的一瞬间，悄然落在了她的唇边。
离唇角只有一点点距离，如果她再慢一点点，或许这个吻就会准确无误地和她贴合。
但也就是差了那一点点，涂南亲吻的地方最后变成了她的脸颊。
姜沉绯一顿，没敢动作，她的思绪凌乱几秒才搞清楚现在的局面。
她的机器人亲了她。
黑发女人僵住，指尖微蜷，在大家都安静的空间里，她连质问都不能大声，只能压住呼吸，小幅度地往后退开。
温热的唇瓣离开了她的脸，但她本来就坐在角落，退无可退，姜沉绯徒然生出一丝后悔，她就不该选一个这么里面的位置。
“你做什么？”她小声带着羞恼质问。
“您不是想亲我吗？”涂南没想到她会突然退开，身体还保持前倾的状态，声音正好在姜沉绯耳边响起。
黑发女人不自觉地发起烫，她嫌热抬手撩起来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殊不知自己的耳尖已经一点点红了。
昏暗的环境里，其她人都看不真切，但是机器人不仅能检测到她温度的升高，还能在光线稀少的情况下清晰看到她的样子。
涂南盯着她的耳垂，小声开口，“您耳朵红了。”
姜沉绯听见这话腰间止不住地发麻，匆忙坐直身体，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耳垂，指尖滚烫的温度昭示涂南的话如实。
“好了，闭嘴。”她已经不想再去问这个机器人刚刚抽什么风要亲她，只想快点离开，出去透透风，缓解一下自己过热的脸颊。
可惜涂南没有放过她，机器人尽职尽责地回答她每一个问题，完成了一个指令才会去做下一个指令。
“您刚刚盯着涂南的嘴唇达到了五秒，根据多份数据综合可知，人类盯着别人的嘴唇超过五秒，意味着想要接吻。”
“姜沉绯，你是想和我接吻吗？”
金发机器人把她的所有退路都堵截了，用言语把她压进座椅里，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礼拜六。
自从拉黑了多蒂，姜沉绯就没再接新的委托。
多蒂不是她唯一认识的中间人，这一会儿闹掰了也不至于没饭吃。
之所以不接委托，是这两天她答应了雅也，替她去城外运货。
城内和城外的送货单不是一个价格，换成普通委托，这种也算是中等的单子。
不仅多了道边关检查，更要出城一段距离，去和城外的拾荒者接洽，要是谈崩了，货拿不到手不说，少不了自己还要被劫一趟。
这两道坎的风险和成本都比跑货本身贵得多，雅也软磨硬泡，姜沉绯才给她打了个九折。
而跑货这事宜晚不宜早，问过位置，等太阳落山，姜沉绯才开着二手的越野车出了城。
城西二十公里外，有一片拾荒者的固定营地，三十来号人，撑起了一顶顶挡风避雨的大棚子，专门卡着进城的路。
所谓“拾荒”，不仅靠捡，也靠抢。
到手的好东西，荒原上有人肯出价，卖进城里更是暴利，但只能是黑件。
毕竟在拾荒者里待过，姜沉绯对于和那些荒原上的糙汉子们交接还算有心得，天没彻底放黑，就从对方手里收过了雅也订的那批宝贝。
这一趟为了保险，她还带了“同伴”在一旁替她盯梢。
——副驾驶上，机器人缩得方方正正，垫着黑漆漆的箱子，正好够上挡风玻璃的视野。
“嘿，胖球，挪一挪。”
姜沉绯抱着黢黑的保温箱，往副驾驶边上一靠。
把胖球快挤到主驾驶的位置上，她输入密码，箱子的卡扣自动弹开，一阵冷白的雾陡然在车厢里弥散开。
雅也和她交代过，确定保温箱里面东西没坏就行，尽快带回城里。
“我去，湿件引擎，那黑心医生赚了这么多钱，现在连这种档次的东西都能从城外进货了！”
姜沉绯啧啧两声，有些后悔自己又上了医生的当，低价给她干累活。
这东西的价值，她的跑腿费连一成都收不到。
要说最有性价比的单子，这么一想竟然还是涂南那次。
可报酬她现在还没拿到，也不知道公司内部的问题，那工程师能不能混过关
姜沉绯摇摇头，啪嗒一声合好箱子，塞进副驾驶下的暗格里。
半空中，浮空车飞掠而过，等她转过头，已经来不及辨认。
【浮空车的外涂层上是埃德加公司的半球logo】
胖球的扫描器比她眼睛反应快一些。
“埃德加？”一路上，姜沉绯跨过断裂的行人天桥、烂尾的输电塔。
完好的建筑一巴掌数的过来，就连地面上，隔几百米就能见到沥青裂开一处深不见底的沟壑。
除了居住点和庭园以外的地带，瑞安这个地方大多是城市废墟，公司并未完全将其改造成适应生活的环境。
开放区的人居无定所，到处在外面游猎。除了唯一固定的食物来源外，武器和晶片是他们的主要目标。要是能遇到些经济区、精英区出来的迷路者，理所当然是一番劫掠。
姜沉绯在输电塔底下就看见了一伙这样的游民，开着一辆四轮的敞篷吉普，人手一根枪管冲着天上。
大概是姜沉绯一身干练的黑色紧身服装和腰间齐整的一圈武装让他们默认她是不好招惹的同行，吉普绕了一圈，吹了声喇叭扬长而去。
遇到他们，姜沉绯就想起当初在还没进霓之都时在拾荒者的日子。
公司人为分出的阶级，其中最恶劣的那一截，倒是在这第十天时发展出了几分拾荒者的影子。
等她陆陆续续遇见了三伙人，胖球也成功完成导航，来到汽修厂。
从工厂后门破烂的围栏缺口进来，姜沉绯皱起眉，放轻脚步。
她之前远远看过这里，那时候的汽修厂里面是一片乱象，车轱辘、油漆桶还有喷枪之类的零件到处都是，如今很明显被重新整顿过——连地面打翻的油漆都冲洗过。
有人比她先一步抢占了这个地方？
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她还想靠着自己的技术，从汽修厂里拼凑出一辆能动的代步工具，但这里似乎有了新主人。
瑞安这座牢笼里，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分享，更何况资源本就有限。
思虑再三，姜沉绯觉得还是主动打个招呼。
工厂一层的车间里，传来男人沉重的脚步声。
他身形不算太高，但足够壮实，一套阔领的灰风衣，手上拎着扳手，脚底踩着厚重胶靴。
“什么事？”隔着防尘口罩，那人声音有种风炉通气的质感。
“这车场你占了？”姜沉绯试探道。
“我住在这，东西用的都差不多了，你要也可以拿走一些。”
住在这？看来是被分到开放区的倒霉人，不过凭着硬本事，还是能生存下来。
另一方面，这人看上去极不好惹，但却挺好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索伦。”
姜沉绯暗道不好。霓之都向来出城简单进城繁琐，要是正好再遇到公司的东西进来，那今晚的边防检查肯定会严格许多。
湿件这种东西，百分百就是拾荒者从公司手里抢过来的，被查出来是大麻烦。
要是能拖到第二天再进城
【保温箱蓄电池还能维持六小时，如果算上车载电池和我，可维持十二小时】
机器人看出困境，给出推算结果。
“你的太阳能模块呢？”
【今晚到明日中午，霓之都周边地区都会是阴雨天气，太阳能吸收量推算几乎为零】
姜沉绯瞥它一眼，拍了拍胖球的头顶。
“早知道当初不给你装太阳能模块了，太亏本了！”
机器人的眼神瞬间委屈地眯成了一条直线。
“那走吧，看来咱们只能硬着头皮进城了，明天东西泡坏了我可赔不起她。”
姜沉绯一拍坐垫，跃步跨上主驾驶位。
临近拂晓，姜沉绯将车停在和雅也约好的车场里。
涂南早在半路就被她“请”下了车，放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酒馆门前。
“不用报警，我能处理。”
走前，她提醒一句。
走私这事，她和耗子间算是黑吃黑，要真被警卫厅的人插一脚，雅也的货也撇不干净。
给医生发去信息，她推门下车，伏下车底。
后面的耗子一直跟得不松不紧，也许是碍于唐城不夜的闹市，一直处于放弃又不舍得的边缘。
不一会儿，她果然从下面取下一枚黏附的跟踪器，外形是只黑蛛，两对猩红的眼睛闪烁，证明它还在发射着信号。
“做个拟生设备还省成本，只有六条腿。”她冷笑一声，把东西揣进口袋，一个翻身上了旁边的摩托。
胖球看见她的动作，“大脑”飞速运转，分析出自己的主人竟然准备和对方硬碰硬。
常规且稳重的处理方式，把车和雅也小姐的货留在这里，跟踪器找个地方毁掉扔了就是。
机器人啪嗒嗒也翻上摩托后备箱，紧接着提醒：
【危险，对方人数占优，且我方武器携带量不足】
姜沉绯转头，“我心情不好，他们还非要惹我，快天亮了也不让人吃个早点。”
更重要的是，当初凯莉的身上，她见过同款的追踪器。
穷追不舍的耗子和当初那群混混、杀手有着某种联系。
涂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轻嗯一声，睁开眼却只能看见机器人的裤腿。
姜沉绯顺着她的身体抬头，仰脸和机器人湛蓝色的眼睛对上，被这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居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战栗。
涂南垂眼观察她，正好在这时弯腰，掌心贴上她滚烫的侧颈。
轻微用力，迫使她昂首和机器人正视。
姜沉绯后腰不自觉地颤抖，在脖颈被按压的些许窒息感中……
轻轻吞咽了一下。
第39章 做吗？
“主人很难受吗？”
涂南只是摸了摸她的脖子，感受了一下她的体温，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就扶着她的手臂把人从地上捞起来。
知道她站不稳，机器人还很贴心地把人搂进怀里，低声安抚：“涂南扶您去休息。”
涂南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动作都特别温柔，如果在平时，姜沉绯或许会满意于她的体贴。
可是现在，她醉得有点失去理智，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略带压迫感的动作激起她心底不能言说的渴望。
姜沉绯不想要她温柔的安抚，只想要那股让自己战栗的窒息。
黑发女人抓紧了涂南的手臂，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涂南已经将她抱起，进了客厅。
她的理智因为突然的滞空感回笼，姜沉绯咬唇，闭眼靠进了机器人的脖颈。
副驾驶座上，胖球还在原来的位置，缩着脑袋。
是它按的喇叭，但很明显，按晚了一点，姜沉绯回来时已经让检查员等了一会儿。
姜沉绯为这不省心的机器人叹了口气，随后挂起笑容。
“抱歉，这个机器人程序不太灵光，干事总慢半拍。”
“废话少说，通关单拿出来，开门。”
姜沉绯抽出单子，给胖球使了个脸色，让它打开后备箱。
明面上，她出城是为了运输豆类罐头。
拾荒者也确实为她准备了一大箱什锦豆罐头，把后备箱塞得满当。
“出城一次就为了这玩意儿，能赚回本吗？”
检查员绕了一圈，厚厚的眼皮耷下来，眼角的皱纹里全是怀疑。
“快点，把车门也打开。”
闻言，胖球畏畏缩缩地从里面推开门，腿脚死死扒住下面的冷藏罐，像是护着宝贝的仓鼠。
“打开。”男人眼底闪过精光。
姜沉绯挤上前，抽出一张卡片，不着痕迹夹进对方手里那一沓单据里。
“那罐是医疗专用的清洗溶液，来源没那么清楚，不好上报”
“那也得看看，要真是溶液才行，而且谁知道溶液里面泡了什么东西。”
检查员把胖球推到一边，打开冷藏罐，又用棍子搅了搅。
实打实的一罐浓度偏高的深蓝溶剂，没有多余杂质，散发着类似于酒精与肥皂的气味。
“哪儿运来的？”
“拾荒者，他们门路多。”姜沉绯如实答道。
“就这些？”
姜沉绯“老实巴交”地点头。
她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就在胖球的座位底下还藏着湿件引擎，那就不是塞张一百欧元的储值卡能解决的物件了。
至于罐头和溶剂，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都是掩护。
当然，溶剂也是雅也医生要的东西。而罐头要是不嫌麻烦，带去七号地区慢慢零售也能小赚一笔。
“你再想想，真没什么要补充报备的了？”
检查员搓搓指尖。姜沉绯没有直接在索伦面前打起车场零件的主意。
如果有机会，一个同伴比一辆车还重要些。
更别说，这个“同伴”已经有一辆车了——车库内，男人已经组了一辆威风的皮卡，她通过车库门前的一洼积水看见了。
一瞧就是专业的，最大的防震轮胎，还有车身上面厚厚的防弹钢板就是最好的证明。
简直接近军用的规模，大概完成度已经有八十以上。
她随便找了个空处坐下，开门见山。
“合作？”
对面，男人重复了一遍姜沉绯的提议。
“你也知道这个吧？”姜沉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枚单独的幽蓝晶片，在索伦面前晃了晃。
“嗯。”他沉沉应了一声。
“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三天前就彻底传开了。”
秘密总是只能在一定的限度内留存，如果动作太大，就会扩散。
已经有人开始耐不住性子大肆搜找，晶片的存在自然也不再是秘密。
“说开了就好办了。”姜沉绯双手轻拍，从屁股下的大胶轱辘上站起身。
“那你应该也打算靠它出去，毕竟后面的变数谁也说不准。合作，我们获得六十枚比各自三十枚简单。”
一加一大于二的道理，姜沉绯没多解释。
她看中的是对方显然也是行家，要么是退役下来的军队人员，要么是和自己一样的雇佣兵。
都有技能，那么就有了互补合作的空间。
“你还知道什么？”男人似乎还没被说服。
姜沉绯循循善诱，“要想通过这种方式出去，就要经过试验区外围。而再过几天，等大家有机会攒到三十枚晶片的时候，要出去肯定没那么顺利，有投机者会以逸待劳，在边缘地带劫道。”
索伦点头表示认同，他多少也有这个忌惮。
“还有，我打探到外围有很多水道要过桥，那些地方要是没有一辆车带我们快速经过，被埋伏了基本就是苦战。”姜沉绯补充道。
瑞安的周围一圈除了又高又厚的城防墙，还有类似护城河的设计。
这些信息是一开始涂南透露给她的。可情报的“代价”，比姜沉绯预想的重了不少。
姜沉绯心中低哼一声，随后甩去乱糟糟的念头，抬眼继续开口。
“所以我才来汽修厂想组一辆车，既是为了保证最后的安全，也要在攒够晶片之前先去探一探那出口的虚实——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出口的具体位置。”
“我知道。”没有无谓的纠缠，姜沉绯松口气的同时，心中隐约一股空落落的感觉却冒尖，被她及时按捺住。
在这荒寂的孤岛度过一个月，如今她有了伙伴，唯一的目标就是离开。
离开瑞安这颗城市的蛀牙，离开那些本不该有的记忆。
如此想着，腕间的屏幕却毫无预兆地亮起来。
闪烁的湛蓝微光，几乎同步着她心脏跳动的频率。
姜沉绯轻轻攥紧手心。
不用多想，只有涂南会通过这片屏幕给她发消息。
虽然这款生物屏幕还未上市，但原本也是通用的型号，里面载有先进的微型处理器，功能其实不止来回传递那么几句文字信息。
姜沉绯由于嫌弃是公司的造物，一直没有好好研究利用，想着找机会逼迫涂南替她拆下去。
只是这么一拖，这玩意儿竟然成了两人私密的联络器。
姜沉绯忿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手腕抬到平齐下颌的高度。
屏幕上，亮着涂南一分钟前的消息，告诉她自己最近很忙，这次不会再进入试验区。
【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进来反而更好】
姜沉绯飞快打字。
上次那个女人过来，害得她后两天都没什么效率，不然说不定这时候身上的晶片还能多一点。
涂南也不反驳，只是提醒她搜集的速度再快些。
姜沉绯皱起眉头，放下杂糅的念头，指尖轻轻敲打屏幕。
似乎涂南总在暗示自己，后面的试验区会发生某种变化。
目前来看，试验区的演变主要都是在参与者本身上，从阶层分明的初始状态，渐渐成了一片秩序坍垮的恶土。
如今期限正好过去一半，参与者们渐渐塑造出新生态，往后还会有什么危险？
姜沉绯眼神放空，直到屏幕上再次更新内容。
【上次你说要找同伴，找到了吗？要是有，把信息给我，我在数据库帮你查一查】
果然很忙，姜沉绯心想。否则她稍微花点时间调一调监控，都能知道最近她一直和谁合作。
虽然不知道涂南对她的热忱从何而起，但起码在这里她可以短暂信任对方。
姜沉绯把索伦的名字发过去。
几天的共事下来，她得知索伦也是城内的雇佣兵。
资历比她老不少，三年前就开始在中间人手下接活，主要对接的中间人是蕾汀·贝尔。
【圣多伦区的“游隼”，蕾汀？那女人经手的委托八成都是暗杀，在她手下的人，没有一个干净的。在佣兵的圈子里简直算是臭名昭著，相比之下，多蒂都算得上清白了。】
【我心里有数】姜沉绯回道。
她很少接暗杀的活，自然也没见过蕾汀·贝尔，但索伦本人是个深沉的杀手——这点对她并不是坏事。
她负责内勤，索伦负责动手，互补的同时她还乐得轻松。
据索伦自己说，他独自报名进入试验区是蕾汀的建议，为了让他换一套强化的腿部义体，补足机动性上的不足。
换句话说，换只腿能让他这样的壮汉在割开对方喉咙的路上更顺畅些。
至于公司那些不干不净的追踪技术，那个中间人似乎有手段屏蔽，让他放心接受安装。
【查到了，索伦·多希玛，32岁男性。的确是主动报名参加的瑞安项目，曾经狙杀过诺斯本电子公司的一级员工，在他们公司的黑名单里】
屏幕另一边，涂南靠在浮空车的座椅上，神色晦暗不明。
一个能力不错的暗杀者，吸金能力绝对不差，会为了一个独立义体冒险进入试验区这种水深火热的地方？
而且他还得罪过公司，进来的风险其实比普通人更大一些。
要么他就是带着任务进来，要么
“主任，快要到了。”
汤尼就坐在对面，两人中间的桌载平板向浮空车门口投影出黄色的提示标识。
涂南点头，“你先下车，我马上出来。”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自己小心吧】
她最后提醒一句，关闭了通讯。
索伦抬头，深褐色的眸子盯着她。
“我一进来就在被分那附近，是为了车才找到这边来的。”
姜沉绯眼前一亮，“那再好不过，接下来我们就把车搞好，然后开始攒晶片，又少一个任务。”
“嗯。”索伦闷闷道，默认了两人的合作关系。
闻言，姜沉绯眼底溜过一丝阴霾。今天不仅检查严苛，她还不怎么走运，遇到个贪心的家伙。
见她不再打点，检查员脸色一板，把单据统统塞进后腰，随后指着机器人。
“让它出来，我亲自进去再看一眼。”
姜沉绯无奈，溜进车门，把胖球抱上前挡住对方。
“其实，这机器人也是刚从拾荒者那儿淘来的，您看”
【？？？】，胖球的显示器上瞬间窜过迷茫与惶恐。
“机器人当然要报备，不过你这型号，太老旧了。”
外形笨重得像个方块一样，简直让人怀疑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就算要收关税，也没有丁点油水。
“还是得我去查一查里面。”
检查员正要把圆润的身体塞进车仓，后方，另一道女声冷不丁响起。
“长官，我们的浮空车被卡在这里有半小时了吧。”
他赶紧抽回身，厚重的眼袋猛然一颤，“啊，大概是”
那个公司的女人之前来过两次，他曾经见到在边防站趾高气昂的部门主管对她几乎是唯命是从。
“看您这么认真尽职，不如过来帮我们一把，快些完成检查？”
那副清冷的嗓子用的是商量的语气，眼神却刓刻而来，不容拒绝。
男人抹了把油亮的额角，连连点头。
他转身，向站内方向喊去：“阿成，过来替我一会儿，我去主通道帮个忙。”
一个年轻干瘦的小伙赶忙放下速食便当，穿上制服跑到姜沉绯的越野车旁。
“小姐，请出示证件。”
“干什么呢，没看我在这检了半天吗，下一辆！”
训斥两声，男人马上转过头，讪笑着跟上涂南的步伐。
涂南仔细观察着主人的脸色，只能见到她明显的难耐和眼底泛起的泪意。
不让摸，是想亲吻吗？
主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敏感，看来需要更多的安抚才行。
涂南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金发机器人再次控制着她的脸抬起，掌心锁住她所有去路，侧头含住那张自己观察了无数遍的唇瓣。
红润的，潮湿的，颤抖着柔软的唇。
带着滚烫的气息，和看起来的薄凉完全相反。
是她想象中属于主人的味道。
第40章 还要
涂南的吻很轻，一开始并不重。
她含住姜沉绯的一小块下唇，磨蹭了一会，才慢慢吻过去。
柔软先是相蹭，挤挨着含吻，涂南掌心摩挲她的侧颈，轻缓地加重力度，从侧面往深了吻她。
姜沉绯只觉得自己的脖颈被她按压，若有若无的力道像是戴了一个不太紧的项圈，时不时会带来点束缚感。
吻避无可避，逼迫她被动迎合，黑发女人的腰并没有被放过，有指尖搭在上面，像是蜻蜓点水一样，轻蹭，配合着含吻的节奏，将她彻底吞没。
唇上细微的吸力让姜沉绯腰间发麻，机器人的唇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是很软，覆盖在她上面，一点点辗转了很久。
钩索旋转着抓来。
姜沉绯足尖猛踩油门，腰肢从座位上骤然挺拔，转身一枪，将越野的后窗玻璃打破，精准击落正好发射一半的钩索。
钩索哐当一声拖下地面，在改装车侧身划出呲啦的火花。
“枪法不错。”
涂南从正上方的内后视镜看见雇佣兵显著的战果，轻轻夸赞道。
等姜沉绯一枪得手往回缩身的时候，涂南还用掌心托了托她那酥软的腰背，一副贴心搭档的模样。
“你倒是不怕”
姜沉绯侧目一看，这女人安全带都没系上。
“自己怕有用吗，让后面的耗子们忌惮你他们才会放弃。”
涂南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指尖向上蜷起，轻勾姜沉绯小臂。
“你还有枪吗，我可以帮你。”
路边，交通灯闪烁着红意，拦不住追赶的车辆。
只在车内打入几缕炽热且短暂的光，照在姜沉绯的红发上，照在涂南轮廓分明的面庞前。
以及透过那指掌的缝隙间，落在两人纤细的腿上。
“武器。”涂南深蓝的靴尖点点车内的胶垫，似乎催促着她。
“胖球，你接手一下驾驶！”
等那三角的插头歪歪斜斜接入方向盘，姜沉绯持枪侧过身，看着那双主动索取的手暗叹，一个坐办公室的矜贵工程师这么凶悍？
大概是仗着身上的生物信号连着公司的端脑，要是她出事，一两分钟内埃德加武装部的人就会赶过来把后面的车轰成碎渣。
姜沉绯舔了舔唇，挑起侧座那只青白剔透的手腕，质疑，“你会射击吗？”
不等涂南开口，她堵着继续：“会也没用，这车上就这一把，我还嫌不够用呢。”
“你出城走私就这点配置？”涂南收回手。
“你知道一把不走火，不卡壳的枪在黑市要多少钱再说谁承认走私了，我这是罐头车！”
“行，罐头车。那现在罐头要送给耗子们吃了，把他们养得更大更肥。”
涂南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又过三日，阴雨连绵。
姜沉绯没再回当初的居住点，在汽修厂附近找了个废弃旅馆的客房，晚上在这里过夜，白天出去和索伦一起搜找晶片和皮卡车还差的配件。
原装八层的旅馆就剩四层，她选了第三层，还有房顶遮着雨。
做出和她同样选择的人不止一两个，除开原本就没有居住点的开放区人员，连不少原先经济区的“幸运儿”也流离失所至此，有些还只能住在天天被水淹的一楼。
——所谓的居住点早就不再是原住民的特权，被枪口顶着脑门后，自然有人识时务地让出住所。
几天内，试验区各处都流了不少血，只是正好遇上了雨，一并冲进水沟里，不至于让腥气坏了众人本就不明朗的心境。
而一到雨季，天亮得也晚，姜沉绯不得不把每天的活动时间缩短些，出门时间也往后挪。
一般，她早餐过后隔一会，要先做好几组力量训练，就到勉强能够出门的天色。
此刻破落的房间里，姜沉绯缩紧小腹，深呼吸几次，从晾衣杆改的单杠上下来。
这里的房间不比前几天的经济区，设备完善，还有健身器材，对于这样的旅馆来说，上面天花板不漏水就已经相当令人满意了。
姜沉绯擦去汗水，换了件胸衣。
隔壁传来些许难堪入耳的动静。
在这又脏又乱的区域里，众人永远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顿饭，对于及时行乐的人她也不鄙夷。
衣食皆忧的环境，激情往往是麻痹自我的安慰剂。
姜沉绯只是皱了皱眉，往更远的床边坐了坐，稍微清净。
胖球就在床脚，经过三天的运作，它已经成功把自己电池耗尽，并且在雨天里没有自充手段。
旅馆里自然也没有充电插头。
倒是有人靠着两台破旧的发电机赚食物和“晶片”，但姜沉绯没去光顾。
姜沉绯趁胖球还有一成电量的时候，让它进入了半休眠模式。
现在就只有两个功能——时钟，以及地图。
她看了眼时钟，现在是礼拜六，8:23。
在这种独立的世界里，时间观念会变得单薄，好在胖球替她记着。
如果出去旅馆楼下问一圈，十个有九个都回答不出具体的日期。
礼拜六，也就是说一周一次的工作小组时间就是明天，姜沉绯心中一紧。
上次涂南来，她还咬牙记着。
不知道这此涂南还会不会盯她，又靠着监控之类的方法摸进来。
只是如今的试验区变得更乱，她也住进了脏乱差的旅馆里。而那个女人大概是忍受不了这种地方的。
另一边，涂南也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姜沉绯稍微放下心来——那女人大概是个吃干抹净的主，以后不会再惦记自己了。
姜沉绯没接她的眼色，一边监督机器人的车技，余光一直盯着车尾。
耗子们不会轻易放弃，刚才那一枪虽然打碎了他们钩车的打算，却也可能会挑起对方的火力。
“你自己小心，别坐那么直，生怕后面枪子扫不到你吗！”
姜沉绯稍微转过腰，欺身探近那张冷清悠然的脸，将工程师连着手臂和胸脯往座位下按了按。
而后，她加深语气，“躲着点，我可不想一会儿被你们公司武装部的黑坨子们带回去调查。”
姜沉绯的推断没错，果然，钩索落空不久，耗子加速再次赶了上来。一阵难听的叫骂声从后方传来，天窗的盖板被顶起，“耗子”架起枪，哒哒哒放起鞭炮。
根本没有防弹设计的后备厢没挺多久，便被打得翘了板，罐头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在惯性下连滚带跳，顺带砸破了后车的玻璃。
趁着对方绕路躲开罐头，姜沉绯再转头一射，打破了追车的右前胎。
于是，一辆缺油一辆瘸腿的车踉踉跄跄追赶在城市边缘。
涂南默默观摩着全程，眼底再次浮现些许讶异。
姜沉绯用的枪没有自动瞄准辅助，很少人能做到设计如此完美，更何况是在颠簸的载具上。
【提醒，前方路口急转弯，岔路口】
机器人输出转向信号，方向盘猛地自己向一边打满。
底盘重心不稳的越野轮胎开始单侧着地，车身转过近六十度角，颠簸得胖球方正的脑袋撞在车顶板上。
工程师也被甩的骤然倾倒，不轻不重砸在了姜沉绯肩旁。
“嘶”屏幕黯淡下去，姜沉绯沉凝片刻，抬起头。
面前的屋子里，巨树蔓延的枝丫在墙壁上挤开缝隙，垂落下青藤。
那一抹绿意遮住了背后尺寸巨大的镶嵌式电视，原本是整个旅馆房间内最显眼的配置。
看上去唬人，但实际上这种劣质屏幕的造价特别便宜，而且试验区内，除了她手臂上这块屏幕，一点外来信号都没有，电视一打开就是滋啦啦的花屏。
一块只能当玻璃用的电子废品，实际使用价值不如一卷干净的毛巾。
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姜沉绯拨开枝条，撬开前盖，翻找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一块黑溜溜的柱状电池。
长时间废弃后，里面的电量还剩个底，给胖球从背后充上电，姜沉绯准备带着它一起出门。
【警告，储存物晶片消失，消失！】
刚开机，胖球提示灯飞快闪烁，电子音拔高两个八度“尖叫”道。
“别瞎喊，我趁你休眠的时候拿出去了，和索伦的晶片放在一起。”姜沉绯按住它的喇叭。
为了增强合作的可信度，两人达成协议，最重要的晶片统一保存。
索伦是个古板的人，手段也古板——皮卡车的后备箱里有一个固定的机械保险箱，重设过的密码六位，索伦和姜沉绯一人知道三位。
保险箱只入不出，在攒齐60枚晶片离开试验区之前，谁也不能提前拿出来。
对于这个提议，姜沉绯并未多犹豫就接受下来，双向的保险能让合作更加稳固。
等胖球的电量到了两格，姜沉绯换好衣服，下楼，拥挤的走道里是呛人的烟味和臭抹布味道。
同时还有一股老旧的枪油味——每隔几间房，都能看见这里的住客枪不离手，将把玩当做威慑。
即便在环境堪忧的废弃旅馆，也有着一二三楼的区分，能住在二层以上，基本都有亮堂堂的家伙傍身。
除了浓烈的气味，就是令人耳热的喘息与低吟。
处境偏向混乱时，人们向暴力申求庇护，同时将激情当做补给。
特别是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她也吃过这个亏，笑不得别人。
姜沉绯敛眸，加快了步伐下楼。
姜沉绯只觉得肩膀好了大半的伤口隐约又渗出湿意，手臂陡然软麻了一阵，随后涌上淡淡的酸涩。
她看着涂南那无辜纯良的水蓝眸子，叹了口气。
“胖球，先找个地方靠停一下，把涂南小姐放下去。”
可是主人既喝了酒，又亲了这么久，不洗澡应该很不舒服。
她想到刚刚指尖沾到的水渍，心里进一步评估，主人产生了过多的分泌物，如果这样还不洗澡对身体不好，容易感染。
涂南会听从姜沉绯的命令，但她的程序里也明确写：要以主人的安全为先。
所以她没有再犹豫，打算给主人脱好衣服再进去洗。
姜沉绯被她轻轻放下，软在沙发上清浅着呼吸，衬衫刚刚被磨蹭好久，被扯得裸露出一片柔软。
机器人的指尖落在姜沉绯的衬衫衣扣上，滑蹭过女人白皙的肌肤。
一颗一颗。
全部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