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那就做一辈子的地下情。人。”

    两人在房间内嘀嘀咕咕咬耳朵,印芸竹把床铺好,准备给江梦合午休,自己则出去拿东西,拉开门就见单松月站在门外。

    女人似乎刚来没多久,抬手正要敲门,见状笑道:“我还以为你两睡着了。”

    “怎么了?”印芸竹心中一惊,握住门把手的力道加重。

    她尤其担心刚才的那番话,不小心传到单女士耳中,虽然后者从未有过偷听的习惯。

    “想着要不要过来换床被子,怕小江住不习惯,”单松月探头朝里望,“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她真把东道主的身份贯彻到底,对待江梦合丝毫不比亲女儿差。中年女人的热情令人难以招架,印芸竹转头,用眼神示意江梦合。

    女人正穿宽松的居家服,闻言对印芸竹轻摇头。两人足够有默契,后者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不了,她下午要回家一趟,不在我们家吃。”

    “啊,这么快要走?”单松月明显急了,忙不迭踏进半个身子,惋惜道,“留下来多住两天呗,回家谁来照顾你啊?”

    印芸竹侧身,环顾拉上窗帘的昏暗房间,空气仿佛残留暧昧吻过的痕迹。她紧张观察单松月的微表情,生怕对方察觉出端倪。

    “谢谢阿姨,工作室那边打电话,我得赶过去。”江梦合撒起谎来毫无痕迹。

    只是她或许没和单松月这种人打过交道,太低估长辈的博爱。

    “哎呀什么工作啊,刚出院就让人上工,还是不是人啊?”单松月再次展现无人能及的唠叨,同仇敌忾似地将无良老板痛斥一顿。

    印芸竹实在听不下去,硬着头皮打断。

    “妈,你放心,我会去照顾她。”

    而被打上“无良”标签的江梦合笑而不语,揶揄地看向两人。不出意外,接下来要进行好几回合的推诿,才能达成意见上的一致。

    热情挽留无果,单松月败下阵来,妥协道:““那行,忙完过来吃饭啊,外面再好吃的外卖,都比不上亲手做的健康……”

    “好啦好啦,妈你快出去吧!”印芸竹脸红,不禁为单女士的连番说教感到丢脸。

    她半哄女人,将人推搡到门外:“我和江梦合先休息了,你暂时不要来打扰哦。”

    说完立马闭上房门,挂在门后的吊坠随这一力道款摆,彻底隔绝走廊外的嘈杂动静。

    江梦合不知何时走到印芸竹身后,撩开她的发:“怎么这么紧张?”

    手指抚摸那处还未消减的牙印,刚要往下按就被阻止。印芸竹瞪眼,圆润的双眸湿。漉。漉的:“你还好意思讲,我是为了谁呀?”

    她讲话惯带着撒娇的轻哼,小钩子似地勾得人心痒痒。

    “难不成为了我?”江梦合歪头,端得一副无赖样。

    从外表看,她只是个平淡温和的女人,偏偏流露出的眼神极具侵略性,打量人从眉眼顺过鼻梁,最后落在丰润的唇。瓣。

    意思不言而喻。

    “你别乱来,”猜出接下来要做什么,印芸竹握住她的肩膀朝外推,单膝抵在床沿爬上去,“快点睡午觉,下午还一堆事呢!”

    与此同时,单松月被赶出门外,盯着门板上的精致纹样,忧心忡忡走向客厅。

    客厅内,贝嘉丽正和印璇在沙发上打电动。小孩怀里抱着棕色的绒毛玩具熊,遇到过不去的关卡,便揪着熊耳朵来回拉扯。

    日光透过走廊倾洒在布艺沙发上,晒得人骨子里懒洋洋的。贝嘉丽伸了个懒腰,见人过来,打声招呼。

    “单姨,还没睡呢?”

    平时两人关系不错,相处起来更像平辈的朋友。加上贝嘉丽嘴巴甜会哄人,遇到拿捏不准,印芸竹又不在身边的事,单松月就会找她商量。

    她坐在贝嘉丽身旁,后者见状,主动摘下vr眼镜放在茶几上,示意印璇朝旁边挪腾位置。

    如果没猜错,单松月应该是来和她聊印芸竹和江梦合的事。贝嘉丽忽然生出天降大任的使命感,趁对面没开口,车轱辘话已经在脑子里滚了好几轮。

    果然,单松月一脸犹疑,捂住心口道:“嘉丽啊,你觉不觉得小江和芸芸有点太……”

    她停顿,一时间想不出贴切恰当的形容词。

    “太亲密?太奇怪?”贝嘉丽接话,按住反驳不表。

    “就你说的那样,”单松月侧过身子,“再救了小璇,关系密切成那样,我只是奇怪。”

    “芸芸的性子我了解,自小不愿意和人接触,除了你没见过身边有别人。”

    女人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长时间为家庭操劳,浓厚的发隐隐冒出几根白。她像陷入死胡同,这个问题在心中存疑许久。

    印璇已经结束一轮游戏,摘下眼镜扔到旁边,探过脑袋插话。

    “江江和姐姐认识老久了,不是刚认识的呀!”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贝嘉丽心中咯噔,生怕身旁人下一秒,又要吐。出惊人之语,连忙打住。

    “哦。”印璇悻悻住嘴,双腿盘起侍弄小熊,一脸不悦。

    怕单松月起疑,贝嘉丽顺着刚才的话往下圆:“这两个人年初就认识,那时候芸芸卖了剧本,演员和工作人员经常聚在一起吃饭,一回生二回熟很正常。”

    “再说了,两个女人闹腾不出什么,最多和我大差不差。”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违心话,贝嘉丽忍住恶心。

    “江梦合人品挺好,在圈子里人脉多,能带动芸芸的性格多接触,是好事。”

    “真的只是这样?”闻言,单松月舒展眉头。

    “不然呢?”贝嘉丽轻笑,“芸芸多疼小璇,您又不是没看到,爱屋及乌也正常。”

    这坦荡的态度打消了对面的犹豫,单松月将信将疑。

    “那行吧……”她起身,拘谨地握住衣角,“对了,这件事你别同她们说。”

    “本来没什么,要是被我这些话弄得生了嫌隙,不好。”

    “放心单姨,说到底我也是芸芸的家人,也希望她好,肯定会向着您的。”

    贝嘉丽满口答应。

    *

    午觉以后,印芸竹比江梦合先醒来。她捂住胀痛的太阳穴,还没适应从医院到回家的作息。

    暴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过来,在床单上展开细长的一根线。最近温度升高,起床时总能摸到后脑勺汗涔涔的头发。

    扭头看身旁人,江梦合睡姿安详,单手压。在脸颊下。为了避免伤口裂开,她特意转身面向印芸竹。

    端庄眉眼流露的清冷气质,被温热的光稀释得彻底。呼吸伴随胸。前的起伏,慵懒得像只毫无防备的小猫。

    似乎感受到印芸竹的视线存在,女人眉头紧拧,发出长长一声喟叹,睁开双眼。

    “醒了?”她撑起上半身,坐起来。

    “嗯,收拾一下就走?”印芸竹走到椅子旁,扯下椅背上的衬衫递过去。

    两人收拾整顿一番,江梦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人清醒不少。她拿起手机发送消息,印芸竹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

    “在忙工作?”她皱眉,同样不赞同对方一出院,立马投身工作。

    话音落下,江梦合叹气,把屏幕出示给她看。简短利落的谈话,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

    是和家政公司的交流。

    “我不在家这段时间,肯定都落灰了,找人帮忙打扫一下。”

    她平时在外忙碌,经常全国各地到处飞,要么就在酒店借住。尤其黄双跟踪一事后,更让她谨小慎微起来。家于她而言,是个陌生的名词。

    印芸竹看完后,恰好对面发来报价,吓得她一激灵。

    “这么贵?”她不赞同,“反正我也过去,去你家帮忙打扫一下?”

    江梦合挑眉:“那我把你当什么了,保姆?而且你在旁边打扫,我袖手旁观,不好吧?”

    “况且,我家很大的,”女人神色暧昧,“床也很大。”

    假装随口一说,实际故意惹人联想。江梦合接着补充:“很适合我养伤,也适合你留宿。”

    那些脑海里的幻想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印芸竹被戏耍得脸颊涨红:“你就会拿我开玩笑!”

    “奇怪,你以为是什么?”

    江梦合脸上写满无辜与正直,反而让想歪的人心生愧疚。

    “我没以为。”印芸竹洗完手,没好气离开卫生间。

    身后传来对方的轻笑,女人追着她的背影:“没以为,你怎么恼羞成怒了?”

    两人打闹调侃,过道转角恰好撞见单松月。女人身穿修身的瑜伽服,一脸狐疑打量两人。

    江梦合有所收敛,印芸竹更是一脸尴尬:“妈,你没去上课啊?”

    往常这个时候,单女士一般会和朋友结伴离开。要是知道她还在家里,*她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没呢,今天推迟了,”单松月抿唇,“你们两个要走了?”

    “嗯,回去帮她收拾家里,今晚不回来了。”

    印芸竹回答,同她道别,和江梦合一前一后离开家门。下楼时遥望停车点,发现那辆黑色的SUV还在原地。

    敲开车窗,摇下来的玻璃映出女人的精致新潮。贝嘉丽似乎也刚睡醒,脸上残留沙发巾纹样的印子,黑色鲨鱼夹松松垮垮束起长发。

    “我以为你走了。”印芸竹打招呼,却听对方嗤笑。

    “我要是先走,后备箱那堆垃圾谁处理,还能就撂这儿了?”她努嘴。

    “贝小姐似乎对我有意见。”江梦合淡淡,拉开车门坐到后面。

    贝嘉丽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示意印芸竹上车:“上来,我载你们一程,报地址。”

    “麻烦了。”

    感受另外两人的暗潮汹涌,她噤声像只被吓到的鹌鹑,本想婉拒贝嘉丽的好意,又见江梦合本人毫无排斥之意,只好硬着头皮上车。

    车在平稳的柏油马路行驶,正值午饭后,路上几乎全是上班族,这个点正赶往公司打卡。

    泉城市中心高楼林立,商贸中心的大厦光屏上轮放蒋诗韵代言的化妆品。贝嘉丽扫过一眼,想起印芸竹前几天在手机和她聊过这件事,出言吐槽。

    “对了,蒋诗韵的事情你们知道了没?”

    前方十字路口,她把车停稳,目光紧锁大屏上的人。

    印芸竹摇头,这两天她和江梦合在医院,几乎与世隔绝的程度。即便外界流传不少八卦,什么都不及后者的伤势重要,太多纷扰的消息不利于养伤。

    黄双再次入狱的事传到媒体面前,不少人认为江梦合大义灭亲,当然也有褒扬夸奖,说她见义勇为,但其中难免有对家浑水摸鱼,散播诋毁的言论。

    幸好贺平工作室公关不错,不至于让舆论发酵得太厉害。

    “什么事?”印芸竹询问,并打开微博热搜,一条条查下去。

    “说盘到她背后的金主,”说到这里,贝嘉丽顿住,从后视镜看了眼江梦合,“赵贞芳不是投资了《万海寻洲路》?就有好多狗仔跟踪她,上回去医院被拍到了,恰好当时蒋诗韵也在,都在猜两人有关系呢。”

    印芸竹心中一惊,她下意识看向江梦合,后者比她镇定许多,晦暗的侧脸隐匿,让人猜不透心思。

    如果赵贞芳和蒋诗韵真的有一腿,那调查唆使黄双的人反而不好大张旗鼓。两人之前盘这件事,认为蒋诗韵的可能很大。对方有靠山,手段比别人更激进。相较于任妤无脑任性,更喜欢费心思背后搞人。

    况且贺平选角,让她对江梦合积怨已深。毕竟赵贞芳和导演关系密切,再如何也轮不到江梦合。

    一时间,车内气氛压抑。

    察觉到不对劲,贝嘉丽及时开口缓解:“没事,要是她真有本事,你们那角色不就落在她身上了?”

    这话说得在理,可印芸竹仍旧担心,她搜到前几天的热搜,蒋诗韵的工作室已经发了澄清声明。

    假如瑶瑶是两人的孩子,在宣发时蒋诗韵为了报复,吹枕边风让赵贞芳压下江梦合的热度,也不是不可能。

    当时离得远,没看清瑶瑶的脸,勉强能辨别和蒋诗韵的五官相似。倘若逗留时间再长些,说不准能从神态辨认出另一个女人。

    要不是尹书华拦下……

    于是,尹书华和赵贞芳两人交好的缘由,令人忍不住恶意揣测。

    “好了好了,不聊这些,到时候再说。”

    贝嘉丽打圆场,恰好此时红绿灯读秒,她踩下油门,随着车流发动。

    “真要说要紧的事,还是你们两,”她侧脸,这个角度余光恰好能捕捉到江梦合,“你以后别带江梦合回家了。”

    虽然知道两人关系水火不容,当面针对还是头一回。

    江梦合正沉浸在刚才的琐事,闻言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冷冽的双眸晦涩不明。

    很明显,贝嘉丽的这番话让她很不爽。

    “怎么突然说这个?”印芸竹尴尬,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我看妈挺喜欢她的——”

    “喜欢是一回事,你看她知道你们两的奸。情,会有什么反应?”

    贝嘉丽攥住方向盘,把今天午休的对话尽数托出。

    “说到底,你是我发小,我肯定向着你,”她厚着脸皮,把对单松月的信誓旦旦抛之脑后,“你们两引起怀疑,加上印璇嘴巴没个把门,日后说不准会出事。”

    万万没想到单松月的观察力敏锐到这种程度,印芸竹还以为她和江梦合的性别是保护伞。虽然在相处中理智告诉自己克制,可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很难掩盖。

    “知道了。”她闷闷回答。

    一双手覆在她的手背,循着望去,江梦合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色。

    耳边再次回荡午睡时的话。

    面对这段关系,总要有一方妥协。既然单女士固执己见,做出退让的只能时自己。

    贝嘉丽把她们放到门口,帮忙把三个行李箱拎下车,同印芸竹道别后,开车扬长而去。

    因不常回来,加上她本人不是铺张浪费的性子,江梦合没有买太大的户型,应付平时的基本需求便足够。

    自从贝嘉丽说完那些话,印芸竹一直处于蔫了的状态,低落的情绪写在脸上。等把行李箱搬进电梯,江梦合用手机刷卡,双开门闭合后,形成宽敞安静的空间。

    脚下失重感浮现,她侧脸,见印芸竹面对电梯壁发呆,忍不住抬手揪了下她的耳朵尖。

    “想什么那么认真?”

    耳朵传来轻微的疼痛,印芸竹收回思绪,愣愣看向身旁人,圆眼失去往日的光彩。

    她的任何心思都写在脸上,长睫止不住颤,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绵羊。

    “没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这些小动作无异于表明,我虽然有心事,但可以自己消化。

    “想点开心的,喝不喝奶茶?”江梦合有意逗她,打开手机开始点单。

    “没心思,不想喝。”印芸竹嘟哝,把行李箱的把手拢在一起,整个人倾斜靠上去。

    “蛋糕吃不吃?附近有一家挺不错的。”江梦合又道。

    听说心情不好,吃些甜食能缓解。即便她平时克制饮食,也愿意为了印芸竹偶尔放肆。这些哄小孩子的手段,还是和叶熙阳学的。

    “不感兴趣。”印芸竹嘟哝,见她没事人似的,心中不爽,“啪嗒”捂住江梦合的手机屏幕。

    “你怎么不在乎啊?贝嘉丽说那些话,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嘛?”

    “赵贞芳不是感性的人,就算听蒋诗韵挑唆,碍于贺导也不会多说什么。”

    女人拿开手机,继续浏览点单页面。

    “我说的不是这个!”印芸竹着急,脸蛋凑过去,遮挡住手机,想要吸引对方的注意。

    肉感的脸颊看起来很好捏,眼下的雀斑衬得人有几分傻气。尤其明亮澄澈的瞳孔中,只倒映出一人的身影,更让江梦合心化成一滩水。

    她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装不懂:“哦,那你说的什么?”

    “我不记得了。”

    捕捉到她眼底的调侃,印芸竹像只炸毛的兔子,挽住对方的手臂:“江梦合,你故意的!”

    说完,她抽走手机,带着睚眦必报的小气:“没收了!”

    怕演变到最后真成了吵架的导火索,江梦合无奈:“受委屈的是我,我都没着急,你急什么?”

    “我这是替你委屈,要一辈子见不得光怎么办?难道还要藏着掖着?”印芸竹有些急,语气加快导致咬字含糊不清。

    “那就做一辈子的地下情。人。”

    恰好此时,电梯到了指定楼层。江梦合用脚把行李箱推出去,不忘回头去牵印芸竹的手,生怕她跟丢。

    六岁的年龄差隔着两个代沟,她在日常方面对对方多有照顾,总把印芸竹当小孩子看待。

    “要是怕被别人说,就把我关起来,每天只给我水和面包,晚上再放出来。”

    江梦合贴在耳旁,明明还在养伤期间,她总能说些惹。火的糟话。

    “我又不是你。”印芸竹被这话逗笑了。

    只怕真到那时候,江梦合还甘之如饴。

    见她情绪重又明媚起来,女人趁机亲了一口:“你啊,总爱想那么多。”

    “还不是为了你。”印芸竹死鸭子嘴硬。

    “你就不承认吧。”江梦合拿起行李箱,拖动着朝走廊尽头的入户门走去。

    两人在这种小事上争得面红耳赤,挤兑得不让彼此过去,到最后脸贴着脸,像两只变形的史莱姆。

    这一楼层只有江梦合一户人家,深色的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唯独旁边的日光驱散几分冷清。

    今时今日,再次站在这里,印芸竹难免想到当初的晚上,自己被关在门外的可怜情形。明明算不上记性好,可那天的一切在脑海清晰起来,比如半明半灭的眼眸,久久不散的烟味。

    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企图借此唤醒对方还未泯灭的良心。

    事实证明,江梦合无情寡义,丝毫没因此动容。

    说起来,她好久没看到江梦合抽烟。不知是因为住院需要养好身体,还是心胸不再像先前郁闷。

    总的来说,这是件好事,一切都在朝预期向往的方向发展。

    只是设身处地,印芸竹经又同情曾经的自己,心中窜出一股无名火。

    她盯着女人的背影,在后者伸手要接过行李箱时,蹭地拉到一旁,兀自进门。

    “别碰我。”

    江梦合:?

    第72章 她特意将手机密码改成江梦合的生日

    “又怎么了,我的乖乖?”江梦合跟随印芸竹的步伐,进屋后顺手关上房门。

    一切和以前别无二致,简约的陈设让人身心舒适。地面因长时间不曾有人居住,积着薄薄一层灰尘,随着走动在空中扬起细小的粉尘。

    商务风中,艺术挂画点缀几分情调。印芸竹把行李箱靠在墙边,轻车熟路走到卫生间洗手。

    江梦合跟在身后,镜中映出她无措的神态。

    “怎么啦?”她重复刚才的话,双手搭在印芸竹的肩膀,整个人贴在对方后背。

    印芸竹抬头,看女人委屈巴巴的模样,再多的恼怒也像泄气的皮球。长得漂亮是一张万能的通行券,她对这样一张脸实在下不去嘴苛责,尤其里面掺杂爱慕的私人感情。

    “没什么,就想作一下。”

    流淌的水带着余温,盖过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江梦合轻哼,立马想起以前对印芸竹的那番话。

    让她安分守己,让她别作。

    “存心气我?”

    女人抬手,熟悉的栀子花香带着点消毒水的刺鼻。

    “那没有。”印芸竹被迫转身,后腰抵在冰凉的水池边缘。

    低头盯着脚尖,头顶是对方灼热的视线。水龙头没关严,淅淅沥沥朝下滴。江梦合凑近,就在印芸竹心跳如擂鼓时,对方按紧开关。

    见印芸竹脸上划过显而易见的失望,对方眼中浮现促狭之意。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压。在身前的阴影退却,印芸竹紧咬下。唇,不甘落了下风,忽地抬手攥住江梦合的衣领。接着在对方抽身离去时,以唇封缄。

    柔软的唇化开丝丝甜意,江梦合的嘴很好亲,像含。住一块温热的果冻。印芸竹边红脸,边将人朝墙上推。

    她几乎从不主动,哪怕在床上,也是在对方的引导下半推半就。像这样强势又不带侵略性的一面,破天荒的头一次。

    江梦合垂眼,看她意乱情迷的模样,低低笑出声,故意闭上嘴,不让她探入。

    见半天没反应,印芸竹察觉不对劲,睁眼就见女人眼底的揶揄,顿时恼羞成怒。

    “张嘴。”

    “我还有伤呢,你干嘛呀?”

    江梦合好整以暇,平时急于近色的是她,如今端起架子,反而衬得眼前人成了登徒子。

    “亲嘴而已,又不是做别的。”印芸竹反驳。

    “亲嘴”两个字在口中含糊着,她一般不这样说,显得土味又含。着笨拙的情谊,大多会“想亲你”“吻一下”来替代。

    “哦……”江梦合拖长尾调,就在以为会拒绝时,她扬起脸,“亲吧,这回不躲了。”

    被她一通无理取闹搞得兴致全无,印芸竹嘟哝:“不亲了。”

    被她指责太过,江梦合生怕她被自己打击积极性,以后再也不主动,于是讨好地贴了贴她的上唇。

    润湿的唇峰裹挟着水意,侵略这方面还得她来。她很快撬开印芸竹的嘴,探出舌尖与之勾缠。

    水渍淋淋,搅合得发出腻人的声响。受不了窒息的感觉,印芸竹下意识张嘴,淫靡的水丝从唇角滑落,滴到衣领上。

    两人彼此攻城掠地,急于在对方身上点火,就在即将越界时,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打断暧昧氛围。

    冷静逐渐漫上心头,印芸竹松开手,才觉江梦合肩膀上的衣服被她拉扯得皱巴巴。

    “我去开门。”江梦合流露出餍足,抽出纸巾细细擦拭嘴角的水光。

    脚步声由近及远,只听电子门啪嗒一声,接着是客套的打招呼声。

    原来是家政公司的人到了。

    印芸竹连忙收拾东西,偷偷钻进江梦合的卧室。

    另一半是公众人物,也让她们的亲热成了禁。忌。哪怕再不熟悉娱乐圈,以江梦合的国民度也足够令人眼熟,要是被哪个留心记下,传到外面恐怕又惹出腥风血雨。

    “这边,那里都需要打扫。”

    江梦合正指挥,正要用手指向客厅的位置,瞥见原先紧闭的房门出现细小的缝隙。

    光影斜斜打入,大好晴天,地板上的暖融日光描摹模糊的轮廓。她心领神会,特意交代。

    “卧室就不用了,我要去休息,没事尽量别打扰。”

    同人交代完这一切,她去冰箱拿出两罐冰饮,拉起装贴身衣物的行李箱走向卧室。

    印芸竹对江梦合房间的印象很淡,除了刚见面那段时间,对方以钥匙扣的借口强留自己,其余都在酒店和自己家。

    她把一切归于对方懒得打扫,毕竟自己家里有防水垫,时候清理挺方便。

    正观察房间的布局,身后传来门锁的动静。她循声望去,见江梦合把行李箱横放在中间,打开整理。

    “她们要多久?”印芸竹压低声音,比了口型。

    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三四个小时吧,”江梦合被她战战兢兢的反应逗乐了,拍拍行李箱的边缘,“没事,她们在外间不会听到,你过来帮我一起收拾。”

    印芸竹只好蹲下身子。

    在医院那段时间,对方的饮食起居几乎全部被她承包,箱子里放了什么,她也能知道得七七八八。

    “这些放你抽屉里……”她念念有词,从夹层中掏出几个药盒,突然想起来江梦合今天还没上药。

    “对了,待会给你上药吧?”

    市中心的特效药的确好用,涂抹上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好得彻底。否则以普通医院的技术,后期还要频繁复查拍片,江梦合肯定排不开时间。

    江梦合点头,两人迅速把衣服挂进衣帽间。

    “我躺好了。”做完这一切,女人换了身衣服躺在床上。

    撩开衣摆,神态松弛得丝毫不像当事人。尤其眉宇间任人宰割的模样,俨然成了手握小可怜剧本,准备开始演戏。

    “你正经一点。”印芸竹叹气,把药粉,纱布和酒精放在床头柜。

    “我哪有不正经?”江梦合委屈。

    不想和她掰扯,印芸竹推开衣服,层层纱布的白看得触目惊心。她小心翼翼按上去,询问:“疼吗?”

    “还行,没什么感觉。”江梦合回答。

    剪开纱布,印芸竹尽量不用尖锐的一端对准皮肤,剥笋似的将人拆开。

    原本被刀捅开的伤口缝线后,犹如一只狰狞的蜈蚣盘踞在腹部。浓郁苦涩的药粉味扑鼻而来,印芸竹心头揪紧,小心翼翼去触碰。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疼呢?”

    这句话不知说给江梦合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还好当时你没受伤,不然我更疼。”江梦合敛眸,语气淡淡。

    印芸竹没了斗嘴的心思,对方已然为她伤成这样,嘴巴上让着点又能怎样?

    她拧开盖子,取出指腹点的药粉敷在伤口上,缓慢铺平,使其药效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当时那么见义勇为做什么?不懂得保护自己吗?”

    明明小璇人已经被揪出来,她偏要去淌浑水。黄双的性子外人不了解,江梦合最知根知底,和穷凶极恶的歹徒对打,不可能全须全尾走出来。

    心中又气又心疼,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虽然早知道伤口不浅,可乍然看见还是容易触景生情。

    于是下手没轻没重起来,直到江梦合倒吸一口凉气。

    “你轻点……”她不敢吱声,怕多说多错。

    “还轻点,”印芸竹没好气,“我就不信比那一刀还疼!”

    这副犟种模样被看在眼里,江梦合也生出几分火气。她捏着印芸竹的脸颊,恶声恶气。

    “当我是做慈善的?当时的小孩要不是小璇,我哪会那么冲动冒失,”她顿住,补充道,“倘若小璇真出了三长两短,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难道你要看着我背负愧疚,过完下半生吗?”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话说得不假,以印芸竹对印璇的疼爱,理智告诉她与江梦合无关,感情还是忍不住偏移嫁祸。

    江梦合宁愿死在印芸竹最看得起她的那一刻,也不要受尽冷眼和失望,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别说了。”印芸竹被她凶得眼泪差点往下掉。

    她低头,像虔诚的朝圣者,在伤口处落下清浅一吻。

    “怪我,不聊伤心事。”

    她扯下纱布,怕不透气,只环绕江梦合的腰身裹了两圈。女人腹部紧绷时,马甲线若隐若现,与小腹处漂亮的人鱼线一同没入裤下的松紧带。

    沉闷的清扫动静隔着门缝传来,家政做事干净利落,工作时讲话也少,沉默寡言得更让印芸竹收敛。她学着医生教给她的手法,在肚脐的位置打了个蝴蝶结。

    以为她兴致转好,江梦合轻笑:“我这份礼物,你打算什么时候拆开?”

    “在你伤痊愈之前,没有可能。”印芸竹蛄蛹着下床,收拾医药箱。

    她做事专注,丝毫没意识到江梦合紧锁的目光。

    “芸芸,”床上的人突然开口,“我还以为你会嫌弃我。”

    “嗯?”印芸竹没听清,搭上卡扣反问,“嫌弃什么?”

    “嫌弃我的出身不好,都说劣质基因会遗传,黄双那样一个人,好多影迷戴有色眼镜看我。”

    经过这件事,很多粉丝心疼她,可膈应的影迷同样不少。哪怕再优秀出众的演技,毫无扒点的私生活,一旦染上无法去除的标签,便会被归为异类。

    就比如太年轻貌美,刻板印象中会认为资历不够,不能胜任重要的职位。

    江梦合经历太多歧视,对此深有感触。她对印芸竹说这些话,心中难免紧张。

    最怕将自己的弱点毫无保留展示给爱人,日后会成为刺穿自己心脏的利剑。

    显然印芸竹不是那样的人。

    “你把所有人想得太坏。”印芸竹撇嘴,拉下衣角,示意她躺在床上。

    江梦合闻言不语,想起以前为了粉饰,谎称家里两位离异,母亲同别的人重组家庭,好似这样就能给她书写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女人缠绵病榻,因医疗费无法被填补,没过多久撒手人寰。

    “好了,不想那么多。”印芸竹替她盖好被子,滚到另一侧钻进被窝。

    炎热的夏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将两人的心捂得滚烫。江梦合调整角度,侧脸端详印芸竹。

    “养病重要,我们都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听对方道。

    “好。”江梦合应答。

    两人相拥而眠,不知什么时候,都昏昏沉沉睡过去。等印芸竹一觉醒来时,窗外的天黯淡无光,远处万家灯火,映在玻璃上像一副温情的挂画。

    卧室外没了动静,家政公司的人在打扫结束后,悄无声息离开这里。

    她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借着月色看江梦合的脸。女人睡颜安详,偶尔被细微的动静吵醒,也会像寻求庇护靠向印芸竹这一侧。

    盯了半天,印芸竹没舍得吵醒她。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倏然亮起,有人发来消息。她伸手去拿,才发现是江梦合的手机。

    为了保护隐私,系统只提示消息,没有任何泄露的字眼,这反而让她生出好奇。

    像江梦合这样的大众演员,极其重视私人信息,不知道设置的密码会是什么。

    心头陡然生出几分邪念,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印芸竹脸颊发烫。

    六位数的空格,要不要试试自己的生日?

    她清了清嗓子,头回觉得自己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忐忑地在密码框输入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果不其然得到密码错误的提示。

    什么嘛,原来也没表面看上去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亏自己特意将手机密码改成江梦合的生日。

    这更勾起印芸竹心中的疑惑,既不是自己的生日,也不是她本人的生日……

    不会是学生时代的白月光,或者是朱砂痣吧?

    写小说的人总爱发散思维,尤其当她的猜测像脱缰的野马,从前女友到绯闻对象,许多名字在脑海中闪回。

    回头再看江梦合困倦的神色,忽地感到几分不自在。

    她深吸一口气,推了推身旁人:“江梦合,醒醒。”

    两三下之后,江梦合蹙起眉头,舒展上臂后,侧身屈膝,将腿压。在被子上。

    很惬意舒适的姿态。

    “不要再睡啦!有人给你发消息!”印芸竹轻拍她的肩膀。

    既怕把她吵醒,又怕辜负自己扰人的推测,纠结之际,对方已经坐起来,杏眼半阖,像只被捅了窝的兔子。

    还挺可爱。

    “我看看……”

    言语夹杂浓厚的鼻音,凌乱的发流露出几分不耐,加上夜色昏暗,莫名为其镀上阴鸷气质。

    印芸竹乖乖把手机递过去,只见江梦合完全没有避让的打算,按下六个零后成功解锁屏保。

    “哎呀,你——”

    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印芸竹的话像撒娇,来回推搡,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够尊重人,率先道歉。

    “对不起,刚刚翻你手机了,”她主动开口,“我没想窥见你隐私,单纯想试试密码。”

    “试密码做什么?”江梦合点进消息框,是贺平的私信。

    贺平:【听说你出院了,这两天有空出来吗,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贺平:【这边好几个投资商,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这是要给江梦合搭人脉找资本做靠山,她在圈子里广结善缘,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拒绝。

    耳边是细如蚊呐的解释:“我的手机密码是你生日哦。”

    不知是暗示还是邀功,印芸竹就差长出毛茸茸的耳朵,等人抬手来回抚摸。

    江梦合对这种态度很受用,轻扬下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想要同人亲亲热热,仿佛遵循某种本能。以前她不喜欢整花里胡哨的,工作机和私人机分成两部就好,并不需要耗费心思设计密码。

    如今被印芸竹提醒,觉得既然谈恋爱,就得有仪式感。

    虽然两人成年许久,毕竟是头回谈恋爱,某些方面笨拙得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天天连体婴儿要腻在一起,才算深爱彼此到骨子里。

    “那我马上改。”说完,江梦合点进手机设置。

    印芸竹起身去开床头灯,暖黄的灯光照亮角落,将两人依偎的身形映在墙上。

    “算啦,你方便就好。”她重新凑过来,觉得刚才的自己像强买强卖。

    有些东西还是更希望对方主动给,一旦伸手去要,初衷就变了味道,加上她对这些细节本来不在乎。

    “对啦,聊天消息发了什么?”

    余光像瞥见贺导的头像,她转移话题。

    “请我去吃饭,应该不止我一个,”江梦合出示聊天记录,“你看看你的消息呢?”

    印芸竹听话地拿起手机,发现贺平在十几分钟前果真发出同样的邀约,只不过自己设置免打扰模式,并未及时接收。

    “要去吗?”

    她拿不定主意,如果江梦合去,作为照顾的一方,自然不能缺席。

    女人的侧脸被昏暗的环境描出浅淡的锯齿,她熄灭屏幕,倏然发问。

    “你觉得,贺平会邀请赵贞芳吗?”

    这种局无非是投资方选中有能力的苗子,有心提拔一二。再不正经的,便是看脸把不合心意的淘汰掉,接下来的潜规则顺理成章。

    既然是引荐,赵贞芳算众人当众最粗的那根大。腿。

    印芸竹不假思索:“会的吧,她和贺导的关系很好哎。”

    长久处于自闭的工作环境,她对人情世故产生异于常人的钝感力,在江梦合望进她的眼底时,才迷迷糊糊察觉到什么。

    “那我现在答应她。”

    下午搭乘贝嘉丽的顺风车,对方在车上向她们透露不少小道消息,不管是否真假掺半,见到当事人并求证是最高效稳健的方法。

    倘若蒋诗韵和赵贞芳真有那方面的交易,面对江梦合,后者必然不会太热情。

    *

    大导演兴许都有返璞归真的癖好,贺平订的饭店是位于泉城郊区的农家乐,从市中心驱车前往要两三个小时。

    因此印芸竹早在下午四点,便准备和江梦合动身出发。两人草草从床上爬下来洗漱,空腹让人毫无动力,印芸竹像被吸干了精气,步伐不稳晃进卫生间。

    明亮的洗手台摆放各类生活日用品,几乎全是成双成对的黄绿情侣款。这两天没有俗世打扰,她们窝在偌大的房子内,无聊时打打游戏看看恐怖片,饿了就点外卖,饱了就搂在一起接吻。

    过惯早上五点起床的生活,陡然让印芸竹躺平咸鱼,她还有几分不适应,感觉整个人躺得快要萎靡。

    牙杯是昨天晚上逛超市买的,和江梦合出行会有各方面的不便利,比如说悄悄话还要摘掉口罩,眼神对视无法从厚重的镜片中看穿彼此的想法。

    默契慢了半拍,难免会有分歧。

    “其实我还是觉得那对青蛙图案更可爱,”印芸竹鼓起腮帮子,牙刷晕开泡沫在左脸颊戳戳捣捣,“哪有人情侣款是食物链的呀?”

    她在内涵两人手上一只兔子一只熊的配对,真不知道商家怎么想的。

    电动牙刷的嗡嗡声吵得人心烦,江梦合新接一杯水,抿了口漱口后,把剩下的倒进印芸竹的杯中。

    “是吗,我觉得很适配,你是柔弱可爱的小兔子,我是威猛健壮的大棕熊。”

    图案上憨态可掬的熊,实在和威猛健壮搭不上边。似乎在床上总被印芸竹压一头,她在生活的其它方面有种莫名的胜负欲。

    偏偏让她起来动一动,又像蔫坏的藤蔓,有气无力地靠在肩膀上撒娇,说些“哎呀不行了”“好累啊”这些犯规的安全词。

    最多两人互相磨几下,来感觉以后江梦合便会躺平任人处置。

    但眼下不该是争辩这些的时候,印芸竹看着牙杯溢满的水,冲走远的身影委屈道。

    “江梦合,你好不讲卫生!”

    两人打闹一通,欢快的氛围在上车后戛然而止。想到此行的目的,印芸竹紧张地坐在驾驶位,路上脑海都在演练各种突发状况。

    见她如此,江梦合轻笑:“赵贞芳又不会吃了你,据我所知,她是个挺随和的人。”

    你表面上还平易近人呢,私底下完全两幅面孔。

    印芸竹心中腹诽,直到目的地,远远瞧见赵贞芳和贺平站在门口,不知聊些什么。

    盛夏的夜晚,尤其是郊区,飞舞的蚊虫绕在原生态的绿植附近,让人心生畏惧。

    两人前后下了车,对于她们的结伴而行,赵贞芳略显惊讶,反倒是贺平见怪不怪。

    “你们到得好早,先进去坐吧。”

    她走上前打招呼,示意服务生带两人落座。

    第73章 “那我到时候就狗皮膏药黏着你。”

    廊道两侧张贴古早泛黄的挂画,空气中弥漫着油香味。几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一早预订的包厢。

    一行人围着圆桌落座,赵贞芳拿起酒水单,想起上次印芸竹喝醉的事,特意询问:“小印,你是不是不能喝米酒?”

    “平城的米酒太烈,不知道泉城本地怎么样。”印芸竹的回答模棱两可。

    从刚见面开始,她一直观察对方的脸色。令人失望的是,女人几乎没有看江梦合一眼,一时间猜不透她的心思。

    很难想象表面随和亲切的赵贞芳,背地里会干起那样的勾当。

    印芸竹觉得滤镜有点碎,抱着温开水浅抿。身旁的江梦合见对面两人低声耳语,开口询问。

    “除了我们,还有谁?”

    “小任,从导和别的投资方。”贺平合上菜单,顺着轮盘滑过去。

    任妤进入《万海寻洲路》剧组的风声传开,资源肉眼可见比以前好。加上她是从佩恩的专用演员,连带后者跟着吃肉。

    从商业角度看,牺牲两人捆绑换来利益,是个正确的选择。

    空腹将近一天,江梦合却没什么食欲,转手把菜单递给印芸竹,示意她点单。两人的小动作被赵贞芳收入眼底,相处的三四个月相处下来,她约莫明白什么。

    “小江和小印是……”她双手交叠,脸上写满兴致。

    早在医院探病时,贺平便察觉两人微妙的氛围,张口调侃:“照顾病人,怎么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这种现象在圈内屡见不鲜,或者说大多数演员最终的归宿是素人。毕竟身处染缸久了,是非黑白的界限变得模糊,除了两家工作室商量炒cp,越叫嚣磕晕了的明星,私底下为避嫌反而没什么交集。

    面对长辈的揶揄,印芸竹将脸埋进菜单,双颊涨红得漫上耳尖。在半生不熟的领导面前,她还没厚脸皮到主动承认自己的另一半。

    感情对她而言,是私密且羞涩的。

    为了转移注意,她盯着要*价不菲的菜名,只点一份红烧土鸡。好在这家饭店和在电视剧上看到的不同,放眼望去看不见野味。

    见她没再接话,贺平笑笑,只当两人一时新鲜搞在一块儿,很快转移话题。

    饭桌气氛逐渐热络,表面看上去平和融洽,直到贺平手机上接到消息,任妤说她们找不到包间。

    恰逢助理放假,她起身,同另外三人交代:“我去门口接一下,失陪。”

    赵贞芳挪动位置,方便她进出。房门掩上的动静响起,傍晚的暑气卷席而来,凝聚着浓稠闷热的氛围。

    “从一进门,小印一直看我,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女人单手托腮,笑语盈盈。

    印芸竹的小心思根本藏不住,表面镇定,实际上内心慌乱得很。她下意识看向江梦合,见后者轻轻颔首,开门见山道。

    “上次在医院,本想和赵老师打声招呼,寻半天没见到人,有些失望。”

    闻言,赵贞芳眼眸晦暗,她在饭局听到不少曲意逢迎的话术,下意识将印芸竹归类为巴结讨好的那群人。

    心思微沉伴随眼角笑意消散,她上身前倾:“我想江小姐生病需要静养,太多人去吵闹,就在楼下的小花园逛了会儿。”

    语气夹杂着疏离,称呼江梦合都是客套的“江小姐”。

    对方背光坐在灯下,身后的窗框映出蓝橘交接的天际线,像副精致的沙画。

    印芸竹拿不定主意,试探道:“是和尹院长吗?”

    “你看到了?”赵贞芳眉尾微抬,看起来丝毫不惊讶。

    “是,站在窗口看见您和尹院长在聊天,果然优秀的人,朋友也是优秀的。”

    这句话溜须拍马的意味太明显,反而显得没什么情商。赵贞芳笑了下,重新审视印芸竹,心中的排斥减淡不少。

    女孩郑重其事坐在对面,双眼炯炯有神,浑身散发无法被攀折的韧劲。

    生出几分对后辈的关照,她调整坐姿,意味不明来了句。

    “人不能只看表面,好还是不好,还是要深。入交流才能摸透。”

    “什么意思?”一直在旁未发话的江梦合开口。

    “非要我讲得很直白?”赵贞芳突然觉得这两人很有趣,“尹书华不是什么好人,离她远点。”

    话音落下,印芸竹满脸窘迫,总觉得对方的眼神像看两个傻子。她在桌下用腿撞着江梦合,嗔怪后者的问话。

    和她待得时间久了,江梦合流露出几分真性情,面具一旦摘下,再戴上便会生出无法服帖的不习惯。

    她无辜看着印芸竹,又乖乖回应赵贞芳:“受教。”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做作的场面话吐不出来半句,反而被两个人瞧不起,江梦合觉得委屈。

    好在短暂的三人谈话很快结束,门被推开,带动窗帘款摆飘摇,映出走进来几人的轮廓。

    好久未见任妤,她似乎丰润了些。纵然长得清纯甜美,眉宇间难**出养尊处优的骄矜,灵动的圆眼扫过在场的人,最后定格在印芸竹脸上。

    被她盯得不自在,印芸竹不好当众拂了面子,拖开长椅:“坐这儿吗?”

    本意是缓解尴尬的客套话,不曾想任妤居然真的大摇大摆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旁。

    江梦合抿唇。

    紧随其后的从佩恩正和另外两人寒暄,表达上次在群星汇不告而别的遗憾,一时间,众人皆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暗潮涌动。

    “要喝水吗?”印芸竹只当她是小妹妹,主动起身替她续上温开水。

    衣摆扫过弧形的桌沿,带起清浅优雅的栀子花香,任妤不禁屏住呼吸,仰头打量印芸竹的侧脸。

    她最烦老好人,以前总觉得对方的温良不安好心,是做给外人看的伪装。如今近距离细细观察,发现印芸竹似乎没想象中那么矫揉造作。

    双眼皮的褶皱不深,看人时没有多情的轻佻感,反倒脸颊的婴儿肥让人觉得不太聪明,眼下点点雀斑和笑意浮现时的酒窝,亲和得像人畜无害的绵羊,抖擞柔软蓬松的白毛替别人取暖。

    任妤脸蓦地一红,想起在医院是自己露出的窘态,恨不得让那段记忆从印芸竹脑海内消失。

    在讨厌的人面前出糗是种什么体验?她最有发言权。

    或许视线掺杂的情绪太复杂,余光中她捕捉到江梦合的身影。女人端坐在桌旁,好整以暇打量自己。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任妤腹诽,讪讪收回目光,接过水的那一刻,高傲道。

    “就算你再怎么谄媚我,我也不会高看你一眼的!”

    这种flag即立即倒,印芸竹不是小心眼的人,笑笑也就过去了。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气,席间几位投资方对赵贺两人毕恭毕敬,贺平顺带将印芸竹推出去,有意无意问些最近开文的打算。

    面对对方的引荐,印芸竹回答得官方正式。饭后,几个人交换联系方式。

    茶喝得太多,走路颠簸时能听见胃部的水声。印芸竹扶墙去洗手间,又忘记带卫生纸,只好发消息向江梦合求助。

    任妤见一席人散伙,寻个由头从经纪人那边脱身,恰好见印芸竹走向洗手间,于是站在过道尽头,拿起手机打电话。

    时不时扫过门口的位置,熟悉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本就没多少的耐心更是消磨得彻底。

    “J家的晚礼服,要黑色带细钻的,剩下的你们看着办。”

    她捂住听筒小声交代,七月初恰好是群星汇,半个娱乐圈的年轻新秀都会到场,她一定要打扮得艳压群芳。

    “短裙和细高跟,拍出来身材比例好,”任妤踢向脚下的瓷砖,有些愠怒,“这些和我的造型师商量,我还有事,先挂了。”

    耳边传来洗手池的流水声,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整理衣服准备进入卫生间,却瞥见江梦合从拐弯处走来。

    心中警铃大作,被对方整过的阴影至今不散。任妤脚步一歪,迅速躲向楼梯间,木门虚掩,完全遮住她纤细瘦弱的身形。

    江梦合怎么还在这里?她记得自己是看着这人离开的。

    卫生间内,印芸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明亮的灯光寂寂打在冰凉的瓷砖上,在黑天下产生几分惊悚。

    脚步停在门口,循声望去,见江梦合立在身后。

    “我还以为你会不出来呢。”她唇角上扬,抑制不住笑意。

    想到这里,印芸竹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讲呢!发消息好久没回,只能打电话给保洁。”

    她从口袋掏出剩下的半截纸,随意擦拭手背上的水渍,然后扔进垃圾桶里。见对方姗姗来迟,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她更是恼怒。

    “不要再理你了!”印芸竹率先走出卫生间。

    女人跟在身后,讨好地将刚从便利店买的手帕纸塞进她怀中。

    “叶姐刚刚给我打电话,问我过几天红毯走秀的事,所以耽误了。”

    印芸竹步幅加快,江梦合不得不小跑,轻扬的发丝卷起浅淡的香水味。

    这两天,各大工作室与娱乐公司全都在忙群星汇的事,按理来说,以江梦合的资历,本不该出现在这群崭露头角的新人面前,然而主办方希望有个国民度不错的演员镇场子,加上她在一众四五十岁的老戏骨面前,的确初出茅庐,因此爽快地应下了。

    印芸竹本来没想真的怪罪江梦合,这种琐事不至于让两人生出嫌隙。于是她止住脚步,转身将信将疑。

    “真的吗?”

    清亮的眼眸映入吊顶的光,额头的细小绒毛被染成浅金色,在视线内摇曳着。

    “难道我会存心让你出糗?”江梦合托住她的脸颊,来回揉。捏。

    以这人的恶劣脾性,还真说不准,印芸竹轻哼。

    夏日的晚风燥热沉闷,从楼梯间放出的罅隙中吹进来,若有似无得香气飘来,相较于江梦合的更浓郁清新。

    任妤蹲在门后,光束照进来,给黑暗的楼梯间内撕开一道口子。

    她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窥伺门外两人的动作,脑海中的认知轰然崩塌。

    江梦合和印芸竹……她们两个私底下居然是这种关系!

    而且,而且还这么亲密,说是女朋友也不为过。情。人和伴侣,任妤还是分得清的,自小在圈子里长大,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逢场作戏和虚情假意之间太明显。

    之前在剧组,她曾怀疑过印芸竹是单相思,可看相处,更像江梦合宠溺包容得多。

    怎么会这样……

    她紧咬大拇指,既纠结又膈应。正准备掏出手机拍照,屏幕的光照亮半个楼梯间,从外面看很刺眼。

    江梦合抬手,将印芸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自然也越过她的肩膀,捕捉到端倪。

    “谁在那里!”

    她皱眉,拉过印芸竹的手腕。

    “怎么了?”见她煞有介事,印芸竹神经紧绷,循着视线望去。

    那抹光亮如退潮湮灭在黑暗中,她松开女人的手,缓步走上前:“有人吗?”

    无人回应。

    此刻的任妤缩在角落像只鹌鹑,内心慌乱无章。

    要是被江梦合逮到,以后者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会各方面针对自己!

    缝隙扩大了些,印芸竹谨慎地用脚尖踢开门,不敢贸然上前。

    电光石火之间,忽然一个人影窜出去,像只矫健的猎豹飞奔向楼梯,眨眼间消失在尽头!

    “站住!”她抬高音量呵止,却不见对方踪迹。

    “怎么办?”印芸竹转头,见江梦合若有所思,有些急了,“你怎么都不担心的啊?”

    要是两人的照片被狗仔流出去,再被舆论一通抹黑,还未等《万海寻洲路》上影院,可能就要被临时叫停。

    江梦合本想安慰,她分明辨认出那是任妤的背影。凭借对方胆大但怂的性子,加上片子上线前,她是最担心出岔子的人,出事的概率不大。

    可见印芸竹急得像热锅上的小蚂蚁,安慰的话含在嘴边,换了副说辞。

    “要不我去杀她灭口?”女人歪头,语气调侃。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好意思开这种玩笑!”印芸竹跺脚,脸色涨红威胁,“要是我被你的影迷网暴退网,我就再也不和你一起了。”

    这话幼稚得像小孩子绝交,江梦合倏然笑道:“那我到时候就狗皮膏药黏着你。”

    玩笑归玩笑,怕印芸竹到时候真生气,她正色道:“放心,是任妤。”

    闻言,印芸竹狐疑:“怎么说?”

    “她应该是无意撞见,否则刚才就会拿照片谈条件,而不是撒腿就跑,”女人轻咳,回想饭桌上任妤看向印芸竹时意味深长的目光,言语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估计她也被吓到了。”

    毕竟资历浅,无法像贺平和赵贞芳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思及此,江梦合又生出轻嘲之意,升起的危机感就这样被打消。

    “好吧,”印芸竹暂时被说动,“再看看吧,说不准过几天就联系我们了。”

    她仍然惴惴不安,女人的直觉往往敏锐,能感觉出对方对自己的微妙情绪。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意外地没收到任妤的任何消息。印芸竹带江梦合去医院复查几遍,确认小腹的伤疤好得差不多,才渐渐将生活的重心从养伤过渡到工作。

    她不着急,反正在群星汇上,能当面问个清楚。

    经历浓情蜜意的感情,江梦合总爱黏着她。并非像孩子扒住腿脚当挂件,而是以各种理由将人留在身旁。就像这次走红毯,声称叶熙阳在工作室忙碌,缠着印芸竹当她的临时助理。

    很多艺人会把另一半安排在身边,生活助理一职最妥当。印芸竹思来想去,最近没什么事情,拗不过对方央求,半推半就应下了。

    每年的群星汇在泉城郊区的水上广场举行,当日到场的媒体在圈内虽算不上权威,但胜在多,给新人当踏板打开知名度,无疑是最佳选择。

    95后的四线艺人以上全在受邀行列,主办方为了增加节目可看性,特意设立新锐奖及提名,和最佳新人的含金量无法比,聊胜于无。

    而江梦合,就是特邀颁奖的嘉宾。

    当天,印芸竹武装得更严实,口罩和眼睛一样不落,生怕被人认出来。

    化妆间内,女人坐在镜前,柔和的打光将她的面部轮廓衬得立体,长直的黑发被银色发卡盘在脑后,气质稳重大气。

    江梦合拿出化妆刷扫过脸颊,见印芸竹拘谨地缩在沙发上玩手机,勾手示意她过来。

    “干嘛?”声音穿透口罩,像隔着玻璃,听起来发闷。

    黑色渔夫帽盖过绒毛般的发顶,印芸竹把家里的黑框眼镜戴上,鬼鬼祟祟让人想不注意她都难。

    嘴上一凉,江梦合抬手扯掉她的口罩,无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十八线小明星浑水摸鱼来的。”

    印芸竹愣愣由对方摆弄,摘下帽子把长发分成两缕扎成低马尾,置于前胸。

    “这样顺眼多了,”江梦合满意点头,“这才像我的助理。”

    镜中人的模样被遮得清秀,不过分惹眼最好,尤其这年轻的扮相,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冒失的毕业生。

    “还行吧。”印芸竹努嘴,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满意的。

    不愧是常年在外易容的女明星,手法就是和她们这些普通人不同。

    两人正钻研着,叶熙阳推门而入,和刚住院时的体态相比,整个人清减利落不少。

    江梦合让她打探黄双的消息,那头捂得严实,反倒听说尹院长时常来探望。由此一来,联想到和自己有利益冲突的蒋诗韵。

    “这是通道,待会你从右侧的台阶上去。”叶熙阳把建筑平面图递过去,划红线的地方就是安排好的路线。

    “会有工作人员带你去,助理在下面等着就好,”女人瞥了眼印芸竹,“时候不早了,你先去前面候着。”

    印芸竹接过平面图,研究了会方位。江梦合别上隐形耳麦,藏在发后,交代了下私人物品的妥善保管,便提着长裙离开化妆间。

    水上广场宽阔宏伟,是搭建在湖心岛的环形建筑。照灯的光束戳穿沉寂的夜幕,在深蓝的天空映下斑斓色彩。

    叶熙阳在前面带领,一路上讲解待会的注意事项。

    “助理要时刻查看耳麦的信号,及时和工作人员交接。”

    女人走路生风,自带气场,让人联想到学生时代步伐很快的年轻女教师。印芸竹对这类人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云里雾里应答着。

    三人绕过转角,恰好和另一波人撞上。

    蒋诗韵今夜一身深蓝A字裙,裸。露的肩膀搭着轻薄的罩纱,晶莹的细闪汇聚在腰间鱼尾状的丝带上,气质矜贵。

    她被众星捧月前往会场,见到江梦合的瞬间,会心一笑。

    “江前辈。”

    语气听不出尊重,六厘米的高跟鞋让她看上去身量更高,打招呼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

    “早就听主办方说,邀请你来颁奖,还以为要在台上才能看见你呢。”

    态度成竹在胸,不出意外,今晚的新锐奖就会落在她手里。印芸竹看不顺眼的人不多,蒋诗韵某方面算是个人物,能让她记挂这么长时间。

    如今见不喜欢的人春风得意,她胸口憋着一股气,始终无法发作。

    “以后见面的机会有很多——”

    江梦合话还没说完,被蒋诗韵直接打断。

    “是啊,最近Estara的品牌方找上我,说要代言新出的那款歌剧链,”她顿住,故作疑惑道,“听说她们也找你了?真不错,我还没接过双人商务呢。”

    两人的咖位根本不是一个量级,让江梦合同她一起代言,就是变相的轻视。

    蒋诗韵身后的工作人员没忍住,低低笑出声来。

    “蒋小姐应该要去彩排吧,还有闲心在这里闹事?”

    印芸竹沉不住气,她本就是游离社交场的人,对言语中的冷嘲热讽格外敏感。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在闹事?”对方挑眉。

    空气中火药味渐浓,江梦合抬手止住两人的话头,询问身旁的叶熙阳。

    “有这件事吗?”

    “邮箱里确实有一封代言商务的邀请,但是没明说是哪个单品,应该是品牌代言。”

    叶熙阳仔细回忆,反应过来后,看向蒋诗韵的眼神瞬间微妙起来。

    代言title天然地将明星的咖位分成三六九等,尤其是品牌代言和单品代言,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时尚杂志的封面一定青睐前者。

    声音不大,恰好能让在场的几位都听见。

    “蒋小姐想和我双人商务?”江梦合瞥见对面笑容逐渐僵硬,淡淡补充,“那我去和品牌方商量一下?看在我提携后辈,应该不会太难。”

    想来能在杂志开辟专门的角落,刊登蒋诗韵的半张脸。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却已见对方的脸由青到白。

    第74章 “江梦合有的,你肯定也会有,甚至会更多。”

    两拨人在廊道上对峙,还是江梦合的耳麦响起嘀声,提醒她该去会场后台准备。

    “蒋小姐,那边在催我了,”女人视线落在对方身后,“借过?”

    尾音轻飘飘上扬,带着令人咬牙切齿的傲。蒋诗韵攥紧腰间的裙带,轻薄纱质的罩衫被揉皱得变形。

    她上前一步,想要理论挽尊,被身后的助理及时拦下。后者附在她的耳旁,小声提醒。

    “诗韵,今天还有很多媒体到场呢,注意形象。”

    说不准哪个角落就有镜头在拍摄,为了保持形象,就算心中再气,也要忍下。

    她被尹书华宠惯坏了,在剧组从不正眼看人,倚仗靠山对谁都爱答不理。那些媒体被收买,还要营销清冷玉女的形象。

    “回见。”

    很少有人给蒋诗韵气受,她轻嗤,紧紧盯着擦肩而过的江梦合,似乎要将她剜出一个洞。

    江梦合没理,带人离开狭窄的廊道。身后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印芸竹扭头。

    “怎么明星都趾高气昂的?”

    她还以为顾及公众形象,至少会在外人有所收敛呢。蒋诗韵这么明目张胆,随便有狗仔蹲伏,就够送她上明日热搜。

    走在前面的江梦合刻意放慢脚步:“背靠大树好乘凉,谁敢在背后编排,饭碗就别想要了。”

    女人的眸底染上冷肃,要是人人靠实力就能事业有成,自己之前也不必那么艰难。

    一直沉默的蒋诗韵补充:“还是那句话,只要有人强捧,猪都能当流量明星。”

    话音落下,她忽然意识到内涵的意思太明显,不自在轻咳。

    “这里只是比喻,没有说蒋小姐的意思。”

    印芸竹忍俊不禁:“没事啊,她有些行为确实惹人厌。”

    “不聊她了,心烦,”江梦合冷哼,“你就记住,明星大多是人设,私底下品行怎样,工作人员最了解。”

    “像我这样好脾气的不多了。”

    印芸竹合理怀疑,她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引出最后一句话,于是奉承道。

    “是是是,你脾气最好。”

    哪怕溜须拍马的痕迹太重,江梦合仍旧受用地弯起唇角:“嗯。”

    走下台阶,远处宽阔喧闹的广场映入眼帘。霓虹和镁光灯闪烁,将会场的天照得亮如白昼。人头攒动,不少记者举着相机直按快门。

    江梦合绕过人群,从昏暗的通道来到后台。叶熙阳去和主办方商量流程,印芸竹则勤勤恳恳留在原地,扮演好临时助理的职位。

    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耳麦,是一副新的小巧贴肤色的款式。

    “我替你戴上。”

    印芸竹找准左右耳,撩开江梦合的头发。

    两人位于后台的暗道,这里鲜有人至,借着主会场明亮的光,依稀辨别彼此脸部的轮廓。女人恭顺垂头,背光下,唯独一双眼眸盈盈清亮,仿佛流动星河中点缀的微芒。

    呼吸渐近,喷洒在印芸竹的脸颊,她浑然未觉,还在摆弄耳麦,嘴里念念有词。

    直到江梦合轻唤:“芸芸。”

    或许在昏暗的环境下,更容易让人摒弃理智,沉溺在随心的情绪中,此刻她看印芸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别闹,容易被拍到……”印芸竹提醒,离得太近,一时不知该看她的哪只眼。

    总归两只都有她。

    说归说,她并没有选择推开,胸膛心脏撞击,在耳边明晰得像擂鼓。

    当高挺的鼻梁抵住冰凉的眼镜框架,江梦合情绪回笼,克制地叹了口气。

    “算了,回家再说。”

    话音落下,不忘补充:“我伤好得差不多了。”

    听懂后半句话的暗含之意,印芸竹低头,浑身过电般酥酥麻麻。她含糊“嗯”了声,耐心细致地替对方把耳麦别好,不忘轻抚耳边长发遮挡。

    这时候,有人来请印芸竹,让她在工作人员专用区域落座。和江梦合道别,她在对方的引导下来到前排。

    会场上的位置全部按咖位排序,托江梦合的光,她坐在前排,刚才打过照面的蒋诗韵助理坐在身旁。

    这让印芸竹尤其不自在,低头玩手机缓解尴尬。

    没多久,场上的喧嚣沉寂,灯光熄灭,唯独在舞台开辟明亮的区域。主持人握着手卡,款款走上台前,用流利的普通话念出开场白。

    听得多了,印芸竹感到无聊。她本身对明星大赏不感兴趣,要不是里面有江梦合的身影,甚至不会坐在这里。

    半年间的影视评价与总结夹杂不绝于耳的快门声,轮到蒋诗韵起身致意时,坐在身旁的人掏出手机,远远冲那个方向照相。

    助理要挖掘自家艺人各种刁钻的角度,并精细修图。蒋诗韵底子好,生图出来依旧亮眼。

    印芸竹百无聊赖打开现场直播,众多网友的弹幕飘荡在上方。

    【如果你知道我担蒋诗韵,你也会觉得我命好[挺胸]!】

    【我赌这次新锐奖是蒋诗韵,不是我吃】

    【和别的艺人比真的高冷哎,远看上去好有气质呜呜呜】

    【这个女星叫什么呀?还挺合我眼缘】

    【谢谢楼上夸奖,微博关注@蒋诗韵,随即掉落九宫格美图!】

    粉丝的彩虹屁几乎要霸占整个屏幕,给路人的感官并不好。印芸竹过滤掉下面的弹幕,感觉整个世界静在清净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突然为这些粉丝不值。

    在她发呆之际,台上已经快进到下一环节。无人机掩映在深灰的上空,散发点点红色光芒,定格今夜盛景。

    “在群星汇聚的银河中,总会有那么几颗闪耀光芒,崭露头角。接下来是万众瞩目的环节,今夜,2025年度新锐奖,究竟会花落谁家——”

    主持人抑扬顿挫,给场上的人卖了个关子后,抬手示意镜头聚焦在身后的大屏幕。

    停止的画面流动,渐变到近两年几部热门作品,然后是其中的精彩剪辑,以及扮演者的特写镜头。

    最后定格在那张毫无悬念的脸上,女人气质风情明艳,细长上挑的双眼像勾。人的狐狸,仿佛透过屏幕凝望外面的人。

    “让我们恭喜,蒋诗韵!”主持人高喊,语气激动,“下面有请本年度群星汇特邀大使,江梦合上台颁奖!”

    全场沸腾,许多媒体坐不住,闪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蒋诗韵拎起裙摆,踱着步子踏上台阶,站在颁奖台的正中。央。

    面对不少怼在脸上的镜头,她保持得体又不夸张的微笑,将自己的高冷人设贯彻到底。

    江梦合从舞台右侧上场,现身的那一刻,将场上火热的气氛推向最高。潮,直播间的人数激增,从七千万直接飙向九位数。

    【啊啊啊出院后第一次参加活动,江江你素不素瘦了qwq】

    【我说今年主办方怎么迟迟不公布特邀明星,原来是憋了个大的在后面】

    【女神啊女神,两人光站在一起,明显江更有气质更成熟】

    【呃,楼上拉踩有什么意义吗?江梦合身为前辈,资历高很正常吧?】

    【就是就是,说到流量,江梦合说不定还没诗韵高呢!】

    【别招笑了,你家主子代言的啥野鸡牌子?流水靠粉丝撑起来,凑单满减也算销量吧[大笑]】

    【江梦合的脸我奶都眼熟……到底哪个大天才说江不如蒋,我真的要报警了……】

    人多的地方争端也多,看着满屏幕蒋和江,印芸竹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直到瞥到一条清奇的评价。

    【行了,不要争了,这两都不是好鸟[流汗]】

    鬼使神差的,她点进这人的言论,自动弹跳出对方的个人主页。

    id是天下第一可爱。

    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动态,连头像也是初始的灰色人形轮廓,小号的痕迹很重。

    脑海莫名浮现一张脸,印芸竹抬头,穿过人群望向后排。一众女星交头接耳,而任妤坐在边角位置,手指飞速点击手机,快得几乎要搓出火星子。

    估计在用小号和人线上吵架。

    她的脑回路永远是单线程,好猜到让人没有交流的欲。望。不过比起江梦合,蒋诗韵和她地位相当,却能拿到今年的新锐奖,任妤心里大概非常不平衡。

    印芸竹生出几分同情。

    台上,江梦合握住新锐奖奖杯,朝蒋诗韵走去。

    奖杯拿在手中很有分量,造型是通体流畅的线条女人,双手捧着一颗闪耀的五角星。

    当递给蒋诗韵的那一刻,直播又刷起新一轮的弹幕。

    【哇塞两个美女好亮眼!】

    【江梦合后继有人呜呜呜,影后亲自认证的明日之星】

    【截图干嘛?愣着啊!】

    高。潮迭起,随着主持人带头恭喜,台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之后便行进到下一个环节。

    后面应该不会有江梦合的镜头,印芸竹揉了揉泛酸的眼眶。她很少坐在人声鼎沸的台下,只觉得鼓膜阵痛,头昏脑胀。

    想着江梦合或许已经回去,她弯腰起身,示意身旁的人让路。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离开会场,身后是夜幕与灯光的交叠,一切又辽远沉闷起来。她顺着地面贴的标识,朝化妆间的方向走去。

    然而水上广场太大,廊道错综复杂,没过多久,印芸竹迷了路。

    望着脚下半透明栈道,幽深的海面平静无波,被盛夏的晚风掀皱,她环顾四周,见空无一人,一时间犯了难。

    打开手机给江梦合发了条短信。

    小竹同学:【我在走廊迷路了quq[位置共享]】

    刚发送没一秒,口袋传来震动。她终于记起来,在上台之前,江梦合把手机交托自己保管。

    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印芸竹迷茫了。

    这可怎么办?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高跟鞋踩在锃亮的瓷砖上,隔着狭窄的栈道久久回荡。

    像抓住救命稻草,印芸竹连忙循声赶过去,动静渐渐近了,却在拐角处及时刹车。

    刻意压低的谈话钻入耳中,窸窸窣窣的麻痒勾起人的好奇。辨认出对方的背影,她收回脚,大气不敢喘一声。

    居然是蒋诗韵。

    女人上身靠在扶手边,金灿灿的奖杯被随意放在身旁。她紧拧眉头,尽管极力抑制胸口的不耐烦,难免从言语中不经意流露出来。

    “我最近好忙,等过段时间再聊好不好?”

    “真的抽不开身,麻烦你多陪陪瑶瑶。”

    “不是借口,只是我又不是医生,就算去看也不能医好她的病,是不是?”

    推诿的态度被掩盖在哄人的语调中,蒋诗韵深吸一口气,长发被风吹得凌乱。

    印芸竹躲在建筑后,思忖她方才的话。

    对面的人会是赵贞芳吗?从医院出来后,这一猜测盘旋在心口。见过瑶瑶和蒋诗韵的相处模式,后者实在不是位合格的母亲。

    甚至对待这位为她带来荣华富贵的孩子,是冷漠与排斥。

    线索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在脑海混沌着,直到蒋诗韵再次开口。

    “怎么会?”女人放软语调,浓艳的五官在光下更立体深邃,“我哪有过河拆桥?只是最近江梦合出院了,你也知道我得抓紧,Estara的代言八字还没一撇呢。”

    对面的人似乎生气了。

    短暂的静默后,蒋诗韵张口欲言,又似乎被对方辩驳得无法反制。

    终于先行做出妥协与让步。

    “我知道了,我立马过去,只是今晚不能在那边过夜,你别生气好不好?”

    电话挂断,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望向远处的海平面,撩开额发轻嗤,随即拿起奖杯,朝自己的化妆室走去。

    躲在柱子后的印芸竹得以现身,脸上写满纠结。

    今夜蒋诗韵要去见身后的那个人,这倒是个认人的好机会。但独身前往万一被发现,威胁利诱容易波及到身边亲近的人。

    没多少时间让她权衡利弊,印芸竹当即给叶熙阳打电话。

    电话在两声嘀后响起,吵闹的背景削弱对面的嗓音。

    “你现在人在哪里?梦合到处在找你。”

    “把手机给江梦合。”印芸竹踮脚望向消失在栈道的身影,一路小跑过去。

    那头窸窸窣窣,江梦合的声音逐渐清晰:“怎么一下台见不到你人?”

    胸口喘不上气,印芸竹跑到电梯间,见身后的那架缓慢运行,鲜红的数字在亮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目。她急忙按动向下的键,磕磕绊绊道。

    “蒋诗韵要去见她的人,我现在正跟着她,到地点发位置给你,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到时候你来接我。”

    正在卸妆的江梦合闻言,猛地站起身来:“你疯了?”

    电梯抵达相应楼层,门向两边展开,印芸竹站进去,回忆对面电梯最后停留的楼层,是一楼外的停车场。

    “我可能猜到是谁,但还没有实质的证据,”印芸竹整合脑海中的思路,“放心,不会出事的。”

    最多像狗仔跟踪艺人,况且蒋诗韵和金主大概率出入高端场合,像她这样没被邀请的人根本无法通行。

    她只想远远看一眼,证实心中猜想。

    “你至少和我商量一下——”

    江梦合的话还没说完,印芸竹打断:“我会给你发地址的,到时候麻烦接我一下哦。”

    忙里偷闲,她还不忘撒娇安抚。电梯打开的瞬间,她四顾左右,见一辆车开着远光灯驶向出口,流畅*的车型隐匿在漆黑的夜幕中。

    印芸竹眯眼,辨认出车牌号,赶忙掏出钥匙,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

    怕被蒋诗韵发现,她一路和前面的车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透过后车座的玻璃看,蒋诗韵正在和谁打电话,情绪似乎挺激动。

    暂时没看见她。

    印芸竹没放松警惕,攥紧方向盘的掌心沁着细密的汗。沿着高塔大桥重新回到泉城,窗外的建筑逐渐熟悉起来。

    这个方向……

    她皱眉,当市中心医院的鲜红标牌出现在视线里时,连忙停止刹车。

    真的是尹书华。

    过往的殷勤探望历历在目,难怪能在住院部专门开辟一层楼,果然是那种关系。

    纠结跟上还是留在原地时,蒋诗韵已经从车后座下来。深蓝色的裙摆走路并不方便,被猎猎晚风吹得飘逸。

    眼见她朝灯火通明的楼栋走去,印芸竹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作出反应。她将车停在院外一处隐蔽的绿化带,浓密茂盛的枝叶随风簌簌款摆,在暗夜中黑黢黢得如同鬼魅。

    下车前,她拎起放在后座的塑料袋,里面是江梦合的随身物品,除了开车时专门换的平底鞋,还有些日常出街的乔装道具。

    戴上帽子和口罩,印芸竹泥鳅似的滑下车,尽量避开监控的范围,小跑到门口。得益于江梦合住院时的门卡,她一路畅通无阻。

    这里并非之前的住院部,似乎是尹书华商务办公的地方。柜台值班的人员见她行色匆匆,以为是哪位病患的家属,好意提醒。

    “女士,住院部和急诊部在对面……”

    话音未落,印芸竹已然消失在视线中。

    只当是哪位医生的家属,护士没太在意,毕竟能够进来的肯定不是闲杂人等,于是继续盯着泛蓝光的屏幕打瞌睡。

    按照常理,院长的办公区在高层,印芸竹再次将目光放在楼梯间。尽管高层需要更多解锁权限,可医院毕竟担心失火难以救援,楼梯间常年开放,唯独在特殊情况下才会锁上。

    比如上次撞见瑶瑶。

    尹书华估计自己也没想到,印芸竹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回到这座医院。

    到这里,已经不见蒋诗韵的影子,她凭借直觉坐上电梯,在第十六层时下来,爬楼到最顶端。

    踏上平稳的地板,印芸竹气喘吁吁,靠在墙边调整呼吸。二十八层的视野很好,从玻璃窗外能将远处泉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缓慢踱步到走廊,细微的讲话声传入耳中。走廊尽头处,女人从身后揽住蒋诗韵,低低细语些什么,像对真正暧昧热恋的情侣。

    “瑶瑶已经睡下了,你明早起来看她?”

    尹书华的嗓音很有辨识度,穿透沉闷的空气传过来。

    “我都说了不留宿,明天还有事呢,”蒋诗韵靠在她的肩头,“今晚颁奖典礼,本来就有很有媒体盯上我,你还非让我过来——”

    闻言,对方冷哼,松手站在窗前:“那有怎样,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破奖项……”

    说到这里,尹书华抚摸蒋诗韵的发顶,诱哄道。

    “你乖乖留在我身边,我保证,江梦合有的,你肯定也会有,甚至得到的比她更多。”

    印芸竹小心翼翼蹲在楼梯间,抬起手机录屏。

    一旦这段录像流出去,那些媒体便会蜂拥而至,深挖下去,总会知道蒋诗韵身后有个瑶瑶。

    只是,真要用孩子作为把柄威胁吗?

    心口像坠着一块石头,印芸竹脑海浮现小姑娘红彤彤的脸蛋。她不像别人强健活泼,甚至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加上蒋诗韵不疼爱她,尹书华日后口碑翻车,未必能顾得上她。

    能坐上院长的位置,都是精明市侩的利己主义者。

    动了恻隐之心,加上待的时间不短,再继续下去恐怕会露馅。印芸竹暂停录像,准备原路返回。

    路过虚掩的房门,消毒水的气味飘散开来。她抬头,看到标签写着“院长办公室”。

    尹书华的办公室?

    印芸竹很少对什么产生浓烈的好奇,理智告诉她应该尽快离开,可耳边始终有声音在叫嚣。

    赵贞芳曾提醒过她,尹书华不是什么好人。

    在推开门时,为了给自己留后路,印芸竹特意将她的手机留在窗台上。从未做过这么大胆的事,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

    如果能搜出对尹书华本身不利的东西,是不是就能让瑶瑶避免遭受更多的伤害?

    或许家里有个同龄的印璇,印芸竹推己及人替她难过。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踱着步子走到办公桌前,上面散乱着白纸文件。

    几乎全是其它部门报上来的表单,比如这个季度采纳的大型医疗器械,与国外合作进口特效药,或者哪个节目邀请的访谈。

    某种程度上,尹书华也算行业内的佼佼者。

    全是常规的东西,印芸竹搜寻一通,复原桌面的陈设,略显失望。

    正当她打算悄声离开时,碰掉藏在一摞文件下的草稿本。

    手忙脚乱拿起来,摊开的页脚因频繁翻阅卷了边,上面用断触的圆珠笔写满潦草的数字。

    她不明所以,翻到下一页粗略浏览,直到看清上面的字。

    一股毛骨悚然感顿时漫上心头。

    第75章 “比我还重要?”

    排列不一的数字前标注加减乘除,从2到60之间的箭头指向冰冷又令人窒息,展开折叠成四方小块的纸张,从卖家到买家的交易记录触目惊心。

    印芸竹从小生活的环境和谐守序,很难接触到阴暗的一面。乍看之下,比电视剧中饰演的更恶更狠。

    浓稠如黑墨的办公室内,唯独手机屏幕产生些微亮光。她展开表单的褶皱走向窗前,借助月色拍了好几张照片。

    根本不敢想象一切曝光后,将会在社会上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难怪尹书华院内的医疗设备先进高科技,原来钱来得不干不净。

    惨白的光束打在窗前,印芸竹找准角度,放大图片确认没有模糊的地方,准备打电话询问江梦合。

    早在进医院之前,她已经将位置共享给叶熙阳,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咔哒。

    视线一暗,身后响起锁扣卡紧的动静。她猛然转身,发现尹书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女人的腕搭在把手上,讳莫如深望向她。嘴角弯起,笑意不达黢黑的眼底。

    身为长辈,多年沉淀的资历让她在二三十岁的人面前颇有威压。闲适的长褂披在身上,落拓窄肩挺起,上位者的气势自然流露。

    她的鬓角被染得发白,笑起来时眼角堆叠出细细的褶皱。

    “我以为是哪只老鼠,原来是印小姐。”

    窗格的边框斜映在瓷砖上,低跟踩在上面,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刺耳。

    “什么时候来的?”她对印芸竹的出现丝毫不感到惊讶,甚至是愤怒。

    越是情绪淡薄,越惹人心悸。

    印芸竹平复狂乱跳动的心脏,手抑制不住颤。抖。在这种情况下,她无意激怒对方,可惜尹书华的观察力比她想象中更强。

    女人目光下移,落在她紧攥的纸张上。

    “你都看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踱着步子走上前,正想要绕过桌子去捉印芸竹的手腕,后者比她反应更快,连连后退。

    “别过来!”

    印芸竹保持身距,警惕地看向她。想起自己的筹码,举起来呵斥。

    “再靠近一步,我就把这个的照片发给列表的所有人。”

    最不愿看到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幸好她留有后手,右手藏在身后,掌心濡湿的汗浸在手机壳上,触感油滑。

    闻言,尹书华果真不再上前,静默立在窗户旁。光影打过,凸。起的颧骨,挺立的鼻梁侧影落在脸上,形销骨立得骇人。

    “我还挺佩服你们这些人的胆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跑来搅和别人的财路。”

    “何必呢?”

    女人抬手拉开窗户,晚风涌进来,闷热得令人思绪迟缓。完全敞开后,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印芸竹心底终于生出无底的恐慌。

    “你——”

    哪怕同为女人,AB力量悬殊,只要尹书华找准机会揪住衣领,轻而易举能将她从高层推下去。

    “说实话,也是我大意,这种重要的东西随便放在外面,毕竟除了助理,连姓蒋的都不会进我办公室。”

    “上一个乱翻东西的医生。”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没接下去。

    “要怪就怪自己倒霉,过来。”

    摘下和蔼的面具,尹书华语气凌厉。

    见印芸竹不为所动,她轻嗤:“别忘了这是我的地方,你不会天真到以为能跑出去?”

    “只要我想,楼下的安保随便拦你。”

    女人幽暗如鬼影,抬手的瞬间似乎露出尖锐的指甲,想要刺穿印芸竹的胸膛,剥出她的血肉。

    突兀的手机铃声自门外响起。

    轻快悠扬,在这样的气氛中格外诡异。

    尹书华身形一僵,下意识看向门口,却听印芸竹轻嘲。

    “尹院长,你不会真以为让我闭嘴,这件事就没人知道了?”

    “猜猜我是怎么来的?”

    她干咽了下,鼻腔像被棉花堵塞喘不上气,紧张地不肯放过女人脸上的细微变化。

    藏在背后的手指悬停在屏幕,印芸竹缓缓退到安全距离,迅速扫过房间内的陈设,寻求趁手且能自保的武器。

    她听尹书华低声咒骂了句什么,目光阴毒。

    “和江梦合沆瀣一气来搞我?”

    对方扔下这句话,三步并作两步打开房门。

    走廊灯光惨白,两边的尽头空无一人。尹书华眉头一跳,以为那人离开,正准备联系楼下的安保人员拦下,余光瞥见搭在窗台上的手机。

    是年轻人喜欢用的款式,屏幕亮起,估计接收消息没多久。

    上面显示一通未接来电,备注是芸芸。

    正当她准备拿起手机,一股猛力忽地袭向小腿后侧!

    动作不够快和稳,但力道足以让人身形踉跄。

    尹书华吃痛,跪坐后歪倒在地,手机直接飞出去,跌落在远处的墙面,磕碰着关了机。

    强劲的风裹挟慌乱的脚步声,印芸竹再顾不得身后人,径直朝拐弯处的电梯间奔去。

    耳边是闪回的景象和呼啸的风,肺部仿佛被刀片凌迟切割,但她丝毫不敢松懈,生怕下一刻后面的人直接追上来。

    被尹书华捉到,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站住!”女人的呵斥回荡在走廊,站稳后瓷砖映出人影憧憧。

    她迅速拿出手机,联系还未走远的蒋诗韵。

    “喂?”电话接通,那头的女人态度漫不经心。

    她拎着挎包,站在电梯内,却听尹书华语气急促:“刚才有人进我办公室,把留档的文件拍走了。”

    蒋诗韵不懂这些,不过鲜少看对方喜怒形于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什么文件?”

    “腺体改造那些——”尹书华匆匆走到电梯间,发现靠近窗户的那架电梯平稳向下,闪烁的箭头在昏暗的环境下散发诡谲的鲜红。

    “她乘坐6号电梯下去了,你看能不能拦住,别让人跑了。”

    她喘不上气,小腿隐隐发疼,不出意外,那里隔天便会一片青紫。

    没料到印芸竹看着人畜无害,胆子居然那么大。尹书华攥紧手,指甲嵌入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重又恢复理智。

    就算印芸竹真的拿出去,又能怎样?谁会信她?她勤勤恳恳做慈善粉饰这么多年,口碑一步步积攒起来,不可能功亏一篑。

    思及此,她长舒一口气:“我下去找你。”

    专用电梯比普通的更快,加上6号是货梯,就算蒋诗韵拦不下,她也可以找人堵在一楼。

    挂断电话,蒋诗韵望着三十多秒的通话时间,背后冒了层冷汗。

    她知道尹书华手脚不干净,而且以后者大刀阔斧的办事风格,很容易被人钻空子抓把柄。倘若放在以前,自己尚且断臂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偏偏有了个小拖油瓶。

    尹书华无非馋她年轻的肉。体,两人各取所需。但在这个节骨眼,假如曝光尹书华干的那些龌。龊事,自身也难保。

    思及此,女人心头划过一丝狠厉。她按住下一层,随着失重感缓慢消失,踩着高跟鞋走出电梯间。

    冷风浸入骨子,汗水与罩衫黏连在一起。她望向六号电梯,发现鲜红的数字依旧不停。

    恰逢此刻,耳旁的另一声叮响起。尹书华走出来,见她独自一人,猜到没拦住,脸色阴沉如水。

    “看看你干的好事!”她将气撒在蒋诗韵身上,“过来不知道小心点?被人追踪都不知道。”

    “蠢货!”

    纵然平时骄纵无畏,蒋诗韵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该触怒眼前人,低头不语。

    “废物!”尹书华见她沉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仰头盯着变换的数字,剧烈起伏的胸口平稳下来,随即转身前往楼梯间,掏出别在身后的钥匙。

    见人离开,蒋诗韵跟在后面:“你要干什么?”

    “指望你帮我做点事,还不如自己来。”

    尹书华走到总闸旁,为了避免电梯出事故,每架分别拥有单独的制动装置。万一人被困在里面,可以按相应楼层的闸门进行急停。

    而她此刻打开旁边被锁的闸门,露出一个醒目的蓝色装置。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蒋诗韵面色惨白如纸,像头回认识眼前的人,连连后退,直到后腰抵在楼梯的抚手处,冰凉刺得她一激灵。

    尹书华注意到她的反常,暗嘲胆小的同时,又出言安慰。

    “别怪我狠心。”

    “可你,也要考虑我和瑶瑶啊。”她嘴里喃喃,企图说服自己。

    楼梯间光线微弱,与电梯间形成分明的交界线。蒋诗韵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她见尹书华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可再眨眼时,对方和平时无异。

    “我就是为了你和瑶瑶,”尹书华抬高音量,“难道你要任由那些人把我们的事抖出去,毁了我的前程吗!”

    “如果你再有点用,我也不用煞费苦心。”

    “歌颂我们的伟大爱情吧。”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她拉下闸门。

    一楼大堂灯火通明,值班护士正托腮打瞌睡,门口的保安举着手电筒进来。

    听到动静,小姑娘抬头,热情和她打招呼:“昨晚没睡好?”

    “值夜班哪有不累的?”护士起身捶了捶后腰,顺便收拾桌上的票单。

    两人谈笑间,忽地耳边传来细微的嗡鸣声。

    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震耳欲聋,像电车急刹时划过电轨擦出的火星,尖锐到几乎要刺穿人的鼓膜。

    “什么声音——”护士话没说完。

    砰!

    巨大的动静从电梯间传来,犹如炸弹在耳边骤响。

    护士低呼了一声,保安更是满脸错愕,吓得手电筒掉落在地。

    电梯直接从十六层掉了下来。

    “快去找人啊,愣着干什么!”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与此同时,市中心医院外,一辆黑色的车停在旁边。女人焦急地靠在床上,时不时询问驾驶座上的人时间,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正门旁。

    印芸竹止不住咳嗽着,牛仔裤口袋露出半截手机。她瞥向正门的监控,果断绕到黑色的栅栏旁。

    正逢盛夏,蚊虫聚集在茂密的藤蔓中,清新的风里裹挟草汁榨过的味道。

    印芸竹捋起袖子,将藤蔓拨开一条小缝,露出细长的铁栅栏,黑色的尖端散发锐利的锋芒。她攥住其中两根,灵巧地迅速翻过去。

    见状,江梦合心都快揪起来,连忙下车去接。

    在即将掉落在地时,腰带上的银饰挂在栏杆上,连带拉扯在腹部留下浅淡的红痕。江梦合眼疾手快,张开双臂抱住印芸竹。

    女孩的重量压。在身上,她趔趄朝后退,后背抵在车门。

    叶熙阳也跟着下来,见印芸竹姿态狼狈,关切询问了句:“没事吧?”

    “没,没事。”印芸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腔,呼吸险些喘不上来。

    在她乘坐电梯前,突然想起来蒋诗韵还在办公楼内,兴许还没走远。在狭窄逼仄的空间内,假如被任何一人发现,几乎是自投罗网。

    于是在按下楼层掩人耳目后,她选择走楼梯,甚至在两人商量着急停电梯时,自己还在楼上徘徊,生怕脚步声引起她们的注意。

    “打你电话也不接,急死人了。”

    见人全须全尾站在自己面前,江梦合一改方才的担忧,神色严肃:“这种事情你不和我商量,还贸然跑过来,不顾自己了?”

    “行了,有什么事情车上再说,医院那边人好多。”

    叶熙阳望向办公区的方向,吵闹声中是消防车的响铃。她打开后座,示意印芸竹上来。

    “先离开,我想回家。”印芸竹手脚并用爬上车。

    冰凉的软垫此刻也舒适起来,她跑得四肢酸软,胃部翻江倒海。

    车驶离市中心,是非之地被抛之脑后。窗外的风景从视野中倒退,幽静的绿化带渐渐被霓虹与车流取代。

    “对不起。”平复心情后,印芸竹最先说的就是这句。

    江梦合一通火气无法乱发,在对上那双清凌凌的圆眼时,转头望向窗外。

    “我手机丢了,没办法接你电话,不是故意的。”

    印芸竹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解释。

    “丢了?”

    她简单地将来龙去脉理顺,讲给江梦合听,说到最后,无比庆幸道:“怕你手机有太多隐私,我放了自己的,还好上次我偷看了你的密码,不然还解锁不了。”

    印芸竹的脸上带着沾沾自喜的小得意,令人哭笑不得。

    “你还有理了?”江梦合端详她的脸,“幸好你平安回来,不然我一定进医院讨说法。”

    “医患纠纷?”

    这个时候,也就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叶熙阳手握方向盘,没忍住朝后视镜瞥了眼。

    印芸竹跟着傻气地笑起来,被捏住脸颊来回揉。捏。女人笑意渐散,敛眸望向她的嘴角。

    “下回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我平时任性也不少。”印芸竹轻声顶嘴。

    “你也说了是平时,再怎么样任由你胡闹,你看我哪次生气了?唯独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多大人心里还没点数。”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如同两只脑袋抵着脑袋的小兔子低声私语,坐在前排的叶熙阳非常有眼力见地升起挡板。

    时间久了,她的职位越来越像霸总文里的苦命助理。以前没遇见印芸竹,江梦合让人操劳的事很少,或许边界感很强,许多事情亲力亲为。

    如今倒好,自己没事,拐了个印芸竹这样的闹事精。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挡板隔住前后座,形成只属于她们的私密空间。见状,江梦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揉。搓眼角的拇指下滑至印芸竹分明的下颌线。

    印芸竹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太过亲昵。即便有道挡板,也能被人听见动静。

    于是,她抬手抵着江梦合的肩膀,附在后者耳旁小声抗拒。

    “别呢,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得说。”

    江梦合掀起眼皮,双眸被浓郁月色染上几分暧昧迷离:“比我还重要?”

    “那倒……”也没有。

    深知自己说不过她,印芸竹讪讪闭嘴。直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她才恍惚意识到,对方要亲自己。

    缠绵的眼神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在鼻尖相抵时,女人挑起食指,勾住她的黑框眼镜。

    预想中的柔软并没有从唇。瓣压下,反而落在额头,如蜻蜓点水般掠过。

    印芸竹睁眼,诧异地与江梦合对视。

    “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好。色?”

    调侃的话带着几分轻佻,但女人坦荡温和的神色,让人很难将其与登徒子联想起来。

    “没有的事。”印芸竹嘴硬。

    江梦合轻笑,拨开她的碎发别到耳后,一字一顿。

    “行啊,到家以后,让我看看究竟‘有没有。’”

    她刻意咬重后面三个字,连带眼神变得具有侵略性。

    印芸竹不想接话茬,她总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拿出手机转移注意力。

    “好了,不聊这些了,我在尹书华的办公室里找到这个。”她打开江梦合的手机,调出照片放大,并递过去。

    虽然光线不够充足,好在角度清晰合适,依稀能辨认出上面一连串的数字。

    “这是?”刚开始,江梦合还没发现端倪,直到手向右滑,另一张照片收入眼中。

    “腺体买卖和改造,左边是购入的价钱,右边是出售价,以及卖方的联系方式。”

    印芸竹结合当时在草稿本上看到的信息,总结道。

    果然,江梦合的脸色变得凝重,她甚至动摇一瞬:“你确定是腺体买卖?”

    “错不了,你看这个名字,”印芸竹点了点第三个电话号码,“名字,熟悉吗?”

    “车兰卉,是三性联合工会的副会长,之前还在电视上参加过访谈。”

    江梦合循着她的指尖望去,点头:“有印象,我记得她有个孩子,在成年分化的时候被诊断出第二性别残疾,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

    稍微点拨,她立马明白其中的关窍。

    “你是说,尹书华花低价五万以内购入腺体,再倒卖给有腺体残缺疾病的上层人?”

    望着价格不菲的六十万,江梦合陷入沉思。

    在律法中,腺体和器官同样,是不被允许贩卖的,甚至腺体一旦离开本体,植入新的身体内,即便短暂拥有AO的能力,寿命也会缩减一半。

    不过Alpha和Omega社会地位普遍很高,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依然有不少人对此趋之若鹜。那些起家致富的Beta,拥有无尽的财富后,便会追求受人尊敬的身份。

    “不止,”印芸竹摇头,“腺体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AO在Beta内占比不高,根本不可能缺钱。”

    “你怀疑那些人是被强迫的?”江梦合抬眼。

    这一猜想仅仅在脑海中闪过,便会令人浑身汗毛竖立。

    见她迟迟不说话,印芸竹急了:“难道这些证据还不能够锤死吗?尹书华她表面经营正规医院,实际将腺体流入黑市随意贩卖,肯定有不少人在被挖腺体的时候感染死亡——”

    “我都懂,”江梦合应下,“只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她圈子里的人脉,比我们想象中牢固得多,恐怕举报信还没递给上面,就被人收买拦下,到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

    印芸竹不甘心:“那——你也没办法吗?”

    有时候,江梦合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被保护得太好。尹书华能把蒋诗韵这么多年的黑料,全都瞒得滴水不漏,连瑶瑶的存在都被抹去得一干二净,肯定背后还有人。

    “难道就任由她这样吗?”印芸竹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

    她不希望刚才那些是白费工夫,更不想助长蒋诗韵嚣张的气焰。

    在她内心天人交战,打算接受残忍的现实时,江梦合忽然弹了下她的脑门。

    钝痛传来,印芸竹不知所措捂住额头,见女人眼底染上笑意。

    “怎么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她安慰眼前的失落小狗,淡淡道,“我们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

    她不信尹书华这么多年,没得罪过什么人。想必暗中对她下马幸灾乐祸的人更多,只要透露点线索,自然会有人顺藤摸瓜,把做的那些腌臜事全抖落出来。

    “恶人自有恶人磨,尹书华解决不了,蒋诗韵还没办法拿捏吗?”

    “等把祸害解决了,我们也歇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度假。”

    就像承诺童话结局一定美好,江梦合的一番话,让印芸竹心头的小火苗再次窜动起来。

    第76章 “毕竟老婆难得下厨房,要多多夸奖和鼓励。”

    没过几天,一条热搜悄然爬上最顶峰,在众多媒体与营销号争相发布相关视频后,词条的后面已经燃起小小的爆字。

    #蒋诗韵私生活混乱

    蒋诗韵在圈内算不上一线,但饰演过不少耳熟能详的角色,因此哪怕完全不接触娱乐圈,听过她名字的人不少。不得不说,这个标题起得很有噱头,毕竟她平时在大众面前立的人设是清冷玉女。

    评论区底下不少吃瓜群众深挖背后的人,几乎将所有的大佬列了出来,却发现和蒋诗韵的关系不多,一时间怀疑和相信的人掺半。

    脱粉回踩的粉丝也不少,甚至心狠地将以前活动的生图放出来。有了精修作对比,即便底子不错,看上去也没那么令人惊艳。

    【有种讨厌的人终于被大家发现了的爽感[哭]】

    【别的明星不搭理人是甩大牌,到她这里就成高冷了,公司是会营销的[大笑]】

    【同意楼上,多大的咖啊,江梦合也不敢这样,也就腿毛爱洗666】

    【上次群星汇还有碰瓷江梦合的,硬夸有意思吗?】

    一条条翻过去,全是对蒋诗韵的唾弃与谩骂,少部分超话大粉发了小作文,悼念这么多年的真情实感,依然有粉丝认为纯属空穴来风的谣言。

    【其实我能理解背后有人,毕竟诗韵出身不算好,但为什么一定要营销清冷玉女呢?真的很失望】

    【果然成名路上是腥风血雨的,姐姐一定要挺住啊!】

    【爱她就相信她,走就走呗,非得发点矫情文学,谁稀罕看?】

    【到现在连背后金主都没扒出来,要我说绝对假,坐等事件反转打脸】

    蒋诗韵用小号给替她说话的人挨个点赞。

    经纪人办公室内,各类文件被随意摞在桌上,她团队的工作人员显然因为热搜忙得焦头烂额。蒋诗韵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又起身踱着步子,坐立难安。

    她昨晚一。夜没睡,自从尹书华发来消息,办公部的那架电梯无人伤亡,这几天蒋诗韵过得提心吊胆,联系许多狗仔询问,近期是否有收到什么爆料。

    答案是统一的没有,正当她以为逃过一劫时,不曾想直接上了热搜。

    “怎么办,怎么办……”女人深吸一口气,双手环胸寻找解决的办法。

    办公室的墙壁是半透明玻璃,她的身影来回乱晃,外面经过的人自然看得清楚,纷纷投以好奇和同情的目光,这让蒋诗韵十分恼火。

    “没有工作了吗?看什么看!”她几乎从不在外发火,这次显然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三两结伴的员工连忙低头,步伐匆匆地离开了。

    以前不是没有过恶意编排的的黑料,混着真真假假的消息散播出去。可蒋诗韵被尹书华宠惯坏了,就像攀附吸食养料的菟丝子,离开依傍的养料,立马枯萎泛黄。

    按理来说,对方会替自己荡平一切障碍,可舆论发酵到现在,迟迟没有消息。

    正当蒋诗韵急得想给对面打电话,身后的门开了。经纪人带着一身冷肃的空调凉气,面色阴沉走进来。

    “怎么会被人抓拍到?”她啪地一下把文件扔在桌上,食指用力点着,“你不是说背后那人绝对舍不得你出事吗?”

    “这就是你所谓的靠山!”女人态度不像平时。

    受够了众星捧月的日子,陡然有人凶自己,蒋诗韵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讲话!信不信我让公司裁了你!”

    尖细的嗓音变了调子,女人面目狰狞,丝毫没有粉丝面前的得体模样。

    “公司?”经纪人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直接把公司裁定的文书扔到她身上。

    纷纷扬扬的纸张如雪花四散,蒋诗韵彻底懵了,浑身发。抖:“你什么意思?”

    “看看你捅的篓子,真以为公司还能护着你?没有价值谁愿意再捧你!”

    一张纸落在蒋诗韵脚旁,她弯腰拾起,是上层一致决定对艺人接下来的规划。到了自己这一栏,后面赫然写着“暂定”。

    “什么意思?”女人紧紧攥住页脚,“人设当初是你们让立的,况且我没违法违规,凭什么雪藏我?”

    仅仅是塌房,便要求她在大众面前不露面。这样的决策未免荒谬粗暴,甚至蒋诗韵还是流量明星,只要公关得好,根本不愁以后没法东山再起。

    “有些事不用你管,上头的心思也别猜,你暂时避避风头,最近不要出现在公众面前了,舆论那边我们会帮你控制。”经纪人扔下最后一句话,抬脚离开办公室。

    门口看热闹的员工见状,纷纷坐回自己的工位上,假装勤勤恳恳。

    不少人抱着凑热闹的心思,更有甚者开始找下家,准备跳槽去别的组内。

    交头接耳伴随着窃窃私语,全被玻璃门隔绝在外。空调的冷风簌簌吹着,打湿蒋诗韵被汗浸。透的后背。

    她四肢无力,跌落在沙发上,明艳妩。媚的脸一片苍白,直到魂不守舍地离开时,撞见平时的助理。

    “怎么回事?”到现在她还不肯相信这一切,握住对方的肩膀,誓要询问个究竟,“怎么会突然雪藏呢……”

    雪藏比不上封。杀,可在流量小花冒头的娱乐圈,各大工作室竞争激烈,稍微落后于人就可能成为过气明星。而公司此举显然是想让她主动提解约,再捞一笔天价违约金。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蒋诗韵咬牙切齿,而助理平时和她交情不错,见状示意对方到楼梯间。

    “诗韵,实话和你说了吧,不是你的问题,”助理环顾左右,凑到她耳旁低语,“是上面的人接到通知,让你别走漏风声。”

    这还是她听经纪人开会时说的,听那些人的意思,可不就是雪藏吗?

    “你可别说是我说的。”手头还有工作要忙,助理拍拍蒋诗韵的肩膀,算是安慰,随即匆匆离开。

    上面的人……蒋诗韵脑海迅速划过一张人脸,绝对错不了,是尹书华!

    楼梯间燥热沉闷,从低矮的玻璃窗能窥见泉城远处的繁华盛景。曾经她站在这里,还能感慨成为人上人的尊荣,如今一。夜跌下,巨大的落差难以承受。

    她熟练拨打尹书华的电话,抱臂在台阶下踱着步子。不知过了几声嘀响,那头终于接通。

    “你什么意思?”蒋诗韵兴师问罪*,“要和我划清界限?”

    直到此刻,她依然没有伏低做小的觉悟。尹书华许诺过的东西太多,出身普通的人很容易迷失其中。

    “你别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她撩开长发,险些被气笑了,“别忘了还有个瑶瑶在医院,你不顾我,至少得顾及你女儿!”

    之前极力想要划清界限,如今不得不利用孩子将两人捆绑,尹书华最烦这一套,她自身难保,更不想听对面负气的话。

    圆珠笔烦躁地按动,在白纸写下毫无意义的字符。女人靠在长椅上,意味深长地看着被划去的草稿本。

    和蒋诗韵相处的两三年,她的确尝到甜头,然而现下比人更重要的是工作。一旦被扒出腺体买卖与改造,两人都会陷入舆论的谴责与法律制裁。

    对方身为知情。人瞒而不报,同样要进去吃牢饭。与其如此,尹书华更愿意舍掉眼前人,保全自身。

    “蒋诗韵,你是在威胁我?”褪。去和善的面容,尹书华言辞狠厉。

    “给你太多好脸色,以至于忘记摆正自己的身份?”

    闹到如今鱼死网破,蒋诗韵彻底明白自己被所有人放弃,眼眶发热:“尹书华,你真恶心——”

    话没说完,挂断的忙碌音响起,这个女人毫不留情地将她当作弃子,为避免日后翻身乱讲话,唯一的念头都断得干净。

    蒋诗韵走投无路。

    *

    闲适安静的客厅内,暖黄的日光透过玻璃落在沙发上,荡漾出如水波的纹理。印芸竹正捧着一本厚厚的菜谱,在厨房忙碌。

    她系着奶橙花边围裙,丸子头被黑色皮筋绑得高高束起。平底锅冒着滋滋啦啦金黄的油花,像屋檐下的落雨声,此刻里面放着一块巴掌大的鱼排,香气扑鼻而来。

    江梦合起床晚,迷迷糊糊洗漱完跑过来,见到锅里煎炸的食物,瞬间胃口全无。

    “我不爱吃这些,好油腻。”她挑三拣四表达不满。

    出院以后,印芸竹自然承担起照顾她的职责。外面的纷扰流传到耳边,仿佛被自动屏蔽,一派岁月静好。

    印芸竹拿锅铲小心翼翼翻面,把电饭煲里的青菜粥盛出来晾凉。

    “那是我吃的,你才是你的。”

    见不到荤腥,江梦合皱眉:“怎么我吃得比你差这么多,也太可怜了吧?”

    “有肉嫌油腻,没肉又嫌弃,那你别吃好啦!”印芸竹正要拨开碗,一只爪子毫不犹豫搭过去。

    “也行吧,毕竟老婆难得下厨房,要多多夸奖和鼓励。”江梦合端着碗去餐厅。

    “你别乱叫!”

    自从床上呢。喃之际,江梦合不经意发现这一“红耳朵开关”,便经常喜欢这样称呼,非要喊得她面红耳赤不可。尤其印芸竹羞赧时将脸埋下去,叽哩哇啦说堆不听的话,落在眼里更加可爱。

    她分寸拿捏得很好,不会刻意在某种情景下喊,比如央求或撒娇。大多数情况下,在日常对话中随口带出来。

    印芸竹反应快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纠正,她骨子里到底是保守传统的人,彼此唯一的称呼伴随沉甸甸的感情,一定要名正言顺才行。

    反应慢时,就任由江梦合牵着她的鼻子走。

    这句话说完,江梦合果真老实坐在餐桌前,单手抵住太阳穴查收消息。听到身后没了动静,印芸竹以为自己说得过了,主动蹭过来。

    “怎么不讲话,生气了?”

    视线一暗,混合栀子香的洗发乳气息萦绕在鼻尖,江梦合屏住呼吸,将手机屏幕挪过去。

    “蒋诗韵找我。”

    第77章 “你不要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化成鬼也要缠着你。”

    江梦合把屏幕内容出示给印芸竹看,一长串全是白色对话框的输出。

    三更雪冷:【看我被骂很得意?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

    “把柄?”印芸竹手搭在椅背上,不明所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黄双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江梦合耸肩,“之前怕影响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一直瞒得好好的,现在也不怕了。”

    “那这威胁有什么意义?”

    自从黄双锒铛入狱后,两人再也没见过这个男人,从舆论的只言片语感受铺天盖地的谩骂,那些钱财自然重新回到她们的口袋。

    江梦合反而因这件事涨了不少粉丝,许多大粉影迷纷纷发长篇作文表示心疼,真情实意的信件更是络绎不绝递上叶熙阳的办公桌。

    过往的劣迹斑点被拆解在大众目光下,伤疤似乎没想象中难堪,还被贴上“见义勇为”的标签。娱乐圈人设真真假假,但最具权威的新闻社都发了通稿,难道还能作假吗?

    “确实没意义,”女人点了点印芸竹的肩膀,轻声,“她说的,是我们。”

    两人无法宣之于口的关系。

    在思想足够开放的现在,不少人对AO内部消化表示理解,毕竟腺体释放的信息素能让双方相互吸引,反倒她们两个处于尴尬的地位。

    即便大家心知肚明,有些话不能放到明面上讲。

    这句话犹如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印芸竹的心上,连带胸闷喘不上气。她攥住椅背,整个人呈现把江梦合圈在怀里的姿态,犹豫道。

    “那……怎么办?”

    见她不知所措的仓皇模样,女人单手抵在太阳穴,好整以暇望过来。

    “你就这么在乎外人的看法?”

    开扇形的双眼皮褶皱渐深,映出迷蒙眼眸中的促狭。江梦合鲜少慌张,大多数时候轻淡如云,就像现在这样。

    这么一对比,倒显得自己关心则乱。

    “咳咳——”印芸竹清了清嗓子,嘴硬道,“我是怕对你有影响,万一很多影迷脱粉回踩,像蒋诗韵的那样怎么办?”

    她这两天没少逛对方的超话,撕得天昏地暗,还有不少潜水的黑粉冒头,直接炸了关于蒋诗韵的所有tag,连带曾经热播的电视剧也被波及,Estara的代言自然吹了。

    要说后面没有人捣鬼,她不会相信的。

    “我是守法守序的良民,按要求缴税,私生活检点,谈个恋爱怎么了?”

    江梦合拨开荡入白粥的瓷勺,轻轻划弄散热,然后凑到嘴边抿了口:“不聊她了,浪费大号春。光,这粥味道有点咸,下次少放点盐。”

    印芸竹倒吸一口凉气,准备夺过碗,谁知对方似乎早有预谋,不怕烫地拢进怀里,笑起来时眉眼弯弯。

    “好芸芸,又不是嫌弃你,只是我身为病患,总会更金贵一点是不是?”

    见她振振有词,印芸竹反驳:“那下回你做,省得我劳心劳力还被嫌弃。”

    连生气时的样子也是可爱的,埋怨的话含在嘴里,让对面的人不禁好奇,到底在乌拉乌拉讲些什么。

    江梦合摊手,满脸委屈:“芸芸,我就没下过几次厨房,哪有你做的好吃?”

    她高中那会儿还要仰仗家里,过着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幸亏郑欣悦家里多有接济,否则恐怕捱不过毕业。

    “少得了便宜卖乖。”印芸竹坐下,夹起鱼排津津有味地吃着。

    两人暂且忘记外界的纷争,比如以匿名发给赵贞芳的举报邮件

    而蒋诗韵直至被公司冷处理,也没等到她们的回复,索性鱼死网破把这些年娱乐圈得罪过的人的私生活通通发出来,其中最顶上的就是江梦合。

    只不过没人相信,哪怕那群捕风捉影的媒体,也认为立业再成家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根本没有大肆宣扬此事。

    *

    入夜,月色挂上梢头,丛丛茂密的树影落在墙上,和被白布帘遮挡的昏黄窗户交融。

    这是一家城郊的诊所,哪怕泉城再繁华迷眼,仍然有日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剥落的墙皮掉在地上,湿滑黏腻的深绿苔藓从细缝中钻出来。

    屋内的墙顶处安装着摇头电风扇,灰尘与蛛丝顺着外网的缝隙飘荡。一女孩撩开帘子走进来,盯着靠墙简陋的折叠床,战战兢兢道。

    “要在这里……吗?”她打量周围,生出拔腿逃离的念头。

    阴影笼罩在面前,转身就见男人身穿白大褂,正慢条斯理戴上手套,声音隔着口罩略有些发闷。

    “赵小姐,躺好。”

    这时,一位护士模样的人开门,鬼鬼切切拎着药箱,放在床头柜上。她风尘仆仆,额角沁着细密的汗。

    “来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男人睨着她,打开设备箱,从里面掏出手术刀和注射针。

    “没有,尹院长特意吩咐,我还绕了远路呢平……”

    护士又蹲下身子,从抽屉掏出一瓶度数高的白酒,在磨损严重的桌边来回磕碰,直到瓶盖掉落。

    男医生拿过来,随意浇在手术刀上,淅淅沥沥朝灰石地上洇着深色水渍,空气中弥漫令人头晕目眩的醺味。

    泛黄的灯泡下,十公分的银针尖端令人胆寒。女孩攥住身下的白床单,瑟瑟发。抖。

    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医,医生,我后悔了,我不想献了,我想回家……”

    在私立学校里,身边的朋友非富即贵,尤其是后桌讨人厌的班长,回回炫耀家里给她买的新款手表,一块抵得上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

    尽管她家境不差,仍然馋得紧。借两位家长的钱凑不齐后,索性走上歪门邪道。一次放学途中,偶然进入街角的公共厕所,里间的门用潦草的笔迹写着腺体交易。

    二十万足够了,她不贪心。况且成年以前,腺体还没完全发育,万一分化成B,腺体萎缩浪费,还不如献出去挣一。大笔钱。

    迅速和对面联络交易时间与地点,简单体检并填写表单后,她顺利和人接头。只是这样简陋的诊所,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此时此刻,害怕恐惧占据贪。婪,她退缩了。

    见女孩起身要走,护士连忙蹲下身子,抚摸对方的手背安慰。

    “献腺体只是个简单的小手术,我知道你没动过刀,害怕时难免的,到时候我们打麻醉药,你躺床上睡一觉就好,”她声音轻细,让人逐渐放下防备,“不碍事的,和拔牙差不多。”

    护士转而握住她的指腹:“事后的钱我们会一分不少给你,就算不要这些,你就当献爱心,想想那么多腺体残缺的孩子,她们生来因腺体压迫无法和常人一样……”

    越是吹得天花乱坠,女孩越害怕,正当她打算挣脱对方的手时,指腹忽地感到一股刺痛。

    男医生冷漠看着床上的人陷入沉睡,皱起眉头:“难搞,速战速决吧。”

    “还不是得靠我,”护士转头笑道,“又能大发一笔。”

    尹书华给的钱是一万,加上租借场地和廉价的医疗设备,他们中饱私囊不少,兜兜转转到女孩手里的,只有可怜的两千而已。

    一次次践踏底线,行走在法律边缘,团队从最初的胆战心惊到麻木不仁,甚至有说有笑地提前庆祝。

    直到门被猛力踹开,一群穿警服的人忽地闯进来。

    为首的人从口袋掏出证件。

    “联合工会附属警员,依法办案,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尹书华从失踪到被捕,历经一个多月,阴暗的一面全部被公之于众,一时间媒体震荡,曾经和她交好合作的单位纷纷被查,包括近两年来牵扯到的几桩命案。

    印芸竹躺在床上,不放过报纸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觉得毛骨悚然。

    一想到自己曾和那个亡命之徒打过照面,她不寒而栗,连卫生间淋浴声停下的动静也没注意到。

    床角凹陷,女人裹挟湿。漉。漉的水汽,爬向她的身侧。

    “看什么这么入神?”她靠在印芸竹肩头,辨别报纸上的油墨小字。

    “尹书华落马太容易了,我总觉得不真实。”

    印芸竹仰趴在床上,下面垫着鹅绒枕,双腿交叠翘起来。她嗅到热气氤氲的沐浴乳香气,和自己身上的完全一样,两人就像小动物彼此标记。

    江梦合垂眼,遮住眸中流转的思绪,不以为意地叠起报纸,扔到地上。

    “有什么不真实的?她这些年得罪的人还少吗?况且针对的人群AO家里小有权势,要不是那些人蝇营狗苟,尹书华早在几年前就该进去了。”

    “黄双住院的时候,好多媒体在她医院楼下踩点,要这些事情都扒不出来,可就真白吃饭了。”

    女人言语犀利,说的话却不无道理,印芸竹半信半疑,衣服忽然被扯住。

    “你怎么天天关注她?”江梦合仰靠在枕头上,柔顺的发丝随意散落,“我在你眼里没有魅力了?”

    “这是一回事吗?”即便知道是开玩笑,印芸竹依然恼羞成怒,捉起枕头就要捂住她的脸。

    “我是喜欢姐姐,不是喜欢老人味!”她急得吱哇乱叫,偏偏身下人笑得胸口颤动,险些喘不上气。

    江梦合挣脱她的桎梏,双眼在吊灯下亮得澄澈。

    “那等我老了呢?”不知道这句含。着多少试探,“我老了以后,你就不要我了吗?”

    印芸竹本想和她开玩笑,窥见女人眼底的认真,又闹不出来。

    “你比我漂亮,不会没人要的。”

    “我只要你。”江梦合打断她的话,誓要问出个结果。

    她撑起手肘,小猫似的去蹭她的脸颊,婉转的语调能听出几分强势。

    “你不要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化成鬼也要缠着你。”

    听她又乱说话,印芸竹无奈,一同钻进被窝里,握住女人的手,像细腻微凉的温玉。

    两人脑袋相抵,仿佛一窝的兔子相互嗅着气味。最终印芸竹妥协,叹气道。

    “那还不如我缠着你呢。”

    江梦合更加得意,哪怕面上不显,眼角的雀跃也掩藏不住。她张开腿,一只屈起压。在印芸竹的腰上,倾身上前想要接吻。

    不知是汗水还是未擦干净的水渍,女人身上湿滑,缠腰时像柔软灵活的水蛇。

    暧昧的吻裹着水渍,舌尖勾缠拉出透明的银丝,江梦合情难自禁,舒爽到极致的哼哼声似乎顶着上颚滑出来,听得人面红耳赤。

    直到她张开了腿,盛情邀请着。

    印芸竹压上去,插。入发丝的手慢慢下移,直到被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

    “谁——唔——”

    江梦合刚要去够床头柜的手机,探出去的手臂被印芸竹紧紧箍住。指腹磨蹭着掌心,带来的酥麻痒意折磨人生不如死。

    最后,印芸竹与她十指相扣,硬生生将手重新塞回去。

    第78章 “那我以后天天陪着你,好不啦?”

    两人胡闹到深夜,各自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印芸竹亲吻江梦合汗涔涔的发,发白的指腹抚上她的脸颊。

    即便屋内冷气开得足,依然浇不灭两人体内的燥热冲动。女人拢住她的头向下压,寸寸抚摸,直到腿部难以控制的痉挛感消失。

    一下子从云端坠入低谷,印芸竹有些怅然若失,往日明亮的圆眼怅然若失,盯着顶上的吊灯迟迟没有聚焦。

    落在江梦合眼里,就像懵懵懂懂的小动物。

    “不开心啊?”她撑起上半身,下巴垫在对方的肩膀上。

    “手酸,”印芸竹委屈地甩了甩手腕,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指套上,“太长时间没做,有些生疏了。”

    她双腿并拢跪坐在床前,像犯了错的孩子,脸颊浮泛可疑的红晕。

    许多人在床上总有不服输的劲儿,认为先低头是承认自己无能,在这一点上,她坦率得可爱。

    江梦合低低笑出声来,起身时,盖在胸。前的薄被滑落,露出斑驳的红痕。

    她握住印芸竹的中指和无名指,力道不轻不重揉。捏着:“怎么会呢?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厉害的。”

    擅长在dirtytalk和praisetalk之间来回切换,总能轻易戳中人心口最软的那块肉。女人温柔耐心的语气,像循循善诱的老师。

    不过她爱喊印芸竹“老师”更多些。

    “其实,我是怕你伤口裂开。”

    印芸竹极力挽尊,任由江梦合含。住她的双指慢慢清理,舌尖抵住指缝分开,连细微的边角也不肯放过。注意到她的视线,对方掀起长睫,目光极具侵略性。

    早就习惯了。

    “是,芸芸最疼我。”

    女人吐。出来,似乎觉得这个姿势太累,索性重新躺下。

    床边的落地镜映出暖黄的窗帘,还有白洁如温玉的微瑕肌肤。江梦合趴在枕头上,双手交叠置于下巴处。

    想象中游移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她疑惑转头,见印芸竹盯着那处狰狞的疤痕发呆。

    估计再过没多久,又要掉小珍珠了。

    “好得差不多了,疤痕会消失的。”

    于是,整夜的温存与情愫再次转变成对愧怍的宽慰。江梦合坐起来,甚至用力按压如蜈蚣的痕迹。

    “你看,一点都不疼。”她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印芸竹拍开她的手,无奈:“你是明星,以后要上镜的,怎么能一点都不在乎呢?”

    她屈身,仔细端详腹上的花纹,像长了腿的小蛇。指腹滑过时,未完全结痂的地方带起些微痒意。

    “说到底都是为了我,”她叹气,讲话时喷洒的热气拂过肌理,“要是我看好小璇,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回回印芸竹温存时,都要拿这道疤说事。刚开始江梦合是受用的,毕竟自己故意卖破绽就是为了博取同情,可见对方沉溺在深深的自责中时,又痛恨让爱慕的人牵肠挂肚。

    早知如此,她宁愿选择更温和折中的方法。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钻进牛角尖。江梦合盯着女孩小心翼翼的动作,抿唇道。

    “芸芸,你后来答应复合,是真心喜欢居多,还只是单纯要对我负责?”

    突兀的问话尖锐到刺破温情的气氛,微妙的情绪四处弥漫。

    印芸竹惊讶抬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她感受到印芸竹的心疼,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呵护与包容,独独没有爱。其实江梦合本不在乎这些,以前想着只要待在对方身边,无论遭受什么看法,都会欣然接受。

    人在幸福的时候也会自寻烦恼,怕情谊瞬息变幻,于是贪。婪地索取更多。

    患得患失的人如今成了她。

    “难道不是吗?”她无意识地玩弄印芸竹的头发,漫不经心询问。

    很多真心话都借着玩笑开口。

    印芸竹仰头,不放过女人脸上任何表情,可对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我要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在那夜跑到你家门口,”往事重提,就像把该扔掉的旧物重新翻出来,印芸竹情绪复杂,“哭闹着别分开。”

    话音落下,很长一段时间没得到回应。

    直到她扯住江梦合睡袍的带子,后者恍然回神,弯唇道:“也对。”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印芸竹直觉眼前人的不对劲,非要刨根问底。

    “没,就突然想到了。”江梦合轻飘飘带过。

    她想问的是,你爱的,究竟是那时挺身而出的人,还是现在活生生站在面前的江梦合。

    可话到嘴边,却无法鼓起勇气开口。如果打破表面的平和,得到的结果是分道扬镳,她宁愿自欺欺人下去。

    消沉的情绪维持不到第二天,印芸竹最先醒来。制冷空调的出风口对向床尾,床单上暖融融射进一束光亮,纷扬的灰尘飘荡着,她伸了个懒腰,去拿床头柜的手机。

    记得昨天晚上有人似乎发消息过来,不知道是给江梦合的还是她的。

    印芸竹换了部新手机,旧的那部早在去医院时报废得彻底,所幸大多数文件有云端备份,没太多数据丢失。

    昨夜两人正浓情蜜意时,单松月发来一条短信。

    一米阳光:【这周末回来吃饭啊?嘉丽过来,你把小江叫上】

    贝嘉丽家里的两位常年在外出差,要么放假去旅游,很多时候会来她家蹭饭,印芸竹没放在心上。

    她侧头去看睡得正熟的江梦合,女人呼吸均匀,眉眼舒展开,有种返璞归真的漂亮。

    小竹同学:【好】

    一米阳光:【那就明天晚上七点?我让嘉丽和小璇去接你】

    这两人同时出现准没好事,印芸竹扶了扶眼镜框,想到贝嘉丽和江梦合水火不容的关系,不禁头疼。

    还有印璇那个大漏勺。

    小竹同学:【OK】

    字打完还没发出去,手机被人拍掉。江梦合不知何时醒来,手压。在被子上晃动。

    “大早上给谁发消息?”语气含。着惺忪睡意,她故意反扣住手机,幼稚地发起质问。

    “咱妈。”印芸竹没好气道。

    这个回答让江梦合很满意,她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把东西还回去:“那她说了什么呀?”

    “问我们明天晚上要不要吃饭,和贝嘉丽小璇一起。”

    印芸竹握住手机,上面还残留着体温。

    听到后半句,女人眼眸晦暗,靠在她的身上轻声:“你和贝嘉丽的关系可真好。”

    “你也有高中朋友郑欣悦啊。”听出她语气的惆怅,印芸竹道。

    提到之前的朋友,江梦合叹气,黏糊糊贴过去:“是朋友,但不常联系,我就围着你转。”

    额头被食指戳着,印芸竹拉开两人的距离,语重心长:“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

    江梦合蹙眉,以为这是划清界限的宣言。她死死扒住印芸竹的腰,脸埋在对方柔软的小肚子上,孩子气似的拒绝:“我不要。”

    “万一遇到坏人,你肯定会吃亏的。”

    “你是坏人吗?”江梦合反问。

    “我——”印芸竹哑口无言。

    两人争执不下,最终江梦合服了软。她抬手勾起印芸竹的手,挠痒痒地捉住掌心:“好嘛,我只在你面前这么放肆。”

    “不是放不放肆……”印芸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觉得江梦合现在的模样像极了过去的自己。

    患得患失,让她又自责起来,不能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

    “算了,”她无奈叹气,“那我以后天天陪着你,好不啦?”

    哄人的真挚话语落进心里,江梦合弯起眼角。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约莫真被印芸竹这句话哄好了,凑到她脸颊旁亲了口。

    印芸竹瞬间红了脸,梗着脖子像鹌鹑缩起来:“你干嘛呀……”

    “么么。”

    这是两人的暗语,告诉彼此自己想要亲亲。

    “让影迷知道你私底下爱撒娇,指不定说你平时有多端着。”

    话虽这么讲,印芸竹依然乖乖把左脸颊对过去,两边对称地亲了下。

    “我又不是爱豆,谈恋爱是自由。”江梦合靠到床头柜,拿起手机捣鼓什么。

    恰好此刻,印芸竹的手机也响铃了。接通以后,那边贝嘉丽的大嗓门从听筒传来。

    “下来,到你公寓门口了。”那头嘈杂喧闹,还有小孩子不满的嚷嚷声。

    想也知道印璇在调皮捣蛋。

    “这么快?”

    印芸竹惊讶,睨了眼身旁的江梦合。对方正用食指勾着她的中指,找角度拍照。平时两人就爱戳弄对方的身体,她早已习惯,因此并未多想。

    “是啊,中午出来吃顿饭,免得晚上吃不饱。”

    连贝嘉丽这种嘴甜的人,也不敢恭维单女士的厨艺,印芸竹憋笑。

    “行,那我马上带江梦合下去。”她笑着应答,却听对面瞬间泄了气。

    “什么啊,她也要来?”贝嘉丽嫌弃,“行行行,你带大拖油瓶,我带小拖油瓶——”

    “我不是拖油瓶!”印璇夺过麦克风大喊。

    无奈之下,印芸竹捂住听筒,提醒身旁的女人:“快起床洗漱,中午出去吃饭。”

    叫了两声,见江梦合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她疑惑。

    “在干什么呢,那么出神?”

    眼见印芸竹的爪子伸过来,对方连忙反扣手机,神秘兮兮回应。

    “没什么。”

    第79章 “永远陪在你身边。”

    两人整顿好下楼,江梦合特意穿了件墨绿复古拼接长裙,裙摆随走动飘起,远看上去衬得人高挑有气质。

    以至于贝嘉丽余光瞥见电梯门敞开,下意识看过去,见女人挽着印芸竹的手臂施施然走出来,没忍住合上手中的时尚杂志,冲旁边的印璇吐槽。

    “显眼包。”

    小姑娘不知道这词什么意思,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等两人走到面前,直接扑进江梦合的怀里,乖巧道。

    “江江,我好想你呀!”

    软糯的鼻音把人的心甜化了,她惯会在漂亮姐姐面前卖乖讨好,贝嘉丽翻了个白眼。

    江梦合被扑得朝后仰去,于是腾出手虚虚拢住,眉眼染上笑意。

    “小璇又长高了。”

    她喜欢和印芸竹的家人相处,仿佛几人被紧密连结在一起,将曾经现实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坑坑洼洼弥补完整。

    “难道不想我吗?”印芸竹弯腰,揪住印璇的小辫子。

    粗长黑亮的麻花辫随着小孩摇头晃脑而来回摆动,印璇张开双臂,脸颊红扑扑的。

    “也想!每天都想看到两个姐姐。”

    江梦合被哄得开心,蹲下身子去勾小姑娘的食指,温柔道:“走,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闻言,贝嘉丽起身,不满嘀咕着:“是我请吃饭好吗?印璇你个小白眼狼。”

    一行人离开公寓楼下,印芸竹站在台阶上,双手插兜看贝嘉丽把车开出来。印璇正缠着江梦合要听娱乐圈的八卦,她自然而然被冷落了。

    掌心残留交握的余温,等玻璃窗映出人脸时,她拉开车门,示意江梦合先进去。印璇约定俗成似的,爬上副驾驶乖乖系着安全带。

    “逛超市!逛大超市!”

    雀跃的欢呼像小学生去春游,狭窄的车内回荡印璇含糊不清的话。兴许觉得吵闹,贝嘉丽打开音乐电台,播放悠扬的小调。

    窗外风景倒退,葱茏绿意拂过玻璃,晕成模糊不清的一团。江梦合的膝盖对准空调出风口,考虑到她身体将恢复,印芸竹脱下短款牛仔外套,盖在她腿上。

    “妈怎么突然想起来一起吃饭?”她问。

    贝嘉丽扫向后视镜:“暑假到了呗,难得大家都有空,出来聚聚不是很正常?”

    闻言,印芸竹不疑有它,四人很快来到新梧公寓附近的商超。

    周围的小吃街有以前常吃的烤肉店,甚至当时为了和公寓接轨,名字直接改成明馨街道。暮色四合之际,各色流动摊点乌泱泱出来,为高度发达的泉城添上几分人情味。

    暑假出游的人格外多,正值饭点,地下停车场人满为患,好不容易遇到一处空车位,贝嘉丽让另外三个先上去。

    印芸竹打开另一侧车门,见女人帽檐压得很低,露出一双未被光浸透的双眼。想到停车场光线昏暗,她悄悄动了动身侧的手。

    然后,一只肉乎乎的手钻进掌心。

    暑气濡湿的汗意交握,黏腻得让人只想找处阴凉地待着。

    印璇强硬地挤进两人中间,荡秋千似的一手抓一只,海拔不平的缘故,从后面看就像一家三口。

    印芸竹尴尬,偷偷抬眼看向江梦合,注意到对方嘴角的弧度,颇有些闷闷不乐。

    也不知是聒噪蝉鸣带来的热意,还是二人世界被破坏的郁结。直到上电梯,她仍然一言不发。

    江梦合对印璇挺有耐心,要么捏她的脸颊,要么揉搓软乎的指腹。在她眼里,这小孩就是缩小版的印芸竹。

    太可爱了。

    脚底传来强烈的失重感,随着电梯直上地面一层。门向两边平移,商超内空调的舒爽扑面而来。

    一楼几乎是各大品牌入驻,金银珠宝,新能源电车展示,或者连锁西餐厅,放眼望去全是熟悉的logo。

    八九岁的印璇还认不全字,驻足在其中一家店面,仰头盯了招牌好久,才挤出右半边的读法。

    听到印芸竹在耳边的一声轻笑,她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苦恼皱着眉头,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小小年纪就有烦恼了?”江梦合蹲下,双指并拢按住她的额头。

    “姐姐笑我。”印璇不服气,仰头剜了眼印芸竹。

    “我是觉得你可爱,怎么会是笑话呢?”

    印芸竹耸肩,掌心搭在小姑娘的脑袋上揉了揉,被后者轻易躲开。

    “哎呀你不要揉啦,会乱的。”越是这样,印璇越不开心。

    她双手环胸,小大人似的在脑海搜索名牌的读法。见状,江梦合揽住她的肩膀,柔声细语道:“哪个不认识?江江教你。”

    两人的温馨互动在人来人往的商场不算惹眼,印芸竹站在她们背后,目光落在女人深邃的五官上,哪怕穿得严严实实,也能凭借记忆描摹出轮廓。

    江梦合很喜欢孩子,她在心里想。

    就在这时,肩膀被人猛力拍了下,印芸竹吓得一个激灵,扭头却见贝嘉丽从另一侧走来。

    这招屡试不爽,从小到大,她总会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也就你回回上当,都不长记性的啊。”贝嘉丽笑指着她,调侃道。

    “谁能猜到是你?”狂跳的心脏趋于平缓,印芸竹递了个眼色。

    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贝嘉丽见两人旁若无人蹲在地上,对招牌来回比划。

    小姑娘聪明,可惜心思不用在正事上,跟着念英文单词的时候,后脑勺的麻花辫来回甩动,让人忍不住去揪。

    她难得没有捉弄的心思,破天荒开口:“相处挺好,这样我不在的时候,好歹多个人疼。”

    捕捉到话语中的关键词,印芸竹挪开注意力:“你要去哪儿?”

    她直觉向来很准,比如这两天对方消息轮回,打扮时尚得像个摩登女郎,往日上班的死气沉沉也退却不少。

    贝嘉丽从小善交际,这一特质用到工作上,使得她顺风顺水,吃穿不愁。圈子里的人虽鱼龙混杂,不少也是客户引荐的,没办法直接翻脸,就在几人之中周旋打太极。

    此刻,她沉沉舒出一口气,连带肩上的担子尽数卸去。

    “我啊,前几天递交辞职信,准备SOHO了。”女人转脸,明媚精致的妆容衬得她比刚毕业的大学生更朝气蓬勃。

    “这么突然?”印芸竹讶异,“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反正存款多的是,出国玩几个月呗,再进*行接下来的生涯规划。”

    贝嘉丽靠在旁边的电梯扶手上,地图标识的灯牌亮起,照得旁边的绿植纤嫩几分。

    “老在泉城住,腻了,我想结识一些新的人。”

    “有我们还不够吗?”印芸竹对此话表达质疑。

    贝嘉丽哈哈大笑:“重点是‘新的人’,你都能接触江梦合,我怎么不能开启新的人生?”

    “总好过一辈子没出去看看好吧。”

    这话说得在理,印芸竹点头,脑海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遇到喜欢的人了?”

    以对方这种时而鸡血时而咸鱼的性子,除非受到外界刺激,否则不会突然这样想。加上贝陈仪对她约束不少,能不能离开泉城又是另一码事。

    似乎感受到身后谈话的氛围,江梦合回头看了眼,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贝嘉丽的凉鞋,是不同于自己和印芸竹的第三种风格。

    视线在空中交接,贝嘉丽轻嗤:“我啊,才不像有的人,脑子里就情情爱爱。”

    明白她的话意有所指,印芸竹尴尬,见江梦合缓缓起身,直到与她们平视。

    “是吗?那走的那天,我们也不必送了。”话音落下,江梦合牵起印璇。

    印璇的视线在三人之间逡巡,耳朵灵敏得很,瞬间呆住:“谁要走啊?”

    “你的嘉丽姐呗,还能有谁?”贝嘉丽抬脚,冲她的方向轻踢了下。

    聊到离别的伤感话题,她还有心思说笑。贝嘉丽从小看着印璇,小孩身高抽条似的生长,一年一个模样,很难想象以前的小尾巴跟在自己身后,没牙也要含糊喊她的名字。

    印璇愣住,在她的印象里,贝嘉丽每回出远门,都会像现在这样报备,只是这回似乎和以往不同,兴许不会有连通电话后,自己吱哇乱叫着要带好吃的特产的情景。

    她抽出搭在江梦合掌心的手,慢慢朝对方走去:“多久回来啊?”

    “再说吧。”

    眼见印璇好奇,贝嘉丽到底没忍心,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本该吵闹的氛围沉寂下来,仿佛蒙上一层灰扑扑的纱。小孩子的洞察力不比大人差,印璇咬唇,扭头询问印芸竹。

    “姐姐,贝嘉丽要去哪儿啊?”

    深知印芸竹演技拙劣,贝嘉丽生怕她的表现露了馅,忙不迭从身后捂住印璇的嘴巴,像以前那样半抱着她。

    “你小子,叫谁贝嘉丽呢?屡教不改,看我不打你!”

    说完,她故作威胁扬起掌心,作势要打。印璇身形灵活,飞快从贝嘉丽的手臂下窜过去,不忘挑衅。

    “都说了抓不到我的,你怎么还不死心啊?”

    “抓到你你就完了!”贝嘉丽穿过人流,伸手去逮。

    方才瞬间的低迷似乎只是个小插曲,两人又恢复平日里打打闹闹的模式。印芸竹目光紧紧追随,倏然视线一暗。

    “再看我就要吃醋了。”清冽婉转的嗓音自耳旁响起。

    再次睁眼,入目是江梦合柔和的眉眼。她很少直接对印芸竹说想要什么,总会用各种迂回委婉的方式让对方妥协,徐徐诱人入陷阱。

    印芸竹叹气,眉眼惆怅得像许多夜辗转难眠。见她如此,江梦合抿唇,抚过她的下颌线,直到能看见贝嘉丽的身影。

    “不耍小性子了,看吧。”

    “这么大方?”印芸竹顺着话往下说。

    “嗯,”江梦合揽住她的肩膀,以一种不算强硬但标记领地的姿态回应,“反正人是我的了。”

    就算如今的喜欢掺杂对受伤的同情,她也认命。以前的江梦合从未想过,自己这样一个吹毛求疵的人,能够容忍并不纯粹的感情。

    印芸竹收回目光,打量江梦合的脸。端方矜贵的气质注定与抓人眼球的浓烈不同,她的漂亮更像晕染天际的橘色黄昏,不知从何开始深入渗透。

    这种潜移默化的暗示很容易令人敞开心扉。

    “我只是在想,”她顿住,感到一阵眼热,“贝嘉丽和我那么要好,也要离开了。”

    印芸竹不知道,对方是为了避开贝陈仪三天两头的相亲催促,还是真的追随本心找回自我。能够让她故作轻松地矫情道别,肯定不会是短暂的一两年。

    或许二十年后,单松月老了,身体不适常年住院,而印璇背井离乡奔向更繁华的都市,还可能和新的人组建家庭。

    到时候再相聚,她会不会和贝嘉丽生疏?甚至在饭局中途出去接电话,回来对在场的她们抱歉,说家里有急事。

    原来她口中的家没有她们啊。

    随口一提的离开勾起自己这么多复杂情绪,印芸竹叹气,恨她多愁善感想太多,以至于满溢的情感无处安放。

    直到耳旁的碎发被撩开,江梦合猜出她在想什么,贴在耳边宽慰。

    “没事的,芸芸。”

    “哪怕她们都离开你,我也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第80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

    暮色四合,瑰丽的晚霞与亮起的霓虹交接成一色。贝嘉丽在前面开车,印璇坐在副驾驶,怀里揣着满满当当的零食袋子,随着车内的曲调大声跟唱着。

    印芸竹收到单松月的消息。

    一米阳光:【[地址]】

    一米阳光:【你带她们三个过来,别迟到了啊[玫瑰]】

    见她低头看手机,江梦合靠过来,下巴搁在肩膀上。

    “阿姨发消息过来了?”

    别人在场时,她很注意分寸,至少不会随便称呼单松月。两人私底下没大没小惯了,总不能养成习惯让人看笑话。

    “嗯,让我们去小区楼下的酒店。”

    前排的贝嘉丽捕捉到“吃饭”两个字,抬手调低车内音量,不可思议:“不是吧,要去外面吃?”

    “听起来像是这个意思。”印芸竹垂眼,向对面回复了个好字。

    “有点离谱啊,单姨今天咋回事?”贝嘉丽收到转发的地址,开启导航调整方向盘。

    在长辈眼中,下馆子尤其耗钱且没营养,单松月做饭连味精和盐都少放,更不要说请客去外面吃饭了。

    虽然不用席间应付难以下咽的晚餐,可贝嘉丽心中仍然惴惴。她透过后视镜,郑重其事道。

    “要我说,这次多半是鸿门宴,咱们悠着点。”她摇头咋舌,同情地看向印芸竹。

    闻言,印芸竹侧脸看向江梦合。女人安静伏在她的肩头,沉甸甸的脑袋一点一点,像是要睡过去。从她这个角度,能察觉到对方垂下的如浓密鸦羽的长睫,以及清浅匀称的呼吸。

    “应该不会吧,”她下意识抚上江梦合的发顶,“江梦合也在呢,总不会拉着我去相亲。”

    想到这种可能,她的言语染上几分笑意。而江梦合感受到下滑的指腹,为印芸竹这一举动诧异。

    这种像母鸡把幼崽护在毛绒翅膀下的呵护行为,实在不符合两人的定位,毕竟自己是年长的一方。

    心中的焰火重又燃起,她反手攥住印芸竹的腕骨,压在自己的大腿上。隔着柔软轻薄的布料,灼热的体温彼此传递,比盛夏聒噪的蝉鸣更闷。

    背着前排的两人,她们的小动作格外多,乐此不疲得像幼稚的孩子。

    现在的印芸竹还有心思说笑,却不知道有个词叫一语成谶。

    抵达指定地点,天色完全黑下去,远处交接的那抹光沉入山后,这座城市彻底陷入繁华的夜生活。

    刚把车子停好,印璇透过摇下的车窗,远远瞧见立在台阶上的人。女人穿着清凉的老式印花长裙,身量算不上窈窕纤细,散发年过五十独有的丰腴气质。

    “妈妈——”小孩子眼睛尖,忙不迭推开车门飞奔过去,欢呼雀跃得像叽叽喳喳的小鸟。

    怀里被猛扑,单松月连忙双手搀扶,然后抬头道。

    “等了好久,是不是路上堵车了?”

    贝嘉丽锁好车门迎面走来,伸了个懒腰:“是啊,一到寒暑假人多,这个点儿下班的也不少。”

    她把钥匙扣串上食指,来回摆动后扔进印璇的口袋,示意后者好好保管。

    “辛苦啦,”单松月一笑,眼角的细密褶皱浮现,添了几分慈祥,“小江看起来气色不错,伤口怎么样啦?”

    江梦合从另一头下车,闻言淡淡道:“好多了,芸芸照顾得好。”

    印芸竹虽然不擅长烹饪,至少两人在一起时,能催促她准时吃饭。以江梦合工作的忙碌,用餐不规律是家常便饭。几天过去,乍看女人,身量匀称高挑又不干柴。

    “但也不能大意,这几天忌口别吃,待会专门给你点菜。”单松月左手牵着印璇,踏上台阶走进正门。

    统一制式的服务生前来迎接,单女士报出手机尾号后几位,一行人跟随前往二楼。

    嘈杂喧闹的一楼时不时传来瓷器碰撞的尖锐声,混杂后厨的水渍。各类稀奇罕见的海鲜在玻璃里,随深蓝色的水箱供人观赏。

    “单姨这次真是大手笔,”贝嘉丽刻意落后一步,凑到印芸竹耳旁,“说不准是疼江梦合呢,你的出柜大计又成功一步。”

    “别乱说。”印芸竹连忙打断,生怕被前面的人听见。

    她看向走在单松月身侧的江梦合,女人言谈得体又不失亲昵,两人相处得融洽。

    却在拐角处,单松月忽然站定,转身道:“芸芸,我的包落在车上了,你帮我拿一下呗。”

    她把别在腰带上的钥匙摘下来,递到印芸竹掌心。金属质感带来些微凉意,印芸竹抬头,看向江梦合。

    她不知道自己走后,对方是否合群。贝嘉丽素来看不惯江梦合,印璇和单松月又太过热情,令人无法招架,家长里短的话题容易接不上。

    “愣着干嘛?去啊!”见她发呆,单女士提醒。

    “嗯。”印芸竹最后望向江梦合,转身下楼。

    酒店外停车场几乎满载,放眼望去拥挤得连机动车都放不下。印芸竹通过颜色和车型辨认,总算在C6区找到熟悉的黑色轿车。

    她打开车门,副驾驶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皮夹。白色菱格旁是银质卡扣,小巧得能攥在手中。

    只是为了这么个小东西,还非要自己来跑一趟,印芸竹不知该说单女士粗心,还是小题大做。

    她重新锁上车,走向酒店门口,同时打电话过去。

    “房间号是哪个?”

    细挑的人影在路灯下被拉得斜长,正值闷热夏夜,飞舞的蚊虫涌上明亮的灯泡,密密麻麻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单松月那头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刚才和身旁人交代什么。

    “哦,2023,你上楼梯右拐第二间就是了。”

    “上楼梯右拐……第二间……”

    印芸竹念念有词,踏上台阶右转。棕红色的木门顶上悬挂金色铭牌,用花体的阿拉伯数字标着“2023”。想着房间内全是熟人,她推门而入。

    中央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汗湿的衬衫贴在后背微冷。她抬眼,见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男人正局促地握住手机,看起来坐立难安。听到动静的那一刻,他仿佛见到了救星,起身迎接。

    “你好,是印小姐吧?”他伸手示意。

    然而印芸竹没接,而是退后两步,重新审视房间的铭牌。

    2023。

    对方甚至知道自己的姓氏,就像提前了解过。加上单松月的反常行为,瞬间,她明白了一切。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

    印璇转动餐前凉菜,用筷子夹起凉拌海蜇丝,丝毫没感受到另外三人的诡异气氛。

    贝嘉丽神情尴尬,偷偷瞥向江梦合,清嗓子道:“单姨这是……想给芸芸惊喜啊。”

    她笑容勉强,作为明白印芸竹和江梦合两人暧昧关系的当事人,夹在中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索性保持沉默。

    “其实我本来没有打算,身边朋友介绍,我顺水推舟凑个局,芸芸也老大不小了,”单松月给印璇重新倒了杯温水,“你们两个是芸芸玩得比较好的朋友,叫你们过来是想掌掌眼。”

    “人还没见到,怎么掌眼啊?”贝嘉丽咬住筷子头,边对单松月讪笑,边拼命向江梦合使眼色。

    她生怕对方听到做出冲动的事,更担心捅破窗户纸后,单松月承受不住而发火,落得印芸竹两头为难。

    于是伸腿在桌下使劲踢,恨不得起身直接拉人离开。

    早知道是鸿门宴,不曾想这么炸裂,直接当着正主面前逼人相亲。虽然她向来看不上江梦合,到底和自己的发小关系更亲近。

    “没事,能入我眼的肯定不会差,待会出来让芸芸和你讲。”单松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江梦合静默坐在角落,手边的水快要冷掉,她才后知后觉端起浅呷了口。

    凉意顺着食道流入肺中,明明外面热潮翻涌,房间内依然寒凉刺骨。她掀起长睫,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结果,轻笑了下:“挺好的。”

    不知道她口中的“好”,究竟是曲意逢迎的场面话,还是挣扎后无力改变的妥协。即便能躲过这次,也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当面临预料之中的结局时,她异常平静。

    等待结果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难熬,一道道菜送上餐桌,耳边是单松月的寒暄和关切,以及印璇的吵闹声。隔着一面墙壁,印芸竹——

    开门声打断思绪,她抬头,见印芸竹站在门口,神态沉重。

    “妈!你怎么能不过问我的想法乱来呢?”

    印芸竹重重合上房门,她站在单松月面前,胸口因怒火而轻微起伏着。

    单松月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放下碗筷缓缓起身,望向门口。

    “小陈人呢?你就这么把他撂下——”

    “我说过很多次不想相亲,你为什么总是要一而再而三逼我?”印芸竹抬高音量,争执中脸颊涨红。

    兴许从来被她乖巧文静的外表蒙蔽,被顶撞的单松月觉得落了面子,不甘示弱扔掉筷子。

    “逼你?我是为你好!多大人了还不成家立业!”

    “难道我结婚一定会幸福?”印芸竹永远不理解,眼前人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却总做出伤害她的事,“你自己刚从一个火坑跳出来,就迫不及待把你女儿往里推?”

    “闭嘴!”料想房间内有不少外人,单松月抑制即将爆发的情绪,“难道你要一辈子独身?以后我离开了,谁来照顾你?”

    印芸竹张口欲言,视线却追随对方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缓缓落向身后的江梦合。

    四目相对,似乎明白她要做什么,江梦合呼吸急促。

    心脏被人揉捏捧到最高处,顶上像悬着一把利刃,突然落下时将其劈得鲜血淋漓。她曾幻想期望过,可当真正感受到印芸竹与家庭无法割舍的情感后,又觉得自己私心的残忍。

    哪怕一辈子站在暗处,她也不会有怨言。

    从没想过会被坚定选择,今早起床以前,江梦合还在玩笑调侃两人的关系。

    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情人。

    眼眶发热,她朝印芸竹缓缓摇头。

    却听对方稳定情绪,每个字落下掷地有声,慢慢撕开平和的表象。

    “我有喜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