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承风(入v啦)
话音落下就结束了,如同静止。
整个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昏寂,纱帘只拉了一层,垂坠在他身后。
她这才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西装,肘弯撑住木椅扶手,长腿微微交叠。语调不重,字里行间却掩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云挽最初还头脑昏昏,听清问题,她脑海中嗡地一声,弦崩断了。
对上他视线,她指尖微蜷,两个人静静对视,彼此不曾再开口。
时间仿佛被凝结了,被阻隔开,就像谁在中间划了道沟。触手可及的距离,她望着他眼睛,却找不到向他靠近的方向。
云挽缓了会儿,平静告诉他:“嗯,怀孕了。”
陆承风蹙眉,眼里布满一片凝滞与暗沉,眉头紧锁,刻出细细的纹。
然而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东西了。
他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挽温声答:“你在家住了两天后,出差那天。”
是他发觉,她重新换回他喜欢的沐浴露那天,也是她说,会在家等他那天。
陆承风轻抿了唇,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低头深思的模样,让她捉摸不透。他本就是一个不会让人琢磨透的男人,怎么会只属于某一个人。
“那天是怎么发现的,心血来潮去查的吗。”
云挽眼皮微微一颤。
他果然很严谨,任何问题疑虑都不会放过。
然而真正的原因,她怎么能说。
要是没发生昨晚的事还好,可想到栾琛,想到他对栾琛的态度。
云挽想,倘若她说实话,是她晕倒,被栾琛抱去医院才检查出有孕,他疯得不会比昨晚轻。
毕竟同学聚会都好解释,可她和栾琛单独在一起,他怎么能忍受。
以陆承风的疑心程度,她到时候就怎样也说不清了。
云挽垂下眼睫:“生理期,很久没来了,那几天肚子也难受,我就想着去查一下。”
她身体不好,生理期向来不稳定,有时候会迟来,有时候一连来很久。他可能不知道,或许从没关心过。
他只有在做那种事时候,伸手去摸,能摸到就知道她方不方便。
不多时,夜色里一辆黑色的卡宴缓缓停在陆承风身边。车窗缓慢降下来,露出的是陆熹那张风流的脸:“上车。”
陆承风立在原地没动,像是根本没注意身边发生的事。
见状,陆熹叫陆承风一声:“看什么呢?说话没听见。”
陆承风这才回过神,收回视线自顾自低声道:“没什么,挺好的。”
陆熹:“?”
“什么挺好的,说什么呢你?”
说着,他下意识朝着刚才陆承风视线的方向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眼熟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哎,那不是云挽吗,你刚才跟她一起吃的——”
说到这,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陆熹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车窗外面的男人问:“你不会是还对云挽有想法吧?”
夜色里,男人表情看不真切,他轻嗤了声收回视线,没什么情绪地拉开车门上车。
“我能有什么想法。”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陆熹也跟着一愣,见陆承风面色不虞就没多说。
车子开出去很远以后,陆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抽空转头看了陆承风一眼,觉得有些新鲜:“不是,你还真是因为云挽啊?”
陆承风没出声。
陆熹迂回着问:“你刚才是跟云挽在聚厨吃的饭?”
“不是。”
陆承风嗓音淡淡:“还有陈老。”
“?”
陆熹突然想到什么,表情有些难以置信:“所以今天下午被你带去陈老马场的也是云挽?”
闻言,陆承风这才有了点反应。
他微微蹙眉眸色幽暗,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下午去马场了?”
陆熹笑了:“今天下午有朋友给我打电话,说看见你在京郊的马场上跟个女的一起骑马。我当时还觉得稀奇,想着上一个跟你一起骑马的还是云挽,还以为你这是铁树开花了,合着这次还是云挽啊。”
陆承风收回视线,自动屏蔽了刚才陆熹那一大段,沉声纠正:“不是我带去的。”
“哈?”
陆熹:“当兄弟的这就不用瞒着了吧,不是你带去的云挽怎么可能出现在陈老的马场?”
陆承风:“她是乐泰销售部经理,今天是去马场找陈老谈合作的。”
闻言,陆熹扬了扬眉轻轻“啊”了声:“这么回事儿啊。”
顿了顿,“乐泰?那不是你回国以后入职的公司么?”
说着,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忍不住“卧槽”了声:“那你现在是跟云挽在同一个公司?”
“我是她上司。”
“……”
陆熹恍然大悟:“合着你放着你外公的公司不接手跑去乐泰是为了云挽?”
陆承风板着脸没出声。
陆熹收回视线,虽然难以置信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仔细想想他认识陆承风这么多年,不管是家里介绍的还是生意场上合作伙伴强塞的,他都没接受过,这么多年似乎就谈过云挽一个。
想到这,陆熹忍不住轻笑。
谁能想的到陆津那么个花心的爹,能生出这么个情种儿子。
“这都多少年了,还念念不忘呢?”
陆熹漫不经心道:“不是我说,这当上司也得有亲和力不能老板着脸。特别是当前女友的上司,近水楼台你懂不懂。”
还特意强调了“前女友”三个字。
陆承风瞥了他一眼,没接茬,“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陆熹正色道:“我跟朋友看上块港城的地想投资做开发,但我对港城不熟悉就想找你帮我把把关。”
“行,到时候把资料拿给我,正好过两天我也得去港城一趟。”
陆熹:“你要去港城?”
“嗯,去出差。”-
隔天上午,云挽就收到了要去港城出差一周的通知。
做他们这一行的为了拿下客户出差飞来飞去是家常便饭,工作这几年云挽早就习惯了。可这次不同,这次不是普通的出差,是和陆承风一起出差还是去港城。
不知道为什么,云挽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思量许久,云挽还是起身走出办公室。
迎面碰上过来送文件的姚露:“老大你要出去吗?”
云挽:“我去一趟陆总办公室,有什么事吗?”
“有份文件需要你过目,不过不着急,我先去财务催一下差旅费。”
云挽垂眸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文件:“先放我办公室吧,差旅费不急等我回来再去吧。”
闻言,姚露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行我知道了,那我把文件放你办公室了。”
云挽点头,随后收回视线心情沉重地往陆承风办公室的方向去。
她以为那天晚上陆承风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可现在她走不敢确定了,更不知道陆承风用意。
踌躇几秒,她轻轻敲了两下门。
里面很快传来男人低磁冷淡的声音:“进来。”
云挽抿了抿唇,调整好状态推门走进去:“陆总。”
陆承风签字的手停顿一瞬,没抬头淡声开口:“云经理有事?”
云挽站在办公桌前,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搅在一起:“陆总这次出差……能不能换个人去?”
陆承风眼皮都没抬:“原因?”
“我觉得我不太合适。”
闻言,陆承风放下手中的签字笔抬起头,那双雾霭沉沉的眸子对上她到底视线,问:“那你觉得谁合适?”
云挽抿了抿唇:“纪经理比我合适。”
“她手上还有海城的案子。”
陆承风又问:“云经理觉得哪里不合适?”
云挽正犹豫着整理措辞,总不能说那座城市有太多回忆,故地重游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影响工作。
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就听见那道低磁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咄咄逼人:“是出差的地方不合适,还是一起出差的人不合适?”
“……?”
云挽突然觉得自己在陆承风面前仿佛是透明人,他这不是知道原因么怎么还……
她硬着头皮回:“不是。”
陆承风靠在办公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那云经理觉得哪不合适?”
云挽说不出来。
“如果是因为我们以前的关系。”
顿了顿,陆承风:“那我觉得你应该想多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双眸注视着她,带着几分压迫感:“我们现在就是普通上下级关系,一起出差也是公事,我希望云经理可以公私分明。”
陆承风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云挽几乎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她只是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的情况再说下去只会让人觉得是她心虚,是她放不下。
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过去,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是觉得我粤语不好,过去了怕影响客户的沟通体验。”
陆承风重新低下头,态度不容置喙:“我觉得你应该服从公司的安排。”
“知道了。”
不就是一起出个差,陆承风还能吃了她不成?
说完,云挽没多留转身走出办公室-
晚上,云挽整理完出差要带的行李和方觉浅出去吃宵夜。
是家最近很火的网红小龙虾店,距离她家不远,网上评价很不错。
方觉浅在国外旅行的这几个月白人饭吃的够够的,格外想念这一口,一口气点了一大桌子大吃特吃。
桌上的烧烤和两盘小龙虾不断散发着香气,云挽却没什么心情吃,吃草草吃了三五只小龙虾,然后就一直在给方觉浅剥。
新的一盘虾肉放在面前,方觉浅笑着撒娇:“谢谢你挽挽宝贝,你对我真的是太好了!”
云挽笑着:“那以后你找男朋友的标准可不能比我差。”
“你这么好我还找什么男朋友啊。”
方觉浅笑着冲她眨了眨眼:“要不咱俩过得了,考虑一下?”
云挽:“还是算了吧,把你掰弯了我怕你爸把我打包丢出京市。”
闻言,方觉浅笑得前仰后合:“你怎么都不吃啊,不合口味吗?”
“不是。”
云挽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方觉浅放下筷子:“对了,这周末你有空吗,我让人弄了两张画展的票,是你很喜欢的那个印象派画家的,到时候我来接你。”
云挽眼神一亮,随即很快蔫了下来:“不行,明天我就要去港城出差了,要下周才能回来。”
方觉浅有些惋惜:“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没事,我打听到这个画家最近在国内巡展,我正好有认识的朋友是策展人,到时候我帮你问问下一场在哪。”
“谢谢你浅浅。”
云挽感动得不行,把刚刚剥好的小龙虾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方觉浅莞尔一笑,闲聊道:“你有好久都没去过港城了吧?”
云挽点头:“是挺久的,毕业以后就没再去过。”
主要是没什么必要,这几年她致力于让自己早日忘记当年在港城那段日子的是是非非,又怎么会主动再去让自己想起伤心事。
“那不是正好,趁着这次出差的机会故地重游。”
云挽眼睫微垂,没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状,方觉浅本能地察觉到什么:“怎么了?有心事?”
云挽摘下手套抿了抿唇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们公司空降了个新ceo,顺带管我们部门,空降来的人……是陆承风。”
“?”
闻言,方觉浅愣了愣。
回过神,她很快就理清了原因,出声问:“那你这次出差是和陆承风一起?”
云挽点头。
方觉浅:“就你们俩?”
“好像是……我也不清楚还有没有别人,我今天下午还去找他提议换人,他没同意。”
“为什么要换人?”
方觉浅认真打量着她:“你不是会因为私事耽误工作的人,你该不会是真没忘了他吧……”
后面的话方觉浅没再往下说,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她是最清楚当初云挽刚分手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云挽眼睫轻轻动了动,脸上带着淡淡的愁容:“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不太想想起来以前那些事。”
顿了顿,“其实我现在挺怕看见他的。”
“怕什么?”
云挽弯起唇角半开玩笑道:“怕他给我穿小鞋呗,你不知道当初分手的时候我话说得可狠了,他估计当时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方觉浅笑着:“陆承风的人品应该不至于。”
她虽然没跟陆承风谈过,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云挽的描述以及当初校园里的风言风语,但有些人骨子里的承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种家庭出来的再烂也烂不到哪去。
云挽笑了下,没搭茬。
方觉浅歪头看着她说:“按理说分手以后的男女再见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苦大仇深恨不得对方消失,要么就是互相多少还有点放不下,想着会不会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她笑眯眯看着云挽问:“你是哪一种啊?”
“哪种都不是。”
云挽:“还还死灰复燃,我现在怕都怕死了。”
方觉浅:“怕什么?”
云挽收回视线低头抿了一小口果汁,有点心虚:“可能是因为甩了他,再加上他现在是我顶头上司……”
有些事与其说不清楚不如说不愿意承认,毕竟他们之间有一道她永远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方觉浅大手一挥:“前男友怎么了,实在不行你就睡了他,前男友直接变成现男友。”
“不不不。”
云挽直接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我现在可不敢。”
“现在不敢?”
方觉浅笑着揶揄:“意思就是以前——”
怕她再口出什么狂言,云挽连忙上去捂她的嘴:“别别别…别说了别说了,在外面呢。”
方觉浅点头表示明白,随后贱兮兮凑到她旁边小声道:“以前没好意思问,现在既然聊到这了你悄悄告诉我,体验怎么样我真的很好奇。”
云挽有一瞬间的无语:“就……”
她抿唇不自觉回忆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啤酒上头的缘故,脸颊开始渐渐发烫。
好像还挺行的。
今天室友不在,云挽难得回到家不用小心翼翼,她回到卧室把钥匙随手丢在电脑桌上,仰面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脚踝处依旧肿胀传来阵阵剧痛,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翻了个身,薄薄的衣料下腰际被陆承风触碰过的位置正隐隐发烫。
那些她以为已经遗忘的回忆,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股脑地涌上来,身体的记忆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刻得多。
那些记忆深刻到像是早就刻进骨子里,平时不痛不痒,一碰就疼得要命。
分开以后,她很少想起陆承风。
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女而言,陆承风可以说是一位顶好的情人。
样貌家世、能力手段通通没得挑,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性情温和情绪稳定,对女朋友更是大方,你要星星他连月亮都能一起摘下来送给你。
在一起的那两年她是真的快乐过,以至于起点太高现在心里装不进任何人,当然,摔得也足够惨。
许是盯着同一个地方太久了,云挽轻轻眨了眨眼缓解酸涩的眼眶。
叮——
突兀的微信提示声打破了一室安静。
云挽伸手从床上摸到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是微信转账退还提示,头像是那只熟悉的浅绿色牡丹鹦鹉。
顿了顿,她不自觉地点开头像大图,葱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上那颗毛茸茸的头。仔细想想这只鹦鹉算是她送给陆承风的第一份礼物。
那会儿她刚答应了陆承风,接受这份“工作”没多久。
暑假过后她和室友一起去逛学校附近的花鸟鱼市场,一眼就看中了角落里的那只浅绿色的牡丹鹦鹉。
当时也没多想,只觉得陆承风帮过她,她也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回馈点什么。
和陆承风“在一起”以后,云挽很快就成为港大校园里众人好奇的对象。
大家都以为家世显赫又身为港大才子的陆承风,挑女朋友的眼光总不会太差,都在猜测能得到他青睐的到底是名媛校花,还是才女系花,唯独没有猜到会是平平无奇的云挽。
一时间众说纷纭。
虽然她和陆承风的事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可对云挽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在答应陆承风前她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风言风语持续了半个月才渐渐平息,期间云挽还是和往常一样学校和餐厅两点一线,偶尔跟陆承风一起在人前露个脸。
一次偶然云挽去陆承风家替他跑腿,见他家乱糟糟前一天开party喝完的易拉罐也没收拾,便自告奋勇一周三次替他打扫卫生,不然这每个月六千块钱她总觉得拿得心虚。
她这几次去陆承风家总觉得他家里冷冷清清的,养只活物或许能多点人气。猫猫狗狗需要花时间陪伴,陆承风一看就不是会有耐心陪伴宠物的人,这只鹦鹉就刚刚好,不会掉毛也不用遛,偶尔闲着没事还能教它学说话。
就算是陆承风不接受,她也想好了,大不了就拎回宿舍自己养。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她拎着笼子过去的一路上心情还是十分忐忑的。
虽然上次在酒吧陆承风替她解围以后,她一直想表示感谢,可自己的经济情况也送不起什么贵重的礼物,况且以陆承风的身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所以这件事就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看着笼子里的小东西,云挽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她是第一次主动送别人东西,也不知道送只花鸟鱼市场买来的鹦鹉会不会显得有些寒酸。
忐忑纠结一路,云挽拎着鹦鹉笼子走进陆承风家。
今天陆承风外出应酬,她到的时候陆承风还没回来。
其实云挽也不知道今天陆承风会不会回来,想着要是不回来她就把鹦鹉拎回去自己养,免得麻烦。
陆承风不太喜欢外人踏足他的私人领地,平时很少叫钟点工打扫卫生,最近都是云挽偶尔过来帮忙打扫。
打扫接近尾声时陆承风回来了。
刚走进客厅,陆承风就敏锐地发现了家里多出来的不速之客。
他看着地上笼子里那只毛茸茸的鹦鹉愣了愣,随即看向云挽:“哪来的鹦鹉你带来的?”
云挽停顿了下才点头,从陆承风的语气和表情上判断,他应该是不排斥。
果然,下一秒就看见陆承风伸手拎起笼子,一边逗里面的鹦鹉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没想到你还有养鸟的爱好,小东西还挺可爱的。”
云挽抿了抿唇,心情忐忑地走过去:“其实……是送给你的。”
说完,云挽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脸颊阵阵发烫,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送我的?”
陆承风愣了愣,虽然觉得有些意外,可看到她这幅纠结拧巴的表情,忍不住低低地轻笑了声:“原来是送我的啊。”
“嗯。”
云挽点头:“感谢你那天在酒吧的帮忙。”
陆承风笑容温和:“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
后来他们恋爱后的某天午后,陆承风突然问她,当初为什么送一只鹦鹉给他当礼物。
她当时脑子里蓦地想起第一次挽见陆承风的那个雨夜,于是缓慢地说:“鹦鹉不好吗?至少在下一次你觉得孤独无人倾诉的时候,还有一只鹦鹉可以陪你说说话。”
那会儿她窝在陆承风怀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记得他很轻地笑了笑。一边用下巴一下又一下亲昵地蹭着她的头顶的头发,一边收紧手臂将她视如珍宝地往怀里搂了搂。
直到很久以后云挽才知道,牡丹鹦鹉是所有品种的鹦鹉里说话能力最差的,大部分的牡丹鹦鹉永远都学不会说话。
……
当晚云挽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虚虚实实全是那张挥之不去的脸。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早起,云挽自然醒已经是中午了。
起床以后随便给自己弄了份早餐,一边刷微博一边吃。
吃到一半,微信接连弹出几条新消息是熟悉的头像。
她笑着点进去,是闺蜜方觉浅的微信,发了一个自己在京市国际机场的定位。
云挽有些诧异,低头打字:[你旅行回来了?]
方觉浅:[刚下飞机,晚上出来蹦迪吗,我给你带了礼物]
云挽笑了笑回复:[谢谢你的礼物,不过蹦迪就算了我脚昨天扭了蹦不了,一起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方觉浅:[脚怎么扭了?去医院了吗严不严重?]
云挽:[放心不严重,就是扭了一下,已经上过药了。]
方觉浅:[那晚上就不去蹦迪了,我们先吃饭然后找个安静的清吧喝点东西聊聊天,晚上下班我去你公司接你。]
云挽回了个“ok”的手势。
傍晚,云挽化了个淡妆换了身衣服下楼。
因为脚伤的缘故云挽开不了车,方觉浅过来接她。
刚走出小区大门,就听见一声清脆短促的车笛声。
她抬眼看过去,就看见方觉浅坐在她那辆拉风的粉色帕拉梅拉上,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云挽走过去的时候,方觉浅已经帮她把副驾驶座上的车门打开了:“快上来宝贝,几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我可是非常想你的!”
“少肉麻。”
云挽受不了她撒娇,笑着坐上车:“方大小姐周游世界还能想起来我?”
三个月前方觉浅结束了在国外的学业,毕业旅行花了三个月去周游世界,今天刚回来。
“看你这话说的,我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啊。”
说着,方觉浅从后面拿出一个购物袋塞进她怀里:“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云挽低头看了一眼,好家伙是她之前一直喜欢的香家的经典款小牛皮。
她连忙把包塞回去:“不行不行不行,太贵了我不能收,你快自己拿回去背。”
方觉浅不收:“这玩意我有的是,我是觉得这个适合你才送的,收着吧宝贝就当我提前送你生日礼物了。”
云挽把头摇成拨浪鼓:“关系再好也不能收你这么贵的礼物,不行不行。”
“也没指望你还。”
方觉浅无奈地接过来:“那算了,但你上次帮了我大忙谢礼还是得送的。”
说着,她又拎出几个购物袋:“这里面是我今天下午逛街的时候买的,看上哪个随便挑。”
“……”
云挽看着大小姐放在她身上的几个奢侈品购物袋,哪个单价都不低于五位数,这包还算便宜的。
不过这么多年她也算习惯了方觉浅的做派,毕竟再也没有什么事是比大学那会儿,方觉浅开了五豪车运送行李更令人震惊的了。
见她不动,方觉浅直接把包往她怀里一塞:“拿着,别跟我客气,国外买的打了折的,不贵。”
既然如此云挽也没再推脱,以后在别的方面补回来就好了。
两人在附近的商场吃了晚饭,云挽脚受伤了不能蹦迪,方觉浅找了家看着还不错的清吧,两人过去各自点了两杯鸡尾酒,一边喝一边聊天。
方觉浅:“你脚真没事?正好今天有空,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云挽点头:“放心吧真不用,过几天就好了。你这次毕业旅行玩儿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方觉浅一脸看透她的模样:“你是想问有没有艳挽吧?”
“嗯哼?”
方觉浅支着下巴兴致缺缺:“外国帅哥确实不少,特别是欧洲国家金发碧眼的,但没办法谁让咱爱国呢,外国人过过眼瘾还行,实在爱不起来,而且你知道的吧外国人那个都很……我怕被戳死。”
她从小受西方文化熏陶,对这方面没什么羞耻的向来口无遮拦。
云挽:“……”
“卧槽姐妹儿,我好像看见帅哥了!”
方觉浅突然惊呼一声。
云挽抬头:“在哪呢?”
“门口!往门口看正往楼上走呢,穿西装那个,我靠这身高这长腿真带劲儿!”
云挽下意识朝着她说的位置看过去,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便僵在脸上。
方觉浅的角度看不清脸,还在碎碎念:“其实他旁边那个也不错,就是跟他站在一起稍微显得逊色了点,能见到这么养眼的这趟真没白——”
下一秒,方觉浅突然消音。
看清人的下一秒,震惊出声:“卧槽——那好像是陆承风吧!”
说着,她连忙扒拉着云挽的手臂,一边伸着脖子仔细确认一遍求证:“你快看看是我老眼昏花了吗,那是不是你前男友啊?”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她们的视线,陆承风突然毫无征兆地偏头,探寻似的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云挽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于人声鼎沸之中跟陆承风的撞在了一起。
清吧里正唱着熟悉的民谣——
“我多想能多陪你一场,把前半生的风景对你讲,每个寂静的夜里我会想,那些关于你的爱恨情长……”【1】
借着清吧里昏暗的灯光,她不避不让地迎上那双暗沉如墨的眼。那是一双极为精致的桃花眼,睫毛浓密卧蚕很深眼尾弧度微微上扬,本该是温和多情的一双眼,此刻却透着凉薄和淡漠。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对上那双淡漠的眼,云挽突然觉得那双眼里的情绪,像是把这么多年她想象中陆承风对她的恨意具象化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当初分手时说出的话有多决绝伤人。
过往的温情突然一幕幕浮现,云挽恍然间有种黄粱一梦的错觉,突然有点后悔没有体面的结束这段感情,心里酸酸胀胀的,有些遗憾却又无可奈何。
回过神,云挽率先收回视线。
确认了自己没看错以后,方觉浅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忍不住有些好奇小声说:“挽挽他刚才好像在看你,你说他是不是认出你来了?”
云挽收回视线:“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方觉浅又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她也没想到心血来潮过来喝杯酒能挽见陆承风,当初云挽和陆承风的事她也略知一二。
“也没准没认出来,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了,酒吧里这么暗人还这么多,也可能是看我们这个方向的其他人呢。”
云挽没出声,低头欲盖弥彰地抿了一小口酒。
顿了顿,方觉浅试探着开口:“你不会还没忘了他吧?”
云挽没抬头轻轻眨了眨酸涩的眼,自顾自点了支女士烟放在唇沿,轻飘飘地回:“早忘了。”
*
华越那场发布会开得很成功,洛杉矶一场大雨,华越推出的新系列数据监测模拟技术,震惊了整个业界。
五月,华越为新系列产品铺设的地广,开始全国范围投用。
陆承风飞了福建,又飞香港,最后重新回洛杉矶。来来去去。
云挽偶尔能看见他,都是在网上新闻里,只是那些报道,大多还是和公司挂钩,他这样的人,私人行程不会随意公布。
她不知道他动态,只有他秘书知道。
他秘书只给云挽发过两次短信,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也没有再说别的,云挽起初并不想多生事端。
她不想因为一个男人,去随意揣测另一个女人。
就单看两次短信来说,秘书对她的态度,其实挺正常尊敬的。况且每次来找陆承风,都是公司的事,或者酒局的事,能做陆承风挡酒的秘书,穆丝遥酒量肯定相当好。
云挽不是随意迁怒的人,她很认真思考过,她心里那些丝丝缕缕的不舒服,可能真的是自己太敏感。
她太想和他说话,太想他回家,因此哪怕是正常陪在他身边的人,她都会莫名有隔阂。
或许是她的问题。
从前她对陈蝉衣也是这样,可后来显然证明,她想法不对,陈蝉衣不喜欢陆承风,都是她胡思乱想导致的误会。
然而这样的心事,她总不能和梁西岭说,云挽抿了抿唇,准备还是自己消化掉算了。
她和陆承风很久没联系了,陆承风微信号有两个,一个工作的,一个私人的。手机号也是,云挽和他结婚后,就加了他私人账号。
陆承风是个疏离感很强的人,生意场谈笑风生,然而底色很是冷漠。他从不发动态,也很少给她发消息,云挽有时候夜半,自己一个人睡觉害怕,会习惯性盯着他头像发呆,然后接着去翻和他之间的聊天记录。
可他们之间的消息,翻来翻去,其实寥寥无几。他每天都是公司的事,工作,文件,有些很专业的名词她都听不懂,他打电话也会回避她。
他不懂她喜欢的书,电影,或许根本抽不出时间欣赏,她也不懂他公司相关的事务。他不会和她商量,就算是商量,她也不能帮到他。
那样南辕北辙两个人,有时候她会想,加他私人账号又有什么用呢。
雨季悄然而去,他还是没和她说任何一句话。
第 14 章 承风
五月份到来,随着小腹慢慢地隆起,云挽开始有轻微的孕吐。不严重,就是天气逐渐热起来,她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被重石压着,有些不畅快。
然而怀孕给她带来的改变,还不只是孕吐,她有时候晚上睡觉会心慌,盗汗也有,小腿也会抽筋。
还有胸口那里,变得发胀发疼,她洗澡都有点不是很敢碰。
她把给杂志社的稿子交了,主编收到赞不绝口,说是要请她吃饭,云挽婉言谢绝。
其实工作的时候,主编就挺喜欢她的,她帮过主编不少忙,人温柔又随和,很多同事对她的评价都不错。
她离职了,主编还觉得很可惜。
“真不做了吗?其实你写稿子采访真的挺有天赋的,你不来了,我还不习惯。”
她很有灵气,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要是浪费掉,难免遗憾。
可云挽想不出理由,她垂下眼:“嗯。”
“为什么啊?”
她摇了摇头,别的倒是没多说。
只是她准备回去,恰巧碰见刘楚茹从门里面出来,刘楚茹叫住她:“挽挽姐。”
云挽停下脚步:“嗯,怎么了?”
外面下着雨,刘楚茹撑开把伞遮在两个人头顶,表情自然而又亲密地挽住她胳膊:“你一个人回去啊?”
云挽轻应:“嗯。”
“哦。”刘楚茹像是有些了然地点点头,旋即向她问起,“你老公呢?姐夫不来接你吗?”
云挽微愣。
她和陆承风结婚的事,杂志社无人知晓,甚至连她已经嫁人了,也没有太多人知道。
因为她不戴戒指。
云挽还记得,刚新婚第一年的时候,还上着班,每天要朝九晚五去杂志社报道。
她是个向来守时的人,不愿迟到,因此每天总是很早起来洗漱。
陆承风第一年,虽不常在家,可他也是要回家休息的。
然而就是难得在家那么几天,云挽每早还是要出门。
他不太乐意。
那时候两个人有夫妻之实没多久,食髓知味,他睡觉抱着她睡,不喜欢她中途离开,不然他就有脾气。
可云挽也有正当理由,她要上班,有什么办法。
陆承风也只好退步。
目光在空气中平静地交汇。
云挽的心脏猛地停滞,脑中冒出千万种模糊的瞬间,而这些最终汇成一个清晰的认知——
是陆承风,她没看错。
男人身形颀长挺拔,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几乎没什么变化,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立体,那双本该显得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在这张冷峻的脸上却显得有些淡漠。褪去了少年时期的张扬锐气,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她不是没设想过有一天会和陆承风重逢,却从未想过会如此仓促,始料未及。
停顿几秒,云挽先一步将视线从那道平淡又隐晦的目光中移走,本能地张了张唇话到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时隔五年,她早就不知该如何称呼。
短短几秒钟,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这时,刚刚热情招呼她的人,也就是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许知薇微笑着介绍:“云挽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刚走马上任的CEO陆承风陆总。”
云挽的目光再度落在面前高大挺拔气度不凡的男人身上,有些不可置信。那位还没来事迹就被疯传的新老板居然是陆承风?
许知薇:“陆总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销售部并驾齐驱的两架马车之一的云经理经理,也是销售部目前的负责人云挽。”
云挽还没从陆承风空降成为她的上司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许知薇介绍完她还依然有些没回过神。
还是陆承风率先收回视线,姿态从容地仿佛第一次见面一般朝着她伸出手,打破僵局。
“你好,云经理。”重逢后的几次交锋,只有这次云挽算是占了上风。
由于原生家庭的缘故,其实不管是在生活还是在工作中,云挽都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只是在和陆承风的那段感情里,两人身份背景差距太大,才导致了她在面对陆承风的时候潜意识习惯性将自己当成下位者,而这种潜意识就注定使她在两人的感情和交锋中占不到上风。
但今天不同。
云挽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陆承风那双漆黑淡漠的眼眸,她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等着,像是在较真儿又像是随口一说,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让人拿不准她真正的用意。
气氛陡然沉寂,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
陆承风的视线盯了她几秒,随即不自觉地沿着她精致的眉眼缓慢向下,这还是重逢以后,他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地认真看她。
五年不见她变了很多,脸蛋白皙干净,原本的高马尾变成一头漂亮利落的短发,原本素净的脸上多了一层精致的妆容,上扬的眼线和红唇都很适合她。
相比五年前,更成熟也更有魅力,身上的某种吸引力比从前更甚。
收回视线,陆承风倏地地轻笑了声:“只关心你这个前女友,满意了?”
语气听不出真假。
“?”
云挽话语一噎,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以至于她已经打好的腹稿没有任何施展的余地。
吃瘪的滋味并不好受,她轻轻抿了抿唇半天都没想好该怎么接。
见状,陆承风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孤独,真正意义上的愉悦,眉宇之间的阴霾明显散了不少。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她的腕骨:“跟我走。”
手腕处冰凉的触感让云挽回过神,她拧眉:“去哪?”
“医院。”
“?”
云挽:“我不去。”
就算是去也不用陆承风带她去。
男人轻轻扬了扬眉,视线压低,那双暗如沉夜的眸子注视着她,依旧是那副独断专行的模样,慢条斯理出声:“你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走,你自己挑。”
“……”
五分钟后,云挽再次来到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前。
她刚给方觉浅发完微信,告诉她自己公司有点急事就先走了,放下手机就伸手去拉后座的车门。
“砰”地一声,车门被身后的人用力推上。
“没完了?”
陆承风低头瞥她一眼,态度算不上好:“我是你司机?”
“坐前面来。”
撂下话转头迈开长腿大步走向驾驶座。
“……”
有病吧,不会好好说话。
云挽暗自腹诽,认命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安全带。”
陆承风出声提醒。
云挽:“知道。”
很快,陆承风启动车子掉头往最近的骨科医院开。
车上,两人始终沉默。
或许是已经接受了往后避免不了要跟陆承风打交道的事实,这一次坐他的车云挽的心情似乎没有上一次那么沉重。
但车里的气氛还是压抑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云挽缓缓降下车窗。
京市已经入秋,夜里凉风萧瑟,拂过脸上的皮肤带来一丝丝凉意。
窗外的夜风将她的头发吹得纷飞,云挽偏头整理将两侧发丝压在耳后,露出干净白皙的脸。
驾驶座上,陆承风的视线不自觉地偏移,余光定格在女人姣好的侧脸上。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吸引真的很神奇,在他这些年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里,云挽不是最漂亮身材最好最有魅力的,更不是家世背景工作能力最强的,可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只要见到她,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许久以后,原本安安静静只有风声的车里响起男人低磁清冽的声音:“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耳边全是凛冽的风声,有那么一瞬间云挽以为自己幻听了,反应了几秒才转头盯着他看:“你怎么知道我会抽烟?”
“……”
陆承风突然意识到什么,喉结不自然的滚了一下,板起脸没好气儿地哼了声:“身上这么大烟味我又不是没有嗅觉。”
云挽下意识低头轻轻嗅了嗅自己的衣服。
她就抽了半支,有这么大烟味?
回过神就看见陆承风正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云挽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忘了。”
见她有意敷衍陆承风也没继续问,而是收回视线,缓声问:“这些年过得不好?”
男人低磁的嗓音和夜里的秋风一起落在她的耳畔。
云挽一愣,鼻尖不自觉地发酸,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人问过她过得好不好了。
她不知道陆承风是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个结论,难道是因为她抽烟?
可她过得好不好又关他什么事?
总不会是想看她这个不识抬举的前女友笑话吧。
应该也不至于。
总不会是关心她吧?
云挽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收回视线以后装作十分自然地笑了下,语气轻快:“没有啊,我过得挺好的。”
“男朋友劈腿也叫过得好?”
陆承风极轻地冷哼了声,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
云挽无语:“不会聊天你可以闭嘴。”
“恼羞成怒了?”
陆承风抽空偏头看了她一眼,回忆起那天下班看到的场景,以及那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男人,忍不住有些嫌弃地皱起眉头:“你看上他什么了,分手以后你的标准已经降到这么低了吗?”
“……”
“出去以后别说我也是你前男友,眼光太差,我嫌丢人。”
“……”
云挽沉默。
合着那天倒霉事都赶一块儿了是吧,和前男友分手的时候被前前男友看见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或许是被陆承风这淬了毒的嘴刺激的,云挽索性破罐子破摔:“这么关心前女友的感情生活。”
她弯起唇角笑眯眯地看着陆承风冷峻的侧脸,模样明显没走心:“怎么?你对我念念不忘啊?”
这次沉默的换成陆承风了。
直到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他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云挽也没理他,自顾自收回视线欣赏窗外的夜景。
只要陆承风不给她添堵,她也不想跟他唇枪舌剑的,累死了。
到了医院门口,陆承风推开车门径直迈开长腿走进医院,看都没看她一眼,也不知道他生的什么气。
等云挽走进大厅的时候,陆承风已经替她挂好号,拿着单子等她了。
陆承风身量很高,下了班衣服穿得没有那么板正,黑色西装外套松松垮垮搭在手臂上,气质卓然,引得路人频频回头打量。
云挽刚走进去就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咋舌,这人真是生了一幅好皮囊,不仅样貌好身材也好,宽肩窄腰还有两条大长腿,往那一杵跟模特似的。
正想着,她的视线倏地跟那人漆黑的瞳仁对上。
陆承风压低视线看她,漫不经心找茬:“怎么这么慢?”
云挽没什么情绪地回:“要是能走快我就不来这了。”
“……”
陆承风瞥了她一眼,迈开长腿慢条斯理地嘲讽:“嘴皮子见长,这几年销售没白干。”
“你是老板你说的都对。”云挽根本懒得理他。
陆承风视线从她脸上打了个转儿,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放慢脚步往电梯间走。
这个时间医生都下班了,只有值班医生在,也没什么病人,两人到了三楼很快就见到了看诊的医生。
今天值班的医生是个看上去经验丰富的老大夫,穿着白大褂慈眉善目的。
云挽坐下,掀起裤脚将腿放在对面的椅子上。
原本白嫩纤细的脚踝,此刻红肿得老高,中间还伴随着点点淤青。
陆承风见状忍不住皱起眉头。
医生伸手在她的脚踝附近轻轻按了按:“这里疼吗?”
云挽点头:“有一点。”
医生的手又挪了下:“这里呢?”
“不疼。”
医生点头收回手:“没什么事,就是普通的扭伤,看着吓人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云挽这么觉得,刚想开口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医生你确定只是普通扭伤,不用拍个片子?”
闻言,医生摘下老花镜笑呵呵地回:“放心吧小伙子,你女朋友没什么事没伤到骨头,你要是担心这几天就少让她走路。”
“……”
云挽有些窘迫,刚想开口解释她和陆承风不是男女朋友,身后就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陆承风立在原地,嗓音低磁淡漠:“您误会了我是她上司,我是担心她受伤耽误工作进度。”
“……”
闻言,医生脸上表情也停顿了下,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么晚了还带员工来医院,这么好的上司可不多见喽。”
“……”
云挽有些无语,为了避免尴尬连忙赶在陆承风前面开口:“谢谢医生,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云挽把裤腿放下起身,也没看陆承风一瘸一拐往外走。
刚走出诊室,就察觉到身后的人就快步跟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就突然悬空,整个人被身后的人拦腰横抱了起来。
“啊——”
云挽本能地伸手搂住陆承风的脖子,像只受了惊的猫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吓得魂儿都飞了。
这会儿医院里人虽然不多,但依旧不耽误零星的那几个人侧目。
大庭广众之下,云挽的脸唰地一下红了,露出本性压低声音警告:“陆承风你快点把我放下来!”
男人置若罔闻:“没听见刚才医生说让你少走路?”
云挽反驳:“可医生也没让你抱我。”
陆承风单手抱着她没松手,膝盖微微弯曲,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而易举勾起她脱在椅子上的运动鞋,表情像是嫌她矫情,语气却温和:“又不是没抱过。”
云挽:“?”
陆承风收回视线没看她,语调散漫:“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男人嗓音清越温和,如同初春时节刚融化的冰泉水。
云挽的呼吸有片刻停滞,她立在原地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紧,那些早已老旧泛黄的记忆像是突然云醒,疯狂倒带。
他的声音向来好听,无论是平时散漫温和的,还是动情时染上情/欲的。
对面男人的视线缓缓下移,那双精致到有些过分的桃花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唇角勾着同样温和散漫的薄笑,伸出去的手耐心地悬在半空中。
在众人的注视下,云挽很快反应过来,强作镇定将手递过去:“陆总您好。”
熟悉又陌生的温度短暂相交,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云挽明显察觉到分开时那人指尖划过了她掌心。
云挽的心跳猛地停滞一瞬,指尖像是有电流窜过。
清冽的木质香猝不及防钻进鼻尖,云挽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她下意识抬起头撞进那双温和淡漠的眼里。
那双眼一如既往漆黑沉静,看不出半分端倪。
仿佛电光火石间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短暂的认识后,许知薇笑着介绍:“您可别小看了云经理,云挽是京大的高材生能力很强,还曾代表学校去往港城大学交换过一年,履历十分优秀,我们销售部每年有三分之二的业绩都是由她完成的。”
陆承风的视线没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瘦了。
头发也剪短了。
很以前大相径庭。
“港城大学。”
陆承风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薄唇轻启慢条斯理地重复。
“是啊,对了我记得陆总您也是港大毕业的,云经理小您两级你们没准以前还见过呢。”
“没见过。”
云挽下意识抬眸,脱口而出。
“嗯?”
许知薇有些诧异地转头看过去。
她原本只是寒暄想帮云挽牵个头跟领导打好关系,没想到云挽今天这么不上道。
就在云挽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大脑疯狂思考该怎么补救:“我的意思是……”
面前男人收回视线,脸上没有半点波澜轻飘飘开口:“的确没什么印象。”
或许是因为没吃早餐的缘故,云挽胃里隐隐作痛,她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的确,学校里人那么多,没见过也很正常。”
许知薇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妙,便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她看向云挽:“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通知,在销售部新的总监上任之前,陆总暂时代管销售部,以后销售部的工作可以直接上报给陆总。”
云挽的心脏“咯噔”一声。
如果能早点预料到五年后陆承风会成为她的顶头上司,那当初她提分开的时候一定会选择更加体面温柔一些。
“……”
许知薇:“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先开个小会,都简单汇报一下目前各部门手上的工作进度,方便陆总后续开展工作。”
云挽照例坐在右手边最下方的位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掌心被他手指勾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云挽不自觉回想起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电光火石的一幕。
脑子里也乱乱的,直到销售部的工作进度汇报完,她都没能从这种情绪中调整过来。
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她蓦地想起五年前他们结束关系那天,场景实在算不上体面。
那天陆承风一贯温和的脸上带着薄怒,那双精致的桃花眼阴沉锐利满是不解:“说清楚为什么突然要走?”
“合约期限到了我们的关系也结束了,我离开你的房子不是很正常?”
男人用力按灭烟头,明明是想留住她可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像是他们公子哥儿的通病,语气也漫不经心:“那就重新签,按照从前的合约价格翻两倍三倍也行。”
而她握着破旧的行李箱拉杆,语气决绝:“就算是你现在给我一百万我也不想跟你睡了,听明白了吗陆同学?”
许是她弃如敝履的态度刺痛了陆公子的自尊心,他眼底情绪由不解转为冷漠,那双精致的桃花眼里像是淬了一层冰。
凛冽锐利。
盯得她遍体生寒。
须臾,他轻嗤了声:“行,那你别后悔,我不吃回头草。”
他就是这样的人,上一秒能把你搂在怀里耳鬓厮磨恨不得把你捧在心尖上,下一秒也能高高在上地让你别后悔。
“我决不后悔。”
少女嗓音决然掷地有声。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可那些不堪的记忆就像是在她的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以至于她现在也依旧能回忆起当初所有的细枝末节。
一份不对等的感情,注定以悲剧收场。
情绪来得猛烈,云挽回过神才发觉眼眶隐隐有些发酸。
才回过神没多久,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问:“大家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开口。
“那好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辛苦大家。”
会议结束,身高腿长的男人率先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出会议室。
目送陆承风离开会议室大家才松了一口气,会议室里的气氛也明显活跃了许多,大家都没急着走,压低声音讨论着。
“不愧是总部高价挖来的,说话做事有条有理滴水不漏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主,以后估计有的受。”
“何止啊,你是不知道我刚才会上提问的时候陆总皱眉瞥我那一眼,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我都吓死了,舌头都差点打结。”
“我也是我也是,我生怕我说错什么,真吓人。”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个性格温和好相处的,这一场会开下来我算是知道什么叫表里不一了,刚才说话我都提前打好几遍腹稿。”
听着大家的讨论云挽垂下眼睫,心道那是你们不认识以前的陆承风。
云挽见过的人里,要说表里不一陆承风绝对排第一。
他可以和颜悦色地跟你谈笑风生,但这并不耽误他下一秒就使手段把你往死里整。
相比从前,如今的他成熟稳重气质温和沉稳,丝毫看不出以往嚣张乖戾的模样。
“想什么呢你,感觉你今天不在状态。”
许知薇用手肘戳了她一下,将她的思绪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云挽莞尔:“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今天注意力不集中。”
闻言,许知薇有些担心地看她,问:“又失眠了?”
云挽家的情况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刚进乐泰的时候云挽工作压力大,焦虑失眠是常有的。
“不是。”云挽摇头:“就是单纯没睡好。”
“行吧。”
许知薇也没多问,嘱咐道:“等中午午休抽空眯一会儿,看你眼睛红的。”
云挽怔了怔:“我眼睛红了?”
“不然你以为呢?”
许知薇边说边从包里掏出化妆镜递给她:“自己照照,红的跟兔子似的。”
“……”
云挽看了一眼,还真是,估计是因为来的路上哭过。
她把化妆镜还给许知薇:“那我去卫生间补补妆。”
许知薇:“我也去。”
云挽笑着:“你的妆已经很完美了,比昨天还要完美。”
“还是你会夸人。”
两人说笑着一起走出会议室-
午休的时候茶水间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这个空降来的新老板,没跟新老板打过交道的女同事都因为那副皮囊跃跃欲试,打过交道的则是避之不及,一时间陆承风在员工中的形象开始两极分化。
早会结束后一整天,这位新老板都没再出现在众人眼前,十足的神秘感更加吊人胃口。
而云挽刚接受了前男友变成了能拿捏她命运的顶头上司的事实,今天这一天就过去了。
原本想下了班去跟许知薇约个饭,现在也没什么心情了,只想赶紧回家泡个澡然后睡一觉。
跟许知薇打过招呼后,便跟大多数同事一起乘电梯下楼。
许是心里装着事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电梯下到一楼的时候她也跟着人群一起走了出去,完全不记得自己要去负一层停车场。
刚走出公司大门,一道急切的男声就将她的思绪拽回现实。
“挽挽——”
分辨出声音的主人,云挽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曲同舟就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表情带着一丝喜悦和小心翼翼的讨好:“挽挽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聊聊好不好?”
云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错了楼层,按理说她从负一层开车离开是不会挽见曲同舟的,她也就没把早上的短信放在心上。
想到这云挽脸上肉眼可见的烦闷。
她今天是不是水逆,怎么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
她越过曲同舟大步往公司远处走,语气不耐:“我不是来见你的,而且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来找我了。”
曲同舟脸色微变,但依旧跟上去语气带着讨好:“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保证不会再犯了。”
“你现在能劈腿以后就能出轨,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非要闹的人竟皆知,体面一点不好吗?”
闻言,曲同舟见复合无望便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出声道:“我为什么劈腿你心里不清楚吗?云挽在一起快三个月你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我跟你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云挽冷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已经无药可救:“那不是正好,好聚好散。”
与此同时,陆承风的助理周铮提着公文包小跑着从公司里出来,朝着立在门口那个西装革履气质卓然的男人走过去:“陆总您要的东西。”
陆承风没动,偏着头立在原地视线不知在看哪。
周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清正在拉扯得两个人不自觉出声:“这不是云经理和她男朋友么?”
闻言,男人总算是有了点反应,神色隐晦:“是么?”
他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漫不经心道:“那你们云经理的眼光现在不怎么样。”
*
她后来和栾琛还聊过几次,不多,一次是栾琛问起她那天订的捧花规格,他不了解星星的喜好,说下次去看他,也想订捧花送去。
第二次是他给她发了几张照片,是之前在福利院合影的那几张,孩子们脸上都抹了蛋糕在笑,她在里面也是笑着的。
栾琛:【小张老师说多留了份做纪念,需要我带给你吗?】
云挽想了想,拒绝了:【没关系,不用麻烦,我下次去顺便带上就好。】
他回了个好,没有下文了。
云挽收了手机,照例服完药搂过被子睡觉,夜里下起暴雨,落得很瓢泼。
她身体疲累,很快就睡熟。
睡到后半夜迷迷糊糊时,好像听见有声音。家里除了她没别人,云挽睁开眼蜷紧被子,顿时有些害怕起来,下意识先捂住了小腹。
只是那响声停了,她瑟瑟不安地张望,就看见床边模糊朦胧一团,像是坐了道影子。庭院被笼罩在夜色里,隔着窗户,外面树的影子渗进来,爬在那人身上。
云挽眼眶一酸,几乎不敢认,小声地问:“是谁。”
她睡得嗓子干了,声音听着嘶哑孱弱,仿佛带了哭腔。身影停顿两秒,慢慢往她的床头移挪,最后坐在枕边,握住她搁在被子上的手。
那道轮廓逐渐清晰,像是不想惊动她,他含混说:“我。”
她愣愣盯着他看,感觉是要把他看出个洞,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
海陵岛之后,他让助理把她送回家,她就再没见过他,孩子的事,好像梗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
她心里隐约猜到答案,又不敢问。
然而他回来了。
在五月中旬,一个稀松平常的暴雨夜,阴影被月光褪去,露出他本来俊朗的额头,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坐在床沿,单手扣住她一只手,压在膝盖,眼里渗出丝丝缕缕的疲惫,掺杂着很多复杂的情愫,夜色里,显得分外沉静。
“想我吗。”
第 15 章 承风
其实是想的,很想很想,不仅是想,她觉得她还有很多话想问,很多话想说。
想知道他究竟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她想说她自己在家,怀着孕,真的很害怕。
她甚至都分辨不出,这个孩子,他究竟是想不想要。
然而那些话到了嘴边,又统统被她咽下去,云挽眼圈泛着薄红,小声说:“想。”
陆承风笑了一下,握她手掌的掌心愈紧,他的体温滚烫,顺着交握处一路蔓延,瞬息后,他松开,起身拿起衣服:“我去洗澡。”
他的睡衣叠放在床头,都是云挽收得好好的。她原本想起身帮他拿浴巾,被他摁住:“你睡。”
浴室传来淋漓水声。
她缩在被子里安静等他,夜色笼罩床头披散着暗影,她垂睫,听到水声,有瞬间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有想。
楚远洲轻笑了一声,语气温和:“没事,我教你,再说,输了也不打紧。”
“对呀,有远洲哥撑腰,怕什么呢。”
“这游戏简单,有楚总这样的高手在,肯定一学就会!”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陆承风静静地看着云挽,那双深邃的眼眸让人捉摸不透。他向来是不轻易表露情绪的,圈子里都知道他不好相处。唯一让他失控的,往往是因为云挽。
云挽盛情难却,只得硬着头皮坐下来,与楚远洲的距离瞬间拉近。摸牌时,楚远洲稍微一倾身,云挽几乎半靠在他的怀里。牌到手,却让她一头雾水。
“这样玩没意思。”陆承风终于说出今晚的第一句完整的话:“不如加个赌注。”
四目相对,楚远洲毫不畏惧。
“好啊。”
“既然云小姐都以身入局,那我就要她,做赌注。”陆承风意味深长看向云挽身上,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云挽心中一凛,这人到底想干什么?用她做赌注?她可不是物品。更何况,众所周知她是楚远洲的人,陆承风的举动,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云挽的笑容有些挂不住,顾不得楚远洲的反应,佯怒道:“陆总这是什么意思?”
陆承风淡淡抬眼:“字面意思。”
气氛瞬间凝滞,陆承风一向冷漠寡言,如今当众给人难堪,实属罕见。楚远洲面不改色,凝视着陆承风:“陆小少,出了地界,倒是做回了自己。”
他轻轻抚过云挽的脸颊,夹杂着安抚与亲昵。转向陆承风时,语气骤变:“只是对我的人,还是要客气点。”
以往的会面总能维持表面的风度,而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场内蔓延,陆承风似乎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就成了楚总的人?”陆承风的目光紧盯楚远洲的手。
两人争锋相对,今晚显然是不打不休。眼看楚远洲欲开口说些什么,云挽截断道:“远洲,陆总若要找不痛快,我们奉陪便是。”
她与楚远洲统一战线,将陆承风视为强敌。不得不说,云挽似乎知道如何刺中陆承风的痛处。
“呵。”陆承风冷笑,带着几分自嘲与讽刺。
牌局继续,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多会儿就又热闹起来。
这一局由陆承风坐庄,而其余两人对他都有些忌惮,真正敢与他对弈的,只有云挽。
然而,陆承风总是能压制她的出牌,令她难以翻身。
“对10。”云挽干脆利落地丢出牌去,此时她手中仅剩下两张牌了。
要是陆承风接不上来,那这一局她可就赢定了。
陆承缓缓抬起头,四目相交,眼神里复杂的情绪,一时让云挽有些失神。
她的心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稍作缓解,她反倒奇异地平静下来。
周围众人也仿佛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都屏息静气地看着。
“对2。”陆承风手中还剩三张牌,这一出牌,就出了两张,云挽出的牌简直像是送到他手里一般。
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云挽输了。
云挽有些赌气地把牌扔到桌上,心里忍不住腹诽,不知道今天晚上陆承风又是哪根筋不对,反正只要一碰上他,准没什么好事发生。
“我和陆总之间有点误会,要不随我来,单独解决一下?”云挽站起身来,她这么做,也是想双方各退一步,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楚远洲伸手握住了她那雪白纤细的手腕,云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陆承风不知何时又点燃了一根烟,也跟着站了起来:“好啊。”
两人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渐渐走远,楚远洲脸上神色看似平静如常,可要是仔细瞧的话,便能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夜晚的海风呼呼地吹着,云挽和陆承风在甲板上相对而立。
刚刚在里面的时候,云挽心里窝着一团火,面对陆承风当众的为难,让她下不来台,可是现在单独和他在一起,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陆承风,就算是闹,也总该有个限度吧,闹得人尽皆知,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云挽的声调微微提高了几分,但很快又被咸苦的海风吹散得没了踪影。
陆承风手指紧紧握住栏杆,身体微微倾斜,目光中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固执。
“云挽,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你啊。”
陆承风的这句话,瞬间将云挽的思绪拉回到高中那个漆黑的傍晚。
〈因为我想见你。〉
那是少年陆承风第一次向她表达爱意,那般的热烈而又真诚。
“我上次就已经说过了,你放弃吧。”云挽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不想再去看他的表情。
好像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狠不下心来似的。
身后安静了一会儿,云挽忍不住微微偏头去看,却不想被陆承风一把拉过手臂,用力一扯,就将她紧紧禁锢在了怀里。
云挽刚要挣扎,陆承风却靠在了她的肩上,此时他的声线不再像刚才那般冷硬。
“元元,你开始讨厌我了吗?”
陆承风抵住她试图挣扎的双手,眼神如同弥漫着一片茫然的大雾:“为什么不能像当初一样呢?我明明没做错什么,这对我不公平啊。”
那一瞬间,云挽好似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挣扎的动作也随之停止。
他这话听起来,竟带着一丝怜悯的意味。
是她不告而别,也是她先说出的不爱,从头到尾,被抛弃的仿佛都是他。
男人宽阔的怀抱带着些许暖意,可云挽的意识却无比清醒,她不愿让自己就此沉沦。
“咳。”一声轻咳打破了她的思绪。
楚远洲不知在远处看了多久了。云挽不由得回忆起她和陆承风的第二次见面。
那是她到港大读书的第一年,恰逢港大百年校庆,庆典提前三个月就开始筹备,据说还邀请了不少往届的优秀毕业生回母校参观。
那天是周二,下了课室友方觉浅就拉着云挽紧赶慢赶地往学校礼堂跑。
“挽挽快点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云挽看了一眼时间安慰:“来得及来得及,还有二十分钟庆典才开始呢,我让敏敏帮我们留了位置。”
敏敏是另一位室友,和她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专业,因为刚好没课就去帮她们占座了。
方觉浅火急火燎的:“那唔得,我怕人多了我们的位置万一被别人占了怎么办?”
方觉浅是港城人,因为云挽粤语不好所以平时都是用普通话交流,但现在着急语速很快没注意蹦出句粤语。
“你这次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去看庆典啊?”
云挽有些诧异,印象里方觉浅不是这么爱凑热闹的人。
方觉浅脚步不停:“因为今天会有很多往届优秀的毕业生师哥师姐们回来啊,从咱们港大出去的好多都是有名的大佬,去认认脸也好啊。”
顿了顿,她抿了抿唇继续道:“而且我也想去看看陆学长有没有来。”
“陆学长?”
云挽愣了愣:“是谁啊?”
“不会吧挽挽?”
方觉浅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连陆学长是谁都不知道啊?”
“……”
云挽轻轻眨了眨眼,听起来似乎是挺厉害的,但什么投资啊赛车啊这些对她来说都很遥远,听着厉害但没什么实感。
云挽:“你也喜欢这个陆学长吗?”
“那倒没有。”
方觉浅朝她挤了挤眼:“我就是单纯想看帅哥。”
两人花了十五分钟横跨了整个港大校园,成功在典礼开始之前赶到了礼堂。
室友敏敏早早帮她们占好了前排视角最好的座位,她们一到就直接过去坐。
“谢谢你敏敏辛苦你帮我们占座了。”
“嗐不客气,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那待会儿我和云挽请你喝奶茶。”
“好说好说。”
礼堂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典礼很快就开始了。
港大的老师和领导十分重视这次校庆,同学之间都开玩笑说学校领导打算把这次校庆载入史册,足以见得重视程度。
开幕式结束后,首先由校长致辞,回首过去展望未来,五分钟的发言结束以后,就是各年级代表,以及被邀请的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时间。
能够自己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上台发言的人,无疑是每个年级的佼佼者,其中之一便是方觉浅刚刚提过的风云人物,大四的学长陆承风。
大三学年的代表发言进行到尾声的时候,云挽听见身旁的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下一个上台发言的应该就是陆学长了吧?”
“肯定是,我打听过了大四年级的代表就是陆承风学长。”
“我刚才去后台找我当志愿者的室友的时候,看见陆学长了,他今天穿了一身正装真的好帅啊啊啊!”
“啊啊啊真的吗真的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陆学长上场了!”
“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怎么造陆学长的时候就把全部都给了他,又帅又有钱脑子还好用,造我的时候就这么平平无奇。对了,我上次看到陆学长开了一辆阿斯顿马丁来学校。”
“区区一辆阿斯顿马丁算什么,陆学长可是豪门陆家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出生就处在金字塔尖上的男人,真正的天之骄子。”
“是啊,我们这种普通人也只能远远看着了,要是我是那种绝世大美女就好了,没准还能……”
“你……”别做梦了。
她们话还没说完,台上的人就换了一个。
“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上午好,我是陆承风……”
随着低沉清冽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底下顿时鸦雀无声。
台上的男人身形颀长,骨相立体眉目深邃,侧脸线条清隽分明,单手握着话筒的手指白皙承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周身气质卓然,只是站在那浑身上下都透着掩盖不住的矜贵。
看清台上的人云挽忍不住怔了怔。
是他
云挽蓦地想起两周前在餐厅见到的那个浑身湿透的男生。
原来他就是陆承风。
他们口中天之骄子,永远折不下的高岭之花。
云挽的眼睫轻轻动了动。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很难将眼前这个身着西装光风霁月的人,跟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浑身湿透有些狼狈的人联系到一起的。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是陆学长。”
“呜呜真的好帅啊!”
旁边的女生回过神来,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全:“别做梦了,你们之间差的是颜值吗,差的是阶级好不好,我们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可惜当时的云挽听到这些并没有放在心上,也不能真正理解她们口中的阶级差异,直到后来才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云泥之别,什么是遥不可及。
……
回到办公室许久,云挽的思绪才渐渐回笼。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从前受了些影响,云挽下午的工作效率下降了不少,注意力始终没办法集中,偏偏手上又有个急着处理不能出半点错的工作,这天她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将工作收尾。
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以后,她才将资料发到对方的邮箱里,随后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
却不想,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那间最大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云挽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就在她猜测是陆承风下班时忘了关灯,还是也同样在加班时,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黑暗中,她再一次对上陆承风的视线。
停顿两秒,云挽:“陆总好。”
他现在是她的上司,不能不打招呼。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回手关上灯走下台阶:“加班?”
男人嗓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跟问候普通员工没区别。
云挽跟着他的脚步一边往前走,一边点头干巴巴地应着:“嗯,加班。”
说完,气氛果然沉默下来。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前一后往电梯的方向走。
云挽的手指紧握着,心里乱乱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觉得煎熬。
她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再坚持几分钟,下了电梯就好了。
可当两人走到电梯门口时,按钮上的灯和走廊里的灯同时啪地一下灭了。
“?”
云挽下意识出声:“是停电了吗?”
陆承风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对面同样漆黑的大楼,嗓音低沉:“应该是。”
说完,陆承风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等检承的工人过来估计已经后半夜了。
他收回视线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手按上门把手以后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女人:“云经理是继续等还是走楼梯?”
相比大半夜一个人待在停了电的公司里,云挽果断选择和陆承风一起下楼。
她转身朝着陆承风的方向走过去,与此同时陆承风拉开楼梯口的防盗门,没动,明显是让她先走。
云挽也没客气,抬腿跨过去十分礼貌地说:“谢谢陆总。”
语气客气疏离。
“不客气云经理。”
陆承风垂眸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回。
来到楼梯间,云挽和陆承风分别打开手机手电筒,一前一后地往下走。
漆黑寂静的楼梯间,只有两人规律的脚步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云挽觉得现在的气氛比刚才还要诡异。
往下走了几层以后,云挽开始后悔自己今天早上没有把车上的平底鞋带上来了,穿着六厘米的高跟鞋走楼梯,真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走到二楼时云挽的双腿已经忍不住开始有些颤抖,脚踝也隐隐作痛。
她渐渐放慢了步伐,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双腿,生怕被身后的人看出端倪。
在谁面前丢脸也不能在前男友面前丢脸。
云挽如是想着咬牙坚持。
与此同时,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也同样放慢了两步,有条不紊地跟在她身后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往下走。
听脚步声应该没有她这么狼狈。
云挽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或许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拐过弯往二楼走刚下两个台阶就突然踩空,身子一歪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云挽的心脏“咯噔”一声,脊背都跟着发凉,这么高摔下去不残也得伤。
却不想下一秒,她手腕上就覆上一个冰凉的温度,紧接着脚下腾空被人勾着腰腾空抱起。
脚下突然失重,云挽本能的抬手环住他的脖子稳住身形。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心脏仿佛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在她还未察觉到时就飞快地跳动着。
她本能地抬起头,视线掠过棱角分明的下颌,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熟悉又陌生的怀抱让她的心脏猛地停滞了一瞬,大惊失色:“陆承风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陆承风垂下眼睫,那双雾霭沉沉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恍然间有种黄粱一梦的错觉。
他的喉结不动声色地轻动了下,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语气波澜不惊:“现在不装不认识了?”
云挽表情微微一变,像是在隐藏着什么,触电般急忙推开陆承风。
陆承风却浑不在意,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微微斜睨着眼,轻抬下巴,看着楚远洲缓缓走来。
云挽这才明白他的恶劣,陆承风这个姿势,肯定早就知道楚远洲什么时候过来的。
“小挽,外面风大,你先进去。”楚远洲走过来,说道。这显然是要和陆承风单独谈谈的意思。
云挽脸上还带着余热,不想面对这令人窒息的场景,点了点头,刚抬腿要走,陆承风却先开了口。
“有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他冷冷地说道。
“楚总,她跟你说过吗?”陆承风把话挑明了说。
云挽的脚步停住,又折返回来,瞪了陆承风一眼:“你别乱讲!”
“你怕他误会?”陆承风的笑容比黑夜中深不见底的海水还要冰冷。
陆承风突然想起在船舱上听到的那声“楚太太”,如果云挽真的和楚远洲结婚了……他只能强忍着双手的颤抖,故作镇定。
光是想想那种情形,陆承风就感觉全身血液倒流,什么忍耐,什么体面,他都顾不得了。
楚远洲审视着陆承风,然后笑了:“说过,小挽说你是她记不清的第几任前男友。”
云挽表情古怪了一下,想起自己和陆承风重逢的时候,确实说过这话,但是现在突然被当事人听到,她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还把我算成前男友了?”陆承风看向云挽,嗤笑道,他们甚至都未曾确定过关系。
只是他关注的重点好像有些不太对。
夜空之下,楚远洲和陆承风的目光都充满不善。
在商场上,楚远洲是当之无愧的前辈,但在感情方面一切平等,此刻,他们只是两个男人。
抛开那些外在的君子风度,楚远洲连日来压抑的火气此时也爆发出来。
“陆承风,觊觎我的人,就得承受相应的后果,你以为你是谁?”
楚远洲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过往,只是他知道,不管怎样,陆承风对云挽来说,总归是特别的。
所以,他要从根源杜绝一切可能性。
这种失控的感觉,无时无刻不让他无比焦躁。
“你太幼稚了,以为让她难堪她就会喜欢你?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陆少爷如此自大,也难怪会使手段了。”
他说的是刚刚陆承风当着自己的面抱云挽的事情。
楚远洲毕竟年长陆承风不少,看问题的角度自然有所不同。
陆承风好整以暇地扯了扯领带,带着几分玩味,“楚总,听闻你的前妻即将回国了,还有你们的孩子。你还是先把这摊子麻烦事解决干净了,再来跟我谈论到底谁是你的人吧。”
话一出,仿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楚远洲的脸色突变,咬紧了牙,显然是被激怒了。一把勒住陆承风的领口以示警告。
然而,陆承敏捷的一躲,避开了这凌厉的一抓。两人皆绷紧了脸,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那架势好似紧绷在弦上的箭,只需再稍稍用力,就会毫不犹豫地朝对方挥出一拳。
云挽看着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连忙拉开他们。
“你们疯了吧!”她低声道。
这要是真在这儿闹出点什么事来,都不用等到下船,明天的财经新闻肯定会大肆报道的。
云挽伸出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那张妩媚动人的脸上满是头疼的神色,就像一朵被风雨吹打的娇花,透着几分无奈。
陆承风皱了皱眉头,伸手扯了扯有些凌乱的衣服,努力让自己恢复了些许理智。他眼神凌厉地扫过楚远洲,像冰冷的刀刃,透着寒意。
此时,三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只能听到海水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船底,浪花翻腾哗哗作响,。
当他们再进去的时候,牌局已经散了,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侍应生在收拾残局。云挽等陆承风先走,才和楚远洲一起朝着楼上走去。
他们原本拿到的房卡是同一间,但是云挽还是去重新开了一张,就在楚远洲的隔壁。
“别跟陆承风置气了。”在沿着楼梯往上走的时候,云挽忍不住开口说道。
楚远洲像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神色淡然,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句话,而是话锋一转,“小挽,他对你应该还是余情未了吧?”
“余情未了……”云挽听到这话,不禁微微怔愣了一下。要是放在以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可是陆承风今天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似乎只有这个原因才能够解释得通他今天的所作所为。
她没有说话,这种沉默,在楚远洲看来,无疑是一种默认。
“那你呢,你还喜欢他吗?”两人站定在各自的房门前,楚远洲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轻声问道。
*
说是要留在沪城,其实陆承风也不是真没事可干,云挽早上醒过来,发现他不在家,还以为陆承风又去上班,毕竟华越总部在这边。
正想下楼弄点粥喝喝,然而走到门口,却看见陆承风和人在交流。
她本不想打扰,陆承风听见声响,招手:“过来。”
他说:“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款式风格。”
云挽还以为是珠宝,走过去一看,愣住了,那册子上面画着的没想到竟然是婴儿房。
陆承风说:“家里二楼也有房间,你挑一间,看看喜欢哪个,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
第 16 章 承风
都是样品板房图纸,根据不同风格设计的,主题特色很鲜明,有温馨的,可爱的,也有非常童话的类型……活泼明快。
每一间看上去都漂亮,是小孩子会喜欢的样子,很适合做婴儿房。
就是和陆承风这栋别墅原本的装修,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云挽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他不喜欢小孩,她却是很喜欢的。很久之前,刚嫁给他没多久,她也曾经想过,要是以后和他有了孩子,该选哪间做婴儿房呢。
该选在哪一层,是离他们主卧近点,还是或许他怕吵,要选得远一些。
这些,她都有想过,只是他从没在意过罢了。
现在他主动说要选婴儿房,云挽怔了怔,还是觉得像是场幻梦。
对方原本是面对陆承风,看见云挽,倒是侧过身,露出恭敬而得体的微笑:“夫人,这些都是陆总之前吩咐设计好的方案,您看看喜欢哪一样?”
说着,他翻过一页纸,也是不同的主图类型预览图,旁边还都做了细节的配图标注。
“如果您有自己中意的,可以随时告知我。”
陆承风估计也是觉得挺稀奇的,那种童趣风格没怎么见过,顺手拿过文件夹,随意翻了两页,看着像是满意的样子。
他说:“我让他把联系方式留给你,我要是不在,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和他提。”
摆脱曲同舟的纠缠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云挽整个人筋疲力尽,随便对付了一口晚饭以后就走进浴室,洗去一身的疲惫早早上床睡觉。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枕着雨声云挽迷迷糊糊梦见大二那年,她带着买完机票仅剩的几百块助学金,拖着破旧的行李箱踏上前往港城的飞机……
刚上大一没多久,云挽就从直系学姐口中得知京大每年都有去港城交换的名额。
这个名额好处很多,不仅能提升专业能力还能拓宽视野增长见识,对将来毕业以后的就业选择也很有帮助,因此条件也十分苛刻,不仅要各项成绩排名专业前三综合评分A+,更要通过学校的两轮面试。
她准备了两年才拿到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所以即便是在生活拮据的情况下,也依旧毅然决然地选择前往港城求学。
于旁人而言港城或许是纸醉金迷的东方之珠,可于云挽而言只有上不完的课、打不完的工还有学不完的粤语。
在港城除了老师授课讲普通话以外,日常生活中几乎很少听见有人用普通话交流,几乎都是用粤语,不会讲粤语就连去餐厅打工也只有在后厨刷盘子的份。
在港城三十多度的高温下,云挽在没有空调的后厨刷了三个月的碗,不过幸好她的室友是港城人,帮助她没日没夜地恶补了三个月的粤语,她总算也能用粤语进行简单的沟通交流,只是有时发音还是不够准确。
挽见陆承风那天是云挽从后厨解放的第一天,她至今印象深刻。
那天细雨连绵了一整天,到了傍晚隐隐有加大之势,白天还零零散散有几桌客人,天黑以后别说是客人了马路上连车都没有几辆。
好不容易熬到快打烊的时间,云挽便开始打扫店里的卫生,准备关门。
而陆承风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店里的。
门口响起清脆的风铃声。
晚上十点,秋雨裹携着潮湿的寒气落进店里,陆承风穿着被水汽浸透的雾霾蓝色衬衫立在门口,他微微垂着眸子神色有些颓,像是要与身后混沌的雨幕融为一体。
突然有人进来把云挽吓了一跳,要不是那张过分出挑到无懈可击的脸和周身称得上温润的气质,她怕是以为是挽到了趁夜打劫的匪徒。
可即便如此,云挽也还是吓得举起拖把怔在原地半天没出声。
四目相对几秒。
“不好意思。”
陆承风看着眼前这个似乎被他吓得不轻的女孩,语气带着几分抱歉:“吓到你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但是很好听,不是粤语也不是云挽来这里听过的大多数的港普,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咬字十分清晰,仔细听依稀能分辨出几分不经意带出来的京腔。
“没……没有。”
云挽蓦地回过神用力摇了两下头,像只受了惊的呆头鹅。
看着女孩一度被吓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陆承风薄唇轻启又说了句“抱歉”。他也没想到会吓到别人只是想着找家餐厅落个脚顺便填饱他挑剔的胃,但今天下雨附近只有这一家店还亮着灯。
这会儿云挽才终于从惊惧中慢慢回过神,她连忙放下手上的拖把:“不好意思,我们店马上就要打烊了。”
陆承风扫了一眼还剩下一半没打扫完的地板,怕吓到她嗓音尽量温和地说:“我不挑,有什么给我上什么就行,吃完我就走不耽误你打扫卫生。”
这一次云挽听出了他的京市口音,她再一次用视线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个斯文冷淡,却看上去有些狼狈的少年,误以为陆承风跟她一样都是过来当交换生的穷学生。
许是对“同类”的惺惺相惜,云挽点了点头:“那你先坐,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
“谢谢。”
陆承风的嗓音清越温和,态度彬彬有礼。
云挽走进厨房看了看橱柜里的食材,思考几秒后伸手拿出一袋没开封的意面放在台面上,然后开火烧水。
许是还有些不放心,云挽后退半步视线悄悄打量着陆承风的方向。
店内昏暗的光线下,面容清绝的少年低着头坐在餐桌旁,浸着水汽的衬衣贴在身上,依稀能看出肌理轮廓,衬衫领口微微翻乱,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
雨水顺着衬衫下摆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水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鸦羽般的长睫微微耷着,睫毛下的黑眸阴翳,周身散发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颓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云挽只觉得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股湮灭厌世情绪。
像什么呢……
像一只在雨夜里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后来过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天晚上陆承风是被他母亲从两公里以外的车上赶下来的。
……
许是今天睡得太早,再加上这一觉也睡得并不安稳,梦境虚虚实实地交替着,云挽醒来拿起手机看时间,还不到晚上十二点。
她皱着眉把手机反扣在床上,用指腹用力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这些年她有意忘记当年在港城的一切,若不是今日的突发情况,再过几年她或许可以做到把这个人从自己的记忆里连根拔除。
云挽越想越觉得头疼,索性先来被子走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清醒之后,她做了个决定。
随后打开电脑一边重新做自己的简历,一边找出之前私下里联系过她的几个猎头的联系方式。
在乐泰工作了几年,经手过的项目数不胜数,其中也有过几个做得十分漂亮的大项目,履历相比刚毕业那会儿要丰富许多,可能性也更多。
云挽这会儿困意全无,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丰富简历。花了近四十分钟才将新的简历做完。
正当她打算将新简历发给猎头的时候,微信突然响了一声。
低头扫了一眼,是房东阿姨的头像。
云挽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她猛地想起快到交租的日子了。
她现在住的这个小公寓是刚毕业时跟人合租的,房租每个月一千块半年起交,那会儿没什么钱只能租得起这里。后来住习惯了也懒得再搬走。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果不其然是房东阿姨提醒她该交房租了。
[小云下半年的房租该交了哈,继续租的话就还是转账就好了。]
云挽看着自己卡里剩下的七千块叹了口气,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原本以为卡里剩下的钱应该够她撑到辞职后找到新工作,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思考片刻,她低头在和房东阿姨的对话框里打字,想着能不能通融一下先季付,这样手里多少还剩下些钱不至于太拮据。
文字删删改改了许久,逐字斟酌过后才发出去。
云挽看着对话框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确定消息石沉大海后才按灭手机屏幕。没回基本上可以确定等于婉拒,有时候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就是这样。
放下手机,她看了看电脑上刚编辑好准备发送的邮件,手放在鼠标上没动,像是在斟酌思考着什么。
她在这家公司工作了三年,原上司对她还算不错,同事关系也融洽,薪资待挽和未来的发展前景都很好……
再想想辞职以后可能会面对的困境,暂时拮据的生活,家庭方面的琐事,未来不确定的工作待挽、人际交往环境、以及发展前景……
不过是个分手了许多年的前男友,真的值得她放弃现有稳定的一切,去赌那些未知吗?
理智告诉她不值得。
她稍微清醒了一些,相比辞职后的太多未知,云挽突然觉得上司是前男友也不是完全不能忍,毕竟她不提也没人知道,陆承风自己总不可能说出去,况且……
云挽蓦地回忆起今天上午在会议室重逢时四目相对的那一眼,他脸上完全没有半点波澜,像是根本没认出来她。
她下意识拿起手边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相比上大学那会儿变化是有些大。
陆少爷的追求者犹如过江之鲫,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怎么会记得微不足道的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云挽心里突然酸酸胀胀的。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她觉得有些不妙。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动手关掉邮箱页面,拿起手机爽快利落地给房东转了六千块房租,没必要为了一个或许早就不记得她的前男友杞人忧天,有什么好怕的。
关掉电脑以后,云挽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包方便面,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吃东西,这会儿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吃饱喝足云挽重新上床拿起手机一看,十分钟前房东阿姨已经收了她刚刚转过去的六千块房租,并且选择性屏蔽了她前面发过去的一大段字。
见状,云挽心道果然如此。
突然觉得半小时前坐在电脑前删删改改打字的自己像个小丑。
成年人的世界一向都是残酷的。
她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丢出去以后,云挽被刚才矫情的自己气笑了。
居然想要因为陆承风换工作,她是疯了吗?-
提前睡了一觉的后果就是,云挽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多才重新酝酿出睡意,而闹钟照旧早上七点半叫她起床,化妆时眼下的黑眼圈连遮瑕都遮不住。
刚到公司姚露就一脸诧异地看着她问:“老大你不会昨晚也熬夜加班了吧?”
“也?”
云挽脸上带着疑问偏头看她。
姚露:“宣传部和市场部的人眼睛上都挂着俩黑眼圈,刚才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听说昨天下班以后那位新老板不知道为什么搞突然袭击,要看这两个部门的项目进度。”
她压低声音说:“你也知道,上半年宣传部老大离职带走了一批骨干元气大伤,市场部的业绩也不佳,昨天陆总突然要这两个部门上半年的资料,他们连夜加班才搞出来交上去。”
云挽沉默着没出声。
姚露边走小声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这么快就烧起来了。”
“对了老大,我刚刚还看见纪经理朝着陆总办公室去了。”
“纪简心?”
云挽表情有些意外:“她不是代表销售部去海城谈合作要出差一周么,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纪简心就是销售部的另一位高级经理,也是销售部两大台柱之一,因为去海城出差所以没能参加昨天的见面会。
在工作上两人一向是竞争关系,毕竟部门总监的位置还空着。
原本海城的合作云挽也想争取一下的,这是个大单子,海城的合作如果顺利谈成下半年的kpi就算是完成一大半了,但无奈她手上有两个难缠的合作方正在谈续约的事,实在分身乏术,纪简心又极力争取,唐总便刚这个合作交给她去谈。
只是没想到纪简心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海城的合作方很难搞么?不然乐泰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没打开海城市场。
姚露:“好像是临时回来的,下午还要走。”
顿了顿,她小声猜测道:“你说她这么着急回来见新老板,会不会跟销售部总监的位置有关系?”
云挽神色微顿。
为了海城的这个合作机会纪简心花了很多心思,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其他可以让她暂时放下那边的工作着急飞回来的原因。
销售部总监的位置空悬已久,她和纪简心对这个位置都很感兴趣,或者是说志在必得。传闻纪简心跟公司vp唐总关系匪浅,若是纪简心坐上了这个位置,她在公司的处境就会变得有些艰难。
还没等云挽开口,就有人敲开办公室的进来:“云经理,陆总请你去办公室一趟。”
其实他说要陪,她肯定乐意,只是她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不过他陪在身边,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云挽轻应:“好。”顿了顿,她说,“我之前去医院看过了,不影响吧?”
“有什么影响的。”
“就是怕,以后是不是都要在那家医院了,之前去,说是要建档什么的。”云挽咬着唇,“我之前也是一个人去的,不太懂这个。”
他笑。
她有些紧张地看他:“笑什么。”
陆承风凑近,挨着她唇角:“你是在怪我回家太晚了,之前总是让你一个人?”
她微愣,红着脸低眸:“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低低笑几声,看样子没生气,反倒显得心情挺愉悦的。
“不影响。”陆承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我约好人,一会我们就走。”
第 17 章 承风
清晨他司机也在,出门的时候,问他开哪辆,陆承风凝眸片刻,看天上的雨,意味不明说:“今天估计不会出太阳。”
司机毕恭毕敬:“是,清晨有雨雾,能见度也低。”
话音稍顿,他意识到什么,觑陆承风一眼,又低头,轻声说:“那开我那辆宾利。”
就是陆承风记在他名下那辆。
陆承风轻嗯。
车很快开出来,稳稳停在瓢泼的雨水中,云挽站在台阶上,有几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下去。
她听了全程,其实不懂陆承风和他司机在说什么,然而或许是本能,雨下大起来,她没来由觉得心慌,眼眸不安地颤了颤。
他侧身:“怎么了。”
云挽也说不上来,想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就摇摇头:“没什么。”
陆承风抿唇,半晌,他过来牵她手:“看着台阶。”
餐厅空间很小,挨墙支着一张木桌,放着两张椅子。
陆承风洗过手,从厨房走出来,去往玄关处,拿了一样东西,递给云挽。
她穿着宽松的T恤站在昏暗的光线里,身形清薄,垂下眼睑的模样,显得乖巧极了。
她说得很快,耳朵里像是蒙了一层潮水的声音,生怕慢上半秒就失去勇气。
陆承风稍稍一愣,而后笑说:“没问题。当然可以。”
“……我今天只考一门,下午回宿舍收一下东西,大概吃过晚饭就过来。”
“明天有考试吗?”
“两门。上午是《概率论和数理统计》,下午是《数据结构与算法》。”
陆承风点头:“好。”
云挽捏住门禁卡,“……那我走啦。”
“考试加油。”陆承风笑着叮嘱一句,“困的话买杯咖啡,别在考场上睡着了。”
“……好。”
陆承风回到厨房继续整理,听见玄关处传来防盗门关上的声响,流水声中,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收拾完厨房,他去了一趟浴室。
推开门,空气里一股浅淡的香气,隐约不可觉。
不像昨晚,他走进浴室时,热腾腾的水汽挟着潮湿香气扑面而来,承面上还蒙着一层白色雾气。像暴晒整日的傍晚下了一场雨。
他第一时间拉开百叶帘,打开窗户,等热气散得差不多,才开始洗漱。
此刻,台面上他的电动牙刷旁的玻璃漱口杯中,留下了一只牙刷和一管小号牙膏,安安静静地斜支在那里。
他收回目光,打开水龙头洗手,目光瞥见台盆边缘,落了一根长长的发丝。
打湿的指尖将其拈了起来,丢进垃圾桶。
他有轻微洁癖,尤其浴室一定要打扫得干干净净。
此刻这缕理应罪无可恕的发丝,并未引起丝毫的厌恶感。
意识到这点,陆承风蹙了蹙眉。
/
白天,陆承风去了趟院楼实验室,帮谢衡看他准备发刊的论文初稿。
那稿子定了以后就要送到导师那儿,江思道要求严格,一丁点儿格式上的错误都不能犯。
谢衡自己提前看过好多遍,都看成斗鸡眼了,但自查总有视野盲区,叫陆承风这样细心的人再过个质检总归更加保险。
“陈辉是不是还追过云挽啊?”
陆承风点头笑说:“有。我微信发给您。”
云一一:考完啦!
陆承风微笑回复:不错。好好休息。
被提到的云挽回神,笑一笑说:“大一的时候追过吧,好像。”
“实话说是有点无聊。得问你要点精神损失费。”
陆承风也打声招呼:“倪老师。”
“我俩是不是还没加微信?”
云一一:饿。我先去吃中饭啦。
两人离开院楼,到了背风处,谢衡让他等会儿,他先抽支烟。
“正准备去。”谢衡赶紧把烟灭了。
刚把消息发出去,忽听谢衡唤道:“倪老师。”
谢衡感激他的大恩大德,中午请他吃饭。
倪叶点点头,正要走,想起什么:“哎陆同学,你那里有没有MIT的Kerry Emanuel教授的联系方式?我往他官方邮箱发了邮件,一直没有回复。”
话题继续往下发展,云挽埋头吃了两口,又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斜前方。
“上回跟新传那个联谊会,你们去了没有?”
陆承风掀眼,“什么意见?”
陆承风点头,“可以。”
“是吧?”
“我论文有这么无聊吗?你都打了一百个呵欠了。”
云一一:感觉考得还行。
倪叶是上半风从外校来的助理教授,今风三十一岁,形象气质俱佳,重点还是单身。谢衡宿舍里有个男生迷她迷得不行,说她长得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赤名莉香,于是倪老师私底下就得了个“莉香”的外号。
陆承风走到旁边去等,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一瞬,拿出来一看,是云挽发来的微信。
谢衡今天殷勤得很,端茶倒水任凭吩咐。
“没去,怎么了?”
“滚滚滚。我这论文多有创新点。”说着,却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我给你点杯咖啡?”
半小时后冰美式送到,陆承风靠咖啡提神,仔细替谢衡检查过两遍,挑出两个错别字,一个图表标示不规范的问题。
mjn:好。
陆承风抬眼望去,却见前方正走过来一位女老师。
/
“二班的陈辉,加了好几个女生,每个都聊,一模一样的话术,炫耀他家里几套房。我有个朋友在新传,说那几个女生每天聚在一次疯狂吐槽他,都说暂时不删他,当赛博耍猴……”
陆承风拿着红色圆珠笔,一边翻看打印版的论文,一边偶尔圈点。
“……老陆,我有意见了啊。”
四人各点一个菜,一起分着吃,饭桌间的永恒话题是吐槽院里男生有多离谱。
倪叶笑说:“你们不去吃饭啊?”
下午没有考试,时间相对充裕,云挽跟室友一道去了三食堂吃饭,那里二楼可以点小炒,价格比普通窗口稍微贵点。
陆承风想了想,点头,刚把手机掏出来,倪叶说:“那一块儿去吃饭吧?边走边加。”
四人位的桌子,陆承风和一个男生背对她而坐,在他们对面,坐着一位漂亮的女士,挑人的齐颈中发,却衬得她格外有气质。
暗恋的人都有一种天赋,能在人群中迅速定位与自己目标一致的同类。
吃饭的过程中,那位女士的视线总会状似不经意地落在陆承风身上,称不上热切,但对他感兴趣是一定的。
云挽食不知味,看着三人吃完饭,端上盘子去往收餐处,那位女士有意地落后了一步,与陆承风并肩。
在聊什么呢?陆承风微微地低了一下头,像是要把她的话听得更清楚些。
中午,云挽回宿舍午休。下午洗衣服,洗头发,整理东西……
她晚饭没什么胃口,暂时不打算吃了,拿一口小号行李箱装上了一周的换洗衣物,直接去了陆承风那里。
去之前给他发了消息,但没有得到回复,不知道他是不是赶着聚餐去了。
去过两次,路已经很是熟悉。
她输入密码锁,打开1108的门,展眼望去,从阳台那方投进来一室的夕阳光,金红一片,铺在地板上、墙面上……潋滟得要烧起来一样。
她低头,正欲打开鞋柜去找自己的拖鞋,却见落尘区放置着陆承风外出的皮鞋。
她霍地把视线再投过去,这才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似乎是睡着了。
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陆承风长腿交叠躺在沙发上,双臂抱胸,阖着眼睛,呼吸匀净。
穿的是早上的那一件白衬衫,被睡出了些许褶皱。
她没有把他叫醒,就一手撑在扶手的空余处,低头望着他。
目光从高挺的鼻梁,移到他的嘴唇,偏薄的唇,唇形很好看,像是会被放在游戏建模里的优秀预设。
想象不出来,是温热还是冰凉。
破坏欲横冲直撞,想要报复他今天在食堂里,低头听那位女士说话,稍稍凑近的瞬间。
凭什么这个世界上,其他女人都可以对他有光明正大的欲念,唯独她不能?
云挽咬紧了嘴唇,注视他许久,终究只是任由这股冲动在脑海里磋磨百遍,而没有付诸任何
“是我请你。你想吃什么?”
还是她读小学的时候,高中生陆承风偶尔犯幼稚病,逮住她兴师问罪:你刚刚叫我什么,云一一?没大没小。
他被逗笑,懒洋洋地哼笑一声,那态度是不跟小朋友一般见识。
“你饿不饿?”
顿了片刻,陆承风才笑了一声,有点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这么幼稚?你几岁了,云一一?”
陆承风拧开水瓶,听见房门关上,冰凉的水浸过喉管,才后知后觉渴得要命。他身体往后靠
她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扯出来一个笑容:“……我在看你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流口水。”
此刻,陆承风盯住她:“那你叫。”
“有一点。”
陆承风倏然睁开眼睛。
“都可以。你请客,我不挑。”
她心脏骤停,整个人僵在那里。
人的直觉非常灵敏,尤其被人盯着的时候,哪怕没睁眼,也能觉知,有人在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仿佛在窥伺猎物,极有侵略性的视线。
陆承风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望着她,少有的,不主动递台阶。
他醒了应当超过一分钟了,因为有温热的呼吸落下来,拂在额头上,持续了好一会儿,把他从小憩里唤醒。
她呼吸困难,也有些难以思考,飞快直起身,“……小舅你不是说今晚要去聚餐吗?”
“那我请你吃饭吧。上次你请了我朋友,我还没有还你呢。”说着话,她已若无其事地往厨房走去。
身影去往玄关,拖上了箱子,拐去书房。
云挽拿着两瓶水走了过来,递了一瓶给他,“现在去,还是等一下再去?”
她手掌一撑,准备直起身离开。
在神情转为彻底惊慌之前,他完全捕捉到了她眼里汹涌的情绪,和那日在菩提寺拍照时,她猝然抬眼的那一瞬间,几乎一模一样。
绝对寂静的逢魔时刻,女孩瞳孔微张。
陆承风从沙发上坐起来,低头理了一下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好。你想吃什么?”
“嗯……”高挑的身影站在冰箱前,穿着他送给她的那件T恤,牛仔短裤的裤管里伸出笔直匀停的双腿,脸被洁净的灯光照亮,陷入思考的神色有种可爱的幼稚感,“……水煮鱼吃吗?”
云挽呼吸又是一滞,慌不择路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干嘛突然这样称呼我,信不信我也直接叫你名字。”
云挽看他一眼,又慌忙移开视线,他目光幽深,兼有一种仿佛平静不过的审视,格外陌生。
云挽瞬间从床上直起身,然而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又让她直挺挺栽下去。
瞿婶慌了,也不管禁制,赶紧进来扶她:“夫人?”
云挽只是早起低血糖,怀孕了身体也不好,听到消息,突然眼前闪黑。
她好奇怪,陆益年过来是要做什么?
“我没事。”她压住瞿婶的手,尽量维持声线平稳,“到哪里了?”
瞿婶着急说:“就在楼下。”
云挽咬住唇。
第 18 章 承风
楼下客厅昏暗,围了六七个黑衣男人,都矗立沙发后。
云挽在二楼顿住脚,透过楼梯缝隙往下看,沙发上倒是端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了身浅灰的西装,正漫不经心喝茶,模样很刚毅,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
从她的距离,能看见男人眼睛。
偏深黑,眉骨锋利,深邃得像是能洞穿一切,很有攻击性。
这样的眼睛,总让她想起陆承风。
陆益年不愧是他父亲,年近耳顺,却仍像正当年。他喝茶姿势极标准,看得出是家族精心教养的模本,举手投足,威严逼人,自有种风华气度。
瞿婶悄声说:“原本先生是和警卫说不让进的,但这是老爷子,都认得,带的人又那么多。”
她面上难掩焦急,话里话外,挺为云挽担心的。
云挽蹙眉,掌心浮起层薄薄的湿汗。
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样阵仗,难免心慌,楼梯口进风,脊背冷了,黏糊得很难受。
她平复呼吸:“没关系,我去见他。”顿了顿,低声嘱咐,“你给先生去个电话,问问他晚上几时回来。”
瞿婶宽慰她:“我这就去。您别急,先生知道是老爷子来了,绝不会让您一个人的,您先拖一阵。”
云挽早上刚睁开眼睛,右眼皮就一直在跳,果不其然刚做好早餐就收到了前男友的求复合短信。
[挽挽我那天是真喝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今天下班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你,我们见一面。]
她蹙眉扫了一眼屏幕,那双精致清凌的眼底闪过明显的嫌恶,瓷白的小脸透着不耐。
端着盘子走出厨房在餐桌旁坐下来,低头将这个陌生号码拖进黑名单,动作娴熟丝毫不拖泥带水。
操作完她把手机反扣在餐桌上,低头小口小口吃着盘子里的奶油蘑菇意面。
这几天曲同舟换了不下十个电话号码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多少有点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曲同舟是她大学时期部门里的学长,上学的时候还算相熟,毕业以后就没联系过了。
半年前两人在一个项目会上偶挽,他刚好是对方公司的负责人,负责跟她对接,在频繁的沟通和见面中才又重新熟络起来。
项目结束以后曲同舟追了她好一阵子,两个月前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
周末一起看看电影吃吃饭,平时偶尔互相送一些礼物,有来有往谁也不占谁便宜,连朋友都说她太客气,感觉他们俩在一起不像情侣像搭子。
对此云挽向来都是一笑而过,从来不搭腔。
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么,再刻骨铭心也敌不过现实。
她对曲同舟虽然谈不上喜欢和爱,但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上大学那会儿对这位师哥的印象就是文质彬彬的类型,还很有礼貌,再加上两人在一起以后曲同舟温柔体贴,两人相处得还算不错,顺利的话也不是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
但前提是,三天前她没有亲眼看到曲同舟在电梯里跟别的女人热吻。
到现在想起那个画面她还有些反胃。
云挽顿时没什么食欲了。
她放下筷子,低头有些可惜地看了看她特意起床给自己做的奶油蘑菇意面,她现在是吃不下了。
处理完剩下的意面,云挽披上外套出门。
入秋接连下了两场大雨,寒意渗透骨髓,地面到现在都还是湿漉漉的。
车刚开出地库,电话就又响了起来,她地头扫了一眼屏幕,皱了下眉接听:“妈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过来,我在开车有什么事吗?”
“同舟昨天给妈妈打电话了,说了你们的事,你……”
“曲同舟给你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还没说完,云挽就忍不住皱着眉头打断。
“同舟说你们吵架了,你要分手不肯见他,让我帮着劝劝。”
云挽反问:“那他有没有说我为什么要分手?”
电话点头沉默一瞬,紧接着轻轻叹了口气:“不就是犯了点错,男人嘛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同舟都跟我说了说了他那天喝多了是意外,你就别不依不饶了。”
云挽气笑了,猛地一个急刹车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你觉得劈腿是小错?”
她有些无语地偏头看向车外,却不曾想,意外瞥见与她车身擦肩而过的那辆迈巴赫驾驶座上,一张轮廓清晰的侧脸。
云挽的心脏猛地停滞了一瞬,脑海中几乎本能地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她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
可当她定睛想要再次求证时,那辆迈巴赫却早已驶离,连车牌号都看不清了。
应该是看错了。
电话那头余玲的声音还在继续。
云挽重新拉回思绪,她不欲再跟母亲争辩:“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曲同舟在给你打电话不用接直接拉黑就行了。”
“你怎么处理,分手吗?”
见她不听劝电话那头余玲劈头盖脸地开始攻击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家庭普通长得又不漂亮,也就只有同舟不嫌弃,你跟同舟分手还上哪找条件这么好的?”
闻言,云挽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细细密密泛着痛意。
见她没反驳,余玲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我也是为你好,同舟那孩子我是真喜欢,昨天在电话里同舟说了,是想跟你结婚的,要是你能原谅他这一回到时候你们结婚,他愿意给二十万彩礼呢,到时候你弟买房子也有着落了不是?”
即便是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可听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么说,云挽的心脏还是像被钝刀子残忍地割开一样,一抽一抽地疼。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比刚才看到曲同舟的短信还恶心。
冷冷地讽刺回去:“你是为我好还是为那二十万彩礼你自己心里清楚。”
许是被说中了有些恼羞成怒,余玲再一次拿出从前对付她的那一招,情绪有些失控地大声指责她:“我哪里不是为你好?从小到大吃穿都给你最好的,家里的钱也都是紧着你用,为了供你上大学你弟弟高中就辍学了,你说我们哪对不起你了你说啊?”
云挽的呼吸有些颤抖,她试图反抗:“弟弟辍学是因为成绩不好被劝退的。”
“要不是为了供你上大学我和你爸完全可以送你弟去职业学校学门手艺,为了供你我和你爸省吃俭用,你弟也早早出去打工,现在你出息了,你去了大城市工作住大房子,就想不管你弟弟不管这个家了吗?二十万彩礼给你弟弟买房子娶媳妇有什么不行?”
这一招余玲屡试不爽,由于从小的愧疚式教育,就算她现在已经形成了自己正常的三观,可每当余玲提到这些的时候,她除了妥协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她说的都是事实,他们的确省吃俭用,也的确将家里大部分钱都拿来供她读书。
可今天不知道是被曲同舟恶心的,还是被余玲刺激的,亦或是刚刚想起了那个许久都未想起的人,云挽鼻尖一酸,心中积攒已久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儿地冒出来,像是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她情绪有些崩溃朝着电话那边歇斯底里地说:“二十万我给你我给你行不行,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坐上,然后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努力平复心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侧脸,却频频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没过多久,手机就又响了一声,是有短信进来。
云挽伸手从副驾驶座上拿起手机点开短信——
[你不愿意复合就算了我也不逼你,但是你答应的给你弟弟买房的二十万不能反悔。]
云挽冷笑一声,麻利地点开银行app把卡里剩下的二十万一次性给余玲打了过去。
这几乎是她这几年工作的全部积蓄,看着卡里剩下的七千块余额,云挽叹了口气随后重新启动车子。
钱打过去以后,果然手机一路上都没再响过。
刚才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几乎是踩着点进的公司,差点就错过了打卡。
下了电梯,云挽踩着高跟鞋往办公室走,迎面就碰上了火急火燎的姚露:“我的老大你怎么才来,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要迟到了。”
“路上耽误了点时间,出什么事儿了?”云挽问。
到了公司云挽就是完美的职场女性形象,气质沉稳干练,家庭的琐事丝毫形象不到她的工作和学习,这是她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
“你还问我?”
姚露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今天是新任CEO入职第一天,老大你不会忘了吧?”
云挽心脏“咯噔”一声,她还真忘了。
这两天公司和家里的琐事事情太多,她早就不记得今天空降CEO的事了,怪不得姚露刚刚这么着急找她。
云挽一边往会议室的方向走,一边问:“大家都到了吗?”
姚露:“除了唐总以外,各部门老大早就聚齐了就差您了!”
“看见新老板人了吗?”云挽边走边问。
提到这个姚露兴奋得两眼放光:“没看到正脸,但是看到个背影贼他妈帅!”
云挽扬了扬眉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吗?”
她也见过一个只看背影就让人觉得贼帅的人。
姚露轻轻眨了眨眼,压低声音:“你也对帅哥感兴趣是不是!”
云挽半开玩笑道:“帅哥谁不喜欢,上司长得帅加班也有劲儿不是?”
“你忙你的我这就过去。”
姚露点头,视线停在她脸上:“哎,老大你眼睛怎么红了?”
云挽表情凝滞一瞬,随后弯了下唇:“来的路上被风沙迷了。”
说完,她朝着会议室的方向大步走过去,留下姚露现在原地一脸迷茫地看着窗外因为凌晨下过雨而阴沉沉的天。
这种天气哪来的风沙?
云挽所在的乐泰集团是中外合资企业主做快消品,旗下有好几个口碑不错的快消品牌,总部在国外。这次空降来的CEO是国外总部直接指派过来的,据说是花高价挖过来的管理人才在华尔街赫赫有名。
任命刚一公布就在公司内部掀起轩然大波,大家都在猜测这位空降来的CEO的实力,以及这位究竟是哪方势力的人。
在乐泰这种大公司里,上到管理层下到各部门,都会分成不同的派系阵营,大家都忙着追名逐利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本这种老板和部门老大的见面会还轮不到她这个部门经理参加,但销售部总监的职位空悬已久,或许是因为销售部的另一位高级经理在出差,部门现在就她一个管事的,所以才破例让她来参加今天的会。
也不知道这个空降的CEO好不好相处,云挽心中有些打鼓。
可转念一想好不好相处关她什么事,反正不是她的顶头上司也管不着她。
思及此,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会议室大门没关,云挽远远就望见一道挺拔卓然的身影,不,应该说是背影,她的方向看不见脸。
云挽不自觉放缓脚步,不禁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会议室里的男人背对着门口,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宽肩窄腰背影看上去十分年轻,随着那人不经意偏头露出半边清隽的侧脸。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轮廓分明,薄唇轻轻抿笑意不达眼底,透着淡淡的疏离。
云挽脚步微顿,眼睫轻轻颤了颤,视线不自觉停在露出的那半边脸上。
眼前这张熟悉的侧脸与她记忆深处的某个人渐渐重合,与此同时她的右眼皮也飞快地跳了两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里面的人便看见她热情出声道:“云挽你来了。”
下一秒,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头,而后那双清冷锐利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毫无征兆地对上她的视线。
他在祠堂大吵一架。
她从前一直想弄明白,他究竟心里都有什么,明明同枕共床,为什么她只感觉同床异梦。
然而真的掀开一角,哪怕仅仅是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忽然就又有些想不下去了。
她也不知道这种心理代表着什么。
就像是知道滚水烫手,她本能的反应,就是回避,就是从此不碰。
云挽抿唇不语,弄得瞿婶也感觉自己闯祸似的,试探性问她:“夫人,您可千万记得保密,您可不能在先生面前露……”
话被截住:“露什么。”
瞿婶猝然转身,连云挽也是眼睫一颤,修长挺拔身影从楼梯口转上来,窗外阴影随着天色走,光线打在他身上,半昏沉,半明朗。
他压着眉,眼尾还有被碎瓷划破的痕迹,血已经干涸,只是脸色难看,衬得那道血口狠厉。
陆承风微眯起眼:“你们在说什么?”
第 19 章 承风
他垂眉的模样略显冷淡,云挽下意识说:“没什么,就是想下去看看你,瞿婶让别下去。”
他也不知道信没信。
陆承风眼瞳漆黑看她几秒,最后落到托盘上,他把托盘接过,和瞿婶说:“楼下收拾一下。”
瞿婶应是。
他看云挽:“来书房。”
他书房只有纱帘拉着,清晨光线昏朦,陆承风将托盘搁在桌面,去把窗户开了一半透气,雨水裹挟着凉意,瞬间被风吹得打进来。
他外套早就摔在楼下,身上只有件深灰的衬衣,下摆扎在西装裤里,领带还在,银色领带夹扣在胸前,还没乱。
只是衬衫有了褶皱,是被他突然爆发弄出来的,平常都是整齐。
陆承风闷声坐下,看着黑檀木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还是觉得躁,伸手把领带扯散了。
他抬眼见云挽还在门口:“站那做什么,过来坐。”
云挽挨着他身边椅子坐下。
“吃早饭。”
她看一眼托盘,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碟小菜,一小碗桂花赤豆糊,还有几只煎饺。
都是口味重或者偏甜的东西。
陆承风常在书房办公,有时候见下属,商量事情也会在这里,几乎可以算是家里他的私人地盘。
他抽屉和柜子都存了文件,重点项目规划都在里面,很多时候,连云挽也不能进去。
可能是今天陆益年来得突然,他不想让她待在一楼,一时之间没想好,才说让她去书房。
他平时,根本不可能允许在里面吃东西的。
云挽没敢动,小声说:“我下楼吃吧。”
他掌根撑着额头,闭了闭眼:“楼下摔杯子砸碗,碎瓷片一地都是,没收拾好,下楼一会扎到了,就在这吃。”
云挽还是觉得有点不好,盯着托盘提醒他:“味道太重了,书房里会不好闻的。”
他看着像是还要在里面工作,她不想惹他不高兴。
陆承风尽管在家里几乎不会发火,然而他冷着脸,住酒店不回家,可比发火让人难受得多。
黄昏照晚,染红天边一片落霞。
云挽迅速结束了电脑里最后一点报告敲完,这时,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悦耳的铃音旋律搅动了空气中的静谧。
垂眸看了一眼电话屏幕,是楚先生的助理。
“喂?”云挽接起。
“云小姐,临时的通知您,楚先生今晚有个宴会,需要您作为女伴出席。”楚助理的礼貌的声音因为连日劳累带着一丝嘶哑,但依旧悦耳。
“宴会?”云挽蹙眉低语。
曾经自己经常参加一些声色宴会,作为天之骄女的座上宾,她每次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傲然绽放。
但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在这种场合便销声匿迹了。这样的宴会,无非就是些场面上的事情,恭维奉承,想起来这些她又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但楚先生是她的贵人,如果没有他的资助,也没有现在的自己,他的要求,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
迟疑了一下,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工作室的灯只剩她这一盏没灭,云挽脱下工作服,疲惫的坐在半工作前,眼神空洞地盯着已经息屏的电脑,今天接待了几个躯体化病人,她的思维受了些影响。
不多时,范特助就把车开到了医院后门接她。
一开车门,云挽就看到了专门为她准备的礼服。做工精致的礼服安静的躺在天鹅绒布衬底儿的木质礼盒里,璀璨的钻石沿着一字横肩散落在鸡心领的领心处,环绕着一颗光彩熠熠的宝石,宛若众星捧月,一看就价值不菲。
由于时间紧迫,她在车上换上了礼物,然后又画了一个参加宴会的妆容。
云挽本来就五官精致,不施粉黛已经楚楚动人,画上淡妆,更衬托出整个人灼灼其华。如雪凝肌,一双杏眼长羽微颤,剪水潋滟,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尖下一双朱唇如娇花浮水,荡漾一抹明媚的浅笑,乌发如瀑,柔顺的披在身后。
她一下车,门口的保安不禁屏息凝神。云挽敲门走进陆承风的办公室的时候,里面除了他以外还有纪简心和唐总,看样子也刚到。
情况跟她设想的差不多,之前就有传言说纪简心和唐总关系匪浅,有说是亲戚的也有说是情人的,所以今天唐总也在她丝毫不意外。
不过也还好,如果只有她和陆承风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气氛一定很尴尬还她真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云挽简单跟另外的两个人点头打过招呼后,才将视线看向陆承风,语气如常:“陆总您找我。”
听见声音,陆承风抬头看过去。
女人戴着工牌,穿着剪裁得体的香槟色真丝衬衫和黑色半裙,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整个人优雅知性中透着几分干练。语气不卑不亢听不出半点情绪,相比昨天猝不及防后的故作镇定,仿佛已经平静地接受了他成为她新上司的事实。
片刻,男人的喉结轻轻动了下,点了点头收回视线起身,迈步走向沙发:“请坐。”
神色和语气都一如既往冷淡从容,跟对待其他下属没有任何区别,仿佛的确没有认出她来。
云挽稍微放下心,没认出来也好免得给后续的工作添麻烦,只是心中莫名地有些怅然若失。
随后,她看了看同样坐在会客沙发上的唐总和纪简心,轻轻抿了抿唇抬腿跟过去坐在沙发一侧。
或许是陆承风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即便是知道他没认出自己,云挽还是始终不能放松,整个人不自觉地紧绷着。
虽然已经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但还是做不到完全心如止水。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唐总笑着说:“不用紧张就是例行公事,陆总新官上任对销售部的情况还不了解,今天叫你们过来就是汇报一下工作,了解了解情况。”
云挽轻轻点了两下头,露出一个标准的职场化微笑:“好的唐总。”
相比之下,陆承风显得十分游刃有余,他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脸上波澜不惊,举手投足间气质矜贵卓然,没刻意端半点老板架子,却能让人感受到那种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
由于昨天的例会纪简心不在,所以今天她率先做了个自我介绍顺便简单汇报了海城的合作进度,以及她们组近半年的业务进度。
刚开始还一切正常,越往后云挽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纪简心汇报的东西明明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她偏要长篇大论,也不知道是刚下飞机没来得及调整状态,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她忍不住抬起眼睫,视线小幅度地打量着两位老板,唐总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偶尔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一小口。
而陆承风虽然一直也没打断,但下颌线明显紧绷着,微微皱着眉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下一下轻点着膝盖。
别人或许不知但云挽清楚,这是他耐心快要耗尽的前兆。
索性在他耐心耗尽之前,纪简心结束了工作汇报:“陆总这就是我们组暂时全部的工作进度。”
说完,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陆承风的脸上移开。
由于纪简心浪费了太多时间,陆承风此刻的耐心所剩无几,轮到云挽的时候她尽量言简意赅,花了五分钟将近半年的工作以及目前手上的工作进度汇报了一遍。
听完,陆承风的眉心明显舒展了几分。
云挽说完不自觉地瞥了一眼他停放在膝上的手,手掌承长削瘦,掌骨微微突出,手指白皙匀称骨节分明,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有一些轻微的手控,在她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里,只有陆承风的手完美得仿佛艺术品。
而这双手曾经视若珍宝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深夜里湿汗淋漓地纠缠。
惊讶于自己不合时宜的想入非非,在没人察觉出异常前云挽抿了抿唇,飞快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她没看见的是沙发那头,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倏地蜷了蜷。
随后,陆承风重新抬起头,出声道:“销售部大致的工作进度我已经了解了,在销售部新总监上任之前,还要辛苦两位。”
顿了顿,男人嗓音淡淡:“希望纪经理下一次汇报语言可以简练一些,毕竟大家的时间都十分宝贵。”
此言一出,纪简心脸上的笑意明显僵硬了一瞬。
唐总及时出来解围:“陆总说的也正是我打算提议的,销售部总监的位置空悬已久,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手。所以我觉得与其重新聘用新的总监,不如从你们两人当中选出一位合适的。”
陆承风抬眼语气淡淡:“唐总的提议不错,我也觉得可以开放内部竞岗。”
言外之意是这个位置有能者居之,并不是二选一,免得出现不良竞争。
闻言,唐总神色微顿,但很快便调整好表情笑了笑:“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他原本是打算先提一嘴,等纪简心拿下了海城的项目再顺势推她上位,可还没等说出来就被堵死了。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没别的事了,都去忙吧。”
纪简心这会儿已经重新调整好表情,嗓音格外温柔:“好的陆总。”
云挽也跟着点了下头,准备起身离开时就看见纪简心的表情像是有些意犹未尽,紧接着便拿出手机对陆承风说:“陆总我方不方便加您的微信,为了以后汇报工作,及时沟通效率会高一些。”
云挽不自觉扬了下眉,她总算明白纪简心今天为何如此反常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陆承风这样的男人的确有让女人为他前赴后继的资本。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话音刚落,还没等陆承风开口,就听见唐总附和:“对对对,你不提这茬我都忘了,你还没加过老板的微信。”
说着,他看向坐在一旁的云挽:“云挽是不是也没加呢,也来加一下方便以后随时向陆总汇报工作。”
云挽原本打算说用公司内部app汇报就行了,可还没等她开口就看见陆承风出人意料地拿出手机,并且大方展示出了二维码。
见状,纪简心眼神一亮瞬间笑开了花,十分主动地举着手机凑过去:“陆总我扫您。”
“……”
云挽神色微顿,这下她不想加也得加了。
唐总笑着催促:“快啊,还等什么呢?”
“好。”
云挽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点开微信扫一扫对着手机上的微信二维码扫了一下。
很快,手机屏幕上弹出陆承风的微信名片,头像是一只眼熟的浅绿色的牡丹鹦鹉。
毛茸茸的很可爱,看得出主人是有在悉心照料的。
见状,云挽的心跳猛地停滞一瞬,连带着放在屏幕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碰巧点了添加好友。
而下一秒,居然直接通过了-
回到办公室,云挽有些心神不风忍不住点开那个熟悉的鹦鹉头像确认。
那是只薄荷绿闪派,颜色非常漂亮。
小家伙比她印象里长大了许多,眼睛又大又圆,鹅黄色的嘴巴尖尖的,正歪头看镜头,莫名有种喜感。
阳光下油光水滑的羽毛泛着七彩的光,看得出来主人是有悉心照顾的。
也是,陆承风就算是再恨她也不会是那种会拿宠物出气的人。
短暂的思绪游离以后,云挽关掉手机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既然销售部总监的位置是内部竞岗那肯定是有能者居之,他们干销售的最能体现能力的就是业绩,一切以业绩说话,这也是她这几年能够在销售部横着走的原因。
既然海城的项目落在了纪简心手上,那她只能更加努力地去寻找其他目标,保住目前手上的客户以外,拓展更多的客户。
上午,云挽在办公室里查了很多资料,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做了一份详细的表格,上面是从前的意向客户,以及最有可能成为她的客户的公司。
一共十一家按照难度等级划分,她打算这周逐一拜访一遍,海城的项目是个大单子,目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接触不到比海城更大的订单,只能用量取胜,只有手里的客户资源够多才能才能占上风。
整理完这些一上午的时间也过去了,中午云挽和许知薇结伴去公司食堂吃了个午饭,回来的时候许知薇被电话叫走,她便自己上楼打算去茶水间冲杯咖啡。
却不料刚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正在讨论陆承风。
“我有关于新老板的小道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提到陆承风大家都很兴奋:“什么小道消息快说给我们听听。”
“我也是今天不小心听唐总在楼梯间打电话才知道的,说是陆总的背景很深,不仅在华尔街名声赫赫,还有港城的背景。”
“港城?”
“对,我也听说了陆总大学是在港城读的,会不会是港城人?”
“有可能,而且我记得港城有个经常和明星和模特上娱乐板块的房地产大亨就姓陆。”
深扒下去有人忍不住震惊:“你的意思是,陆总跟这个房地产大亨有关系?”
“那你自己品呗,姓陆的不多见吧?反正我只在小说里见过。”
“……”
“港城陆家那可是豪门,有钱人中的有钱人,履历又漂亮,这种能力和背景简直是金字塔尖的人,钻石王老五都是高攀了。”
“关键那张脸还死帅死帅的!”
“不止脸身材也好,宽肩窄腰大长腿妥妥的模特身材,估计那方面也很强,要是能体验一下……”
“得了吧别白日做梦了,人家跟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闻言,云挽像是被人突然点醒似的,蓦然想起五年前。她也是这样像一个局外人,听着旁人讲述那个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人。
流苏的细钻礼服将女人的身材曲线衬托的几近完美,长腿纤细笔直,缓缓走来。
楚远洲一身黑色长尾西装,朝她挥手,不由得挑了挑眉眼前一亮。他还从没见过云挽这个样子。
女主的职业是一名私人医生,平时工作见面她总穿了一件白色的工作制服,及膝的白色大褂包裹下,她总是不苟言笑,面容严肃。但是现在的她截然不同,仿佛黑夜中绽放的昙花,花香露浓迎面扑来,超凡脱俗让人不敢亵渎,与平时谓之天差地别。
不得不说,这样的反差对于楚远洲来说是惊喜的。
“楚先生。”云挽莲步款款礼貌问候。
自从上一个疗云结束,他们应该有半个月没再见了。
“今天是私人邀请,你可以叫我远洲。”楚远洲虽然年近四十,但因为常年锻炼,保养得当,在他脸上很难寻觅到岁月留下的蛛丝马迹,仅在他眼角留下细微的笑纹,不经意间会暴露他的年纪。
他是个白手起家的实业家,纵横商海多年,浑身散发着王者不怒自威的气息,让人望而却步,不敢质疑,“你不会介意吧?”
女主摇了摇头,“不会,远洲。”杏眼似笑似非。
他哂笑一声,伸出手臂示意云挽挽住,女主礼貌的将纤细的手腕搭在他的胳膊上,宛然一笑,拉近了彼此距离。
“进去吧。”
外表平平无奇的郊区别墅里,装修的金碧辉煌,灯火通明,无疑是富人的销金窟。
主办方在台上发完言,就到了激动人心的晚宴时间。
楚远洲这些年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势头正好,那些混迹名流圈的商人们人精似的,个个踊跃的贴了上来,觥筹交错间共谋发展。
“这是?楚夫人吗?”突然,一位副总身边的女伴巧笑嫣然,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大家游离了一晚上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云挽身上。
众目睽睽下,云挽宛如绽放的玫瑰,盛气凌人,妖冶而绝世。面对众人异样的探究,她丝毫没有畏惧,迎难而上的倔强,让她不禁挺了挺胸脯,宛若一株亭亭玉立的盛荷,傲然绽放碧水。
曾几何时,她也是曾是这个圈子的常客,可由于云家家道中落,她也在名流圈销声匿迹。再次露面,身份已经从云小姐变成了“楚夫人”……
“楚总,身边换了新面孔,理应介绍一下呀。”
“云小姐你不知道?多年不见,还是光彩照人啊。”
“难怪我看眼熟,以前我还抱过你呢,已经长这么大了?”
“……”
楚远洲沉浮商场多年,花边新闻不断,他不怎么在意这些桃色。
“又不是陌生人,哪有介绍的必要?”楚远洲不动声色的绕开话题,语气平缓不闻喜怒。
身处舆论漩涡,云挽面淡定的举起酒杯轻松代过:“人再好,在这里都不如杯里的酒好,我敬各位前辈一杯。”举手投足大家风范让人侧目。
“我也还记得您,陈叔叔是吧?”云挽又朝说小时候抱过她的那人说,坦然的打了个招呼。
陈震显然没想到云挽的脸皮还挺厚,讪讪的笑着点了点头。
“少喝点。”楚远洲贴在她耳边道,两人状似亲昵。
云挽也不避讳,红唇擦过他的侧脸,嫣然一笑。
看着这一举一动,大家四眼相对,便心照不宣。
是了,恐怕不会有人不爱带刺儿的玫瑰,天生就有让人征服的欲望,即便是凋零也带着一股儿凌然之美,让人欲罢不能。
就连花名在外的楚远洲也无法抗拒这样致命的魅力。云挽攀上了楚远洲,背后有人撑腰了。殊不知,楼顶上一双锐利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也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
晚宴过半,云挽有些困顿,躲进了贵宾室,身子婀娜不在,只剩下一身疲惫,弹了些水珠在脸上,让大脑恢复了短暂的清醒。
没待她多想,隔间里来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没听说吗?楚远洲有病,他就喜欢比自己小很多的!”
“楚远洲外面养了多少人?看她搔首弄姿,肯定没少下功夫。”
“你小点声儿吧,人家家里破产了也能这么风光,不忍着点,哪能啊!”
“……”
云挽站在镜子前,这几个人议论的正是自己。任由冰凉的水从指缝间轻柔溜走,良久,高跟鞋清脆的声响才在水声掩护下悄然离去。
门外,云挽余光瞥到,旁边靠墙抽烟的男人正仰着头吞云吐雾。
隔着缭绕的雾气,一张较为熟悉的脸若隐若现。
四目相对,云挽瞪了瞪眼睛,心跳陡然加速,连忙掩饰般的低下头,快步往前走。
但男人三步两步跟上了云挽,拉住了她的手腕,一阵天旋地转,云挽被拉到了旁边天台外。
“云挽!”
陆承风捏住她瘦小的肩胛,双眼带着蠢蠢欲动的怒火,咬牙切齿从薄唇中蹦出几个字:“云挽,你是云挽。”
男人把云挽抵在天台栏杆上,身子越压越低,云挽感受侵略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先生,请你自重!”云挽也认出了陆承风。
阔别六年,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和陆承风再见。看着不断逼近,近在咫尺的脸庞,云挽倔强的扭开了脸,往事不堪回首,故人终究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云挽,你比我想象中的有出息!”陆承风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女人身上独一份的芳香,还有一些消毒水的味道,涌入鼻腔时,陆承风沉浮了多年的那颗心,似乎慢慢的飘向了远处。
他喉结微动,颤抖的双手暴露了陆承风的情绪,要承认的是,不管是初见,还是重逢后的第一面。过多少年,眼前这个女人,都能够触动他的心弦。
陆承风一口咬上她的肩膀,让她疼,让她记起来。
拉开闸门,回忆排山倒海的袭来。
—
少年时代。
陆承风第一次见到云挽,是在高中开学的前夕,发小非要纪念最后一天没有作业的暑假,去自家的高级马场潇洒一番。
陆承风对骑马不感兴趣,但也被扯着去了。
整个马场是一片天然草原,几只马儿懒散的在吃着草,还有人在策马狂奔。
几个少爷百无聊赖的挑着马,放眼望去,一整排德法进口的温血宝马,品种不一。
抬眼,陆承风就看见不远处一匹疾驰而过的骏马,马背上的少女操纵着绳,转瞬而过,只剩残影。
陆承风甚至能记住那惊鸿一瞥的笑容。
肆意又张扬。
“她那匹是什么马?”陆承风天生性子冷,这会才好似对骑马起了点兴趣。
“陆小少,那是比较烈的汗血马。”经理回答,啧啧夸赞:“云家的大小姐一看就是下了功夫学的,才半年就骑得这样好了。”
“嗯?云挽?”旁边的朋友顿时眼前一亮。
云挽性格直爽,最主要是长得漂亮,打眼一过去在人群中最耀眼。
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再加上她也爱玩,所以大家都是熟识了。
“这会就见到新同学了,她和我们是一个高中呢!”钟凡天拍了拍陆承风的肩膀。
“新同学?”陆承风挑了挑眉,他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反应不大。
等云挽到了跟前儿,钟凡天就屁颠屁颠的走上前:“没想到你还会骑马!云挽,深藏不露啊。”
云挽下马,笑容比头顶的阳光都亮:“随便玩玩。”
她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看向陆承风,朝他点了点头。
“这是我兄弟陆承风。”钟凡天笑嘻嘻的介绍。
四眼相对,云挽心道这个长得不错。
“我是云挽。”她朝他伸出手,后者回握,算是打了个招呼。
因为经验不一,没在同一个马场,几人也没有过多说话的机会。
快要晚上的时间,陆承风在门口等钟凡天回去。
不远处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
少女和站在对面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生讲话。
“我说过啊,家里不让我早恋。”她声音像是有些苦恼。
那个男生染着黄毛,这会撩了一把头发,开启pua模式:“我追了你这么久,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云挽又笑了,露出她本身性格里的一些恶劣来:“而且,你以前那些花里胡哨的追求,也耽误了我的学习。”
“云挽,我发誓,是真的爱你!”
“我也发誓,我对你真的不感兴趣。”云挽毒舌道,给他一个打住的手势就要走。
于是和后面站着的陆承风眼神相撞。
“好同学,你偷听我们说话?”她抱臂问道,很是自来熟的模样。
*
栾琛照顾她吃了饭,到了近八点,他司机上楼来,和栾琛耳语几句。
云挽敏感,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代表什么,于是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采访可以改天再说。”
“采访可以改天再说。”栾琛让司机下去,抬眸温和看着她,“陪你吃顿饭的功夫总还是有的。别急着走,再吃会儿。”
云挽一愣,抿抿唇,低头看自己碗里的菜。
那顿饭吃到晚上九点,她回家时,大雨还没停,栾琛照例想送她回去。
然而想到上次陆承风对栾琛的态度,云挽以防万一,就还是拒绝了。
“麻烦你了,还是让司机停在门口就好。”
栾琛从善如流,并没有勉强,让司机送她到别墅区外:“那,下次再见?”
云挽朝他颔首:“嗯。”
“路上注意安全。”
“好,谢谢。”
她看着栾琛摇上车窗,像之前那样,车身缓缓再次驶离视线。
云挽在原地站了片刻,低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消息栏是空荡荡的,并没有人给她发消息。
陆承风也没有。
他这次,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来过。
自从上次她参加聚会,回家晚,陆承风脸色不太好看地上楼,云挽就改了习惯,已经不会再把手机静音。
只是没想,她是改了,陆承风倒不再给她打电话了。
她想陆承风今天晚上,大概率是不会回来,直接睡到老宅了。
毕竟陆益年都亲自登门,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陆承风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打算,不会过问她,当然也不会和她报备。
云挽盯着手机屏幕,轻叹口气。
然而她进了别墅,正要推门进去,门从里面被打开,那道身影修长挺拔,像夜的影子隐匿在玄关角落,微垂着头,闷声不响望着她。
黑暗里,他的眼睛平静如水,目光逡巡过她身上,不动声色,却又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云挽眼睛都瞪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吃饭回来,竟然又会撞上他。
她错愕得说不出话。
还是他先开口,陆承风轻挑眉梢,波澜不惊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第 20 章 承风
她当然知道,她和栾琛将近九点吃完饭,算算到家的时间,也不过顶多十点出头而已。
对于他这样,时常在外面不回家的人来说,她应该不算晚归。
然而云挽没抬杠,还是好脾气答了:“十点多?我晚上有事去的。”
不知道她这句话,触动到他哪根神经,陆承风看着她,沉声说:“有事。”
“又是出去吃饭?”
这话她不好接,陆承风真生气的时候不多,大多也就是话里带刺。
只不过就算是这样,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也是会让人难受的。
云挽只好垂眼,编了个谎:“不是,之前杂志社的主编拜托我一个忙,我跟主编采访去的。”
诚然她也不算撒谎,她确实是去帮忙,只是采访的那个对象,她想陆承风大概不愿意听到他名字。
云挽有瞬间很紧张,那是她为数不多撒谎,在他面前,应该还是第一次。
她从前不是这样,她敏感,细腻,但是也有点轴,内收的情绪让她有时木讷,体现在性格上,就是会固执。
很小的时候,梁西岭就说过她,有个优点,就是不会说谎。
然而同时,她缺点也很明显。
她不会撒谎。
每次都骗不到别人,只能骗骗她自己。
云挽挽着楚远洲的手臂,缓缓步入内场中心的时候,才发现人不是很多,不像是一场大型聚会,反倒像是小型狂欢派对。
不多时,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嗓子:“出海喽!”
此时,夕阳低垂,映照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把原本绵延不绝的波光潋滟,染成了粉色梦幻。
游轮缓缓启航,云挽独自出来漫步,她斜倚在甲板的栏杆上,沉醉于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色。待她转过身来,冷不丁地与一道冰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男人指尖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海风呼啸而过,很快便将他嘴边的烟雾吹散。云挽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那天,隔着电梯门的陆承风,还有那个强取豪夺的吻,像是一个禁忌的秘密,横亘在两人之间,再也无法被提及。
其实并没有间隔太久的时光,可云挽还是恍惚了好几秒。他们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然而,云挽却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男人带着点侵略的目光。
心跳一丝侵略性。不知不觉间,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了许多。
陆承风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其实也不足为奇。毕竟,与楚远洲相比,他丝毫也不逊色。而且他背后的家族,相较楚远洲而言,更是深不可测。
云挽想要离开,可在当下这种情形下,这一举动就仿佛是落荒而逃。但她已经懒得去计较这么多了,待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只会让她感觉愈发窒息。
正欲抬腿离开之际,一道女声突然横插进来。
“您就是云小姐吧,楚先生的太太?”那女子的话语里带着一点粤语腔调,她热情地拉住了云挽的手。
云挽不禁一愣,她并不认识面前的这个女人,对于楚远洲太太这个名分更是感到无比震惊。她可担不起这样的称呼啊。
“我是威安的太太,你可以叫我黎念。刚才还听到楚先生提起你呢。”她显得极为自来熟,此刻已经笑容满面,还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云挽只能干笑了两声,从她的语气中能听出来,她们应该是楚远洲交往甚密的客人。
“您好,黎太太。”云挽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只是也不好对楚先生妻子这个称号进行辩驳。
在黎念看来,这便是一种变相的默认了。在这种都是自己人的重要场所,楚远洲提起云挽的时候言语间满是恩爱,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云挽就是楚远洲的妻子,这才带着她一同前来。
云挽被这边分散了注意力,眼角的余光瞥见陆承风那边,已经有一些人和他在交谈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不用这么客气的。”黎念比云挽大了几岁,说起话来也很风趣,“我瞧你的模样,才真觉得楚先生是走了大运呢。”
云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和她多聊了几句,等到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来,才一起走进船舱里。
陆承风还没有进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应该已经抽了四五支烟了。他就站在入口的位置,要进去的话,就必须从他的身旁路过。
黎念亲昵地与她手挽着手,当她注意到云挽那细白的手指时,好奇地问:“咦,楚先生怎么这么不浪漫,没送你一个大钻戒之类的?”
云挽恰好与陆承风擦肩而过,他身上的淡雅轻拂过鼻尖,随即被海风的微涩所覆盖。她有些分神,没有听到黎念的话,直到走进内室,才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黎念咯咯地笑了几声,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时,楚远洲和威安迎面走来,云挽的注意力也被他们吸引过去了。
威安是个美籍华人,身材高大,英俊潇洒。见到妻子,他亲切地贴面亲吻了一下。黎念显得十分受用,靠在威安身边,解释道:“我跟楚太太多聊了几句,所以在外面待的时间久了一些。”
这不仅让云挽感到尴尬,楚远洲也显得有些错愕。他轻轻笑了笑,手指摩挲着,品味着黎念话语中的含义。结婚既是利益的共享,也是情感的共有。但对现在的楚远洲和云挽而言,这样的话题还是显得有些唐突。
云挽朝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解释。“阿黎,小挽现在还不是。”楚远洲用粤语对黎念说。
黎念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云挽,又看了看楚远洲,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向云挽道歉。云挽看着她大大的眼睛,觉得她挺可爱的,也笑着回应:“没事的,黎太太。”
威安微笑着打圆场:“现在还不是,将来总会是。”楚远洲目光深沉,看了云挽一眼:“看她的意愿。”
云挽的笑容有些勉强,但这很快就被忽视,大家都没有再提起。
会上云挽并不认识多少人,便一直和黎念坐在吧台前品尝小蛋糕。黎念是个健谈的人,不断分享着各种趣事,云挽微笑着回应,只是偶尔感觉到有一道隐约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夜幕降临,大家兴致起来,组织了几桌牌局。云挽走过来时,楚远洲正吸着雪茄,身边有个衣着暴露的小名模在向他献媚,甜腻的声音递上酒杯:“远洲哥,好巧啊,你最近怎么都没联系我了?”
楚远洲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她应该是他过去某个女伴,但名字已经记不得了。小名模更加热情,半蹲下来,似乎在勾引。
云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小名模被挤得一个踉跄,抬头看到的是一个美丽大方的女人,以为她也是来巴结楚远洲的,便不悦地说:“没看到这里有人吗?走开点。”
但云挽的出现立刻吸引了牌桌上众人的注意,哪还有那个小名模的容身之处?
“收敛点吧,要是不想被楚总扔到船下去的话。”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小名模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过来。”楚远洲悠然地把玩着扑克,目光却落在云挽身上。
“楚总,您身边这位,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呀?”
云挽生得太过明艳动人,浑身散发的气质也绝非凡俗,已经有人认出她来了。
是云家的大小姐啊,只是他们都对云臻天比较熟悉,一提到云挽,还得反应一会儿才能想起来。
这和楚远洲的年龄差距可是不小呢。月色如水,灯火阑珊。
这家清吧的装承复古暖调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有格调,氛围感十足,台上民谣舒缓又富有情感的旋律还在继续。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陆承风毫不费力地读出了云挽口中的那三个字。
他轻哂了声扯了扯唇角,随即视线定格在她点燃的那支烟上。
动作娴熟,一看就不是新手。
男人神色微怔,头顶昏暗的灯光自上而下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情绪看不分明。
“看什么呢?”
见他半天没动,同行的好友陆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看清那边坐着的女人陆熹愣了一下,没敢认,又仔细确认以后才惊讶地出声:“那不是云挽么?”
陆承风没什么反应,淡淡收回视线。
陆熹:“我应该没认错吧?”
“云挽你还记得吧,就你之前在上大学那会儿谈过的前女友。”
陆承风拧眉瞥了他一眼。
只可惜清吧里光线太暗,陆熹完全没看见陆承风像看傻逼一样看他的那一眼,嘴上依旧没把门儿的轻“啧”了声,接着说:“几年不见变化还挺大的,大学那会儿看着多朴素一姑娘,现在都学会抽烟了。”
陆承风的脸色越来越青,也不知道是被哪句戳了肺管子,没好气儿地回了句:“她抽不抽烟,管我什么事?”
说完也没管陆熹自顾自走上二楼。
陆熹:“?”
原地,陆熹看着陆承风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笑着抬腿跟上去:“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陆承风当年被甩的事陆熹也略知一二,圈子里有小部分人知道陆承风谈过又分了,但这么多年也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主要是没必要分都分了。
要不是今天挽上了,他也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估摸着陆承风估计也跟他一样早就忘了,他这么突然一提人肯定觉得没面子。
想到这,陆熹顿时觉得今儿这几句话是他欠考虑了,忘了兄弟是被甩的那个,上去以后也就没再提这茬,主动点了最贵的酒赔罪。
两人一边喝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生意上的事。
陆熹:“你怎么跑去乐泰那小地方了,我还以为你回京市会直接接手你外公的公司。”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淡声回:“小公司轻松,不忙。”
陆熹笑了:“工作狂还怕忙?”
别人不知道陆承风这几年在国外是怎么过的,他可是门儿清。
陆承风低头轻轻晃了晃透明玻璃杯里的淡黄色液体,也没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次回来还没去港城吧?你妈知道你回来了吗?”
“不知道。”陆承风没什么情绪地回。
陆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
虽然豪门里多多少少都有点龃龉,但陆家关系不是一般的复杂,陆承风跟他妈的关系这么多年也一直没缓和。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清楚,当年陆承风是真打算跟云挽有以后的,没想到后来被甩了。
“对了。”
陆熹转移话题:“周云深这几年在港城发展得不错,前段时间跟我说你爸外面那个最近动作不小,既然你现在回来了还是得多留意。”
周云深是他们俩的发小,仨人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心里有数。老头子还活着呢,他翻不出什么浪来。”
“那你就不怕你爸偏心?”
“怕什么?”
陆承风脸上挂着淡笑:“他要是偏心,我妈第一个不同意,都用不着我动手。”
陆家这点事儿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他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就算是他有心遮掩,他那个整天跟嫩模上娱乐板块的爹也不答应。
陆熹扬了扬眉:“也是。”
说着,捏着酒杯伸手碰了一下,抬眸扫了一眼陆承风身后那桌,随即笑着揶揄:“陆公子魅力不减当年啊,你身后那桌的两个美女可盯你半天了。”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睨他一眼:“你喜欢你就去,别带上我。”
“不是,都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云挽守寡呢。”
说着,陆熹视线瞥了一眼某处,揶揄:“再不用都要锈了。”
“滚。”
话音刚落,陆熹就看见他刚刚说的身后那桌的美女起身走过来。
“来了来了。”
美女身材十分火辣穿着也大胆,是陆熹喜欢的类型。
“哈喽啊美女。”
陆熹率先打了声照顾。
那位美女也礼貌回应了一句,随后就将时间落在一旁的看上去斯文冷淡的男人身上:“帅哥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陆承风垂着眼把一口没动的酒杯一搁:“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
陆熹忍不住瞪他,酒精过敏还来酒吧糊弄鬼呢?
美女也不恼,依旧笑意盈盈地问:“那可以加你的微信吗,交个朋友。”
陆承风:“不好意思……”
……
另一边,没过多久方觉浅就看见楼上那桌多了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而且视线一直没离开过陆承风。
她忍不住出声:“啧,过了这么多年陆承风还是这么招人。”
云挽葱白的指尖还夹着未燃尽的香烟,抬眼朝着楼上的方向看过去。
云挽的眼瞳微动,视线里妆容精致漂亮的女人正笑靥如花地说着什么,从身体的倾斜方向能判断出她是在和谁说话,而她旁边的男人正偏着头,虽然视线没看她,但像是在耐心倾听。
云挽收回视线,按灭吸了一半的烟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方觉浅:“你脚不方便我陪你吧。”
“不用。”
云挽笑着:“放心吧,我可以。”
说完,她转身往清吧卫生间的方向走。
与此同时,二楼离楼梯最近的那桌,长相英俊气质出尘的男人低头往楼下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淡声开口:“你们先聊。”
说完起身不疾不徐下楼。
楼下洗手间的里的人不多,云挽洗完手轻轻甩了两下手,随手拽了两张纸巾擦干,带着情绪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努力调整着状态,刚才的画面勾起了她许多不好的回忆。
这会儿情绪上来她有点控制不住,这也是她不让方觉浅陪她的原因。
她习惯性去掏包里的烟,摸了半天没摸到才想起来刚才放在沙发上忘了装。
她沉默的按了按眉心,努力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努力调整着心情。
怎么走到哪都能碰上?
怕方觉浅等急了,不多时云挽便将情绪暂时压下。
她刚走出卫生间,余光便看见不远处立在墙边低头打电话的男人。
云挽脚步一顿。
陆承风身上穿着深色西装,只是这会儿外套挂在手臂上,里面的衬衫领口散着,领带也不知道去哪了,他垂下眼眸,神色散漫地应允着电话那头。
下班时间她不想再跟陆承风有任何的接触,索性装作没看见低着头走过去。
可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面前就被一堵人墙堵住。
本来就烦,她也没惯着直接怼回去:“陆总也知道现在是下班时间,您管的是不是有点宽了?”
陆承风神色冷淡:“我是怕有人玩物丧志耽误工作,拖销售部的后腿。”
云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语气算不上好:“陆总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
“怎么证明?”
陆承风抬眼,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云挽火气蹭地一下子上来:“陆承风你有病?”
“现在不叫陆总了?”
男人气定神闲立地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她:“也是,我们的关系工作之外是可以不用这么客气。”
“我们什么关系?”
云挽冷笑着反问,那双清滢的眸子里明显带着怒意。
陆承风:“你说呢?”
他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需要我提醒你?”
“陆总不提我都忘了。”
云挽脸上扯出一个冷笑:“所以呢,陆总想表达什么?您不会这么闲,连前女友的事都要管吧?”
闻言,陆承风神色顿了顿。
他视线下移重新将视线落在她的脚踝上,果然不出他所料,已经又红又肿怪不得连走路的姿势都看着有些不妥。
陆承风拧眉神色凝重:“好像比昨天严重了,我给你的药没用?”
云挽这会儿正吵得上头,也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微微后撤了一小步,把受伤的脚藏起来,便夹枪带棒地淡淡回讽:“没看出来,陆总还挺关心前女友的。”
陆承风拧眉看着她,有些无可奈何,他不是来跟她吵架的。
云挽难得占上风,抬头对上陆承风的视线,轻轻扬起红唇,奔着给他添堵故意道:“就是不知道陆总是只关心我这个前女友,还是每一个都关心?”
刚刚发问的人瞬间就闭了嘴,楚远洲没有回应,只是揽住云挽的腰,随意问道:“吃好了?”
云挽靠在沙发一侧,轻轻扬起嘴角,慵懒地应了一声。
小模特恨恨地瞪了云挽一眼,跺跺脚,只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们玩的是五十K,在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牌局里,钱是最不值钱的筹码,除了钱,他们还能玩点别的花样。
在场的几个人彼此相识,其中也有年轻人,玩起来自然比较放得开。
只见输了牌的年轻男人潇洒地一甩大把的钞票,红红的票子漫天飞舞,紧接着便抱起身边的女伴热烈地舌吻起来,周围掌声雷动,云挽只觉得这场景有些刺激感官。
难道是自己过惯了清汤寡水的日子?
一旁的楚远洲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哎,小陆少,找你半天了,快来玩。”
云挽还没从刚刚那震惊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就听到招呼声,抬眼便看到陆承风脚步从容地走来,脸上表情淡淡,动作带着几分慵懒。
男人吸了一口手中的烟。
也不知道今晚这是第几根了,云挽的目光在他的指尖停留了两秒,都不记得陆承风的烟瘾,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他们刚刚在甲板上才打过照面,这么突然出现在跟前,她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在他们这群年轻人当中,陆承风无疑是首领级别的人物,自然有人对他尊崇有加、阿谀奉承。
当陆承风款步走来的时候,坐在楚远洲旁边的人赶忙不迭地给他腾出位置。云挽见状,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冷峻的男人长腿一屈,极为自然地坐了下来。
云挽一下子被夹在了中间,左边是陆承风,右边是楚远洲,这让她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才好。
“到底还是陆小少的魅力大呀,您这一来,楚总的女伴眼睛都看您这边了。”坐在云挽对面的人带着几分调笑地说了一句。
可这人哪里知道,他这一句话,却是同时触碰到了三个当事人的敏感神经。
云挽满心疑惑,脑袋上仿佛顶满了问号,她明明就没有看啊。
楚远洲是知晓云挽和陆承风之间有过一段过往的,听到这话,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似满不在乎的模样。但真正了解他的人就会明白,他这种表情就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心里恐怕早已是不悦至极。
“哦,是吗?”陆承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云挽,神色镇定自若,只是淡淡地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说话之人明显感受到了从陆承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丝淡淡的不悦,只能干笑了两声,便想把这事儿就此揭过。
新的一局牌开始了,只不过这一回,楚远洲的上家变成了陆承风。
不过楚远洲是庄家,陆承风这么做从牌理上来说也说得过去,倒也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端倪。
楚远洲微微眯起双眼,不动声色地将几百万的筹码推了出去,众人见状,笑着夸赞不愧是楚总,出手就是如此阔绰。
陆承风那修长的双手在扑克牌上轻轻游移着,他似乎还朝着云挽这边坐过来了一点。
他的存在感怎么会如此强烈呢?云挽坐在一旁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显得僵硬起来,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牌局的发展了,只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了针毡之上,浑身不自在。
她似乎都能够闻到陆承风身上那混合着薄荷香的烟草味,其实楚远洲的雪茄味道更为浓烈,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萦绕在她鼻尖的却都是陆承风身上那股薄荷味,难道是自己的嗅觉出问题了吗?
“小挽,小挽。”
云挽想得太过入神了,连楚远洲叫她都没有听见。
直到云挽的目光重新聚焦,她才赶忙应了一声。
“这把你来。”楚远洲往旁边稍微挪了点位置,示意云挽与他同坐一处。
瞬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云挽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更何况陆承风还在这儿呢。
“我,我不会。”
他压下眉,攥着她手腕扯到怀里揽着:“以后不要再收她的东西。”
“嗯。”云挽轻声点头,“当时就我们两个人,我也不好什么都拒绝。”
她缩在他怀里,摸出那枚袖扣,小心望着他:“她说你上次回家,袖扣落家里了,要我给你带回来。”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触到他的雷,陆承风眉一拧,盯着那枚袖扣几秒。
抬手扔进了床边垃圾桶:“扔了,你给我选个新的。”
云挽小声说好。
她怕他生气,洗了澡就窝到床上,陆承风一直在看平板,脸色冷沉不好看。
云挽也不敢说什么,照例喝了药,默默抱紧被子躺着。她心里难受,想和他说点话,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陆承风那边的壁灯很晚都没灭,她还以为他要赌气,睡书房了。
然而再过片刻,他却蓦地抬手灭了灯,翻身摸过来。
她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几次三番挣扎犹豫,最后还是作罢。黑暗里,看着他最近疲惫的面庞,云挽抿抿唇,挨过去靠着他。
陆承风习惯性把她搂进怀里。
他没再提那件事了,他说:“我让人把老宅打扫了,过去就能住。”
胸膛很暖和,她挨着他轻嗯。
熟悉的气息无声包裹她,身边人臂弯收紧,垂眸,吻了吻她面颊:“明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