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VIP】
不懂感情的狐狸只觉得心脏跳的乱七八糟的，平白让他觉得身上热。
但撩狐的楚遇却没觉得有什么，在好奇驱使下研究过莱希的尾巴构造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球球的身上。
等到护在身边的狐狸尾巴撤走，眼前大亮时，楚遇没来得及打量周围环境，而是勾着莱希的狐狸指甲，示意他低头。
莱希因为楚遇勾指甲的这个动作，原本就有点燥热的身体又感觉出几分瘙痒。
就是一种站不住也不想坐，想找个兽人酣畅淋漓打一架——实在不行，绕着林子跑两圈也成。
但现在既没有兽人和狐狸打架，狐狸也不能这么跑出去狼狈狂奔。
所以莱希只是低头，顺着楚遇的力道看那颗水晶球。
水晶球里在下雨。
球球双臂环膝抱着自己，窝在冰霜大树下，看上去湿漉漉的一小只，身上浅黄色的小毛衣都被雨水淋湿，变成了沉闷的颜色。
“进来这边族地后不久，球球就变成这样了。”
外面在下雨，水晶球里也在下雨。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的腥气。
莱希抬爪贴在水晶球上感觉了一下，微微皱眉：“魔法波动是有，但比起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莱希其实不太了解精灵族的魔法结界，毕竟这位精灵王一看就是自闭精灵，性格做事都惹狐狸烦，之前也懒得过多接触。
楚遇担忧地摸摸水晶球冰凉的外壁：“还是尽快进入精灵之吧，我总觉得，精灵母树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球球肯定是献祭之后死而复生，之前才会和哔哔一样进入游戏世界，后来又被石蛋孵化，但他为什么会自带一个魔法结界，结界里还有一棵怎么猜都很像是袖珍版精灵母树？
楚遇有预感，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精灵之，都在精灵母树所在的地方。
“明天我们就去，今天要在这里停留一。”莱希说，“蛇兽人族里的幼崽有些异常，我帮蛇兽人们观察一下这场雨。”
“应该的。”楚遇了然点头，毕竟他们是接路了蛇兽人的族地，依照兽人们排外的习性，肯定是有求于莱希才会爽快答应，“丽芙回去了？”
“嗯。”莱希用爪子捏起桌上的胖肚子酒壶，给楚遇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尝尝，这应该就是精灵族们酿的蛇酒。”
“因为联系不上精灵们，这酒现在在蛇兽人族里也不多了。”
楚遇从晶石空间里掏出一个软垫，将球球小心放上去，确认水晶球不会意外滚走后，这才有空闲打量身处的环境。
这应该是一座藤蔓交错纠缠而成的树屋，但并不是楚遇印象里的小屋子。
屋子里很宽敞，木质地板在阳光下有种莹莹的温润光泽感，藤蔓将屋子隔成里外两间，外面的待客室放着浅色的软垫沙发，四周是光线良好的大窗户，随意看去就能将林的景色尽收眼底。
沙发旁边放着造型自然的魔法花苞灯，不远处的树墙挖出了内嵌的书架，里面满满当当摆着各种卷轴和书籍。
树屋的高度对楚遇而言已经很不错了，但莱希进来后就只能有点委屈地蜷一下，往那一杵就把树屋塞满了三分之一。
狐狸身体待客厅，尾巴却已经逶迤到了卧室里。
楚遇探头往另一侧看了眼，和客厅不同，卧室是以舒适为主，一张宽敞的大床放在房间中央，轻纱床帏罩在木架上，轻飘飘又软乎乎的，明明没什么暧昧的颜色，却让楚遇看了生出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这个床……还挺大，哈哈。”楚遇手里捏着小酒杯，干巴巴道。
莱希知道楚遇说的是什么，张大嘴打了个哈欠，语气带着散漫的矜贵娇气：“这屋子这么大，一看就是用来待客的，鬼知道都睡过谁，我才不躺。”
“上我趴地上就行。”
狐狸的前爪就是最好的枕头。
一些对蛇的刻板印象开始在楚遇的脑袋里翻滚。
嗯……蛇性……嗯……
比起狐狸被误会的花心，蛇类才是那种本能的母系关系，对蛇来说，后代的健康和数量才是最重要的，雄蛇是谁有几条并不是什么需要花心思的事情。
“那，那我也不睡床。”楚遇看了眼沙发，纠结了一下，“要不我……”
“你睡我身上呗，我很大很暖和的。”莱希晃了下狐狸尾巴，随口道，“我睡觉很老实，阿遇你知道的。”
之前莱希还能厚着脸皮挤进楚遇的卧室，窜上楚遇的床，但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楚遇忽然就特别严肃认真且坚持地将狐狸和小熊蜂全部扫地出门，不让他们一起睡了。
莱希其实很怀念那种和楚遇贴在一起睡觉的安宁感。
虽然他也说不清楚是因为耳边没有读心术带来的嘈杂，还是因为人类虽然只是一小团，但却存在感很强的体温。
这次出门，莱希连帐篷都只准备了一个，就是抱着想要贴贴楚遇一起睡的想法。
“……我还是睡沙发吧。”刻意和莱希保持社交距离的楚遇低头喝酒，硬着头皮拒绝狐狸的邀请，“就一个上，没事的。”
“有更好的干嘛将就？出门在外，休息不好就是大问题！”
“还是说——”
莱希一下子来劲了，一副狐狸不能接受狐狸必须要讨个说法的胡搅蛮缠：“阿遇宁可选破沙发都不选狐狸毛？！”
“我每天都有洗澡，狐狸毛从里到外全部梳开，保证没有一根浮毛一块小毛结，身上的毛都用爪垫揉过顺毛魔药，尾巴还用精油保养过，永远保持光亮顺滑又蓬松——”
狐狸越说越不服气，两只前爪往前直溜溜一抻，沉甸甸的狐狸脑袋就往楚遇怀里怼。
“你说！”
“我哪里比不上这个破沙发！”
楚遇被莱希叭叭叭的一通描述砸晕了脑袋，木着表情下意识抱住怀里的狐狸脑袋，下巴脸颊被不依不饶的狐狸耳朵扫来扫去。
他低头盯着身前的白色狐狸山，也不知道怎的，开口就是一句：“……原来你身上之所以那么香，是因为涂了保养品？”
啊，那之前在兽人模样的莱希身上闻到的那种浓郁香气，该不会是——
“保养怎么了！雄性兽人就不能保养了吗！”
臭美的大狐狸立刻炸毛。
“我们长毛的狐狸就是要保养的，爱漂亮怎么了！狐狸就是要漂亮！”
他都当上皇帝了，当然要成为大陆最漂亮最闪亮的狐狸！
楚遇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有些无助地抱着狐狸脑袋，看着面前几乎快要肚皮朝上，在屋子里直接进行一个撒泼打滚大动作的大狐狸，心中之前虽然隐隐觉得不太对，但还是勉强树立起来的珈蓝皇帝光辉形象，轰然一下倒塌碎成了一地撒泼打滚的狐狸手办。
威风凛凛威名在外的珈蓝皇帝什么的……
楚遇没忍住摸了两把狐狸毛，只觉得莱希的那堆保养品是真没白用。
……果然还是好难和大狐狸莱希画上等号啊。
第42章 【VIP】
揣着小心思的楚遇在狐狸的诱惑撒娇下，硬是咬着牙坚挺了底线，当仍旧睡在了沙发上——但也还是退后了一步，盖上了触感光滑细腻自带香气的狐毛被子。
楚遇猜是莱希在陌生的环境里，肯定会因为读心术难受，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坚持不肯自己脱马甲，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粘着他。
但睡在狐狸身上这种事，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这大狐狸自己撩了人，结果转头过来满脸无辜，就剩下他蹲在原地收拾懵懂悸动过又冷却下来的少男初心。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楚遇忍不住想，谈恋爱这种事还是太麻烦了。
树屋的沙发很软很舒服，但因为四面窗户太多，楚遇虽然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却总觉得能听到风声从窗户缝里吹进来的声响，前半夜一直睡得不太安慰。
迷迷糊糊间，他被裹进温暖又柔软的长毛里，正正好的温热贴过来，有什么微微湿润的东西贴了贴他的额头。
楚遇智告诉自己应该醒过来，然后从莱希怀里挣脱出来爬回沙发上，但他这一次却屈服于本能，任由自己被拖入温暖香甜的梦。
第二天，楚遇是被脸颊边冰冰凉凉的触感唤醒的。
将醒未醒时他抬手，把不知道怎么就滚进他颈间的球球掏出来捂在手心，缓过刚醒的那阵失落感才慢慢睁开眼。
他的身上盖着一张之前没见过的毛毯，莱希不在树屋里。
刻了恒温魔法阵的餐桌上放着干净的饮水和食物。
“球球早上好。”楚遇坐起身，托着水晶球笑着对球球说。
水晶球里没有再下雨，球球自然也没有再淋雨。
浅黄色毛衣的小人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声音，但却朝着楚遇小小挥了挥手。
就是这个动作，让楚遇发现球球一直藏在黑发里的耳朵，真的就是和精灵族一样的精致尖耳朵。
小小的黑发精灵。
楚遇摸了摸水晶球外壁。
其实有件事，不仅来问精灵族各种问题的客人他没有说，就连对莱希，楚遇都有所保留。
在尼亚大陆，精灵族的标志性长相是淡色的头发，翡翠绿色的眼眸和阳光下薄如蝉翼的尖耳朵。
但有一种精灵，他们同样有着卓越的箭术，精致的脸庞，尖尖的耳朵，发色和眸色却是截然相反的浓郁暗色。
——由精灵族堕落诞生的暗精灵。
没有人知道是怎样的堕落会让精灵转转变成暗精灵，因为在这片大陆，根本没有生灵知道暗精灵的存在。
楚遇原先在游戏里并没有见过暗精灵，在有关精灵族的剧情CG里也没有见过。
他想起暗精灵，是在得知球球的身份后，根据球球的发色眸色猛然回忆起穿越前看过的，游戏发出的大公告内容。
【精灵母树死亡，精灵之堕入黑暗，精灵族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精灵之地图全面开放，全新种族暗精灵将于大后正式上线，届时玩家可通过完成奇遇任务契约暗精灵……】
除了最开始系统新手引导时必抽的伴生宠物，楚遇很少主动去契约或者召唤宠物宝宝，所以这个公告当时也只是点开来扫了一眼，记得的也只有最开始的那一小段。
不过那个公告配图的就是暗精灵，精灵祭坛被冰雪完全覆盖，黑发紫眸，周身萦绕着冰冷杀意和厌世倦怠的精灵站在雨幕里，微微仰着脸，身前是一棵完全枯死的焦黑巨树。
那张宣传图画的实在太过惊艳，楚遇当时莫名点开来看了几眼。
现在回想，那张雨幕里的暗精灵宣传图上画的，真的像极了球球的放大版。
——当然，除了那件的确色调不够统一的淡黄色小毛衣。
精灵之现在的情况，一定到了精灵们完全无法控制的糟糕地步。
如果他们去的及时，如果游戏面板真的有能够解决精灵之绝境的方法……那么，他们是不是能够试试看，在完全的灾难发生前，控制住局势。
甚至是，逆转既定的悲剧？
这也是莱希在提出想要楚遇帮忙，一起进入精灵之探查时，楚遇没有太过思考就答应了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问题是……
楚遇点开游戏面板，看着没有任何迹象，完全无动于衷的页面深深皱眉纠结，甚至反复在任务页面点开关闭，试图在光秃秃的任务面板刷出新的主线任务来。
之前在魔兽林和珈蓝的时候，就是他人到了，任务就被触发了。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只是在蛇兽人的族地，还不算是完全踏足精灵之？
球球静静看楚遇，过了好一阵，见楚遇一直愁眉苦脸对着面板戳戳戳，黑发的三头身精灵不赞成地抬起手，握起拳头，轻敲了敲水晶球内壁。
楚遇被球球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球球翻转手心，手指一勾，餐桌上的面包就像是被无形之物托起，飘到了楚遇的面前，面包尖尖正对着楚遇的嘴。
楚遇眨眨眼，抬手接住面包，在球球的注视下张嘴咬了一口。
球球仍旧没吭声，但抵在水晶球内壁的手却放下了，小小后退了一步。
楚遇勾起唇角，眼里满是笑意。
楚遇稳稳***揣着水晶球，走到餐桌旁边，很认真的用完了自己的早午餐。
但是直到他吃完饭，又在树屋里转了两圈消食，莱希都没有回来。
“奇怪……”
楚遇站在窗边，看了眼外面虽然算不上晴空万里，但也难得相对干爽的环境。
莱希说过他应蛇兽人的要求，要研究一下这场雨是否对蛇兽人幼崽有影响。
但现在族地里并没有下雨，莱希出去这么久是去做什么了？
楚遇有点想尽快进入精灵之。
他不是那种急躁的性格，但有种直觉却驱使着他，让他尽可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大概是看出了楚遇对要不要出门的纠结，今天难得活跃的球球又抬起了小手。
或许在正常的放大版精灵来做，这样勾手指释放魔法的动作的确非常帅气有魅力，但球球只有三头身，手指短短小小的，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楚遇正要开口，身体忽然一轻，个人被包进了凭空出现的冰蓝色圆球里。
仓……仓鼠球？
楚遇又纠结又好笑地看看球球，又看看自己身边的球球同款魔法罩。
还是西幻大陆魔法限定版仓鼠球。
球球指了指刚才楚遇不太敢出去的房门。
楚遇不知道这个魔法结界的作用，只能走一步试探一步。
然后第一步就差点卡在门上出不来。
球球见状，两只小手合拢在身前，手指快速交错勾起，淡蓝色的光晕在小小精灵的指尖流转。
楚遇身周的魔法结界光滑掠过，从坚硬的质感转变为抗震的柔软，从门框里顺利挤了出来。
走出树屋就是一条长长的树藤桥，桥的另一边是个大露台，而楚遇所在的树屋和露台就这样稳稳架在几棵古老苍劲的大树枝干间，像是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空中楼阁。
每隔一小截距离，就有身穿轻甲的蛇兽人拿着武器巡逻守卫。
看得出来，在幼崽的孵化期和成长期时，蛇兽人的确非常紧张。
但楚遇看着这么多守卫，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手指用力包着手心里的水晶球。
水晶球的球球似乎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无奈，努力憋了一会儿，在楚遇几个深呼吸之后决定回去树屋时，又勾了勾手指。
“怎么、等——”
笼罩着楚遇的魔法结界直接腾空而起，像是一个透明的圆形皮球，直接一个原地弹跳起步，弹上了树屋的屋顶，朝着某个方向DuangDuangDuang地跳着滚过去。
楚遇瞳孔地震，慌乱间只来得及将水晶球塞进衣兜，两只手张开努力在魔法结界里保持平衡，用了最大的专注力和运动神经，才跟上了魔法结界的滚动速度，不让自己沦落成被滚筒玩弄的可怜仓鼠球。
魔法结界最终卡在了另一座树屋的后墙和藤蔓中间，稳稳把楚遇兜在了半空中。
楚遇：“……”
娇弱的人类往下看了一眼。
即使是不恐高的人，也会因为这种雾气弥散深不见底的高度而心慌发虚。
况且，谁知道下边是地面还是沼泽啊！
楚遇低头看手里的小号水晶球。
或许是消耗了太多魔力，球球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个精灵都蔫巴巴的，又窝回树枝里不动了。
咸鱼佛系的社恐在大号水晶球里双目无神地躺平，准备等一只天降狐狸的解救。
莱希应该能找到他的吧……虽然地方和角度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刁钻。
楚遇在心里想着今天不知所踪的大狐狸，耳边却突兀传来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蛇兽人的族地和精灵族这么近，联系又是其他兽人比不了的紧密。”
“所以你们是真心实意地告诉我，有一伙势力盯上精灵族，种种谋划都是以灭族为目的，而和精灵族全大陆皆知领地接壤关系亲密的蛇族，却几百年来安稳度日，甚至就连族群的幼崽出生和存活数量，比起从前都高了不止两倍后——”
“蛇族对精灵族的异变，却清清白白，没有半点知情？”
……
蛇兽人的现任族长艰难回答：“陛下……我、我们——”
握着木质手杖，身穿祭祀长袍的苍老蛇兽人紧绷着肌肉下垂老态明显的脸，先蛇兽人族长一步开口，语气笃定。
“陛下，精灵族的事情，我们知道的真的已经完全告诉您了。”
树屋里，银白色长发散在肩头的男性兽人坐在椅子里，原本可以用艳丽来形容的五官，被完全上位者的气场冲散，让面对他的兽人根本无法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容貌上。
兽人高大而挺拔的身形微微后仰，个人松弛又笃定地靠进椅背之中。
闻言，他的手指微动，自长发间掠过，而后散漫搭在扶手上，唇角却勾起，发出一个漫不经心却又极具压迫感的音节。
“哦？”
他双腿交叠，右膝压在左膝之上，深色长裤中包裹的腿部线条笔直而利落，靴尖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下闪烁着寒芒，不经意间透露出拒人千里的不耐与冷硬。
莱希从马甲衣兜里拿出怀表，垂眸看了眼时间，微微蹙眉。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表面，一下，两下，节奏不疾不徐，却如重锤击鼓，声声叩在蛇兽人的心上。
每一次敲击，都似是在宣告着他的不耐烦，精准拿捏着问话的节奏，不容被打乱，更不允许被逃避推诿。
“那，谁能告诉我，蛇族上一任族长和祭祀为什么会同一天逝去，并且……”
“时间，就那么正正好，和上一任精灵王的陨落完美契合？”
莱希身前的两名蛇兽人脸色大变。
他们是这一任的蛇族族长和祭祀，对族里一些讳莫至深的旧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他们显然是没有想到，身前这位拜访时半点都没显露的珈蓝皇帝，一开口就直接切中了要害。
莱希的下巴微微扬起，那双挑起来格外温柔有风情的狐狸眼半眯着，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身前的兽人。
眸光冷冽而犀利。
“很多事情我懒得追究。你们各族闹也好，抱团也罢，都是你们选择的活法。但你们知道我，既然我已经在查精灵族的事，就不会有轻拿轻放的可能。”
被扫过的蛇族族长和祭祀纷纷下意识地垂下眼帘，不敢与之对视。
想到传闻中现任珈蓝皇帝的天赋能力，他们仿佛被剥开皮囊，被清晰看到了内在灵魂的怯懦与犹疑。
“我的耐心不多，时间也不多。”
“你们是自己说，还是——”
莱希放下交叠翘起的那条腿，靴跟碰触地板发出一声干脆利落的响声，宛如敲响的警钟，无形的气场瞬间席卷开来。
“我来？”
第43章 【VIP】
楚遇不在树屋现场，但隔着窗户，也能感觉得到莱希的气场。
那种明晃晃的，冷凝的，带着压制意图的不耐烦，和平日里爱笑臭美趴在地板上撒娇的狐狸判若两狐。
和楚遇见过的，身为珈蓝皇帝的那个莱希也完全不同。
楚遇承认自己很好奇。
但好奇归好奇，楚遇更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不论这个偷听的行为是不是出自他的本意，都实在算不上光明正大。
可能是球球的魔法结界作用，屋子里面的莱希和蛇兽人都没有发现楚遇的存在。
笼罩着楚遇的透明魔法结界就这么把楚遇稳稳卡在树屋后面，完全动不了，试过声音也传不出去的楚遇只能蹲在魔法结界里，揉着脸被迫听墙角。
莱希还挺会折磨人的。
楚遇指的是精神层面上的那种。
中间几次那位蛇兽人祭祀都想开口说话，却屡屡被莱希做点什么发出的动静给打断，要出口的话就这么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莱希的天赋是什么，在场的兽人们都明白。
很显然，莱希根本就是知道了很多事，但偏偏蛇兽人的族长和祭祀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那些事，也不知道该坦白什么，左右为难就只能这么难堪地僵住。
“唔，蛇族这些年生出的蛇蛋数量挺可观，顺利孵化的也不少。”
楚遇终于在这种时候，找到了皇帝莱希和大狐狸莱希之间的那种微妙重叠——恶趣味。
楚遇在窗户外面悄悄卡视角，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窗户缝什么的，偷看一下现在的莱希是什么样子。
屋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就是魔力弱的可怜，别说狐族猫族，就连鸟兽人都能过来叨你们一口吧。”
莱希轻笑。
“陛下这话就有些不应该了……”蛇兽人祭祀的语气干涩，“丽芙她们几个不都是很有天赋的孩子？”
“那是在我珈蓝出生，栽培长大的兽人幼崽，和你们蛇族有什么关系？”莱希毫不留情地嘲讽，“你们还真觉得，能叫丽芙回来，是丽芙对你们这种的远房亲戚有那么几分感情？”
“一边是从小长大宣誓效忠的珈蓝，一边是没什么感情，只占了同族情谊的族群，要不要现在叫丽芙进来问问？”
“问问你们对外引以为豪的蛇族天才，她效忠于谁？”
“你——！”蛇兽人族长愤而开口，却被莱希突兀打断。
“圣塔给了你们什么？”
蛇兽人族长被带着话题走，心里下意识想到了答案。
蓦地，脸色大变。
他的反应很快，但却没能快过莱希的读心术。
莱希有些惊讶地挑眉：“精灵圣泉在你们手里？”
蛇兽人祭祀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面前姿态倨傲不可一世的珈蓝皇帝，握着祭祀手杖的枯瘦手指松了又紧，沉默了十几秒，抬手制止了蛇兽人族长继续要说的话。
似是了一下语言，她缓缓开口：“当年，圣塔的祭祀远道而来，声称有能够提高蛇族生育，也能使幼崽存活数量更多的办法。”
“这对任何一个兽人种族都是大事，尤其是在当时，大陆各族天才陆续涌现，蛇族却一代不如一代，碌碌平庸的时候。”
能生育更多的蛇蛋，孵化出更多的幼崽，总能赌到天赋惊人的后代出现。
“没有兽人会质疑神明的旨意，更别提这样的旨意简直就像是神明对蛇族的偏爱与恩赐。”
蛇兽人祭祀的声音沉闷而干涩，就像是蛇族族地里经年悬挂着的树藤，看似枯萎脆弱实则坚韧内敛。
但若是掰开来看内里，却满是苦涩的胆汁。
她是如此，蛇族亦如此。
“圣塔祭祀在蛇族的族地边缘刻画了十分繁复的魔法阵，拿了几样东西深埋进魔法阵下方的土地里，并且告诫当时的族长和祭祀，不可以告诉任何兽人——哪怕是同族。”
“否则，触怒神明，蛇族一定会惹来神明的降罪。”
“神明……还真是老一套的作风，你们还就偏偏吃这套。”莱希知道蛇兽人祭祀这次说的是实话，正因为知道这是实话，才让他觉得分外无语加头疼。
“兽人信奉创世神是立族以来的信仰！即使——即使圣塔做了什么，那也是圣塔祭祀的贪婪！我们知道陛下做过什么，但也请陛下至少在神明信徒的领地尊重我们的信仰！”
刚才一直都谨慎应对的蛇兽人祭祀因为莱希的话陡然直起脊梁，目光灼灼。
莱希：“……”
他就知道是这样。
皇帝陛下自认吃瘪，退了一步，抬手示意蛇兽人祭祀继续说。
蛇兽人祭祀见状，语气也缓和下来：“之后，精灵之的很多植物开始莫名枯萎，很多精灵都患上了怪异的病症，上一任精灵王找到蛇族，询问蛇沼是否发生过异常。”
“因为之前圣塔的威慑，上任族长没有告诉精灵王魔法阵的事，却敏锐想到了不对劲。”
“于是在精灵王离开后，前任族长和祭祀——也就是我的老师，避开族人，去查看了圣塔祭祀们留下的那个魔法阵。”
莱希一边听，一边将事情发生的时间和记忆里的节点一起推敲。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那个时候精灵之就已经有异常，那么为什么，那段时间精灵族响应珈蓝的魔法精灵契约召唤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热情了？
在最近的五百年内，精灵族几乎送了将近小两千的魔法精灵出来，珈蓝王城中能够存活魔法精灵的地方都生存着这些小精灵。
即使后来契约的兽人死亡，这些魔法精灵也没有回去精灵之，而是成群结队地留在珈蓝王城城堡附近的林里生活。
而就在不久前，楚遇想要一个魔法精灵的时候，甚至还能触发那个精灵族留下的召唤魔法阵。
可是精灵之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往外送魔法精灵？
蛇兽人祭祀不知道莱希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继续叙述当年发生的事情。
“魔法阵的确是有问题的。”
“虽然魔法阵设在蛇族的族地，但却精心挑选了族地边缘最靠近精灵之的地方，污染的却是流向精灵之的水源。”
蛇沼和精灵之相邻，水源共通，即使只是一点点的污染，但长年累月下来，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前任族长和老师没办法对外求助，但精灵族和蛇族多年交好，他们既然已经发现了不对，也不能违背良心坐视不管。”
“他们想要出手破坏魔法阵。”莱希已经从面前蛇兽人的心声中知道了答案，“并且失败了。”
蛇兽人祭祀沉重点头。
她看向自己手中的祭祀权杖。
当年，她看到老师留下的书信，前往魔法阵结果却只能收敛遗骨。
后来，才十七岁的她握住这根权杖，把秘密守到了现在。
“但老师在行动前，曾经把画下来的魔法阵放在了精灵族经常过来交付蛇酒的树洞里，没有署名，也没有解释。”
上一任的精灵王或许是看到了那张魔法阵，也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总而言之，在那场席卷尼亚大陆的兽潮来临前，上任精灵王就已经是重伤的状态。
而后，直接在兽潮中陨落了。
“那段时间，蛇族诞生的蛇蛋几乎都是死蛋，个族群都弥漫着死气，很多族人因为受不了这种痛苦，而选择离开族地。”
有些去了珈蓝，有些则去投奔了圣塔。
“后来，圣塔或许是知道了前任族长和老师陨落的消息，再次来了一趟蛇族，并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精灵圣泉引进了蛇族的族地。有了精灵圣泉，族中的幼崽才终于能够存活下来。”
“我知道，这是圣塔威胁蛇族，让拿了好处就此沦为真正帮凶的蛇族永远闭嘴。”
“也是自那之后，蛇族诞生幼崽的数量越来越多，但幼崽的魔力却越发稀薄，天赋越来越差，我想……这或许就是神明的惩罚吧。”
蛇兽人祭祀的表情悲哀。
“陛下，蛇族知道的真的就只有这些。”蛇兽人祭祀沉声说着，“如果您想要去魔法阵看看，我也可以带您过去。”
蛇兽人祭祀并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而是目光期待地注视着莱希。
莱希扯了下嘴角：“不管这件事最后能不能解决，丽芙带去珈蓝的幼崽，只要能通过帝国之心，便都在珈蓝的庇护之下。”
蛇兽人祭祀这次真诚而感激地朝着莱希弯腰行礼，低低的声音带着叹息与释然。
“赞美珈蓝。”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眷顾的地方，那一定就是珈蓝。
不论是神明的惩罚，还是圣塔的手段，蛇族的确是做错了事，一切的一切，就让他们这些老骨头们一力承担。
只要蛇族还有希望。
还有未来。
……
树屋外，楚遇竖着耳朵听蛇族往事，水晶球的球球也在听。
只是和楚遇的一脸专注认真，一边听还在一边分析思考的投入表情不同。
球球听两句，就会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一下楚遇。
来来回回好几次。
小脸板得更面无表情了。
屋子里的对话告一段落，蛇兽人族长和祭祀随之离开，只留下莱希坐在房间里正在思考着什么。
楚遇努力在周围敲敲，伸出手试图发出点动静，但球球的魔法结界实在是厉害，不仅把楚遇保护的严严实实，更是把楚遇直接和外界隔绝了。
楚遇不由脑回路发散——有这样的结界，也难怪精灵之的异常完全没有传出来了。
楚遇在透明的大魔法水晶球里努力跳腾，试图利用有弹性的魔法结界卡各种角度，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将树屋的窗户扒拉开了一条缝。
“谁？！”
莱希的反应很快，抬眼那一瞬间的锐利像是长剑直刺向楚遇的双眼。
楚遇一瞬间被震慑，个人蹲在水晶球里，缩了缩脑袋。
好凶啊。
莱希走到窗边特意看了看，没发现端倪，又检查了一阵，以为是风吹开了没有关紧的窗户，便又转身回去了。
楚遇都绝望了，直接躺平，水晶球坐穿。
要么等球球魔力恢复了把他放出去，要么等莱希找不到他开始地毯式救他出来。
反正他是没办法自己出狱了。
因为窗户被弄开一条缝，楚遇蹲着的地方刚好能看到屋子里的莱希。
有一说一，兽人模样的莱希长相真的过于优越了，站在兽人堆里也是狐立兽群的那一个。
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楚遇的社恐反而褪去，大着胆子，视线在莱希的五官和身材上逡巡。
看着看着，屋子里的兽人脱下了外套。
楚遇瞳孔地震。
啊？
啊？！！！
……
莱希一边努力分辨耳畔的传来的嘈杂心声，抽丝剥茧蛇族目前的情况，甚至还在蛇兽人里揪出了几个圣塔的奸细——
有族人效忠珈蓝，当然就有族人倒向圣塔，这并不难解。
——一边动作利索地脱衣服。
兽人们不愿意变回兽形的原因也在这。
体型的巨大差异肯定会撕扯毁掉原本身上的衣服，从兽形变回人形也的确是□□的状态。
所以在王宫管家的眼里，狐狸模样的莱希不穿衣服就等于裸奔。
莱希现在换衣服变狐狸的动作已经相当熟练快速了，三两下把自己扒干净，连底裤都没留下，抬手用手指顺了顺自己银白色的长发。
砰的一声，俊美兽人大变白狐。
莱希抬手凝出一面水镜，用狐狸爪捏着梳子，小心细致地梳顺身上的狐狸长毛，抱着尾巴梳得尤其用心，时间也更长。
甚至还不忘掏出顺毛精油，用爪垫揉搓开，在半空挥动着散了味儿才抹上狐狸尾巴。
这样就不会让阿遇觉得味道太重了，完美！
将梳好的尾巴放回身后，大白狐狸对着水镜撸了撸自己的长嘴筒。
嗯，鼻子干净。
唔，牙齿洁白。
嘴筒张开用力哈气，大白狐狸闻了闻，满意点头。
很好，口气清新！
最后用小梳子细细梳了大脑袋上的毛毛，耐心捋过一根根长胡须，莱希心满意足地收起小梳子和精油，准备出门去找楚遇。
他抬起狐狸爪，刚准备收起水镜，就从镜子里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黑眼睛。
大狐狸身体僵住，一点一点地，不敢置信地慢动作回头。
窗户外，魔法结界突然破裂，被冷不丁丢在树屋窗外藤蔓上挂着的楚遇比屋子里的狐狸更震惊。
他对上狐狸看过来的震惊目光，手指紧紧攥着水晶球，张开嘴又闭上。
最终，咽了咽口水。
水晶球里的球球像是魔力损耗过度，又躲回树枝里休息了。
楚遇浑身僵硬地蹲在树屋窗户外，听到脚步声，一脸无辜的抬起头。
白色的大狐狸走到树屋内侧的窗户边，狐狸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目光幽深。
楚遇看着面前几乎贴到他鼻尖的狐狸嘴筒，慢吞吞又干巴巴地开口打招呼：
“……下、下午好？”
第44章 【VIP】
楚遇很无助。
也很无辜。
……好吧，可能也不是那么的无辜。
毕竟，他是真的看了。
楚遇的眼神游移，看藤蔓看树屋看天空，就是不敢看狐狸。
哪怕狐狸的嘴筒子都已经怼到了他眼前。
莱希沉默了很久很久。
大狐狸沉默地站在窗边，沉默地伸出狐狸爪，沉默地捞起蹲在窗户外面显得无助弱小又可怜的人类，沉默地将人类轻拿轻放在树屋里，沉默地关好窗户，然后……
沉默着，步伐虚浮地走向树屋的客厅。
楚遇手里揣着球球，垂着脑袋跟在大狐狸的后面。
莱希似乎真的很受打击。
——走路的时候狐狸尾巴都不晃了，蔫巴巴地拖在地板上。
这让刚才全程目睹了大狐狸保养长毛尾巴过程的楚遇有点心疼。
莱希背对着楚遇，狐狸脸上的表情却远没有他动作的沉默，姹紫嫣红掩盖在白毛下，但眼神里却压着波涛汹涌。
努力深呼吸，莱希打好腹稿，想定要问楚遇的问题，正准备状似淡定从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转身，就感觉到狐狸尾巴被从地板上捞了起来。
力道很轻柔，动作很小心。
莱希扭过大脑袋，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怀里抱着狐狸尾巴的楚遇。
社死加社恐，楚遇本该缩着脑袋当鹌鹑说不出话的。
但或许是在莱希面前丢脸社死的次数太多，楚遇居然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几分免疫了，面对看过来的大狐狸，诚实的好品格占了上风：
“你刚刚梳了好久的……地上脏。”
这间树屋一看就是临时腾出来的，不像是楚遇他们住的那么干净明亮又宽敞，地板上还有些不好分辨的痕迹和擦不掉的污渍。
虽说楚遇也知道莱希必要时候会用魔法清自己，但如果魔法用在身上真的舒服的话，当时他们在魔兽林时，大狐狸也不会每次都那么麻烦地专门找水源梳毛毛。
狐狸不说话，只一味地注视楚遇。
楚遇被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作为刚才偷窥的亏一方，开始笨拙地没话找话：“那要不……换你抱着？”
他把怀里雪白蓬松还香喷喷的狐狸尾巴递还给狐狸。
看似深沉实则发呆的狐狸愣愣伸出手，接过自己的尾巴真的抱在怀里，甚至顺着楚遇的话说了句：“……谢谢。”
话音未落，捕捉到楚遇微微愣神之后眼中浮现的笑意，莱希立马回过神，就很想扇自己两巴掌。
然后像是狐狸尾巴烫爪垫似地，飞快松爪，让狐狸尾巴从怀里软趴趴滑了下去。
但转念又想到刚才楚遇说的话，臭美又讲究的大狐狸纠结了一下，矜持地扬起尾巴，搭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楚遇将莱希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唇角的笑意几乎都要压不住。
社死现场带来的紧张稍稍消退下去，楚遇一口气还没松彻底，就听到莱希冷不丁地一句：“你看到了多少？”
楚遇松到一半的那口气于是梗在了喉咙里。
他小声纠正狐狸：“你应该问，我蹲在那多久了。”
虽然前半截他没看见，但他应该来的时间挺好的，基本听了个全部。
莱希：“……”
楚遇虽然没有明说，但再傻的狐狸都能听出楚遇话里的意思，更别提莱希并不是傻狐狸。
蛇族和精灵族的事其实没什么，莱希在逼问前就已经大概拼凑出了真相，他今天会来这一出，无非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还需要验证，以及需要蛇族目前的主事兽人表态而已。
毕竟如果他要是想的没错，毁了那个魔法阵，蛇族的族地八成是保不住了。
除非……
莱希又看了眼楚遇。
除非，蛇族族地的魔法阵，会和魔兽林里的魔法阵一样，被面前的人类抬手间轻描淡写地打碎。
莱希本来也是想要用这件事进一步研究楚遇的特殊之处。
和以前的提防不同，现在莱希更多的是担忧。
在圣塔的目的不明，行动鬼祟，布局久远来看，那些黑心肝的白袍子们一定在谋划一场大的。
楚遇的能力太显眼太突出了，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神明雕像也敢砸的莱希，竟然会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担心护不住人类的不安。
进入精灵之前，莱希是准备先带楚遇去远远看看那个魔法阵的。
——但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情不是这个了。
大变活人的掉马，以及兽形对着镜子抬腿梳毛抹油臭美的动作。
莱希扯了下嘴角，忽然就解了之前楚遇一直身体力行描述但他始终无法解的——社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莱希自己可能不觉得，但在楚遇眼里，身前小山似的大狐狸已经石化成了狐狸雕像，眼看着快碎了。
只狐都散发着一种社恐极其熟悉的，想要闭上眼团在一起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窘迫气场。
社死对社死，之前很有经验的楚遇反而先一步看开了。
比起莱希的社死，在此次掉马偷窥事件里，他的社死反而显得不那么社死了。
好在这会儿莱希不是楚遇仍旧有些陌生礼貌的兽人，而是只毛茸茸的大白狐狸，于是楚遇大着胆子，抬手摸了摸莱希胸前的狐狸毛毛。
“其实……嗯……”
楚遇迟疑了下，但觉得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藏一点我掖一点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机虽然尴尬了点，但全都说开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主要是再拖下去，楚遇真担心狐狸累积的社死黑历史太多，这辈子都不想在他面前脱马甲了。
“莱希，早在庆典的那天，我就认出你了。”
这句话显然对狐狸造成了一些冲击，蓝绿色的狐狸眼瞬间睁大。
楚遇索性不去看莱希，眼睛盯着地板，竹筒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
“那天你身上虽然也还是很多香味混合在一起，味道很浓郁很复杂，但那么近的距离，我闻到了披风上和狐狸毛很相似的味道。”
“而且哔哔当时在我的衣领里，要不是我拦着，他肯定跳过去和你吵起来了。”
“再说了，我是和狐狸约好的酒馆门口见，后面狐狸一上没出现，之后反而没事狐一样给我带早饭，还旁敲侧击问我珈蓝皇帝怎么样——我又不傻。”
说到这，楚遇没忍住瞥了莱希一眼。
那眼神颇有种，真正冒傻气的是谁我不说的意思。
“对不起。”狐狸顶着大受打击的表情，干巴巴开口，停顿了一下，没忍住：“真的很难闻吗？我是说那天我身上的味道？”
楚遇被发丝挡住的耳朵尖微微泛红：“还、还好吧……不难闻。”
虽然有点浓，但其实，还挺香的。
比起狐狸身上的那种青草味儿，那种复杂浓郁又矜贵的香气，似乎更符合身份，也更……更有吸引力与故事感。
至少楚遇最开始动心，不是对着狐狸，而是对着那位牵着他看了一场珈蓝庆典的兽人。
太好了——楚遇抬手捏着自己的耳垂——他只是毛绒控，不是福瑞变态。
等等。
如果莱希是兽耳狐狸尾巴的样子……
更甚者就保持这种穿衣服的大狐狸的模样……
楚遇深深低下了头。
他可耻地发现，他好像，还真的，都行。
完了，福瑞变态竟是我自己。
楚遇暗自握拳，压下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清晰认识到自己的崩溃。
还好——还好。
对和皮肤接触深度过敏的社恐，不配谈恋爱！
莱希见楚遇说着说着就一脸悲愤自我唾弃地埋头，顾不上自己的社死，担忧靠过去。
社死就社死，反正对狐狸来说，没什么过不去的。
生死之外都是小事，如果有必要，生死也可以是小事——活着的时候活清楚明白就行了呗。
就在莱希绞尽脑汁想要安慰楚遇时，楚遇忽然抬头，继续竹筒倒豆子：“所以你从王宫往外搬家具被管家抓的时候，我其实是知道你不会有什么事，才那么放松的。”
这可是偷珈蓝王宫城堡秘密仓库里的东西被当场抓获的罪名啊！
虽然楚遇不知道那些家具是什么来历，但是——但凡狐狸不是这个珈蓝皇帝，他们一家人都得牢底坐穿。
“但其实你和哔哔当天上的行动，我……嗯，都特别清楚的看见了。”
因为莱希被游戏面板绑架了做过楚遇的引导者，楚遇刚穿越来的时候也没瞒着莱希。
所以知道楚遇有个他看不见的面板，楚遇这会解释起来也更简单。
“哦，还有就是，其实没有管家说的交易，家里也肯定会有你的房间啊，我早就留好了的，你最先选，喜欢那间就哪间——我的房间不行！”
楚遇像是提前预知似地堵住了莱希狐狸眼睛一亮，张大嘴却没说出口的话。
莱希的狐狸耳朵垂下来：“哦。”
“嗯……还有就是，我知道那些来光顾我生意的兽人，是莱希安排的。”
楚遇的表情柔和下来，抬手轻贴了贴莱希的狐狸嘴筒。
“谢谢莱希。”
“……哦。”莱希应完，可能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勉强了，又小声嘀咕了句，“反正你又不肯让我进你房间睡。”
“这个免谈。”楚遇铁石心肠地拒绝狐狸。
狐狸撇嘴：“好吧。”
装可怜既然***没用那就不装了，下次换个别的招。
狐狸心里这么想，顺着楚遇的话往下说，不想被提起刚才的社死画面。
“其实我也只是最开始引导了几个，后面的都是自己跑过去的……要是我，我能让他们给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莱希说着就来气。
看看这些家伙拿出来和人类交换的都有什么！
最开始还好，规规矩矩的银币金币紫金币魔导器，后来楚遇的事情越传越广，越来越多的王城居民知道，交换的东西就逐渐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因为楚遇不见客人也不挑客人，而不论是什么样的问题，他都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不仅帮了大忙还节省了很多时间，救了不少性命，生灵们当然还是会给出有价值的报酬。
魔药啊，炼金物品啊，魔法阵啊这些都是主要的，但也不知道从谁开始，这些家伙开始在报酬里面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一次，莱希甚至在存放交换物品的架子上看到了风干香肠！！
还是辣味的！
要不是楚遇当天上煎了香肠觉得味道很不错，莱希都要拎着那几根香肠去揍兽了。
听莱希提到这个，楚遇也笑起来，眼睛里满是温柔星光：“也没有很奇怪啊，都是有用又有趣的东西——之前那根风干火腿你明明也很喜欢嘛。”
当现在不愁经济来源之后，除了研究一些新奇魔导器魔药，楚遇反而很期待那些夹带在报酬里的小玩意儿。
莱希别别扭扭：“……还行吧。”
也就只是后来他让王宫管家上门去订购了十几条大火腿的那种好吃而已。
天知道后来楚遇一大早醒来，看到客厅堆着一座风干大火腿山的崩溃。
他硬生生压着大狐狸坐在厨房现学现卖刻了一个并不擅长但勉强能用的时间魔法阵。
用来当冰柜储存火腿。
一人一狐同时想到后续，对视几秒，然后一起笑出声来。
莱希的狐狸尾巴又搭在了楚遇的身上，很自然的问了楚遇怎么过来的这边。
楚遇也很自然地捏捏狐狸的尾巴尖，然后把揣在衣兜里的水晶球再次拿出来往狐狸面前举了举。
球球其实还是蛮有分量的，如果不是实在腾不出手，楚遇一般不会选择揣衣兜里。
莱希听到是精灵的魔法结界后，顿时释然了刚才自己完全没感觉到有人偷听的事，但与此同时，他也因此对魔力强的有些诡异的球球暗自留心。
楚遇摸摸水晶球的外壁，说回正事：“所以在进入精灵之前，我们要去蛇族族地的魔法阵那边看看？”
莱希点头：“对。”
一人一狐连在一起出了树屋。
莱希突然反问：“我的兽人形态好看吗？”
这种快问快答最是防不胜防。
楚遇脱口而出：“好看！”
狐狸又哦了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楚遇也不好意思，低头走路不看狐狸。
于是一人一狐又别别扭扭地沉默着往前走。
还没走几步，就偶遇了行色匆匆的丽芙。
楚遇多看了蛇兽人一眼，发现这位战士的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莱希轻叹了口气：“最开始淋了雨的那批蛇蛋，基本上都失去生机了。”
楚遇面露不忍，但水晶球里的黑发精灵却稍稍抬眼，看向蛇族孵化地时，眼里的冰凉漠然几乎没有丝毫掩饰。
第45章 【VIP】
他们没打算去蛇族的孵化地，毕竟前脚莱希刚审了蛇族，后脚就跑去人家最重要的孵化地，怎么看都莫名有种威胁的既视感。
莱希根据蛇族祭祀给的地图，大尾巴卷着楚遇来到族地边缘和精灵之接壤的地方，低下头，就能看到粘稠沼泽上低空悬浮着的魔法阵。
“这魔法阵放的可真够阴毒的。”
莱希客观评价。
他们这会儿在高处，能将个魔法阵尽收眼底，自然也能看到下面看似平静，实则偶尔冒两个泡泡的巨大沼泽。
这沼泽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因为魔法阵的影响，下去的人都会被禁锢魔力，根本用不出魔法，还没着手破除魔法阵，就要掉进沼泽里被拉进去闷死了。
楚遇没来过这地方，他的契约战宠里没有小蛇——好吧，其实是他有那么一点点害怕这种冷血鳞片生物。
远远看一下还好，但盘在手里把玩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超过了。
楚遇紧紧抱着莱希的尾巴，生怕一个脚滑摔下去，然后探头看向悬浮在沼泽上方的魔法阵。
【检测到■■■进入蛇沼地图，是否接取精灵族主线任务？】
来了！
主线任务来了！
楚遇精神一振，飞速伸手点上游戏面板。
莱希一直在注意楚遇，察觉到他的动作，担心楚遇又像上次那样来一个大的，警觉开口问：“怎么了？”
楚遇蹲在崖边研究主线任务的两句话简单描写，他手心包着的球球同样在看。
从之前哔哔先一步解绑楚遇和莱希的引导关系就能看得出，石蛋孵化出的战宠是能够看得见楚遇的游戏面板的。
但球球看着面板上写的【摧毁沼泽魔法阵并吸收逸散魔力】，拧着眉头，纠结而担忧地仰着脑袋看楚遇。
楚遇又低头看了眼崖下，思考盘算着什么。
之前魔兽林那个魔法阵，就是他跳下山谷后莫名其妙吸收掉的，那如果他现在……
“你别给我想着往下跳。”莱希咬牙警告的声音传入楚遇耳中，“那玩意是沼泽，你知道掉下去什么下场么？”
楚遇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蹲在这思考，而不是直接跳下去。
楚遇：“沼泽能被冻起来吗？”
莱希回答：“如果没有那个魔法阵的话，可以。”
但在魔法阵笼罩下，任何的魔法都不会生效。
莱希其实也烦，圣塔的祭祀敢把魔法阵放在这几百年都不管，当然有他们的依仗。
一时半会儿的，莱希还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解决方法。
身为游戏资深玩家的楚遇脑袋里却开始琢磨一些……嗯，花活。
众所周知，玩家是玩游戏的主体，但总有那么一部分玩家，致力于各种各样的活。
主要是有时候活跳关完成任务拿到奖励的感觉，真的不要太爽。
并不那么执着任务过程的楚遇显然也是其中一员。
他看看周围环境，用眼神丈量了一下到对面悬崖的距离，摸着下巴：“莱希，你现在能用魔法吗？我是说类似哔哔那样催生植物的木系魔法。”
莱希看了一眼，虽然不解但还是老实回答：“可以，但下去之后不行。”
“哦……那你能不能，就，弄个藤蔓，或者树枝或者别的类似这种的东西。”楚遇比比划划，试图让莱希解，“然后编一个梯子秋千什么的，倒挂着放下去看，靠近魔法阵？”
游戏玩家最喜欢的模式是什么？是堪称bug之家的建造模式。
没有建造模式卡不出来的bug，如果有，那就多卡几次。
“梯子？”
“秋千？”
莱希显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的脑子也很活络，想了下，大概解楚遇可能是想用这种方法靠近魔法阵找机会破除它，但这种简单的方法之前也不可能没人想到，圣塔行事如此缜密，之所以会放着魔法阵不管——
“阿遇，想要破除魔法阵，要么魔力远超布阵的所有魔法师，要么是在进入魔法阵后自内部破除，没有其他办法。”
要是能随随便便就破除一个魔法阵，那全大陆的魔法阵都没有安全可言了。
楚遇的确不了解魔法阵，但他懂怎么抓游戏任务描述的重点。
如果破除魔法阵是重点的话，任务的描述就不会后面多此一举跟个，吸收逸散魔力。
按照游戏设定的逻辑，破除魔法阵大概率是为了之后能够吸收到魔法阵逸散的魔力。
所以……
他作为玩家、或者说是穿越的人类，应该对魔法阵有那么一点点的天克？
试试。
楚遇转头看狐狸，黑眼睛里写满了“想试”。
狐狸被人类的眼神看得浑身痒痒。
……试试就试试。
莱希直起狐狸腰板。
人类想要玩个藤蔓而已，他魔力那么多，玩几根怎么了。
大狐狸凝神屏息，伸出狐狸爪，长指甲在空气中划拉出淡绿色的微光，一点点凝聚、蔓延，伸向悬崖对面。
不一会儿，一座稳稳当当的藤蔓吊桥就出现在楚遇身前。
楚遇相当信任地抬脚就踩了上去。
莱希的狐狸尾巴赶忙跟上，但藤桥显然不太能承担得住莱希的体重，大狐狸一上去，藤桥就吱呀作响，极其危险地晃晃悠悠。
楚遇原本其实不害怕，藤桥一晃他反而小腿一软：“等等——”
“莱希，你就在这里等……”
“不行！”莱希甚至都没耐心听楚遇说完。
楚遇抬手发誓，语气特别认真：“我发誓，我一定注意安全！”
莱希皱眉。
水晶球里的黑发精灵动了。
抬手敲敲水晶球内壁，反手指了下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有种酷酷的感觉。
楚遇连忙把球球举高，脑袋从水晶球后边歪出来，讨好地看着莱希。
莱希面无表情：“你等等。”
楚遇：“啊？”
大狐狸拖着尾巴气势汹汹地往回走，过了几分钟，银白长发，顶着狐耳狐尾的兽人自信走回来，狐狸尾巴熟门熟路地往楚遇腰上一裹，下巴一扬：“走吧，现在不会晃了。”
莱希出现和靠近的动作过于流畅迅速，楚遇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浑身的汗毛已经瞬间立正。
看似自然实则紧绷的莱希，在用眼角余光悄悄观察楚遇。
没晕，很好。
莱希的眼角眉梢染上得意。
看吧，之前隐藏身份培养感情成为挚友还是有用的。
楚遇在一瞬间的本能排斥之后，或许是因为实在习惯了那根狐狸尾巴，也或许是没有真正和莱希面对面，居然慢慢平静淡定下来了。
但还是没敢仔细看莱希，抱着球球背对莱希，小心翼翼踩着藤桥往中间走。
莱希也不逼楚遇，尽量收敛自己的存在感，默默跟在楚遇身后。
楚遇停他就停，楚遇走他也走，楚遇需要往下继续挂树藤梯子，莱希就及时把树藤织下去。
但是这种杂耍动作，在莱希看来还是危险系数太高了——即使楚遇的动作很稳，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经常室内攀岩锻炼身体，并不是个虚弱宅的楚遇俨然把狐狸尾巴当成了最可靠的安全绳，往下挪的动作丝毫不带怕的。
反倒把莱希看的心惊胆战。
当看到楚遇试图倒挂在藤梯上，伸手去碰魔法阵时，莱希忍无可忍，直接伸出手臂捞住了胆大的人类。
温热的手臂捞住精瘦的腰身，因为向下的重力，莱希滚烫的手心贴在楚遇的小腹处，手指微动间划过反应敏感的肚脐，惹得楚遇手指一颤，幸亏及时反应过来才紧紧攥住了藤蔓。
“你……”
莱希的语气有些紧绷：“就这样，尾巴不安全。”
尾巴的确距离更远，但尾巴再灵活，也只是打架做辅助用的，在兽人形态下，莱希更信任自己的双手。
楚遇握着藤蔓的手心在隐隐沁出汗水，他深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忽视腰间滚烫的桎梏，把注意力放在面前巨大的魔法阵上。
他将安全交给莱希，腾出双手伸出去，手指缓缓碰触到正在运转着的巨大魔法阵。
一道磅礴的能量涟漪以楚遇的指尖为中心，朝着向四周激荡扩散。
所到之处，魔法阵的幽蓝光芒被不讲道地撕裂，鲸吞。
原本坚如磐石的魔法线条迅速出现一道道狰狞裂痕，如同破碎的冰面轰然崩碎，化作无数如雪花般的晶莹碎片飘散四处。
莱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松开双臂，放开了楚遇。
而原本半挂在半空的楚遇被牵引着悬在崖间，劲风撩起他的发丝衣角，光芒映照在青年的脸上，勾勒出冷静到近乎漠然的轮廓。
那些足以毁掉这片悬崖的魔法阵碎片，被无形的大手聚拢压回，融成淡金色的光流一点点没入楚遇的眉心。
莱希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从漫天碎裂的魔法阵碎片，到紧闭双眼被金色萦绕笼罩的楚遇。
——这和之前魔兽林那次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也包括人类那一瞬间所展现出的，不该出现却惊人契合的……神性。
“哇啊啊啊！！！”
楚遇慌乱的叫声响起，莱希下意识飞身过去，接住了自由落体的人类用力按在了怀里。
一睁眼发现自己从半空垂直往下面沼泽掉的楚遇死死抱住莱希，惊魂未定。
他表情虚弱地看了眼悬在面前的，显示主线任务已完成百分之五十的游戏面板，呼出一口气。
好在是完成了，再这么来一次，他真的要被吓死了！
但是怎么只有一半？
楚遇琢磨着，视线落在任务名称上。
精灵族主线任务……所以，沼泽的这个魔法阵，只是前摇或者是任务的一半？
还是得去一趟精灵之看看。
楚遇回过神，关闭游戏面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双脚已经落在结实的土地上，但他人竟然还在莱希怀里。
划重点。
——是兽人莱希，而不是大狐狸莱希。
莱希见楚遇回过神，清清嗓子，找了个自己觉得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对着楚遇，开口想说刚才想好的话，就见楚遇毫无征兆地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莱希：“……”
好吧。
无奈的狐狸陛下打横抱起人类。
之前为了让楚遇稍微脱敏，莱希亲眼见楚遇晕倒过上百次。
从最开始的晕倒一上都没动静，到后面的时间越来越短，莱希见证了楚遇一点点进步，努力适应这个社会环境的过程。
所以他大概知道楚遇这种晕不会持续太久的时间，也就没回蛇族，而是抱着人，大跨步朝着精灵之的方向走去。
然而，莱希的脚步刚踏入精灵之，一直安安静静待在楚遇怀里的水晶球外壁突然光芒闪过。
在莱希出手拦截之前，水晶球从楚遇怀中跳出，骨碌碌滚动着消失在阴雨弥漫的林深处。
第46章 【VIP】
精灵之在下雨。
因为有蛇蛋淋雨之后失去生机的情况在先，莱希没敢让楚遇碰到一丝雨滴，早在进入之前就用魔力在身周聚拢了一层屏障。
虽然没有精灵王的魔法结界那么有效，但阻隔雨水够了。
此时此刻，丢了球的莱希抱着怀里的人，沉默着站在原地，思考该怎么和楚遇解释。
他虽然的确是个心眼不大的狐狸，但也不至于做出丢球的事。
而且刚才明显是那颗球有意跑进林的……
啧，他就知道，精灵之的异常肯定和这个已经献祭半死不活的精灵王有关。
莱希皱着眉，抬眼看着阴雨连绵的林上空。
因为精灵的存在永远和美好善良美丽挂钩，精灵之外围的魔力浓郁，生长了不少魔药材料，所以一直以来，不少冒险者、商人、以及吟游诗人都很喜欢来精灵之。
所以精灵之流传出很多描绘的故事和歌谣。
无一例外的，这些描绘都围绕着金色的阳光，和煦的微风，翠绿的树叶以及似乎集所有美好于自身的精灵们。
但现在，昔日明媚梦幻的精灵之，入目所及只有阴郁的雨和弥漫开来的冷雾气。
莱希在空气中嗅到了死亡和腐朽的味道。
耳畔是死寂般的安静。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莱希脸上的沉思稳重瞬间散开，狐狸眼中闪过纯粹直率的欣喜和亲近。
“阿遇？”
楚遇愣愣看着上方莱希凑过来的脸颊，视线在对方的五官上快速晃过，最终落在莱希银发中的那对白色狐狸耳朵上。
不敢看那张五官过于优越的脸。
莱希有些担忧，因为双手抱着楚遇，他索性低头用额头贴上楚遇的额头，嘀咕道：“没生病吧？才刚醒，不会又要晕……之前明明好好的。”
楚遇：“！！！”
他用尽力气后仰身体，眼神惊恐地避开莱希凑过来的脸。
你别凑过来我就不会晕了！！！
后知后觉到两人的姿势，楚遇几乎是连滚带爬着从莱希怀里下来，没来得及站稳就噔噔噔后退了两步，一脸的惊魂未定。
这次莱希倒是没真的硬凑着贴过来，只是往楚遇站着的地方走了两步，让隔绝雨水的魔法屏障笼罩楚遇，就连狐狸尾巴都老老实实垂在身后。
楚遇狐疑挑眉。
然后就听莱希开口就是一句天雷砸下来：“精灵之没活人了。”
“……什、什么？”楚遇愣住。
莱希在确定了之后，狐狸尾巴便又故态复萌，缠上了楚遇的腰，个人不动声色地又靠近楚遇几步，几乎是胳膊贴着胳膊了。
“自从进入精灵之，我就没听到任何生灵的声音，起初我以为是因为阿遇你，但刚才我没有和你接触，仍旧没有听到。”
莱希不觉得是自己的天赋出了问题，所以只能是这片林出了问题。
楚遇张了张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喉间，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他的手无意识地在身上寻找，猛地反应过来：“球球呢？！”
心虚的狐兽人抬手摸摸鼻梁：“……跑了。”
说完，又偷看了一眼楚遇的表情，补充道：“我拦了，没抓住。”
楚遇倒没有责备或是对莱希生气，反而神情微动。
他抬手点开游戏面板，唇角抿直，在任务页面里固执地戳戳戳，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精灵母树在哪精灵母树在哪。
像是不堪其扰似地，游戏面板有些虚弱地闪烁了一下，仍旧是楚遇熟悉的慢慢吞吞接触不良的样子，却在楚遇的视野中拉出一条淡金色的线，直没入精灵之深处。
楚遇一把抓住莱希垂在身侧的手，拽着狐兽人就往精灵之深处一路狂奔。
莱希：“不……”
被二话不说拽着狂奔，狐兽人的耳朵迎风被压成贴头皮的两只，狐狸尾巴倒是紧紧圈着楚遇的腰没放开的意思。
楚遇快速解释：“我现在有个想法，但如果要验证还得去精灵母树看一下。”
莱希抬爪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狐狸耳朵，将长发捋到身后，准备工作做好之后，一把将人类捞起来，用远超人类奔跑的移动速度朝着前方行动。
“我来跑，你说。”
楚遇对兽人的身体素质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老老实实挂在莱希身上，力争不给莱希帮倒忙。
为了节省时间，的确是莱希带着他跑，他来解释比较快。
但楚遇开口就灌了一嘴的风。
他在人类中十分健康算不上魁梧健壮，但好歹也是经常健身的那种肌肉匀称，穿越后却被兽人对比成了战五渣。
娇弱的人类沉默了一下，就地取材，往莱希的长发里稍稍埋了埋，成功挡住了大半的风。
“我虽然不是很了解球球，但能让一个精灵成为黑暗精灵的条件和过程，我多少可以猜到一点。”
“等等，什么黑暗精灵？”只要不是有关争宠和感情方面，莱希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很敏锐。
楚遇轻“唔”了下，简单概括：“就是类似堕化？如果说之前的精灵族是纯善美好光明的一面，那么黑暗精灵就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或许会恶劣，极端，危险，不受控制……而且武力值应该会提高不少。”
“就像是光和暗。”
莱希忍了又忍，嘴角微抽：“之前我虽然觉得他们端得慌，看着没个热乎气，但你要是这么说，为了大陆的安宁，我还是选择之前的那个。”
楚遇耸肩：“问题是，现在很有可能有人希望精灵族是后面的这种。”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不保真。”
楚遇看了眼莱希随风晃动的狐狸耳朵：“我还有个可能前景不算很好的猜测，你想听吗？”
莱希咬牙：“你说。”
虽然楚遇说这些都是猜测，但莱希莫名有种这些事情九成可能已经成真了的不妙感。
“你知道精灵族之前的繁衍方式吧？精灵没有自然的衰老，意外死亡的精灵不论在什么地方，灵魂都会回归精灵母树，洗去记忆和伤痕，从凝结的精灵果实中再次诞生。”
“现在圣塔并不是完全毁掉精灵母树，而是选择了污染这种方式。”
“虽然我不知道圣塔最终的目的，但是我带入了一下立场和利益，最可能的情况应该是……他们想要将精灵族彻底转变为黑暗精灵，让死去的黑暗精灵可以经过被污染的母树不断死而复生。”
“这样的话——”
“只要能完全掌控精灵母树，”莱希的声音冰冷而愤怒，“他们就拥有了一个所向披靡，永不死亡的精灵军队。”
之后的两人都沉默下来。
一个在担心球球目前的状态，另一个则是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越想越觉得头疼。
莱希甚至在考虑他现在集结军队直接打去圣塔的可能。
但想了一下又放下了。
打不了一点——至少现在打不了。
圣塔的所在据说是当年神明陨落之地，任何生灵进入那片土地都会失去所有的魔力，只有全身心信奉神明的圣塔祭祀可以使用魔法。
莱希当年名声最盛的时候只是把圣塔祭祀逼出珈蓝，而不是赶尽杀绝，不是他做不出来这种事，而是的确做不到。
莱希不是不知道现在还是有很多种族说什么神明护佑珈蓝，要他说，神明真正偏爱的还得是那些虚伪可恨的白袍祭祀。
身边只有一个楚遇，莱希就没有隐藏自己的表情。
然后楚遇就看到了一个表情变化莫测，最后定格成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的狐兽人。
楚遇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还是好奇发问：“……你在想什么？”
莱希还真回答了。
“在骂那个混蛋神明坏事做尽。”
一字一顿，语气里满满当当全是真情实感，有种很想再推倒神明雕像一次，但又的确找不到另一座雕像的遗憾惆怅。
呃。
楚遇莫名觉得后脊背一凉太阳穴一抽，原本应该附和的嘴张开又合上，总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比较好。
从林外围到族地中心，两人一路过来，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甚至没有遇到一只飞鸟，一片落叶。
这片林就像是变成了寂静的坟场，只有连绵不绝的阴雨穿过干枯的枝丫打在泥土里，翻滚出潮湿的土腥气。
远远的，楚遇看到一棵和剧情动画中一模一样的巨树，莫名的预感让他猛地拽住莱希的衣领：“停下！”
莱希的脚尖堪堪停在暗红色的泥土边缘。
在连绵不绝的雨幕里，精灵母树静静矗立在那里。
繁复的根系自地下虬结而出，古老的树皮犹如龙鳞般层层叠叠，粗壮树干的每一道纹路，都铭刻着岁月。
精灵族的每一次兴衰变迁，都表现在精灵母树上。
而现在——这棵沧桑圣洁的巨树被一分为二。
一半是向着天空肆意舒展的繁茂枝叶，叶片边缘闪烁着柔和的荧光，绿得如同最纯粹的祖母绿宝石。
巨大的华盖遮天蔽日，这抹精灵之仅存的翠色在黯淡无光的背景下显得越发鲜嫩，生机勃勃。
另一半却是布满了诡异的黑斑，好似被灼烧后留下的疮疤，正一点点侵蚀着它古老而坚韧的木质。
树皮开裂，渗出散发着恶臭的黏液，顺着树干缓缓淌下，在树根处汇聚成一滩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污潭。
莱希放开楚遇，屈膝半蹲，手指碰触到那暗红色的湿润泥土，送到鼻间轻轻嗅闻。
满是血腥气。
莱希垂眸倾听，却没能从这些血腥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怨恨与痛苦。
唯有不舍的依恋与坚定的决绝。
楚遇看向前方。
看向精灵母树前无声无息出现的那道身影。
成年精灵墨色的长发披散而下，肌肤苍白到近乎透明，漫天的寒雨却洗不掉精灵脸颊上的血，只汇聚成血色的水珠自修长的手指尖不断滑落。
那是……他的球球。
是这片林的精灵王。
而随着精灵王一起渐渐显露出来的，是精灵母树周围堆积如山的尸骸骷髅。
原本纯白的祭祀袍混压进泥土里，染着血，褴褛而丑陋地挂在骷髅的身上，扭曲出没能达成的欲望与贪婪。
第47章 【VIP】
“他们都说，精灵是大陆的翡翠宝石，是最接近神明的种族。”
站在精灵母树前的精灵王声音疲倦，卷着冰冷的雨，听不出一丝生机与活人气。
“精灵族拥有生灵们艳羡的，漫长，纯洁，无暇的永生。”
“精灵们也这样认为。”
如果说精灵母树是圣物，那么歌谣诗篇中所赞颂的，亲手栽种下精灵母树的创世神，对精灵族而言，便是用灵魂和血肉信奉的，至高无上的母神。
“精灵自诩是真正能够侍奉神明，守护神明的种族，所以……他们骄傲的仰着头，注视神明留下的母树，从来不将以神明仆从自居的圣塔祭祀放在眼里。”
虽然是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语气，楚遇和莱希依旧能从精灵王的口中听出骨子里蔓延而出的骄傲。
楚遇张口，球球两个字却压在喉咙间，没能叫出来。
黑发的精灵转过身，这个时候，楚遇和莱希才发现，面前这个周身笼罩在黑暗危险气息中的精灵并没有实体。
细细看去，黑发精灵的发丝、衣服，手指边缘都是虚幻的透明状态，一直维持着曾经的模样——所以，他身上的血永远不会被冷雨带走。
精灵之失去了阳光，这才让他的存在显得如同活人。
莱希伸出手臂，护了护楚遇，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严肃：“这是魔法保存下的执念，很危险，别靠近。”
在此之前，莱希并没有真正见过执念幻影。
珈蓝的藏书有说过这种存在，在各族建立，颠沛流离分外艰难的初代，曾经出现过这种执念幻影。
这种执念需要极其浓郁的负面情绪和不肯消散的执念，最终被魔法阵一类的，能够持续供给魔力的手段所保留，经过时间的沉淀，执念非但不会模糊消散，反而会越发危险，攻击性很高。
执念幻影在尼亚大陆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
根据记载，第一次据说是神明出手压制并安抚；而另一次，却是惨烈的血流成河，用各族生命换来了执念的心满意足，就此消散。
莱希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亲眼看到。
而这一次，执念的主人还是谁都不知道魔力深浅的精灵王。
莱希也忽然明白过来，球球周身笼罩着的那个坚硬无比的水晶球到底是什么。
那是用来保留精灵王执念的魔法结界。
精灵王的眼神淡淡瞥过莱希，深紫色的眼睛里飞快闪过了一丝嫌弃。
注意力一直在精灵身上的楚遇：“……？”
是他看错了吗？
呃，好像没有。
大概，应该，或许，的确……是个嫌弃的眼神。
因为精灵王开口了。
“饭不会做，家务一塌糊涂，走到哪里都掉毛，还没有驾驭其他随侍的肚量和手段……你还真是和从前一样蠢的可以。”
莱希：“？”
这话像是在骂狐狸，还骂的很难听。
但他和精灵又不熟，这家伙干嘛用这种熟稔的语气骂狐狸？
——不确定，忍一下，再听听。
莱希暗自调了一下袖口，做好打架的准备。
精灵王的眼尾掠过一丝深色，看着狐兽人的眼睛里满是冰冷的打量。
但好在能赚钱，会讨欢心，也算有用。
留着吧。
精灵于是将冰冰凉的目光从狐兽人身上挪开。
在看向楚遇的那一瞬，黑暗精灵苍白的肤色甚至都晕开淡淡的金色，有些僵硬的柔和暖意被努力表达出来。
楚遇微微一愣，心脏像是被水晶球撞过来似地一片酸软难言。
身材高挑的精灵王朝着楚遇走过来，衣摆缓缓掠过那些几百年来暴尸荒野，尸骸被泥土腐蚀溃烂脏污的白袍祭祀们。
黑色的长发发尾垂在腰际，边缘的修剪太过粗糙，就好像是被随意割开一样，在精致完美的精灵身上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如同瓷器上横亘的裂痕。
当精灵王距离只有两步远时，莱希护在楚遇身前的手臂用力，想要把楚遇拦去身后。
他们正正好站在地面暗红色魔法纹路之外，而那些圣塔祭祀的尸骸和精灵王只和他们相隔一个狭窄的弧形魔法纹路。
结界的内与外，时光的往与今。
精灵王先是十分礼貌地抬手，搭在莱希的胳膊上，将兽人的手臂一点一点用魔力压制着按了下去。
身体甚至被冰系魔法一点点自下而上冻僵硬的莱希，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精灵王究竟死亡了多久，但这种程度的魔力——真的是存在的吗？！
解决了很难用语言来沟通的狐狸，精灵王退后一步，缓缓屈膝，单膝跪地，朝着楚遇微微抬起右手，手心朝上，动作优雅而庄重。
“我仰望您，请求您，渴求您。”
精灵王的目光忧伤，长睫沾染着水珠。
“您是否愿意，将目光落向您的信徒？”
莱希：“？”
你给我起来！！！
楚遇的心跳很快。
不是那种情愫的悸动，而是隐隐被牵动着，朝着什么方向缓缓前行的宿命感。
他想要……触碰到什么。
他将手放在了精灵王的冰冷的手心。
顺着灵魂深处叫嚣着的悸动，楚遇抬步，迈过了那条血色的界限。
精灵王一直僵硬的唇角似乎微微弯了弯，身形轰然散做漫天飞雪，纷纷扬扬着占据了楚遇全部的视野。
飞雪中，无数的画面被遮挡，融合，摧毁，又再度合拢，精灵们的身形在昔日的精灵之里来来去去。
他们说着什么，做着什么，神情坚毅而认真。
楚遇很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画面，下一秒，却无法抵挡地陷入昏迷中。
最后的记忆，是腰间传来的熟悉禁锢感，以及手背处飞快贴过来的柔软长毛。
……
“阿遇？醒醒！”
楚遇是清醒的。
但他的灵魂却因为耳边不断传来的声音像是被死死束缚，不能挣脱分毫。
不，他要醒过来。
他要看一看……看一看——
楚遇猛地睁开眼，胸口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剧烈起伏着。
抱着他的是莱希，狐狸尾巴以一种熟悉的姿态紧密缠绕在楚遇的腰间。
“阿遇？感觉怎么样？”莱希伸出手在楚遇面前担忧轻晃。
楚遇抬手攥住莱希的手指，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用力，垂着眼帘，微微摇头。
莱希任由楚遇紧紧握着他，没有惯常会有的轻松戏谑语气，也没有提醒楚遇他的脸色有多难看，而是低声解释：
“这里回溯的，应该就是精灵族当年最后发生的事。”
在楚遇被精灵王拉进结界的那一瞬间，莱希及时挣脱开精灵魔法的禁锢，跟着楚遇一起跌入了这场记忆回溯。
他们正站在精灵母树的枝干上。
林外蓄谋已久的敌人正在缓缓靠近，圣塔的白袍祭祀们已经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他们的白色长袍上沾满了精灵的鲜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楚遇甚至能感受到脚下这棵存活了上万年的古树正在微微颤抖。
【他们来了。】
没有人说话，但楚遇的脑海中却浮现出这句话。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摩挲着，回忆起水晶球光滑而冰冷的外壁触感。
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隐隐有所预感的楚遇低头看去，精灵们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浅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翡翠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没有人说话，但林的每一片树叶都传递出讯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肃穆的气息。
精灵王站在林的中央，发尾被细长的柳条束起，白金色的长发发尾逶迤及地。
他抬眸深深凝望面前一半翠绿一半焦黑的精灵母树，翡翠色眼眸里的光越来越暗，取而代之的，是如火一样燃烧着的冰。
精灵族的祭祀缓步走到母树前，原本不该衰老的精灵，此时却面容苍老，眼角唇边布满皱纹，但依然挺拔如松。
“孩子们，”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时候到了。”
楚遇感觉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闭上双眼，在这一刻，仿佛能感受到精灵母树传来的脉动。
那是一种奇特的韵律，依赖的，眷恋的，不舍的，决绝的……仿佛千万个心跳在此刻融为一体。
莱希的目光紧跟着树下的精灵，看到精灵祭祀已经开始吟唱古老的咒语。
这是非常古老的献祭咒语，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强大的魔力。
但莱希却知道，这不是精灵族特有的献祭手法，在珈蓝，或者说——在所有信仰创世神的生灵族群中，都有这一段咒语的流传。
只是从来没有生灵动用过，也从来没有生灵知道，献祭之后他们会面临什么。
第一个精灵走向母树。
楚遇静静看着张开双臂，瞬间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母树树干的精灵，垂眸启唇，声音很轻：
“她叫艾莉，是最会酿酒的精灵，唱歌很好听，不太会弹竖琴，小时候拽断了祭祀的竖琴，被追着满林上蹿下跳。”
莱希讶然侧头。
第二个精灵还只是少年的模样，腰间的长剑染血，短发有点炸毛。
第三个，第四个……
随着一个又一个精灵无声而坦然的赴死献祭，楚遇的眼前也闪过一卷又一卷的记忆。
在这一瞬间，楚遇不觉得自己是精灵王，而是……精灵母树。
亦或者，是本该与精灵母树相伴的存在。
楚遇看向自始至终都静静站在原地的精灵王。
高挑的精灵如同凝固的冰雕，被冻结了所有的感情波动，眼睛里的冰焰却燃烧得越发刻骨铭心。
一个接一个的精灵化作光芒融入母树，他们的脸上带着笑意，看向精灵王的目光蕴含着温柔真挚的歉意。
精灵王被长袖盖在下方的骨节泛着青白色，因为用力抓握而颤抖。
精灵祭祀是最后一个献祭的精灵。
精灵祭祀缓缓走到精灵王身边，纵然面有不忍，但还是低声道：“王，精灵族不能落在圣塔手中，我们守护的宝物更不能。”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濒临崩溃的精灵王，却只是默默收进袖子里，没能落下。
献祭纵然惨烈，但背负最沉重责任的，永远是被留下的，见证一切的，他们的王。
“王，圣塔不会善罢甘休，之后的事……”
“去吧。”
精灵王白金色的长发开始变黑，翡翠色的眼眸逐渐被血色侵蚀，但最终，失控的血色被智压过，翻滚出更加浓郁的暗紫色。
一股令人战栗的黑暗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我在。”
目送精灵祭祀化作光点没入精灵母树，精灵王凝视环绕着万千光点的母树，长发已然完全变成了深沉的墨色，眼眸幽暗。
献祭魔法生效，精灵的血肉化作魔法结界的基石，在地面勾勒出暗红色的纹路，淡绿色的魔法结界以精灵母树为中心缓缓支撑开来。
精灵王转身，面向正在突破结界的白袍祭祀们。
“你们想要精灵？想要神躯？想要永生？”
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精灵王化作一道黑影冲入敌阵。
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没有长剑，无需魔法，所过之处，白袍祭祀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撕成碎片。
鲜血染红了片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我赐予你们永恒的死亡。”
一个白袍祭祀试图逃跑，精灵王只是轻轻抬手，那人就突然僵在原地，然后从内部爆裂开来。
另一个祭祀举起法杖想要反击，精灵王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徒手捏碎了他的头颅。
屠杀持续了一夜。
没有一个圣塔祭祀能够越过精灵王，碰触到那近在咫尺的精灵母树。
当黎明来临时，精灵之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粘稠的血液聚拢成水洼，一点点渗入土地里。
精灵王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间，长袍被鲜血浸透，指尖滴落着永不干涸的血色。
他一点一点转过身，抬眸看向身后的精灵母树，看向楚遇所在的方向。
僵硬而勉强地弯了下唇角，目光冰冷却忧伤，他轻轻张口，无声的，眷恋地唤着。
——“冕下。”
“冕下，今天祭祀大人教了新的魔法，但是好难哦……”
“冕下，这样的花蜜您会喜欢吗？不会太甜的！”
“莱米又欺负我呜呜呜呜，冕下！！您今入梦好好教训莱米好不好？呜呜呜，但是、但是也不要太凶啦……”
“冕下……”
“冕下……”
“冕下——！！”
无数精灵的声音汇聚着挤进楚遇的双耳，震颤出无穷无尽的情感。
楚遇本能抬手，用力握住精灵母树的树枝稳住身形。
“阿遇！你怎么了？阿遇？！”
“轰——！！！”
骤然而起的金光将所有的声音全部摈除在外，也包括满脸焦急无措的莱希。
“咔嚓”一声脆响。
楚遇的手指紧紧握着一根被折断的母树树枝，个人自精灵母树跌落，坠入进无边无界的暖金色光芒中。
【叮——】
【检测到存档点，■■■可读取存档点，或选择时间点回溯】
第48章 【VIP】
在一片黑暗里，楚遇才终于有空隙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请选择读取存档点，或选择时间点回溯】
游戏面板的提示声还在不断催促楚遇做选择，但楚遇却充耳不闻，只是静静盘腿坐在混沌一片的黑暗里，垂眸思考着。
将感情抽离，只用智剥丝抽茧分析精灵族发生的事，其实是有很多的矛盾点和逻辑漏洞的。
——比如，精灵族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外界传信的意思。
毕竟莱希所在的珈蓝对圣塔的敌意几乎是全大陆皆知，哪怕他本人和精灵族关系平平，但只要收到消息，一定会有所行动。
——比如，精灵们的确是在保护精灵母树，但那个时候精灵母树已经被污染了一半，精灵们即使献祭，也不能逆转精灵母树的污染。
献祭之后的精灵不能再次转生，精灵王又堕化成了黑暗精灵，这几乎就是灭族。
退一万步讲，为什么不直接毁掉精灵母树，完完全全与圣塔祭祀同归于尽，而是全族献祭留下结界，也要护着半生半死的精灵母树？
——再比如，球球在面对圣塔祭祀的时候，说过那么一句话：“你们想要精灵？想要神躯？想要永生？”
精灵和永生都可以解，神躯是指什么？
楚遇想到那些不顾生命，疯狂想要靠近精灵母树的白袍祭祀，总觉得对方的目的或许并不只是精灵族，而是精灵族里的什么东西。
而精灵祭祀也提到过，即使精灵族战死，也不能让那样东西落在圣塔的手中。
——最后的最后，是楚遇始终没能忘记的疑点。
在他们得知精灵之变故前，莱希曾经带他去过精灵留下的召唤魔法阵契约魔法小精灵。
而在当时，明明已经全族献祭的精灵族，却有精灵回应了他的召唤，甚至十分清晰明确地同他对话。
这无疑是最大的矛盾。
也正是因为在珈蓝的魔法精灵召唤法阵，这些年虽然精灵族没传出什么消息，在外活动的精灵也只剩下在珈蓝的寥寥几个，莱希也并没有多想。
楚遇：“唔……”
资深玩家对这个所谓的游戏存档点或者时间回溯功能，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他，或者是这个游戏的上一任绑定宿主，曾经在很久以前就来过这个大陆？
楚遇比较倾向后一种，因为他本人并没有关于其他穿越的记忆。
但都已经穿越了，万一记忆这东西也有偏差或者变动呢？
【请选择读取存档点，或选择时间点回溯】
游戏面板还在兢兢业业的催促。
楚遇仰头，问：“能选择什么时间点回溯？”
游戏面板似乎卡壳了一瞬。
过了十几秒，提示声小了好几度：【可抽取■■值不足，不建议您使用时间点回溯功能】
楚遇听着游戏面板的声音，莫名琢磨出了一种心虚的弱气。
他几乎是气笑了：“那你直接说读取存档点不就行了？”
选什么选啊。
游戏面板的声音又硬气起来，变回了之前平板无波的AI声。
【请您努力探索大陆，积极完成主线任务，获取■■值以激活更多功能】
楚遇咬牙：“……退订。”
退订退订退订！
不想听了。
积极完成主线任务，你倒是多给点提示能让他去找主线任务啊！
就现在这种戳一下动一下，走到地图里面了才慢吞吞吐出来任务的服务方式，作为一个单机惯了的社恐i人玩家，楚遇真的是积极不了一点。
被退订的游戏面板十分灵活地更改了提示音：【请选择是否读取存档点】
楚遇还能有什么办法，但在话出口前，他问了句：“读取存档后，我还能回来吗？”
不论是那座小屋，还是莱希和哔哔，亦或者是已经走上正轨的，有家人的生活，都是楚遇梦寐以求的牵挂。
淡金色的面板在楚遇面前闪烁了两下，光线揉出另一道提示：【是否动用■■值，建立新存档？】
楚遇的拳头是真的硬了。
如果他不问那句，这狗比面板是不是就直接给他干到之前的传送点去了？！
但玩家对游戏面板没有任何办法，楚遇接连深呼吸了好几下，努力让自己冷静，抬手重重戳上面板的确认按钮。
【存档点建立中】
【请选择存档读取地点】
【已选择“珈蓝王城”……存档点建立成功】
【请选择是否读取存档点】
【存档点读取中……】
【传送完成】
【……他们一直在期待您的回归】
***
楚遇睁开双眼。
准确地说，他还没有完全苏醒。
楚遇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像是漂浮在深海中的水母，缓慢地舒展着触须。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之前站在精灵母树的树枝上一样，他感觉到自己的躯体沉睡在精灵母树最深处的神殿中，被层层叠叠的藤蔓与根须包裹着。
楚遇的意识顺着母树的脉络向外延伸。
树皮上爬满了发光的苔藓，那是精灵们培育的新品种，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蓝光，楚遇用意识碰了碰可爱的小苔藓。
但很快，他的脑海浮现出精灵们曾经喃喃低语这种苔藓太过胆小，被吓一下就会缩成一团，甚至被吓死都有可能的话，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意识。
于是缩成一团的苔藓又缓缓舒展开身体，像是对外怯生生地探头，寻找刚才掠过它的温柔。
精灵母树树干中空的部分被改造成了一座座精巧的树屋，精灵们用魔法将木材塑造成优雅的弧度，屋檐上悬挂着风铃，随着微风叮当作响。
楚遇终于明白精灵们为什么即使灭族，也要守护精灵母树不被任何生灵侵扰。
因为神明的躯体并没有依照传说陨落在圣塔所在的土地，而是静静沉睡在精灵母树的树干中。
精灵们拼死都要护着的，不是精灵母树，而是在他们眼中，沉睡几百年未曾苏醒的神明。
和楚遇之前想的一样，那位传说中真正存在的创世神，原来真的就是曾经穿越异世界的人类——亦或者是玩家。
但应该不可能是他。
应该……不可能吧？
楚遇“看”到年轻的精灵们在树枝间跳跃，他们的动作轻盈得像是飘落的树叶。
他们有的用蛛丝编织的轻薄长袍，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随着他们的动作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有的身穿蛇鳞制作的轻甲，随着跳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英姿飒爽。
楚遇的意识继续向上攀升，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冠。
在最高的枝桠上，坐落着神明曾经居住的神殿。
打磨光滑莹润的地板上铺着厚实绵软的地毯，桌上放着永远新鲜的瓜果，陶罐里是最甜美的花蜜，以及采集清晨母树叶片凝聚露水酿成的清露酒。
精灵们的祭品如同他们的信仰，永不凋谢。
楚遇的意识开始凝聚，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缓缓坐起身，或许是沉睡太久的缘故，这副躯体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凝滞感。
楚遇缓了一会儿，赤裸的双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慢步移动到神殿不远处蒸腾着雾气的水潭边。
神明银色的长发散落在地毯间，浅色的眼睫半遮挡住暖金色的眼眸。
他在水潭中，看到了他自己。
……
楚遇面无表情。
什么叫打脸，这就叫打脸。
水潭中银发金眼，一派禁欲圣洁模样的神明，赫然长着和楚遇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的五官。
楚遇自己都狡辩不出不是一个人的说法。
——好哇，神明竟是我自己。
楚遇最先想起的不是创世神在尼亚大陆上的种种传说，而是珈蓝那座被狐狸踹倒放逐出王城的雕像。
他以后要怎么说？
和莱希说，你千辛万苦费劲踹出去的神明，又被你用狐狸尾巴圈着揣回来了？
楚遇都替狐狸觉得尴尬无语。
正当楚遇顶着圣洁禁欲的神明壳子，脚趾没忍住在地毯上一抓一抓时，竖琴悠扬的声音自精灵母树下飘荡而来，带来精灵们真挚的邀请。
楚遇知道，那是精灵族的庆典，他们会在每次庆典开始前为神明准备最好的祭品瓜果与酒酿。
而不论神明是否降临，精灵们的庆典永远在赞美神明和精灵母树的颂歌后开始。
白金色长发翡翠眼眸的青年精灵身着华服，怀抱竖琴，坐在精灵母树下，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拥有为神明最先献上颂歌的资格。
这只精灵在精灵族中的地位十分特殊，他虽然并不是精灵王，但他诞生时母树的异常和神谕的降下，使得精灵们都知晓他的来历。
他是初代精灵王的转生。
而在现任精灵王的魔力不明原因开始出现衰退时，他所应当站出来撑起了精灵族。
只是奇怪的是，哪怕是精灵祭祀和仍旧在位的现任精灵王，都不知道这位精灵的名字。
但楚遇知道。
楚遇还知道，为什么初代精灵王和初代转生的精灵都没有告诉其他人自己的名字。
因为这位优雅高贵美丽的精灵，叫做……
球球。
神特么的球球。
作为玩家时觉得特别应景适合又亲切的名字，此时真正放到生灵的身上，身为罪魁祸首的楚遇终于感到了一丝窒息。
但这也从侧面佐证了，这个所谓的创世神和这具神圣美丽到不真实的躯壳，真的是从前楚遇留下的痕迹。
听着树下精灵的弹奏，树上神殿里的楚遇颇有种坐立不安的局促感。
与其说是神明，现在楚遇的状态倒不如说是玩家穿越成了创世神来的贴切。
楚遇不知道自己和这个游戏面板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在他自己的记忆没有完全回归，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楚遇很难和创世神这个身份和解。
竖琴的颂歌尾音渐渐落下，月亮的光辉洒在林里，精灵们唱啊跳啊，在跳跃着的魔法篝火中笑闹出庆典的欢欣喜悦。
楚遇蹲在神殿的结界里，看着下方的精灵们，唇角不自觉勾起笑意，但很快，他又想到前不久看到过的全族献祭，唇角的弧度又压了下去。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结界外，年轻的精灵手中端着托盘，托盘里是精灵亲手做的甜点。
远远地，看到原本应该在沉睡的神明苏醒过来，精灵的脸上骤然迸发出狂喜，但性格的沉稳让他很快压制下这种喜悦，靠近神殿的步伐越发轻快。
精灵看到神明面上表现很明显的愤怒表情，精致的面容掠过一丝慌乱：“您不开心吗？”
“是不是族中庆典有哪里做的不——”
“没有！”
知道精灵们有所在意神明的楚遇立刻出声，在球球讶然的目光中，明白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太“神明”，便顿了顿，压低声音，语调放缓，学着精灵们的语气轻声开口：
“我是说，庆典很好，只是我有些累了。”
年轻精灵的脸上越发担忧，似乎有种回去就立刻改精灵庆典的打算。
楚遇张口想叫精灵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几次张嘴都没能叫出口，最终没忍住，迟疑说了句：“球、嗯……我是说，你想不想要一个新名字？”
至少是能拿得出手的那种。
“当然不，冕下。”年轻的精灵笑了，目光虔诚，神色柔和，“族中的精灵有很多，但和您存在羁绊的，只有我。”
“球球这个名字很可爱，我不想让其他精灵这样叫我，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出于我的私心。”
“这样，在万千声音中，我才能第一时间回应您的召唤。”
被拒绝了，但楚遇的局促感却更浓了。
这样的精灵，让他有种没有相处过的陌生感，不仅是叫不出球球这两个字，社恐病都快犯了。
“嗯……不用这么叫我的。”
奇怪的是，或许是神明壳子的缘故，楚遇的社恐过敏似乎弱了很多。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楚遇脑海中关于神明的记忆模模糊糊，并不完全清晰完，只有关于精灵族的一些东西。
被精灵用这样的姿态恭敬对待，并且又是这样听上去有些羞耻的称呼，楚遇也实在是扛不住，眼神恳切：“叫我阿遇就行。”
再这么冕下冕下的叫下去，他真的要么跑要么晕。
年轻的精灵略微思考，顺从地改口，“好的，辛纳迪希大人。”
辛纳迪希，是希腊语中“遇见”的意思，而精灵们的语言体系，是当初神明从希腊语中更改演变而来的。
楚遇：“……”
好吧，也行。
至少这样的称呼让他更有种穿越到其他身份的错位感，不至于那么尴尬局促了。
所以接下来要说点什么？
说……哦，对，现在球球还不是精灵王。
那倒推这个存档的时间点，肯定是在兽潮前，甚至很有可能也在圣塔前往蛇族族地动手脚之前？
不，等等。
精灵王的魔力已经开始衰退了。
楚遇有种不祥的预感。
“球球，你知道圣塔吗？”
正事要紧，楚遇也就没有再纠结名字和称呼。
“圣塔？”年轻精灵略微疑惑，“知道一点，从外面回来的精灵会提到那些同为您信徒的白袍祭祀。”
“他们虽然自诩是您的信徒，却行事有些……不那么正派，还总是强调您是为了大陆生灵陨落。所以精灵们总觉得他们对您的信仰并不那么纯洁。”
“不过既然同为您的信徒，他们也并没有进入精灵之的意思，所以精灵并没有过多在意他们。”
楚遇有些为精灵族的单纯善良与世无争而落泪。
即使这么早就觉得圣塔的行事不妥，更知道神明躯体真正在哪里，但秉持着爱好和平的善良本性，精灵们也从来没有想着去指责或提防圣塔。
楚遇在心中叹息，然后打起精神，再次追问：“最近有圣塔的祭祀去过蛇族吗？”
精灵之和蛇族领地接壤，林每日都有巡防的精灵，只要有白袍祭祀出现在蛇族族地，精灵们多少都能知道。
更别提圣塔的祭祀是在很靠近精灵之的沼泽布下的魔法阵。
果然，现在虽然没有正式成为精灵王，但已经是总精灵族事务的球球只是回忆了一下，就很肯定地回答：“有的，就在三个月前。”
楚遇深深呼吸。
好，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在没有大狐狸莱希给他搭梯子的前提下，他该怎么去把蛇族的那个魔法阵给它捣了。
神明垂眸思索着什么，神情有些苦恼。
年轻的精灵耐心等待在旁边，非常熟练地在神明抠手指的小动作出现前，将甜点轻轻放在了神明的手间。
楚遇下意识捏着小银勺将甜点送进嘴里。
好、好好吃！
原来球球这么会做点心吗！！
楚遇睁大眼睛。
见到神明脸上难得鲜活的表情，精灵弯起双眼，笑容宛如春日阳光。
楚遇很快就吃完了精致银碟中的甜点。
随意低头，眼神一扫，眸光惊讶停留在银碟映出的身影上。
楚遇愕然转身，看向自己身后正一点一点从聚拢星光的银色转变成浓郁黑色的长发。
没有创世神完记忆的楚遇却身体一僵。
不是，这什么？
读取存档点的bug？
他要怎么解释啊！
可身前的精灵却没有半点意外，而是用无比怀念与眷恋的语气轻声道：“自从您吓哭过一只小精灵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您了。”
楚遇：“……”
他就说，再怎么身份变化，穿越一下，眸色变了就算了，怎么头毛也换了个颜色。
合着是人工染的。
还是照着人家球球的发色染的。
真行。
第49章 【VIP】
楚遇其实更熟悉黑头发的自己，所以一开始没想着再继续染头发。
他走出神殿，离开精灵母树，在现如今还欣欣向荣一派生机的精灵之中漫步——主要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触发什么主线任务。
他的苏醒在精灵族传开后，成年的精灵们还能矜持着“偶遇”神明，而一些性格跳脱的小精灵们，可就成群结队地蹲在树枝草丛里偷看楚遇了。
如果说银发金眸的神明充满了圣洁的禁欲，更符合精灵们的审美，能让喜爱月光的精灵们更容易亲近。
那么当夜幕般的黑色发丝与金眸交相辉映时，便更多出几分威严与神秘。
……论上是这样的。
但楚遇自从在这个壳子里苏醒过来后，对精灵们的声音尤其敏感，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小精灵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在听到好几个小精灵对黑色的头发充满了好奇，觉得似乎也很好看，想要以后也变成黑头发精灵的话后，曾经目睹精灵王球球堕化成黑暗精灵的楚遇心里警铃大作。
楚遇试图把自己的头发染成别的颜色，结果努力了半天，发现不论是什么植物的汁液，都做不到染色神明的长发。
当天上，楚遇找上真正无所不能的球球，问球球知不知道从前他是用什么方法染的头发。
球球还真知道。
“从前也是我帮您染头发的。”
球球的手里掬起楚遇的一绺发丝，动作小心轻柔地将闪烁着星屑的银色膏体涂抹上去，细致耐心地慢慢揉搓，翡翠色的眼睛里满是喜悦和满足。
楚遇乖巧地端正坐着，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挺直腰背努力不给精灵增加染发难度，闻言好奇道：“原来是这样吗？”
说完，又连忙打补丁：“我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精灵停顿片刻：“您总是会陷入沉眠，醒来后也经常会忘记一些小事，没关系的。”
但精灵也有没说出口的话。
——比如，这一次神明沉睡的时间实在是过于漫长，漫长到大陆都认为他们已经失去了神明的注视。
好在，温柔的神明仍旧眷恋生灵。
精灵们仍有归处。
球球染发的手艺十分高超，动作也是楚遇不愿意深究的熟练迅速。
不一会儿，楚遇刚醒来时见到的银发金眸的神明再次出现在水镜里。
楚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承认，虽然他的确更习惯黑发，但这具身体银发的时候，会显得不那么压迫感十足——甚至还很像精灵。
如果眸色能变成翡翠绿的话。
【只要您想】
游戏面板的声音突然响起。
紧接着，楚遇就看见镜中的自己眸色真的一点点开始变化。
从神性的暖金色一点点转变为类似精灵的绿色，只是这种绿色会更深一点，像是掺杂了之前黑眸的颜色，呈现出墨绿的深邃。
球球看着面前的一幕，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神明会选择更贴合精灵的方向来改变自己的外表，这对精灵族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偏爱与肯定。
在将精灵之用双腿犁了一遍，却完全没有激活任何主线任务后，楚遇开始不着痕迹地往蛇族的领地边缘蹭。
——这事儿不悄咪咪的不行。
但凡被精灵们看见他有意想要去蛇族的领地，虽然一个个的不说话也不阻止，但一双双绿眼睛就那么失落难过地看过来，一张张精致的面孔上齐刷刷挂着“一定是我们不够好才会让神明先要看蛇”的自责表情。
楚遇觉得，神明这种活真不是社恐能干的。
哪怕这副身躯的社恐没有到过敏那么严重，但芯子换成楚遇后，也还是被看得很无措。
几天后，当楚遇每天挪一点每天挪一点后，终于成功挪到蛇族族地与精灵之接壤的地方，循着记忆找到圣塔布下魔法阵的沼泽时，他沉默了。
在没有莱希作为安全绳的情况下，楚遇看着崖下仿佛看不到边际的沼泽，只觉得一阵眼晕。
但最关键的问题不在这。
而是楚遇压根没找到那个曾经就悬浮在沼泽之上的巨大魔法阵。
楚遇蹲在崖边，个人就像是一朵无助的银色大蘑菇。
或许是看楚遇实在太过哀怨无助，从来不干人事的游戏面板破天荒做了一回好事。
【体内拥有魔力，但魔法境界在法神以下的魔法师是看不到***这种魔法阵的，这是圣塔镌刻在魔法阵最核心位置的隐蔽条件】
这种苛刻的要求筛掉了大陆九成的生灵，只剩下寥寥几个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家伙。
楚遇纳闷：“我现在也没有魔力啊。”
【请您认真感受】
楚遇：“……”
感受。
嗯，感受。
楚遇深呼吸，然后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怎么感受，如果是按武侠的情况，那应该找丹田经脉——太好了，他不知道丹田在哪经脉在哪。
如果是按照西幻魔法，那应该感受体内的魔力因子——唔，楚遇闭上眼只有一片黑暗，魔力没看到，困意倒是有一点。
楚遇睁开眼，开始试图钻游戏面板的空子：“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具躯体是有魔力，只是我不会用，对吧？”
游戏面板不吭声，大概是发现自己被钻了空子。
楚遇就当它默认了。
然后话音一转，循循善诱：“你看，你之前也说了，希望我能积极完成任务对吧？”
“现在我跟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你知道我的毛病，大陆那么大，我不可能哪里都去，这样下去，多久才能真正触发任务？”
“而且这次的主线任务我没猜错的话，一定和挽救精灵族悲剧有关，换句话说，时间就是生命，这么宝贵的生命怎么能随意虚度呢？”
“所以咱们简单点。”
“我也不要多的，你就给我个地图提示，怎么样？”
要是之前，楚遇不会试图和游戏面板沟通，甚至是说服它。
毕竟之前游戏面板表现出的痴呆有目共睹。
但这次读取存档点后，楚遇发现，并不是他的错觉——随着在精灵族停留的时间越长，游戏面板的活气就更多，甚至偶尔会冒出来两句画外音。
游戏面板沉默了很久很久。
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
【珈蓝】
楚遇：“？”
楚遇迟疑：“现在这个时间节点……莱希应该还没到法神这种离谱的魔法境界吧？”
算算时间，莱希是兽潮来临前几年继位的，说不准现在的大狐狸还是个狐狸崽子呢！
游戏面板有种破罐破摔的架势，直接来了句：【您无法更改既定剧情，想要触发精灵族生机任务，请进入珈蓝魔法塔自行研究】
“好勒！”楚遇立刻站直身体，“你看，你早点说咱们这效率不就提上来了？”
原本应该淡漠的银发神明脸上浮现出一种，可以用眉飞色舞洋洋得意来形容的表情。
***
在精灵之没有发生剧变前，从精灵族前往珈蓝王城其实并没有之前那么麻烦。
精灵族只是喜欢隐居，并不是真正的与世隔绝，其中珈蓝王城拥有尼亚大陆最大的集市，又是同为神明庇佑之地，精灵族内当然设有直接连接珈蓝王城的魔法传送阵。
楚遇委婉拒绝了想要跟过来的球球，在精灵担忧不舍的目光下，脱下身上的华服，换了身样式简单的长袍，捞着自己的长发发尾走进了传送阵。
从魔法阵走出来的时候，楚遇看着身前熟悉的珈蓝王城，抬起的小臂上还搭着自己银色的长发发尾，忽然有种自己是什么长发公主的既视感。
——早知道就让球球帮忙把头发编一编收拾一下了。
按照神明身上不染尘埃的设定，长发拖在地上倒也不脏，可问题是王城这么多兽人，万一被踩着了呢！
想到曾经在王城看到的，扛着石柱的牛头人，逛街的哈士奇一家，以及横冲直撞的布偶猫群，楚遇捞着自己发尾的动作更谨慎了。
现在可没有披着珈蓝皇帝马甲的大狐狸从天而降拯救他了。
之前哔哔在被当做是被拐兽崽的时候，楚遇被莱希带着去过珈蓝魔法塔，大概知道方向。
现在的问题是，楚遇得找个合适的身份和由进去。
并且……摆脱这种走哪都会被好奇盯着看的社恐地狱情况。
楚遇很解兽人们好奇的目光——
毕竟一个银发绿眼睛的精灵走在王城的街道上，谁能忍住不多看两眼？
即使是在珈蓝王城里，精灵也算是罕见的珍稀物种。
哪怕长发遮挡了标志性的尖耳朵，但那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美貌也是足够吸引眼球的。
楚遇个人都贴着街道的墙面，恨不得把自己埋进阴影里。
有什么是比社恐人变成闪亮生物更绝望无助的吗？
楚遇垂着眼帘一边数地上的石砖，一边小心翼翼的避开来往的兽人，尽可能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在路过一个拐角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飞过来一个灰不溜秋的毛团子，直直砸进了楚遇怀里。
楚遇下意识接住，一脸懵地低头往下看。
灰不溜丢的毛团子脸晕乎乎地抬头，在看清楚遇的外貌特征时愣了愣。
“你是精灵？”狗崽子张嘴就是带着奶音的嚣张口吻。
正当楚遇思索这种语气怎么听上去那么熟悉时，狗崽子居然抬手扒拉了一下楚遇的长发，狗脸严肃：“没有尖耳朵，你是混血？半精灵？”
精灵、鲛人、矮人、地精还有恶魔这几个特殊种族很少和兽人通婚生子，但也不是没有。
如果是精灵和兽人通婚，生下的就很有可能是灵魂无法共振精灵母树，不能生存在精灵之的半精灵。
所以珈蓝王城一般是这类半精灵最好的选择。
而双手捞着浑身上下灰一块黑一块狗崽子的楚遇，终于想起他为什么会觉得这种欠揍嚣张的语气熟悉。
楚遇定定看着耳朵摆来摆去的狗崽子，目光微妙且古怪，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毛团子被看得浑身不得劲，身体挣扎着要下去：“放我下去！我还要去找那条疯狗打架呢！”
楚遇无视了狗崽子的挣扎，找了个墙角就地一坐，捞了袖子就朝脏兮兮毛团子的脸上用力搓上去。
“你！大胆！你——我要动手了！！！”
“我告诉你我真的要动手了！！！”
“我打人很痛的我给你说——嗷！”
被强行擦脸的狗崽子努力挣扎，却因为顾忌到面前精灵的细皮嫩肉而收着爪子。
“啊，抱歉。”楚遇将不小心揪下来的几根幼崽限定版狐狸毛塞进腰带里，“你这也太脏了，是从哪个烟囱壁炉里滚过了？”
楚遇忍俊不禁地看着被擦过脸，隐隐露出原本毛色的团子，听着对方奶声奶气的警告，唇角的弧度简直压不下来。
虽然这时候还只是幼崽，但这种对强嚣张，对弱心软的本性真的和将来一模一样。
看出这只半精灵没有放手的意思，毛团子有些无语地伸长前爪，身体搭在楚遇的小臂上。
楚遇则用手指给毛团子顺毛，完全不嫌弃毛团子的脏兮兮。
被楚遇捞在身前的发尾弄地打了个喷嚏，毛团子用爪垫揉揉鼻头，瓮声瓮气问：“你是才来珈蓝吗？以前没在城里见过你。”
楚遇笑眯眯地给还是幼崽的狐狸灌迷魂汤：“是啊，想来珈蓝混口饭吃。如果以后能定居在这里就更好啦，我真的很喜欢这片土地和这座王城。”
“这、这样嘛。”果然，这个时候还非常好说话的狐狸团子磕巴了一下，有些扭捏但非常有东道主意识地顺着楚遇的话往下说，“你想做什么？”
“唔，想先学一些魔法吧，说不定可以跟随哪位魔法师从学徒开始做起。以前也没有人教我，我什么都不会，走在路上说不定都会被欺负……”
楚遇悠悠叹了口气。
狐狸团子果然目光担忧地看了眼楚遇。
的确，这么出众的外表，如果没有足够的武力，不论在哪里都会很辛苦的。
但是学习……
正值青春期，厌学倾向严重只想和狗打架的狐狸团子的脸扭曲了一下，小时候看起来还没有那么长的嘴筒子砸吧着，像是在无声吐槽什么。
怎么会有人主动学习啊？
不解。
“行吧。”
狐狸团子终于瞅准时机挣脱楚遇的双手，跳落在地上，用力甩了两下身上的毛毛，扭过头看身后站起来的半精灵：“跟我来，我带你去。”
楚遇眨眨眼，还真的跟上了前面看上去脏兮兮但就是莫名昂首挺胸自带气场的狐狸团子。
“你就这么相信我了？”楚遇没忍住问。
狐狸团子转头，鄙视地看了眼不知道从哪个乡下来的半精灵：“魔法塔有好几个老、德高望重的魔法师坐镇，是王城除却城堡外最安全的地方，没人会想要在里面做什么坏事的。”
“……哼，当我是好骗幼崽么……”
要不是楚遇现在的耳力敏锐，又击中注意力，恐怕还听不到走在前面的狐狸团子小声嘟囔。
“……要不是我的天赋被老头儿们暂时封印了，我连你想什么都能听得到……”
狐狸团子在前面昂首挺胸地带路，明明算上尾巴都还没有楚遇的小臂长，但就是莫名有种王霸之气，走起路来尾巴翘得老高，看上去不像是狐狸反倒像脾气傲娇的猫。
结果一进魔法塔的大门，就被突然出现的白色蛛丝捆成了只有狐狸脑袋在外面的茧，毫不留情地挂在了魔法塔的大门正中央。
随着狐狸团子不服气的挣扎，在魔法塔的大门处晃啊晃的。
“跑啊，您继续跑啊？逃课就算了，还去和小狗崽子们打群架——您倒是挑只大点的狗打啊！”
年轻了许多的王宫管家从拐角处缓缓走出来，盯着挂在大门上的狐狸茧，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被告状了好歹我们这些老师脸上还能有点面子。”
瞬间明白了什么的楚遇：“……噗。”
第50章 【VIP】
青春期厌学+逃学成功+离家出走未遂的狐狸团子被揍了一顿。
哦，逃学前还把魔法课老师的长胡子编成辫子栓在了书桌架子上。
也因此，成功气走了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
并且非常有可能是最后一位。
“所以你干嘛那么欺负老师？不喜欢上课？”
楚遇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然后意料之中的发现看不懂一点，转而看向身边跳上长桌走臭美猫步的狐狸团子。
“也不算欺负吧？我又没烧老头儿们的胡子。”
狐狸团子舔舔前爪，还没成年的兽人幼崽仍旧会保留一些种族的本能。
青春期的幼崽们大多都很难搞，而像是莱希这样越是天赋卓绝没有同龄对比的天才，就越显得顽劣。
“谁来教不都是那一套？看过一遍就会的东西，我才懒得浪费时间坐在那听老头儿叭叭叭。”
在没有老师愿意来教导狐狸团子的情况下，眼神有些无奈的王宫管家将狐狸团子关进了魔法塔的藏书馆里自学。
还没等楚遇想好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他人已经被狐狸爪子勾着强行塞进了藏书馆里。
“看一遍就会？这么厉害。”
楚遇朝着狐狸团子伸出手，就像之前对哔哔那样。
被管家强行搓干净的狐狸团子身上还炸着毛，四条小短腿却还逞强般地撑得笔直，试图摆出自信嚣张的架势，狐狸爪在书桌表面上划拉来划拉去，掩饰自己被人看到糗事的尴尬。
见楚遇朝着他伸手，狐狸团子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体，背对着楚遇，自顾自打自己。
“不然呢？这些东西都很简单的好吧。”
“而且学这些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出去打架爽……哼。”
没有狐狸团子的投怀送抱，楚遇也不觉得失落，动作自然地收回手，还有心思欣赏背对着他坐在长书桌上毛茸茸的一团。
嗯……
从这个角度看，更像是一只漂亮无害狐狸犬了。
可恶，也不知道异世界有没有什么照相机录像机之类的东西，这种限定版画面怎么能不留点纪念？
但狐狸厌学可不是件好事，要知道日后的莱希虽然离家出走是常事，可也的的确确成长成了独当一面，威慑大陆的珈蓝皇帝。
对外人来说，莱希或许是非常难接近根本没法说服的难搞性格，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楚遇早已经对狐狸了如指掌。
更别说是现在这个比起大狐狸来说，更没什么心眼看上去更好骗的小狐狸团子。
楚遇心思一动，转过身背对狐狸团子，展开手中拿着的卷轴，语气沮丧地叹气：“可是对我来说，这些东西都很难……唉，我连看都看不懂，我是个没读过书的精灵。”
“我甚至都不是一只真正的精灵。”
楚遇说着，从书架边缘镶嵌的魔法晶石表面看到了竖起耳朵的狐狸团子，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我真的是……你这么努力带我进来，我好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一、二、三。
一道白影闪过，楚遇肩头一重，熟悉的毛茸茸触感擦过脖颈脸颊。
白色的狐狸团子矜持蹲坐在楚遇的左肩上，抖抖胡须，狐狸尾巴搭在楚遇另一边肩膀上，蓬松得像一团棉花糖。
楚遇做戏做全套，惊讶叫了一声，险些把手里的魔法卷轴丢出去。
“你怎么这么胆小。”
狐狸团子的嗓音还带着幼崽的软糯，语气却很臭屁。
小爪子隔空一扒拉，楚遇手里的卷轴就轻飘飘落在了狐狸爪里。
他用两只前爪抱着那本比他身体还大的书，狐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用“就这”的眼神看向楚遇。
楚遇虽然没到刚才他说的不认识字的文盲精灵的程度，但即使认识这些文字，他也是真的有点解不了。
其实楚遇从前大小也是个学什么会什么，宅在家里也不是吃吃睡睡玩游戏，各种生僻的语言和技巧学的得心应手，现在这样两眼抓瞎的情况真的很难得。
或许是因为魔法这种东西，对楚遇这种穿越者来讲，实在是有点不太好领会本质叭。
卷轴被狐狸铺在了长桌上，小小一只的狐狸团子学着那些魔法师老头的模样，前爪背在身后，拖着身后的狐狸尾巴，状似沉稳地在桌面上走来走去。
“这就是个很简单的火球术，从这到这是符文，你先跟着我读符文发音——”
楚遇端端正正坐在桌子边，态度认真严肃地跟着狐狸老师学魔法符文发音。
他是真的想学，虽然这副身躯有魔力，而他原本的作为人类的身躯没有魔力，他就算学会了回去那边存档点也没用，但学了总归比完全不会好。
要是能再学点魔法阵之类的知识就更好了。
这样至少以后遇到什么魔法阵或者魔法，楚遇自己就能分辨，不用等其他人和他解释。
半个小时过去了。
……
一个小时过去了。
……
还没有学会初级火球术的楚遇默默坐直身体，两只手搭在腿面上，坐姿比小学生还端正，眼神比大学生还清澈。
狐狸老师已经趴在书桌上装死了。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怎么想都想不通，狐狸团子一个翻身，表情怀疑地把魔法书推到一边，蓬松的尾巴烦躁地甩动着：“你是不是在唬我？”
不是都说精灵聪明吗？
怎么会有精灵这么……这么！
就算是半精灵也不对吧！
楚遇：“。”
虽然一开始动机的确不纯，但之后的发展绝对是出乎楚遇的意料。
别说狐狸团子怀疑，就连楚遇自己也怀疑。
谁能想到一副神明的身躯搭配在人类中也算是天才的灵魂，居然会在区区初级火球术上栽跟头啊！！！
楚遇再一次冷静抬手，试图在空气中画出那个符文，但指尖的光芒刚亮起就熄灭了。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十九次失败了。
狐狸团子一个没忍住，原地起跳蹿到半空中，小爪子飞快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轨迹。
一个完美的火球术符文在空中成型，随即化作一团温暖的火焰。
然后幼崽版本下显得十分可爱地狐狸嘴筒一张，不信邪地嚷嚷：“这个符文要一气呵成，中间不能停顿。你再试一次！”
楚遇老老实实跟着狐狸老师的示范又画了一次，但就像是有什么不可抗因素似的，明明开始和过程都对，但结果仍旧是手指尖魔力闪动后骤然熄灭。
嗯……现在是第三十次失败了。
而狐狸老师示范符文的次数已经高达三十六次。
在狐狸团子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楚遇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不敢吱声。
狐狸团子的尾巴在桌面上打得邦邦响，过了十几秒，毛团子深呼吸，憋着一股气，重新把魔法卷轴用爪子勾回来，闷头仔细研究，试图找到一个更容易解掌握的方法，来教会面前的笨精灵。
如果随大流的符文解决不了这只半精灵的问题，那就改符文变得适合他就好了——
没有什么能难倒珈蓝最天才的狐狸！
看着厌学的小狐狸埋头做起学术研究，楚遇的良心都开始痛了。
王宫管家中途进来送饭，见不服管教的白狐狸居然埋头在魔法卷轴里，狐耳不闻窗外事，欣慰到差点抽出手帕擦眼角。
之后每次来的时候，都会额外给楚遇怀里塞上满满一篮子的新鲜蔬果，外加各种味道的小点心。
而在狐狸团子研究魔法符文的时候，楚遇也没闲着，他开始有意翻找有关魔法阵的卷轴书籍。
比起魔法符文，按来说更加艰深晦涩的魔法阵，看在楚遇的眼里却像是嵌套在一起的图案。
即使仍旧不能用魔力进行勾勒绘画，但不论是多复杂的魔法阵，楚遇只要仔细看过，脑海就能自动分解成一层又一层相对简单的法阵。
好吧。
楚遇合上又一本魔法阵绘图，若有所思。
难道他是个注定的论派圣体？
【您早该明白，神明的魔力和造物不同】
沉默了好多天的游戏面板再次仰卧起坐，吱了一声。
楚遇挑眉：“那你还让我来珈蓝？”
游戏面板又开始装智障不吭声。
楚遇一边思考游戏面板的几次提示，一边在脑中抽丝剥茧这次任务的细节，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他猛地转身朝着狐狸团子所在的长桌跑去，中间因为动作过于急切，被自己拖在脚边的长发绊倒，还是狐狸团子反应迅速，用风魔法托了楚遇一下。
楚遇将碍事的长发捞起来拎在手里，快步走到仰头看向他的狐狸团子身前，弯下腰，目光灼灼地看向毛团子。
“小白，你知道现在珈蓝王城里，有没有那种性格特别好，契约在家里之后家务做饭甚至养花养草酿酒都不用发愁的魔法小精灵？”
“小、小白？！”狐狸团子不敢置信地用爪子指了指自己，提高声调，“精灵！你叫我什么？！”
“你又没告诉我名字，那我心里总会有一个称呼嘛。”
面前这只还是个奶狐狸团子呢，楚遇之前甚至看到管家定时定点送来的饭里，每一顿都有特制的乳黄色盆盆奶。
一时半会很难将小白团子和莱希联系到一起，索性在心里偷偷叫狐狸小白，没想到刚刚一个顺嘴就叫出来了。
“呃，你不喜欢的话，那换一个也行……嘤嘤怎么样？”楚遇抬眼看穹顶，手指轻挠脸颊。
但人在心虚的时候，总是会喜欢絮絮叨叨一些有的没的。
“总不能叫你妲己吧？虽然都是漂亮白狐狸，但这性别不对啊……”
狐狸团子忍无可忍，炸毛大喊：“我叫莱希！莱希·菲约尔迪克！！”
“好的好的……莱希，我是说——”楚遇连忙举手投降，“嗯，莱希。”
狐狸团子气鼓鼓地往桌子上一蹲，抬起一只眼皮瞥了楚遇一眼，虽然生气，但还是回答了刚才楚遇的问题：“把精灵缩小养在家里？你还真敢想，别以为你是半精灵就能为所欲为。”
说完，或许是想要安慰楚遇，狐狸团子又别别扭扭地晃了下尾巴。
“虽然你是半精灵，但你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在珈蓝不会有兽人看不起你的。”
“……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所以就是没有？！”楚遇提高声调。
狐狸团子被楚遇吓了一跳，耳朵上的聪明毛都支棱起来了。
“没有！”毛团子没好气道。
楚遇一只手捏着银色的长发发尾，一只手握着绘有魔法阵的卷轴，电光火石间，将一切都串了起来。
正当楚遇扶着桌面，准备细想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犬吠。
桌上还在偷看精灵的狐狸团子瞬间支棱，蹿了出去。
“好啊，他还真敢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楚遇：“？”
狐狸是被关进来闭门思过的，当然没那么容易出去，魔法阵的作用下，狐狸没办法用任何魔法手段从藏书馆里溜出去。
白团子这会儿正趴在窗户上，尖尖的嘴筒子和狐狸爪齐齐上阵，正努力想要撬开只开了两根手指粗的窗户缝。
楚遇好奇探头，顺着窗户缝往外面看。
月光下，威风凛凛的黑色大狗端坐在窗下，肌肉在紧致的皮毛下若隐若现，杏仁状的双眸，前倾的立耳，高大的身形足有成年人膝盖往上，往那一站，就自带威慑气场。
楚遇：“……”
等等。
熟悉的颜色，熟悉的立耳，熟悉的德牧黑背，难道……
见到在窗户里面无能狂怒用力扑腾的白狐狸团子，窗户外的黑色大狗幸灾乐祸地咧嘴，张口就是一句：
“哟，欠揍的小崽子，这是被家长打屁股了？”